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仙颔了下螓首。“我相信你办得到。”
“……好,我听姚姊姊的话去试试看。”五娘总算露出羞涩的笑意,残留在眼底的惊惧也慢慢地消失。
她不禁又握紧五娘的手。“另外,不要太相信那个正室。”
“为什么?”
“总之听我的话,要是再面对她,千万要小心。”五娘不懂朝中政事,说了也不明白,睿仙又没有证据证明是对方搞的鬼,也只能这么交代。
“我会记住的。”说着,五娘又眨也不眨地睇着睿仙。“还有姚姊姊……不!再过不久就要叫一声四婶了,不要错过和四叔的姻缘。”
闻言,睿仙不禁羞窘。“你是说……我真的……”
五娘拉着她的手。“没错,姚姊姊真的会嫁给四叔,成为我的四婶,只不过在那之前会很辛苦,因为姚姊姊并不是寡妇,而是被夫家给休离了,皇上就是不肯答应,不只如此,四叔还要一一说服家人,不过他的脾气就是这么固执,只要决定就不会改变,可说是煞费苦心。”
听她戳破自己不是寡妇,那是只有表姨父和表姨母才晓得的秘密,显然所言都是真的,睿仙不禁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了。
“四叔真的对你很有心,姚姊姊一定要相信他。”五娘恳求地说。
睿仙心情复杂。“我明白了。”
“咱们一起努力!”有了共同奋斗的伙伴,自然不再孤单害怕。
她只好跟着笑了笑。“好!”就在这当口,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二夫人正打算进房探望,就见五娘和睿仙有说有笑的,心情似乎豁然开朗,不禁对这位姚氏有了好印象,看来女儿真的很喜欢她,于是又把房门带上,让她们再多聊聊。
到了第二天下午,经过一夜好眠,五娘脸上不只多了笑容,连气色也红润许多,让父亲和嫡母顿时安心不少。
“……总算是恢复精神了,否则爹还在想要不要请你娘陪你到庙里上个香,好求个平安。”刚回府的二爷见女儿不再像是惊吓过度,还会胡言乱语,说什么靖远侯会杀了她之类的话,也肯踏出房门,终于放心了。
坐在身旁的二夫人频频点头。
五娘福了个身。“是女儿不好,让爹娘操心了。”
“没、没事就好。”二夫人徐缓地说道。
“还有……”二爷捻着下巴的胡子。“今天早朝之后,遇到了靖远侯,他还特地问爹,你的身子好些了没,看来那天你昏倒的事,让他耿耿于怀。”
虽然还有些害怕,可她又想知道——“靖远侯……还说了些什么?”
二爷接过正室倒来的茶水。“从来没有姑娘被他吓昏,所以靖远侯有些担心,还嘱咐要请太医多来府里几趟,务必要你把身子调养好。”
“他真的这么关心我?”五娘脸上多了一抹羞意,心想姚姊姊说得没错,只要抓住靖远侯的心,说不定就能改变命运。
“可惜他有正室了,虽然成亲多年,还未生下一男半女,但若五娘嫁过去当偏房,又委屈了。”二爷遗憾地说。
二夫人对夫婿摇头。“不能、能让五、五娘做、做妾。”
“我知道。”他当然也不希望。
五娘静静地凝听着,想到重生之前,是在过完十六岁生辰的三个月后出嫁,距离现在还有十个月的时间,接下来就看老天爷如何安排了。
若她这辈子非得再嫁给靖远侯当偏房一次,这回定要让他喜欢上自己,喜欢到舍不得伤害她一分一毫。
打从昨天到现在,睿仙的心情始终无法平静下来,躺也不是、坐也不是,一个晚上辗转反侧,直到听见鸡啼才稍稍合眼。
她将来真的会嫁给四爷吗?
两人的关系又是如何发展到那个地步?
“如果是四郎哥,肯定会为了我据理力争到底,甚至不惜辞官,也非娶我进门不可,可他现在是四爷,就算再中意我,又岂会为了一个被丈夫休离的弃妇,宁可牺牲自身的利益,和皇上以及家人闹翻呢?”睿仙实在不以为然,也怀疑老天爷真会做这种安排。
“唉!五娘真不该告诉我这件事,不知道还好,如今知道了,反而更添烦恼……”她叹着气说。
而且按照五娘的意思,四爷对她还相当执着,甚至不惜触怒皇上,以及家人的反对,也坚持要娶自己为妻,不禁有些迷惘,若真的演变到那种剑拔弩张的局面,自己又该如何选择?
睿仙揉着阵阵抽痛的太阳穴,又连叹了两口气。
“小姐!”春梅在外头和丫鬟说完了话,便进来禀报。
她有气无力地端起茶杯。“怎么了?”
“四爷有请小姐过去一趟。”
闻言,睿仙差点把茶杯打破。“四爷找我?”
春梅点了下头。“好像是有什么事要跟小姐商量。”
“商量?”这倒是新鲜,原来那个男人还会跟人商量事情。
“派来的丫鬟的确是这么说的。”春梅可没传错话。
一时之间,睿仙还真不知该如何面对炎承霄。
见主子坐着不动,春梅有些困惑。“小姐不去吗?”
“当然要去,只不过……”她只是有些尴尬。
“只不过什么?”
睿仙只能用喝水的动作来掩饰。“没事。”
“小姐如果不想去,奴婢去回一声。”春梅又说。
她连忙摇头。“我不是不想去,只是有点累。”
“是不是不舒服?”春梅伸手探了下主子的额头。“这两天夜里都下了雨,难免会有点冷,准是受寒了……奴婢这就去熬一碗姜汤来给小姐喝,也顺便去回四爷一声,请他见谅。”
“嗯。”睿仙得先整理好心情,才能去面对那个男人。
于是,她便留在寝房内休息,其他的事就交给春梅。
约莫过了三刻,睿仙坐在茶几旁,不小心打了个盹,接着便被外头的对话声给惊醒,忍不住竖耳倾听。
“……我家小姐只是受寒,并无大碍,还请四爷放心。”春梅这句话让睿仙不禁从座椅上站起来。
炎承霄低沉的嗓音接着又响起。“你家小姐若真的不舒服,记得跟顾嬷嬷说一声,好延请太医来诊个脉。”
“是,奴婢记住了。”
过了一会儿,春梅手上端了碗姜汤,推门进房了。
睿仙连忙坐下,状似不经心地问:“刚刚在外头的是四爷?”
“四爷听说小姐身子不适,便让阿贵陪着,亲自过来探望……”她把手上的姜汤搁在茶几上。“小姐快趁热喝了,才能袪走身上的寒气。”
“好。”睿仙心不在焉地舀了一口姜汤,吹了两下才喝,面对炎承霄的关心,她不是不感动,但心头也更乱了。
若是嫁给四爷,就会得到真正的幸福吗?
就算如愿进门了,炎家人就会敞开心扉接受她,不会认为自己高攀,也不会跟唐家一样,天天给她脸色看?
她在心里不断地问老天爷,可还是得不到答案。
既然老天爷不肯说,还是只能靠自己,因为这是她的人生,一定要做出对大家都好的选择。
第9章(1)
睿仙休息了一晚,隔日用过早膳,便去见了四爷。
待她来到书房外头,就见炎承霄正在里头跟好几个人说话,似乎正在忙,不便进去打扰,心想还是晚一点再来好了。
“春梅,咱们先回去吧!”睿仙对婢女说。
屋里的炎承霄似乎有听到她的声音,便问身边的阿贵,很快地得到证实。
“……先请她到外头的凉亭稍坐片刻。”
“是。”阿贵衔命出去,拦下睿仙主仆,转达主子的意思。
因为双眼不便,炎承霄告假半年,无法到虎卫司处理公务,只好将都察同知王大人以及几位部属请到府中,亲自交办事情,加上即将有一趟远行,有一、两个月不在京城,又要秘密进行,所以得要事先布局。
“……再过两天,我打算搬到南郊的别院静养,暂时不会见客,虎卫司的事就有劳各位了。”他面带忧色,佯叹地说。
由于前往江临府的事不能露出一点风声,更不能让赵家的人知道,免得打草惊蛇,所以得找一个借口,才不会引起怀疑。
都察同知王大人拱起双手。“请大人放心,养病要紧!”
“大人尽管放宽心,把眼疾治好才是最要紧的……”
“下官定会尽力而为……”
“大人别太操心,相信老天爷定会保佑的……”
炎承霄牵动一下嘴角的弧度,在这几个人当中,也有跟赵家来往密切的,可不是全都关心自己。“多谢……我有些头疼,就不送了。”
“那么大人就好好歇着,下官等先告辞了。”都察同知王大人起身说道。
听着脚步声二离去,炎承霄才收起伪装,面无表情地直视门口,心想到别院休养的事,应该很快就会传到赵家人的耳中了。
这么一想,他嘴角不禁往上一扬,接着慢慢地起身,从书案后头绕出来,便开口唤着小厮。“阿贵!”
已经折回屋里的阿贵连忙上前。“四爷!”
“带我到凉亭那儿!”他说。
“是。”阿贵搀着主子踏出书房,走向一座小巧玲珑的亭子,已经坐在里头的睿仙见炎承霄来了,马上起身。
睿仙语带歉意地说:“不知四爷在忙,打扰了。”
“无妨。”炎承霄在石凳上坐下。“身子好些了吗?”
她险些忘了昨天的借口。“呃、嗯,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他口气顿了一下。“阿贵,你们先退下。”
阿贵应了一声,又朝春梅努了努嘴。
“小姐,奴婢不会跑太远,要是有事就叫一声。”春梅想起上回的事,可不想又出状况。
“走了啦!”阿贵催道。
春梅瞪他一眼。“我不是在走了?”
于是,两人一边斗嘴、一边走出凉亭。
“四爷可以说了!”睿仙开口问道。
炎承霄偏过俊首,依靠听音辨位,将目光调往她的方向。“原本有件事想要先跟你商量的,不过……现在已经决定了。”
“敢问四爷是什么事?”她听得满脸疑惑。
他沉吟一下。“再过两天,也就是后天,我要出一趟远门,原本想问你愿不愿意随行,可是又想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的,你身子恐怕会吃不消,所以你就暂时先回纪府,至于以后的事,等我回京之后再说。”
闻言,睿仙娇颜倏地一变。“如今四爷双眼无法视物,还要出远门,万一又有刺客要杀你……”
“我会带蒋护他们一块去,有他们在身边保护,不会有事的。”炎承霄抬起右手,做出制止的动作。
“四爷要上哪儿去?”她忐忑地问。
“江临府。”
睿仙怔了一下。“江临府?难道四爷是要去凤阳码头?”她立刻联想到那天在茶楼时,四爷收到的那封书信。
“看来你不只是眼力好,记性也极佳。”炎承霄先是低笑一声,接着又转为严肃。“不过我这趟出门不能让太多人知道,除了上头的几位兄嫂,连家里其他的人都要瞒着,一切都必须秘密进行。”
她贝齿一咬。“……妾身跟四爷一块去!”
“不成!”他想了又想,还是不愿让她冒险。
“为什么?”睿仙马上反问。“四爷已经不需要借用妾身的双眼了吗?”
炎承霄一时语塞。
“既然四爷还有用得到妾身的地方,妾身自然要随行了。”到了这个地步,要她袖手不管,真的办不到。
他正色地问:“你当真不怕吃苦?”
“妾身什么苦没吃过?虽是一介女流之辈,但也没四爷想的那么娇弱,更不会给四爷添麻烦的。”睿仙振振有词地说。
“麻烦我倒是不怕,只是这一趟远行,途中会出什么状况,谁也无法预料,你还是再考虑清楚。”少了她的双眼,可能会带来一些困难,炎承霄还是愿意尊重她的决定。
睿仙板起娇颜。“四爷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了?”
闻言,他不怒反笑。“好些日子没听你骂人了,此刻不但开心,竟还有一种甘之如饴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时至今日,他都还无心迎娶正室的原因,因为他在等待,等待一个令自己心动和信赖的女子出现,无关传宗接代,也不是为了政治利益,而是心甘情愿地让对方坐上“炎府四夫人”这个位置。
如今他真的遇上了,对方却是个寡妇,明知会有困难,炎承霄还是无法遏止内心与日俱增的渴望,该不会是老天爷嫌他这二十五年来过得太顺利,所以才要用这种方式来考验他?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轻易放手,绝对要想出个办法让姚氏点头下嫁,以及说服皇上和家人同意这门亲事。
“妾身可不是在开玩笑。”听他又不正经,睿仙娇斥地回道。
“我知道。”炎承霄轻咳一声,收起戏谵的口吻。“只不过为什么呢?就算是为了皇上和天下百姓,也不必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为何愿意冒这个险?”
只有这时,睿仙才会庆幸他双眼看不见,没有发现自己面如火烧的模样,她该不会真的受到五娘那番话的影响,才会对四爷产生异样的情愫?或者是把对四郎哥的感情,投注在他身上?抑或是早就被这个男人所吸引?
连她自己也不禁糊涂了。
“那是因为……既然已经决定帮四爷的忙,自然要帮到底,岂能半途而废,那跟妾身的本意相互违背。”睿仙急忙辩解。
炎承霄佯叹一声。“还以为这回是为了我,才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
“四爷别、别往自己脸上贴金。”睿仙不免又羞又恼,其实还真被炎承霄给猜对了,因为她真的放心不下,不过绝不能承认。
听她语带娇嗔,不禁想像着是用什么样的表情说的,炎承霄的心也跟着发痒,真希望现在就能看见。“这叫自信。”
“一个人太过自信,就会变得狂妄,也会容易粗心大意,四爷千万谨记在心。”睿仙不得不先警惕。
他拱起双手,用足以迷死人的笑脸说:“受教了!”
睿仙嗔睨一眼,当作没看见。“四爷打算如何去江临府?”
“自然是搭船较快,约莫二十天,就会抵达江临府。”他说。
想当初从江临府来到京城,可是走上两个多月,那段路程有多辛苦和漫长,睿仙仍记忆犹新。
“原来四爷那天突然问妾身是否有搭船的经验、会不会晕船,敢情就是为了这件事,那么请不必担心,妾身虽然没有搭过客船,但坐过小舟和画舫,并没晕过船,要是真不放心,只要事先喝下苓桂术甘汤就不会出现头晕想吐的症状了。”她曾听表姨母教过一个病人,没想到能派上用场。
他已经找不到可以婉拒的借口了。“既然你如此坚持,那就这么说定了,后天一早,寅时左右出发,不过最好事先准备两套常服替换,不论是在客船还是客店,总是龙蛇杂处,换上男装也比较方便。”有赵守成的例子在前,他不希望又有人对她口出秽言,或者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