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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迷探花郎 page 4 作者:暮去朝来

  「令表哥富甲一方,家业遍天下,自是听过。」霍连逍嘴上客气一番,至于名声颇恶,仗势欺人那一部分,他就隐而不言了。

  姚天善于观言辨色,又和他相处日久,霍连逍一抬眉一低眸,大约能猜到他七八成心事。他虽没现出鄙夷的神色,但那淡淡神色就表示他对纪天宝并无好感,只是不说罢了。姚天哼了一声,扬着下巴。「我知道我表哥在外风评不佳,但是你不知道的是他们纪家也是经历过一件惨案,表哥才会变得如此。」

  于是娓娓欣来。

  当年纪家在朝为官,后来纪天宝之父因为得罪朝中权贵,被罗织入罪下狱问斩。纪家倾家荡产,多方奔走,却被人骗走钱财,落得人亡金尽。纪母因为受不了连番打击,加上身体本就虚弱多病,就此撒手人寰,遗下十五岁的纪天宝和三岁的纪天遥。纪天宝带着幼妹四处投靠亲戚,但纪父是重罪钦犯,谁都不敢收留两人,甚至落阱下石,恶言驱赶。纪天宝见昔日逢迎附势的亲友背弃若此,心里就此对世间生起恨意。后来他带着妹妹在街头行乞,更是受尽欺侮,因此立誓要成为天下第一有钱人,不再看任何人脸色。之后他得了一桩巧遇机缘,救了一个重病路倒的男子,那人身负陶朱之术,就带着纪天宝兄妹四处买低卖高,广积人脉商线,之后将所有家产交给纪天宝管理,自己浪迹天涯去了。纪天宝有了钱底,做起生意更是顺风顺水,加上他深得经营之术,终于成了天下前三富。

  原来纪氏兄妹行事偏激,背后竟有这样一段故事。霍连逍虽对纪家兄妹心生同情,却对他发迹之后的行径并不认同。

  「大哥,我知道你行事正直,看不惯我们这种人。但依我看来,王法也未必公允。我姨丈受了不白之冤,遭人诬陷而死,谁又来为他伸冤?」姚天说来仍是忿忿难平。

  霍连逍长长吐了一口气。「天道难明,这是非曲直我也说不明白。但我只知道凡事尽其在我,男子汉大丈夫立身于天地之间,应当对得起良心。一朝得势,如果反过来加害别人,那又与那些当初欺负纪家兄妹的人有什么两样?」

  姚天听得变色,绷紧小脸,语气生硬:「别说啦!我不想听你说我表哥坏话。」

  「我去解手。」霍连逍暗悔自己说话太直,心想还是先让他冷静冷静吧。

  姚天正生着闷气,忽见街上一行人罗列而来,前面有官牌开路,原来是辜仁贵坐着官轿出来。他正一肚子气没处发,怒道:「你这势利眼,看我今日当街让你出丑!」说着便冲下楼去。

  姚天冲到辜仁贵官轿前,轿班见有人挡路,连忙喝道:「辜大人在此,闲杂人等还不让开!」

  「闪开!」姚天一拳击去,那人登时鼻血长流,哇哇大叫。众人见有人来闹事,纷纷围了上来。姚天的武功是名师所授,虽然贪玩偷懒,不刻苦练习,但是一般凡庸他还不放在眼下,三拳两脚,就打趴了一群人。

  听见外面吵嚷混乱,辜仁贵掀起轿帘观看究竟,见姚天气势汹汹朝自己而来,心下微慌,仍是强自摆出镇定神色。「姚少侠,你有何事尽可到平江府申诉,你当街冲撞了本府轿班,又把本府的部属打到这般田地,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姚天双手叉腰,仰天哈哈两声,对着好奇观看的街坊朗声道:「我姚天做事有没有王法我不知道,但是你这个假仁假义的辜大人满口仁义道德,做出来的事情却是比我姚天还不如!今天我就说给街坊邻居听听,让大家来评评理。」放开嗓门,对着街上围观的人群朗声道:「各位乡亲父老,你们的这位辜大人,前些日府里来了个幼时订下亲事的女婿,不过他嫌人家家道中落,配不上他辜大人的高门贵第,于是借口他没有婚书信物,对他冷嘲热讽,将他赶了出去。在下我路见不平气死闲人,所以特别来看看辜大人嫌贫爱富的嘴脸,看看这位父母官是如何的勤政爱民。」

  丑事被揭,辜仁贵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耳听得路边百姓在低声议论,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他一向爱护名声,以期博得朝廷信任,希冀能早早加官晋爵。今日当众被姚天揭发丑事,大伤脸面,心中恨极姚天,忙对左右喝道:「还站着干什么?!:你们还不给我拿下这个嘴里不干不净的家伙,带回官府严办?!」众捕快吃过姚天的苦头,嘴里呼呼喝喝,却是进进退退,不敢真的上前。姚天看了冷笑连连:好一班色厉内荏的衙役,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

  「你们如果还想试试爷爷的拳头,就尽管上来没关系。」姚天双手在胸前一横,摆出个欢迎上来指教的架势。

  「天弟!」背后一声怒喝。

  霍连逍解手完回来,只见座头上人影空空,姚天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还以为他因为自己说话触怒了他,一怒之下离开。正自懊悔纳闷,忽然听到不远处街上热闹滚滚,霍连逍登高眺望,只见姚天拦住了辜仁贵官轿,正在高声讲话,心下暗叫不妙,急忙赶去。

  「大哥!」见霍连逍脸色不善,姚天高张的气势登时馁了一半。

  辜仁贵满腔怒气不得发作,见霍连逍出现,他拿姚天这泼皮没办法,对霍连逍他可正好大摆官威,冷冷道:「霍总捕头,你来得正好。你这位好兄弟在街上造谣生事,诬谤本府,说我嫌贫爱富、背信弃义。侮辱朝廷命官,此事非同小可,你说这事要怎生处理才好?」

  霍连逍闻言怒视姚天,姚天两只眼睛圆滚滚,不甘示弱地瞪视回去。霍连逍向前一步低声道:「天弟,去向辜大人赔罪。」

  姚天哼道:「他敢做,我就敢说。我说的是实情,没有一句诬蔑他,我何必向他道歉?」

  霍连逍见他倔强不受教,气恼在心,又怕他遭受辜仁贵报复,忍气道:「天弟,向大人赔不是。」

  「我不要!我没有错!」姚天高声道。

  霍连逍再难忍耐,举手打了他一巴掌。姚天被打得头一偏,这一掌霍连逍虽未动上真力,但也打得他左颊红肿起来。

  姚天脸上热辣辣生疼,不敢相信霍连逍居然动手打他,他圆睁双眼,眼中满是不甘和委屈。「你……你打我?我从小到大,不管吃过多少苦,人家如何欺负我们,我哥从未让我挨过一次打,你竟然打我?」他手抚脸颊,气到极处,眼中泛泪,胸口急遽起伏。

  「天弟……」霍连逍一出手就后悔了,伸手想要上前安慰。

  姚天气恨交迸,拍开他的手,高声道:「姓霍的!你不辨是非、不分善恶,跟你做兄弟算我倒了八辈子的霉!今天你打我这一掌,咱们金兰结义之情就算恩断义绝,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人走各人的,谁也别管谁死活!」伸掌推开围观众人,气愤离去。

  眼见姚天怀恨离开,身影很快消失不见,霍连逍懊悔难言,握紧右掌,深悔自己一时冲动打了他一巴掌。

  「霍总捕头,你的兄弟对本府无礼,本府令你将他带回府衙,本府要办他一个不敬犯上之罪。」辜仁贵冷冷交代完,重整轿班,回平江府。

  第3章(1)

  霍连逍连忙赶回客栈,想向姚天道歉,出来应门的却只有颜雨恩。颜雨恩见他气色不对,忙问他发生何事。一听姚天为他去冲撞辜仁贵的轿班,大吃一惊。「姚兄弟没事吧?」

  「辜大人要我带他回府衙归案。」这也是令他头疼之事。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喝太多酒,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姚兄弟急公好义,才会去为我出头,惹出这等事来,都是我害的。」

  「颜兄千万不要这么说,天弟做事鲁莽不计后果,迟早要吃亏的。唉!我也好生后悔,不该打他那一巴掌,我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霍连逍剑眉深蹙,叹了一口气。

  颜雨恩知他此刻心里极不好受。「你是爱之深责之切,你真心爱护他,所以才会对他较为苛责。姚兄弟慢慢会明白你的心意的。」

  「但愿如此。但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他找回来,我真怕他这一怒而去,不知道又要惹出什么祸来。」

  霍连逍到姚天常去的茶馆酒肆寻找,都不见他的踪影,心中忧急更深。他在平江府内绕了几圈,都找不着姚天,只好怏怏回到客栈。

  颜雨恩见他垂头丧气回来,就知道他找不到人,只得安慰他吉人自有天相,姚天福大命大,不会有事。

  当晚霍连逍睡不安枕,辗转难眠。隔天一早,又要出去寻找,门外却来了一个人说要找霍连逍,是一个叫阿福的城内游民,他也参与了寻匪通报的行列。

  「霍爷。」阿福点头行了个礼,让到霍连逍房内避开人们说话,「我昨天碰到了姚爷,和他说了一会儿话,可我昨晚心里越想越不对,所以赶快来跟您禀报。」

  「你昨天看见他了?你在哪儿碰见他的?」霍连逍大喜。

  阿福道:「我是在城外的龙王庙碰见姚爷的,那时他在喝酒,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姚爷平常待我们很好,出手大方,我就上前去和他请安,也请他代我向霍爷您问好,哪知姚爷大骂了您一顿,说您无情无义什么的。您们是吵架了吗?」

  霍连逍苦笑一下。「这个就先别提了。你先告诉我,后来呢?」

  「后来我就跟姚爷提到断魂虎。我最近得到消息,因为官兵围捕得太厉害,手下被抓的被抓、散伙的散伙,断魂虎打算到别的地方另起炉灶。姚爷一听,很是高兴,嘻嘻笑说什么要去给断魂虎送行,还问我怎么去阴山寨。我心想,姚爷不是和您一伙要剿灭阴山寨的吗?什么时候和断魂虎有交情了。我这笨脑袋是想也想不透,晚上睡觉时就是有点儿心不安,想想还是来找您说一声。您们是结拜兄弟,一定能知道姚爷是什么意思。」

  霍连逍暗暗叫苦。姚天必是在他这儿受了气,正苦于无处可发泄,凑巧阿福又来报了断魂虎要移师举迁,不用想,他一定是去阴山寨挑寨去了。

  这一想,登时如坐针毡,深怕姚天有个万一,急忙起身。「阿福,谢谢你来告诉我,我这就前往阴山寨。」

  霍连逍告知颜雨恩姚天去了阴山寨,自己要前往助阵。颜雨恩嘱他千万当心,务必要把姚天安全带回。霍连逍点头应承,提剑策马,直奔阴山寨。

  一路上心急如焚,快马加鞭。姚天昨日已经前往阴山寨,听阿福说他又喝了一些酒,深怕姚天已遭不测,若然如此,自己真是万死莫赎。去年他进京赴考武举、晋见皇上,都没有今天这般忐忑难安,他实已将姚天当作自己亲兄弟看待。

  平江府之所以攻不下阴山寨,就是因为阴山寨地处高险,丛林环绕,易守难攻。上山只有一条路,想要打上去,极为困难。辜仁贵本也有心挑了阴山寨,但他虑事未想成功先思退路,如果出师不利损兵折将,有损他的威名,因此迟迟不肯举兵,甚至还把脑筋动到霍连逍身上。

  霍连逍独上山径,只觉林气幽凉,偶尔怪鸟啸叫,他一骑独闯,想着姚天已比他先行一步,生死未卜,忧急于心。

  来到寨门前,已预计着会遭遇众匪拦阻,一场火并难免;又或者已是血溅寨前,尸横遍野。不想来到寨门口,竟是一片静悄悄,绝无人踪,心下不禁诧异,想起阿福说过断魂虎要迁往别处,不会动作这么快吧?

  下马来走进阴山寨,寨门大开,他顺利来到大厅,堂上挂着阴山寨木匾,杂物四处散落没有收拾,空堂寂寂,静无人声。他内外迅疾奔了一趟;完全不见人影,看样子人走得很急,一些家当顾不得带走,整座阴山寨变成一座空城。

  姚天是没来还是被他们所擒?霍连逍一颗心惶急焦灼,不死心地里里外外寻了几趟,仍是一无所获,阴山寨众匪果真走得干干净净。

  站在寂静的大堂中,霍连逍心中一片空落落,他心系姚天生死,双眉紧锁。天弟,你究竟上哪儿去了?

  来阴山寨路上,他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千遍万遍。明知姚天年纪小,性子冲动,最见不得不公不义之事,他会为颜雨恩出头,也是意料之内,怎地当时自己就不能好好劝谏,还当众打了他一巴掌,令他难堪?如果他落入众匪手中有个万一……想到这里,心头一阵恶寒。站在堂中,冷风袭来,凌乱四散的器物更添心乱,霍连逍从未如此失落仿徨过。

  站了片刻,心想再留在此处也无意义,还是再去寻找姚天的踪迹吧。喟然叹了口气,举步正要离开,忽然听到一个细小的敲击声,幽微隐密。他本心乱如麻,照说这声音应是听不到的,但这时因找不到姚天,失望之际,已不再像无头苍蝇般乱撞,因而便听到了这极小的声音。

  他侧耳倾听,发现声音来自大堂中央地下,莫非有人被关在地底下?他精神一振,心想底下必有机关,于是四处转了一圏,探摸有无可以启转之处,最后果然给他在堂中太师椅上寻到右边把手可以转动,向右一旋,堂中地板向下开启,露出一个洞来。

  「喂!救人哪!」底下传来的竟是姚天的声音。

  霍连逍大喜,奔到洞口向下看,只见下头是一个八尺见方的地牢,深约一丈,姚天见洞口打开,本来很是欢喜,仰头看见是他,脸色马上拉了下来。

  霍连逍跃下地牢,笑道:「天弟,你果然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你了!」

  「谁要你找我来着!我姚天无法无天、任性妄为,你霍总捕头霍大人奉公守法,清高得不得了,咱们可不是一道的。」姚天双手抱胸,转开脸去,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

  「天弟,是我不好,我太冲动了,我不该打你那一巴掌。你原谅我好吗?」

  见到姚天安然无恙,霍连逍喜不自胜,姚天的冷口冷面冲不散他心头的欢喜,他温颜含笑,低声下气地赔罪。

  姚天想起昨天霍连逍当众掴他一掌,心中委屈,眼圈一红。「你当着大家的面打了我,现在又私下跟我道歉,这算什么?当我是三岁小孩,给你摸摸头我就罢休,我是那么好哄的吗?」

  「天弟,愚兄知道错了,我向你赔不是。如果你气还不能消,不然愚兄让你打回去好了。」霍连逍右手成拳,敲了左肩两下,情意拳拳。

  姚天横了他一眼,小孩儿撒泼似地哼声道:「谁稀罕!我打你还嫌你皮粗肉厚我手疼。」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上去再说。」上前拉姚天的手,姚天本来要甩脱,霍连逍一记关怀备至的眼神看过来,登时心一软,没有再挣扎,让霍连逍牵着手,跃上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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