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都亲自来道歉了,妾身又怎会放在心上?”她的心情好多了,也很高兴这么高傲的男人愿意放下自尊,主动来跟她说出心里话,这份诚恳的心意,让她也不禁感动。
他也咧开笑容。“那就好。”
“不过……”
“不过什么?”他急切地问。
睿仙用袖口掩唇,好挡住漾在嘴角的笑靥。“下次四爷若想来跟妾身道歉,请不要选在三更半夜,还是耐心等到天亮再说。”
“这一点你尽管放心好了,绝对不会再有下次。”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满腔热情全都熄了,逼得炎承霄不得不咬牙切齿地回敬。“我要回去了!”就不会把话说得委婉好听一点,非要这么气他才行。
“妾身送四爷……”
炎承霄不由得脱口而出。“不必!”
“那么四爷慢走,妾身这就回房歇息了。”睿仙就不信他走得回去。
他不禁气结,明知他看不见,还说这种风凉话。“你……”
“四爷,再这样磨蹭下去都要天亮了,还是让妾身送你一程吧。”她半揶揄地笑说。
“既然天都要亮了,还不快点过来!”炎承霄只能用这种使唤的口气,稍稍弥补受创的自尊心。
睿仙捂住唇瓣,免得笑出声来,就不计较他的口气了。“是,四爷,妾身去拿灯笼,很快就回来……”
就这样,她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搀着炎承霄的手腕,走出月洞门,两人都没有开口,气氛显得有些暧昧。
“你还记得白天在茶楼遇到赵守成时,跟在他身边那几个友人的模样吗?”他找了个话题,解除弥漫在彼此之间的尴尬。
她思索一下。“妾身记得他们的长相,看穿着打扮,应该都是些商人。”投靠纪家之后,又在六安堂帮忙,这四年来,可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是什么样的出身,从谈吐和穿着就能看得出来。
“听说赵守成近半年来和盐商来往密切,不过我怀疑他们不是普通的盐商,而是贩卖私盐的私枭,这些私枭背后若没有官府撑腰,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炎承霄打算把这些人揪出来,要他们供出幕后主谋。“不过现在已经太晚了,等明天一早再说。”
才走到一半,正好遇见到处寻找主子的阿贵。
“奴才刚刚醒来,发现四爷不见了,真快把奴才吓死了……”
“你来得正好,”睿仙便把手收回去。“四爷半夜出来散心,结果不小心迷路了,你快带他回去歇着。”
阿贵信以为真。“四爷想要出去散心,也得先叫醒奴才。”
“回去吧!”他有些怅然若失,真希望再跟姚氏多相处一会儿,不过这种话可说不出口。
她是个寡妇,一个决心要为相公守一辈子寡,也不愿再嫁的女人,说实话,炎承霄真的很嫉妒那个死掉的男人,不仅得到她的人,也得到她的心,想要说服姚氏委身当妾,更是难上加难。
那么正室呢?
这个念头一起,才让炎承霄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陷进去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想要娶个寡妇为妻,不只兄嫂那一关不好过,皇上更不可能答应,因为他的正室,皇上得称呼一声小舅母,不是任何女子可以当得起。
“四爷小心脚下……”阿贵一面走、一面叮咛。
炎承霄轻叹了口气,只怕今晚更难以成眠了。
天终于亮了,睿仙又是一夜辗转难眠,精神自然欠佳。
“小姐这几天晚上是不是都没睡好?要不要紧?是哪儿不舒服吗?”春梅泡了壶茶进来,就见主子打着呵欠,不禁关切地问。
睿仙揉了揉鬓角。“待会儿补个眠就没事了……”
说着,不禁又想起三天前的夜里,和炎承霄之间的对话内容,其实他和四郎哥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只是拥有截然不同的人生,性格自然也有所差异,尽管傲慢、自负和狂妄,也多了心机和城府,可是本质上还是善良的。
原本只是怀着一份恩恩相报的心情,才会答应帮四爷的忙,可是听他亲口坦承自己并不是好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利用别人,但是真的做了,又会良心不安,甚至放下自尊,主动道歉,也让睿仙见识到他真诚的一面,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来得强多了,也更令自己欣赏。
“我这是想到哪里去了……”睿仙意识到不对,马上甩掉脑中不该有的想法,因为一旦动了心,就会有所期待。
没听到主子的喃喃自语,春梅赶紧倒了杯茶,喝了也可以提神。
“对了!奴婢刚才在外头遇到顾嬷嬷,她说皇上微服出宫,来府里探望四爷,要咱们待在小跨院,可别到处乱跑。”
听到皇上在这儿,她才回过神来。“那咱们就听她的,别到外头去。”
春梅点了点头。“知道了,小姐。”
“……有人在吗?”一道娇软的女子嗓音响起,让在寝房里说话的主仆俩不禁面面相觑,心想会是谁来了?
“奴婢出去看看。”春梅转身就走。
才开门出去,就见到檐廊下站着三位娇滴滴的美人,同样住在这座北院,曾经远远的见过她们两回,她自然晓得是谁了。
“有事吗?”四爷的小妾来找小姐做什么?
站在中间的翡翠朝她笑了笑。“你家小姐在吗?”
睿仙在屋里问道:“春梅,是谁来了?”
“小姐,是……”不待春梅说完,三个美人迳自越过她,跨进寝房门槛。
“喂!你们别这么乱闯!”
三位美人已经登堂入室,走到睿仙面前说明来意。
“咱们姊妹三个是想说同住在一个院子,也该来跟姚姊姊打声招呼。”开口说话的是叫珍珠的小妾。
最后开口的小妾则是叫玲珑。“姚姊姊要是不欢迎,咱们立刻就走。”
姚姊姊?跟她打招呼?睿仙听得一头雾水。
“小姐,她们是四爷的小妾,也不晓得跑来干什么,真是莫名其妙。”春梅已经赶到主子身边来说话。
听说是炎承霄的小妾,睿仙想起之前跟着表姨母他们来到炎府,似乎曾经见过她们一面,不过当时并没有任何感觉,可是此刻不知怎么,心头竟兴起一丝酸涩,不禁暗骂自己,又有何资格跟人家吃酸捻醋。
她定了定神,才开口问:“请坐……找我有事吗?”
翡翠和两位姊妹互望一眼,便率先坐下。“也没什么事,只是想来跟姚姊姊聊一聊,应该不会介意吧?”
“那就要看你们想聊什么了。”睿仙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听说姚姊姊前几日随四爷出门去了?”珍珠性急地进入主题,就因为丫鬟来跟她说了这件事,才觉得事有蹊跷,赶紧找另外两个姊妹前来打探敌情。
难怪会叫得这般亲热,还专程来跟自己打招呼,原来是这么回事,多半也是以为四爷看上她,睿仙心中了然。“对。”
“你跟四爷去了哪里?”玲珑不再扭捏作态,问得直接。
睿仙打量了下眼前三名美人脸上既妒忌又着急的神情,她们心里在想些什么,岂会看不出来?“不过是上茶楼喝茶罢了。”
记得重生之前,和唐祖望成亲四年当中,他前前后后共纳了五名小妾,一个比一个手段还要狠,天天勾心斗角,就是为了整垮对方,好得到专宠,也完全不把她这个正室放在眼里,甚至在怀了身孕之后,还会故意跑到她面前炫耀,偏偏自己懦弱没用,被欺负了也不敢吭声,此刻的睿仙却很同情这些女子,为了得到一个男人的心,竟把自己变得如此可恨又可怜。
“就只是去喝茶?”翡翠并不相信她的话,因为四爷可从来没带她们三个其中一个出门过,更别说喝茶了。
她淡淡一笑。“没错。”
“除了喝茶之外,你们还聊了些什么?”不管是什么话题,只要是四爷喜欢聊的,她们都要知道。
“就只是品茶而已。”睿仙对于不该说的,自然会守口如瓶。
珍珠假笑一下。“我才不信只是去喝茶,姚姊姊可别故意骗咱们。”
“我说的是真话,信不信由你。”她不为所动地说。
脸蛋因嫉妒而扭曲的玲珑不禁大声质问:“四爷从来没带我到外头喝过茶,凭什么你就可以……”
睿仙冷冷地打断她。“就凭我不是四爷的小妾,也不是奴婢,而是府里的客人,先父和炎家还是世交,这些理由够了吗?”
被对方的气势给震慑住,三位美人脸上不禁一阵青一阵白的,在来之前,被妒意给冲昏了头,以为四爷真的看上这位姚氏,她们又多了一个争宠的对手,根本没想那么多,这会儿哪有脸再继续待下去,纷纷开口告辞。
待她们一走,春梅马上用力把门关上。“真是莫名其妙,无缘无故的来找小姐麻烦,有本事就把四爷的心拴紧。”
“好了,这事别传扬出去,就当作没发生过。”她交代地说。
春梅却很不甘心。“小姐就是人太好了。”
“我并没吃亏,还把她们骂跑了,要是又跑去跟四爷抱怨,不就显得得理不饶人,再怎么说,她们也是四爷的人,还是得给个面子。”睿仙就事论事地说。
“是,奴婢知道了。”春梅也只能听主子的。
她心不在焉地啜了口茶,总觉得再和四爷相处下去,会变得愈来愈在意,连心也开始偏向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8章(1)
而在炎府的另一头,对于皇上每回轻装简从的造访,炎家人向来低调,也总是嘱咐家仆,不可到处宣扬,也务必要慎重款待。
大夫人不敢怠慢,命人准备几道上好的茶点,并带着两位妯娌前往内厅向皇上请安。
见着三位舅母,皇上就像寻常晚辈般,态度相当有礼,完全没有一国之君的尊贵架子,面对她们的嘘寒问暖,也总是笑着点头,表示会注意的,那是其他人得不到,只有自家人才有的待遇。又说了一会儿话,他便道有事要和小舅父商量,大夫人便吩咐奴才去北院把四爷请到内厅来。
皇上连忙比了一个且慢的手势。“如今小舅父的双眼不便,还是朕自己过去,三位舅母也请留步。”
“是。”大夫人马上吩咐管事带路。
就这样,皇上只带了一个小桂子,就连平时总是形影不离的宫女李繁星,今天也意外的缺席,当他一路来到北院,还隔着一段距离,便已经瞥见炎承霄高大的身影就站在花厅外头,正等着接驾。
“四爷,皇上来了。”阿贵压低嗓音提醒。
炎承霄正要行君臣之礼。“微臣参见皇上……”
见他就要屈下双膝,皇上连忙伸手一扶。“这会儿不是在宫里,也没有外人在,小舅父就不用多礼了。”
“谢皇上。”他直起身躯说。
皇上瞅着他那双失去神采、也没有焦距的眼眸,不禁叹了口气,一脸惋惜地说:“朕这两天会下一道旨意,希望能广结天下医术高明的大夫,凡是有人能治好你的眼疾,赏银千两。”
“多谢皇上……”炎承霄表达感激之意。“屋里请!”
看了下外头,由于昨晚才下过雨,空气十分清新,心情也跟着舒畅,皇上心血来潮地说:“咱们一面走一面聊吧。”
他躬了下身。“是。”
见状,阿贵已经机伶地贴近主子,好让他抓着自己的手,不只用来指引方向,也要和皇上保持君臣应有的距离。
炎承霄暗自揣测皇上今天的来意,自从几日前接获密报,知晓私盐会从寿春府运出,接着在凤阳码头进行卸货,再分送到各地,他便打算亲自走一趟江临府,也让密探往上呈奏,应该是跟这件事有关。
“……朕可以体会你此刻的心情,定是焦躁不安,不过眼前的形势可不容许你胡来,朕更不能答应让你走这一趟江临府。”皇上是亲自来劝他打消念头的,再怎么说,都不能让小舅父冒这个险。
但他也有话要说。“皇上,微臣虽然看不见,还是可以借用身边的人,藉由他们的双眼来判断情势,绝不是胡来。”
“你说借用别人的双眼,是指六安堂纪大夫的表外甥女姚氏?”皇上立刻点名,可没有任何事瞒得了他。
“是,皇上。”他不敢欺瞒。
皇上意味深长地觑他一眼。“不过朕听说她是个寡妇,就算家世清白,也配不上你。”这个小舅父就算喜欢女人,也从不沉迷,更不会让她们跟前跟后的,看来这名姚氏不简单,得把她的身家调查个清楚。
“皇上误会了,微臣不过是想要利用她的眼力。”炎承霄诚惶诚恐地回道。
“若真是这样就好,不过她到底是个妇道人家,若是待在京城还好,要搭船下江临府,途中万一遇险,又能帮得了什么忙?”皇上不以为然地说。
“微臣身边还有其他人保护,绝对会小心行事的。”他不肯放弃。
闻言,皇上又停下脚步,态度并没有丝毫软化。“朕已经决定将这件事交给升阳去办,他是你的亲侄儿,总该信得过。”
“皇上!”炎承霄惊呼一声。“升阳还太过年轻,而赵家人生性狡诈,又心狠手辣,稍有不慎,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他已经年过二十,早就不是孩子了,何况朕相信他的办事能力。”这个表弟早就暗中在为他执行一些秘密任务,只是瞒着炎家人罢了,否则会引起轩然大波,尤其小舅父会是第一个反对。
炎承霄高大身躯陡地一矮,当场屈膝下跪,伏在皇上的脚边,身旁的阿贵也赶紧照做。
“启禀皇上,升阳是微臣的大哥生前唯一留下的子嗣,微臣发过誓,一定会护他周全,不让他有任何损伤,求皇上收回成命……”
只要想到从懂事开始,大哥总会在百忙之中抽空亲自教他读书识字,但若是犯了错,也是唯一会严厉处罚他的人,不像其他两位兄长以及嫂嫂们那么溺爱自己,可他最喜欢待在大哥身边,也因为年纪相差足足有十七岁,虽是兄弟,却又有着近乎父子的感情,要是连升阳都保不住,将来有何颜面去见他?
“微臣一定不辱使命,请皇上成全。”他嘶哑地说。
皇上低头瞪着他。“你在他这个年纪时,已经在为朕效命了,再说他虽然生得好看,可并不是个姑娘家,总要给他机会出去磨练磨练,多长些见识。”
“回皇上,至少……等升阳娶妻之后再说。”炎承霄只好用这个理由拖延。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皇上就等这句话。“朕就来帮他挑一门亲事,让他尽早娶妻生子。”
炎承霄顿时哑口无言,但已经不能收回。“谢皇上恩典!”
“既然小舅父非要亲自走一趟江临府不可,朕也只有成全。”皇上想了又想,也只能选择相信他能把事情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