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浅秋,位于阳明山仰德大道的朱家别墅,这晚热闹非凡,宾客满堂。
知名上市企业“上华国际”主席朱世尧,正在自己的豪宅中大宴宾客,替刚从法国留学归来的一对双胞胎女儿过生日。
身为主人的朱氏夫妇,一身盛妆出现在大厅之中,手中端着酒杯,笑容满面地向到场宾客致意;而今晚的寿星之一,朱家的小女儿朱少婷容光焕发,身着巴黎名师亲自设计的粉红雪纺礼服,正兴致勃勃地跟一大群朋友聊天说笑。
“少婷,怎么没看到你姐?”其中一位朋友问。
“我姐她啊,还不是因为意中人没来,心情不好,现在可能还在楼上吧!”朱少婷笑着回答。
朱家长女朱少婧在国外念书时与“雷霆”集团总栽雷驭风相识,后来雷驭风回国继承父亲的遗产,一向热衷国外生活的朱少婧竟然也跟回来,明眼人多少都能猜出朱大小姐的几分心思,可惜唯有那位雷总裁无动于衷。
“少婷,你爸对你真好耶,搞这么大排场专程给你们过生日,真的好羡慕你喔!”一个穿紫色礼服的年轻小姐满脸羡慕地说。
“是啊,菲菲说得对,要是我有这种富豪爸爸就好了。”另一个姿色平平的女生插嘴道。
“呵……”朱少婷笑而不语,但眼底的骄傲和得意是遮掩不住的。
“Amy,没有富豪爸爸,以后嫁个富豪老公也可以呀!”叫菲菲的女孩打趣道。
“金龟婿那么好钓呀?”叫Amy的女生笑嘻嘻说:“依我说,嫁富豪不如嫁精英分子,上涨空间更大更有成就,就像少婷的爸爸这样,瞧他跟你阿姨多恩爱,两人一起拼江山……”
“说的也是。”朱少婷笑了笑,转过脸跟旁边的人交谈去了。
被故意冷落的几人都瞪着白目的Amy,谁都知道现任朱太太以前是少婷爸爸的情妇,少婷母亲死后才进门,少婷怎么可能会喜欢那女人?
正在气氛尴尬之际,门口忽然出现的一位年轻男子,成功转移了大家的视线。
他颀长俊逸,朗目疏眉,直而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隐约中透着冷漠。一身烟灰色阿曼尼西装,深蓝色领带,质感十足的小牛皮鞋,整个人看上去既淡然疏离,又有着一份低调的高雅。
这人的到来顿时引起全场关注,几乎是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是谁?”朱少婷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男子,并轻声对旁边的菲菲耳语。
“你刚从国外回来不知道,那是雷霆集团的总执行长骆绎,还是本年度票选的十大黄金单身汉之一哦!想不到真人看起来比杂志上还帅!”
“就是!他不仅是目前为止所有上市企业中最年轻的执行长,而且还是“雷霆集团”的总执行长。想想看,这么年轻就能坐到这个位置,又长得这么帅,这种优质男人现在就快绝种了喔!”旁边的女生也掩饰不住激动之情。
“我好想认识他哦!”
“犯花痴啊你!哈哈……”
一群名媛千金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爱慕的目光不停地逗留在男子身上,朱少婷抿嘴一笑,将那些话尽收耳中。
“骆执行长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朱世尧满脸欣喜地带着太太匆匆走过来迎接。
之前虽然向“雷霆集团”递了帖子,但没料到骆绎真得会来参加宴会,如今他朱世尧虽说也是岛内有财有势的富豪,可比起鼎鼎大名的“雷霆集团”,想要攀上关系,不知又少了几个等级。
“朱先生客气了,雷总裁现在身在国外,无法到场祝贺,专程吩咐属下送一份薄礼过来,还请朱先生见谅。”骆绎客套地与对方握手寒喧。
“刚才少婧还在叨念着雷总裁。”朱太太笑着说:“现在能收雷总裁的礼物,一定开心,我这就去叫她过来。”
朱太太离开后,马上又过来几位商场上的知名人物与骆绎打招呼,众人纷纷聊起生意经。
“爸爸,这位是……”朱少婷走过来,巧笑嫣然地挽住朱世尧的胳膊。
“噢,爸爸给你介绍,这位是骆执行长。”朱世尧殷勤地道:“骆执行长,这是我小女儿少婷,刚刚从法国留学回来。”
“朱小姐,幸会。”骆绎礼貌地点点头。
“您好,骆先生。”朱少婷扬起灿烂的笑容。
宴会继续着,伴着优美的乐曲,所有人开怀畅饮,享受这悠闲的时光。
借着一整晚都在与自己闲聊的朱小姐因故走开,骆绎端着酒杯,一路有礼貌地拒绝了几位妙龄小姐的攀谈,毫不引人注目来到大厅东面的一角。
此处清静许多,加上落地窗前的罗马柱和宽大的窗帘遮掩住他的身影,更使他看起来与不远处的歌舞升平格格不入。
如果不是自家Boss的命令,他绝不会忙里偷闲来参加这种无聊的Birthdayparty。
“去玩玩吧!多认识几个女孩子,来个一ye情也不错,咱们骆执行长孤家寡人太久了,有伤身体呀!”
雷驭风在越洋电话里讲得无比贴心,有这样一位对下属的私生活体贴入微的上司,真叫人不知是喜是忧。
其实所谓的上流社会,说穿了,也不过是在表面上一派柔和,背地里却议人事非,揭人伤疤,就如同离他不远的那两位。
穿着体面,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有几分面熟的两个男人,居然也跑到这里来聊一些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的八卦,所说的话题无非是哪位名人包二奶,哪位贵夫人暗中养小狼狗,了无新意。
两人说着说着,话题竟跑到这家男女主人的身上。
“我听说朱太太以前是某咖啡厅的女招待,真的假的?”
“算是问对人了,这件事我知道得最清楚不过。”
“别卖关子了,快说来听听。”
“你应该知道这一任朱太太是朱先生的第二任妻子吧?”
“知道,我还听说她很有旺夫运,朱先生在娶了她之后,马上就财源滚滚。”
“嗯,不错,但你应该不知道这位朱太太抛夫弃女的事吧?”
“有这种事?”
“是啊,想当年这位朱太太还在咖啡厅当女招待的时候,跟一个小警察结婚了,婚后生了一个女儿。女儿几岁时朱太太就遇到了朱先生,两人相见恨晚,朱太太没多久就跟小警察离婚了,先是在外头跟了朱先生几年,后来前一任朱太太病故后朱先生马上续了弦娶她进门。”
“啊!原来外面的传闻是真的?”
“我亲耳听朱家大小姐说的还能有假?朱家两位小姐对这个继母可没什么好脸色。不过你看朱太太四十好几了都保养得这么好,年轻时想必更漂亮,要不朱先生怎么愿意娶一个结过婚生过孩子的女招待进门当正室?”
“呵呵,男人嘛,还不都是见色起意!就是可怜朱太太的亲生女儿,现在也应该长大了吧!
“谁知道……”
***
骆绎慢慢饮着杯里的酒,在上流社会里浸淫多时的他,对耳边的这些话早就见怪不怪、充耳不闻,略显懒散的目光透着巨大的落地窗眺向外面的花园。
那处庭院郁郁葱葱,种植着高大的珊瑚树和乔木,颜色丰富的车矢菊开着黄、蓝、白、紫的花朵,墙角上还攀满了密集丛生、色彩艳丽的爬墙蔷薇……
他默默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幕绿意盎然,倏地,一个少女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他看到了她。
年纪很轻的女孩,高高的个子,身材修长苗条,略为卷曲的黑发被绑成马尾束在脑后,身上穿着款式简单的浅绿色T恤和牛仔裤,正垂首站在灌木丛旁的路灯下。
与之不远的露天带灯网球场里灯火通明,以至于骆绎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女孩的一举一动。
尽管她始终低着头,叫人看不清五官,但穿着球鞋的脚却在不停地踢着铺在地上的彩色小石子,一下又一下,动作中带着某种愤怒而焦灼的无名情绪,混合着急切、无助、忧伤,而又无从发泄。
在这遍布绅士淑女、衣香鬓影的场合,这女孩……是谁?
蓦地,一张轮廓分明、不施脂粉却格外娇艳动人的脸蛋立即印入骆绎的视线里。
她肌肤粉白,小小的瓜子脸,多一寸则多,少一寸则少;直而挺的鼻子线条略有点硬,显出一丝倔强;弯弯的秀眉下是一双极其妩媚的大眼睛,尖尖的下巴无比精致……
有那么一瞬间,从不会将注意力集中在女人容貌上的骆绎,竟会因这女孩过于耀眼的美丽而差点难以移开目光。
“哇,快看,好漂亮的女孩啊!”
旁边八卦聊得如火如荼的两男之一也发现了庭院里的佳人,惊艳地招呼同伴。
“那是谁呀?”
“不知道,好像从来没见过……咦,你看那不是朱太太吗?”
第1章(2)
默默打量着女孩的骆绎,在听到这一句后,眸光突然一转,果然见朱太太出现在庭园里,拎着晚礼服的裙摆,快步朝那女孩走去。
他看见两人在交谈数语后,女孩忽然抓住朱太太的胳膊,似乎在乞求什么,但朱太太低着头考虑几秒后,很坚决地摇头,甚至毫不迟疑地甩开女孩的手。
女孩紧紧地抿着嘴,大大的眼睛盈满了愤然和恨意,她沉默地盯着朱太太,久久不再开口说一句话。
朱太太又说了几句话后,打开手里的晚宴包,从里面取出一张纸张模样的东西欲递给女孩,女孩背着手始终不肯接,也低下头再不肯看她一眼。过了一会儿,朱太太叹了口气后无奈地转身离开了。
女孩独自一人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她的目光投向地面,单薄的肩微微耸动着,双手死死地握成拳。
骆绎拧起眉,她似乎在……哭?
有那么一杀那,骆绎很想走过去,可是,走过去,然后呢?
他不是个会安慰哭泣中女人的男人,更不曾想过在这种地方结识任何异性,他的字典里从没有“冒冒失失”这个词。
就这样静默地伫立在落地窗前,骆绎怔怔地看着数十米远的女孩子,看她难过的哭泣,看她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看她转身飞快跑掉没有回头。
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诧异于这莫名其妙的情感,他不记得自己曾对哪个陌生女性产生过这种怜惜之情。
外人都知道,在“雷霆”里,掌握生杀大权的是看上去脾气很坏的暴龙总裁,可是操纵杀戮的却是他这个杀人不见血的“血滴子”。
他是雷驭风一手栽培的,包括学业都是雷驭风资助的,他们的关系亦师亦友,亦兄亦长。在外界眼中,雷驭风是发号施令者,他是执行者,但很多时候,雷驭风是幕前的君王,他又是幕后的幕僚。
他们合力将“雷霆集团”做成最强大的帝国,短短八年,不仅在建筑业龙头老大的位置上屹立不摇,更涉足于金融、保险、科技、电子等产业,成为岛内龙头。
“骆,“雷霆”我们一人一半。”雷驭风从来不是个虚情假意的人,说一不二的将自己的一半股份分到他名下。
他拒绝了,他的拒绝不是讨价还价或别有用心,他从来都只是领薪水的人,当不成富豪。
“骆,天下掉下的馅饼你不要,送上门的女人也不要,你是修行的卫道士吗?”官夜骐在得知他将某位倒贴的女富豪拒之门外的事迹后,对他的洁身自好和略有洁癖之嫌大感匪夷所思。
他笑而不答,如果没有喜欢的,还不如把床的另一半位置空着,一ye情或者炮友这码事,他从来都无法理解且敬而远之,哪怕被说在是捍卫规则、标准的卫道士也无妨。
“执行长有把女人当女人看吗?完全不懂怜香惜玉嘛!”操着洋腔十足国语,他的专职秘书、来自东欧的罗女士亦在忿忿不平地替公司里的女同事们打抱不平:“公司里那么大把花样年华的美眉倾心于执行长,执行长不会不知道吧?”
如果不可能,就不要给人希望,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和处事原则,不会轻易为进更改。
但,朱家花园里素昧平生的女孩子,仅是远远地看着她,他不知道她的全名、年纪,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竟会使他的心底泛起一股陌生情愫。
他想,这一切也许都归咎于寂寞太久的缘故。
***
这座欧洲哥德式建筑风格的教堂,顶上有着暗色的十字架,这样无情无义的黑夜里,此处却犹如一颗星辰,熠熠发着微弱却又温暖的光芒。
苏合欢站在教堂门口,风吹过,脸颊上的泪痕未干,想起奄奄一息的父亲,新的泪水又不断地涌出来。
父亲是个平凡的警察,一辈子穿着制服背着枪在街上巡逻,三天前遇到一伙抢匪,不幸受了重伤,现在还躺在医院的急诊室里昏迷不醒,而母亲,却在豪宅里替别人的女儿过生日不肯去见他最后一面。
十岁前,苏合欢也曾有个幸福的家庭,母亲在一家小咖啡店当女招待,跟吃公家饭的小警察结婚后生下了她,三口之家虽谈不上有多富裕,但也算衣食无忧。那时候,每当假日父母都会带她去游乐园玩,开开心心地度过一整天。
可是十岁那年,年幼的她敏感地察觉到家里的气氛变了,母亲常打扮得花枝招展跟一群不知在哪里相识的朋友到夜店混,还会因为在精品店看中一个好几万的名牌包包,又苦于买不起而向父亲发牢骚,觉得自己的丈夫不如某某朋友的老公有本事会挣钱。父亲是个老实憨厚的人,对于妻子的抱怨只能保持沉默,努力地工作渴望升职,以挣到丰厚的薪水贴补家用。
父亲的升职梦还未实现,母亲就投入一个能大手笔给她买名牌包包、衣服、珠宝的商人怀中,甚至宁愿给已婚的对方当情妇,也要离婚,离开这个家!
母亲走后,父女两相依为命,其实小合欢知道父亲有多难过,深爱母亲的父亲不仅要默默忍受这种难以言论的耻辱,更要忍受街坊邻居的揶揄嘲讽。
“苏警官,我上个礼拜在阳明山看到合欢的妈了,穿得那一身我都不敢认了,手指上的钻石戒指哦,有鸽子蛋那么大!”
“哎,像那种爱慕虚荣、抛夫弃女的坏女人,苏警官你当初怎么会看走眼了。”
每每听到这样的言论,小小的合欢都能感觉到父亲的无奈和伤心,她只能低着头,紧紧拽着父亲的手,不听不问,却依然犹如芒刺在背。
母亲是爱慕虚荣、抛夫弃女的坏女人吗?
她不知道什么叫“爱慕虚荣”,但她却懂得什么叫“抛夫弃女”,那就是,母亲不要他们了。
随着年纪的渐长,她的内心愈加自尊敏感得要命,总觉得其它人看不起她,每当听到闲言闲语,她就会如小刺猬一样浑身都竖起尖锐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