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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妻无双 page 3 作者:季巧

  下人退下了后,祺申转向淳临,温声道:「抱歉要你亲自前来会合,礼部那儿今晨出了些状况,耽搁了不少时间,我怕来不及回来接你进宫,这才遣人请你先行过来——」

  「没关系的。」有些急切地打断祺申的话,淳临不要他对此心存歉意。

  「这于礼不合。」他还是语带歉仄。

  「申哥哥,别把宫里那套规矩搬出来,我不喜欢……那样。」她黯下眼,美丽的羽睫掩盖住她眼底的落寞。

  自她成了皇阿玛最宠爱的公主后,包围在她身旁尽是一张张诚惶诚恐的脸孔,她不要连祺申也成为那些脸孔之一。

  祺申莞尔,接触过无数王孙的他,没遇过不喜爱别人以隆礼相待的权贵,他以为长居宫中的她也不例外。

  「我以为你习惯了恪遵规章。」他淡哂,抹不掉她在心中的娇贵形象。

  沈厚的嗓音带着亲切的笑意,她不禁抬眸直视眼前男子,发现他尔雅的笑容一如往昔,未曾改变,不由得又忆起了从前,她心头顿时喜悦起来。

  「申哥哥忘了以前在万寿节是怎么和我一起玩吗?」她微笑着,多怀念从前他抱着她东藏西躲的日子,纵然只能在万寿节见他一面,即使一年只能与他相聚半日时光,却已能让她感受到无穷快乐。

  「当然记得。」薄唇掀起了更深笑痕,她脸上的笑容一并染上他的眉眼。

  「那时你向其他阿哥和公主请安,唯独不会向我请安。」正因如此,在他身旁她总觉自在,居于严守礼节的宫闱中,他是唯一能让她忘却自身尊贵、唯一能让她放松的人。

  「那是因为当我望向你的时候,你就已经牵住了我的衣摆,一直『小申子哥哥、小申子哥哥』地喊个不停,让我都忘了礼数,教人笑话了。」忆述往事,他饱满笑意的俊眸泛起了温柔。明明事过境迁,小娃儿都长大成娉婷少女了,可那一切,却仍历历在目,深印心底。

  「你知道吗?每次拉着你的衣摆,我总在想什么时候才能与你齐高呢?哪知每年当我长高一分,你就长高一寸,你长大得好快,每回我都只能看到你的腰身,你都不知道我仰头看你看得多辛苦……」道出儿时那傻气的想法,她泛出腼腆的笑。

  抱怨似的话语教祺申低笑出声,他依然记得那张粉粉嫩嫩的小脸是怎么努力仰望自己,然后小申子哥哥长、小申子哥哥短地呼唤他,她的声音稚嫩,带点儿娇泼,他想,她不会知道自己那几声急切的呼唤有多可爱,每每牵动他的心弦,总教他忍不住打从心底疼宠她。

  「那时的想法真傻……」她小声嘀咕,但瞧他笑得开怀,也不在意向他坦露那些龉年稚齿之事了。

  兴许有着一些共同的回忆,祺申感觉与淳临仿佛相识如昨,遂漫谈开来,从幼时短聚的点滴趣事到年长后的种种历程,纵然是些互不牵涉彼此的回忆,他们亦耐心聆听对方的一切。

  直至午膳传来,他们才打住话头,专心下箸。

  用膳过后,他们便启程进宫,徐步前往登车时,他掏出一个小锦袋,并交到淳临的手上。

  「这是……」

  「打开看看。」他鼓励着,暗暗期许她展现欢颜。

  纤指随即松开了系绳,在里头,她看到了久违的花蜜酥糖,那是她儿时最喜爱的零嘴。

  她掀唇笑了,抬眼看着他笑意盎然的俊脸,不必尝糖,她心窝已在泛甜。

  「好像……每回见面,你总送我这个。」她当然明白他是晓得自己嗜甜才送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他仍记得她的喜好。

  「那是因为你的乖巧,总教我忘不了要赏你些东西。」他笑道,说话同时,差点就要伸掌摸摸她的头。

  没有妹妹的他,总拿她当妹子般宠着、疼着。

  「可是,我已经不再嗜甜了。」她遗憾一笑,低首系好绳索。

  是额娘不允她乱吃甜食的,她说那会让人发虚胖,女孩儿该当体态轻盈才好看,臃臃肿肿的模样会让将来的夫君嫌弃。但她不在乎将来,只在乎额娘的喜乐,因此尽管不舍甜食,她也不敢违逆额娘的话,教额娘不快。

  闻言,祺申略感意外地挑起眉。

  「这个还给你。」把锦袋递还他,她灵动的大眼闪着慧黠。「我能向你讨别的赏吗?」柔声询问间,他们已走到马车前,转身登车时,她唇边满溢柔笑。

  「你想要什么?」紧随她身后,他弯身钻进马车里,看她低垂着螓首,纤指忙着整理稍绉的裙摆。

  而后,她抬起脸,星眸灿灿。

  「我想要你的『锦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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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遍地海棠的锦园,是祺申十年来的心血。

  从播种、浇水、施肥、剪枝到开花,一切的栽植培育都由他亲手照料,从不差遣下人帮忙打理,更从不允人轻佻触摸。

  那是他辛苦经营的海棠,美丽的花蕊在他悉心呵护中灿烂盛放,他沈醉在殷红嫩香里,长指抚过了片片艳瓣,而他,却只准许他人以目遥望,碰触不得。

  在某方面,他很自私。

  因此,淳临当天的要求于他而言,无疑是种冒犯,但在他愕然的注视下,她刹那间噗哧而笑的模样,却教他忘了愠怒。

  「我的意思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到锦园去赏花。」

  这便是她要讨的赏,仅此而已。

  那天,他扬唇笑了,欣然答应她的要求。

  两天后,当他在园里翻土播种时,淳临来到了锦园,向他缓步盈盈而笑时,不忘叮嘱尾随的青绫和枫依当心别踩着了花儿。

  「你先到亭里待着!」祺申满手泥污,无法前往迎她进来,只能向她大喊。

  「你在做什么?」淳临回喊了句,好奇的目光胶着困于丛间的男人。

  「我在播种!」

  「我能上前看看吗?」她兴致勃勃地问,丽眸闪着亢奋。

  「很脏的!你别过来!」他急喊,想止住她蓦然加快的步伐。「你在亭子待着,我这就过来!」放下缕犁,他踱到水盆前,洗掉掌中泥垢。

  然后,他步向挽香亭,却看到一张不被预期的焦虑脸容。

  「我碍着你了吗?」蹙着一双秀眉,淳临满脸愧色。「我……我先回去,待你有空,我再过来。」低垂着脸儿,她匆匆起身。

  终于鼓起了勇气踏出临安居,她怀着期盼前来,却没料到会打扰到他。

  该满足了吧……至少看了他几眼。

  「我闲得很。」及时拉住她的脚步,他勾起微笑。「方才拔草都拔闷了,我正想找个人谈谈话,你留下陪我可好?」

  一句温言询问,即时安抚了她绷紧的情绪。

  她抬眸望向他,绛唇掀起了恬恬浅笑,无声点了点头,她任他温热的大掌隔着衣袖,牵她坐下。

  「这里的海棠,都是申哥哥亲自栽种的吗?」她轻问,看他一身布衣韦带的装束,若非早已知晓他是这里的主子,骤然一看,可真像个花匠。

  「是的。」

  她蹙起了眉心。「那……你不会很辛苦吗?晨曦未露便得起来早朝,办完公回来还得打理这么大的园子,你不累吗?怎不找人代劳?」清脆若莺的嗓音,有满满的担忧。

  她的一脸关切焕出了他的笑颜。「你知道吗?假手他人种植得来的花儿,它们不会有『心』。」

  「心?」眉间更添疑惑,她不懂他的说法。

  「我一直认为花卉是最有灵性的一种植物,它能懂喜怒哀乐,得全心以待才能换来它的芬芳吐艳,若是无心培植,只能换它数日艳色,在此过后,别说花香衰退k就连颜色也黯淡下来,因此我坚持亲自照料它们。」

  「那到了凋谢的时节,你不就很难过了?」纵使万般尽心,可花开得再美再艳,终究还是会有枯竭的一天。

  「难过?那倒不。」他轻笑,俊容爽朗。「我懂『化作春泥更护花』的道理。」只要花儿曾在他殷勤照料下怒放娇艳,他已心满愿足。

  「我没想过申哥哥是这么懂花爱花。」玉容漾出恬笑,她清丽的眸里有迷蒙的崇拜,由衷道:「更想不到你会这么坚持亲手打理园子,你好厉害。」

  赞美的言辞教祺申挑起了眉。「你不觉得无聊?」他知道很多人在暗地里如此议论自己的作为。

  「怎么会?」乍听他似是贬损己身之言,她不禁睁大了美眸。「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但每个人都有自个儿的志趣,那怎能称之无聊?只要做好正事就行了,而且申哥哥已经做好本分了呀,你是礼部侍郎,身居要职,闲时蒔花有何不妥?」她的语气不觉掺了丝激动,不平他把全盘心血付诸「无聊」一词。

  对他的崇拜之情向来悬若日月,她不容他妄自菲薄。

  略带倔气的眼眸依然美丽,而她不以为然的语调,让他首次领教她有别于一般女子之处。

  并非盲目地顺应规范,她也有她自个儿的想法。

  上扬的俊美嘴角,彰显出他愉快的心情。「临儿,英雄所见略同,你所说的和我认为的如出一辙,终日浮沈于功名非我所愿,能有些志趣,这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只要尽了本分,便能无愧,当初要不是尽心考取功名,他想阿玛也不容他如此放肆的。

  「那你呢?除了琴棋书画外,还有别的志趣吗?」他忽而一问,突来的心思让他不自觉地想更了解她。

  「我的志趣?」他也会对她的事感兴趣吗?

  「我只知你琴棋书画皆是第一等。」对她的了解仅限于此,而且那全是无意中从旁人口中得知的一些轶闻。

  那实在是太过夸奖了……她暗付着,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丝无力,知道别人是如何将她的才能夸张其辞。

  「我的志趣……那是你一定想不到的。」她目光闪烁,朱唇抿着神秘的笑意。

  像她这样温婉娴静的女子,会有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志趣?

  他的好奇心被挑起了。「那是什么?」

  「舞蹈。」俐落两字,告知了她鲜为人知的志趣。

  「你会跳舞?」他面露讶异,万万想不到一个知书达礼的皇女,居然懂得这种市井之技,甚至是在皇族眼中的低下技艺。

  她点点头。「你可别告诉别人喔。」

  「我会守密。」他立刻答应,不禁又问:「打哪儿学来的?」别怪他对此太过好奇,实在想不透深居宫闱的她,究竟如何学得舞技?

  「那是额娘教的。」提起额娘,她的笑容更添甜美,忆起从小便看着额娘闲时起舞的曼妙丽姿,她神往不已,因此常赖在额娘芬馥的怀里,软声央求她的教导。

  「原来如此。」他也没想到淑妃懂舞。

  「这个也要守密。」她甚为紧张地要求他。她差点忘了额娘的隐讳。

  让他知道是一回事,被别些人知道,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好,我答应你。」看出她避忌的神色,他应允得干脆,不再探究些什么。

  「申哥哥是什么时候开始种花的?」她对他蒔花的志趣还是很戚兴趣。

  他皱眉沈吟,思索道:「大概……是十岁的时候吧,我喜欢上海棠之美,就央阿玛辟了这块地来种海棠。」

  「除了海棠,你还会种别的花儿吗?」

  他释出了笑。「我独锺海棠。」温煦的目光透着坚定,他沈稳的嗓音又掺着一抹固执。

  对花儿都已这般专一相待,那感情呢?他也是这样专情独爱着淳颐吗?

  难以遏抑的联想袭上心头,迅速得教她措手不及,她心口倏然窒闷起来。

  突然敛起的芙容引起祺申的关注。「在想什么?」是他瞧错了吗?怎么她眼底……有若隐若显的苦涩?

  挪回游离的视线,她眉心仍凝着淡愁。「我在想……你累积了那么多年的种植经验,可有想过把这一切编纂成册?」抑压了心坎的怆恍,她勉强恢复笑颜,继续与他谈笑风生。

  看她重展欢颜,他不觉释怀了绷紧的心胸。「没有这样的念头。」

  「那十年以来,你可有留下一点关于种植的心得?」

  她的殷殷探问让他羌尔。「是有记录下一些手简,可全都是随手写下的,凌凌乱乱的没个章节。」

  「嗯……」她眨了眨眼:心中兴起一股念头。「你可曾想过把它整理清楚?」

  「有想过,但我还没得空儿去整理。」

  「我帮你整理可好?」她主动请缨。

  原来她真打着这主意。

  祺申扬唇而笑,早猜到她的心思。

  「那会耗你很多时间的。」他伯麻烦到她。

  「不会的。」轻摇螓首,她一脸兴致勃勃。「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与其待在房里操女红,倒不如帮你做些有意义的事。」

  她的诚恳教人盛情难却,况且,他没必要拒绝她的一番好意。

  于是,他点头了。

  「你随我进轩里去,我让你瞧瞧那几本手简。」他站起了身,含笑凝睇她于瞬间灿笑的娇容。

  「格格,咱俩就在这儿等您。」贴心的枫依主动开口,为主子争取与心上人独处的机会。

  淳临还她们一记会意的微笑。

  然后,她迎上了他温和的目光,与他并肩越过花径,一同步进隆恰轩。

  来到书房,他让她安坐案前,自己则立在檀柜前翻寻手简。

  片刻过后,他为她带来了五本手简。

  「这里头有些记录是重复了的,你可以带回去慢慢整理,有看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我。」

  「好的。」她点首应和,素手翻开了手简,略略流览过后,她眼神若有所思。

  「申哥哥,我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放下手简,她望向他。

  「你尽管说。」

  「我可以在这上头画图吗?」

  「画图?」他不解。

  「画海棠。」她扬起了笑,徐徐道出自个儿的计划。「我也看过一些关于种植的书册,那通常都是文字的记载,就算有图,也只是以墨绘简陋两笔地画出花卉的形态,我觉得若能用彩绘的话,那会生动许多,让整本书册活起来。」

  他挑起了眉,眼底盈溢兴味。「你是想文中有画、画中有文?」她的想法可真新鲜。

  「我还想把它分成四个章回,分别是春、夏、秋、冬,以四季不同的种植方法来描绘海棠,记录下每个培植的阶段,也画下它们在不同阶段的种种形态。」

  「若真如你所言地去做,那肯定是一本最详尽的蒔花养卉之册。」黑眸扬起了一抹激赏,她别出心裁的主意教他开始期待起整理完竣之日了。

  「完成后,你可以找书坊刻印成册,让更多爱花者沾恩,那肯定能引起他们的种植兴趣。」感受到他喜跃的心情,她唇边笑意更浓,不禁为他提出更多意见。

  「临儿,你连这个也想到了?」他笑道,心里是惊喜的,从没想过能把自己的种植心得付梓。

  「公诸同好嘛!」她灿笑如花,声若银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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