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记住了,以后不管去哪里做什么,都得要待在我的视线里。”
汝鸦结巴了。“这是表示你……”她很不文雅的吞了口口水,用大拇指和食指互压做了个手势。“你有一些些喜欢鸦儿了吗?”
“对不起,日子太短,宠你太少。”他叹息道。
“我……不是故意要喜欢上你的,我很歉疚。”
晁无瑾啼笑皆非,这丫头还不懂他的心意吗?道什么歉……他哄也不是,骂也不是,复杂的表情纠结在脸上。
“都被你喜欢上了,不然你要我怎么办?”
汝鸦被吓得嘴巴阖不拢,呆了下才用很轻、很柔,仿佛很怕美梦被惊醒的声音道:“你站着不要动,一下就好,让我确定一下。”
“确定什么?”他的心就是这样常被她搞乱的,这丫头啊!
汝鸦转过头,开始用力捏着自己的脸颊——好痛!那……这一切就不是梦了吧。
嘻!
“欸,你这丫头做什么?不要这样。”晁无瑾把人抱进怀里,他不是木头人,是真实的感受到了她的感情。“跟你在一起我很自在,忍不住就会笑,可是后来你不笑了,我就受不了,心里好像少了什么。我想要你真心的笑。”
“要求一个心情很差的人要保持笑容也太过分了,而且这始作俑者是谁啊?”
“对不起,你应该被呵护、被珍惜、被认真的对待……我已经把心掏出来了,那你呢?”
“明知故问!”捶了下他的胸,仰起脸,刚好看见他放松后的表情,浅笑有如粼粼波光的水面。
这一看,又迷醉了她的眼,令她脸色酡红。
“你……我以前不是说过,别这样看人的吗?”
叹息一声,他低头寻到她的唇。
第6章(2)
自坊巷下轿后,晁无瑾便一路直行,景盛帝京天都,时已入秋,宫内紫薇树叶铺满地。
飞檐碧瓦,殿宇巍峨,然而他却一点玩赏的心也无,只跟着引领的公公直入禁中。
渫央殿外金钟鸣响,钟声如水波四方漾开,带着余音。
晁无瑾一身朝服立在殿外,待宫人进去禀报。
“陛下已不早朝,正在更衣,请无瑾大人稍候,小的再去给大人探探。”
“有劳公公了。”
片刻后,晁无瑾缓步进了正殿。“微臣叩见陛下。”他单膝着地的说。
“不用多礼,起来说话吧。”殿前上座传来威严的男声。
“谢皇上。”他起身,退到一旁。
景盛帝唤来宫人。“上茶,给无瑾大人赐座。”
宫人依言上茶,搬了座椅来。
晁无瑾入座后,最盛帝也不说话,好像把他召来就只是为了相对品茶而已。
“陛下?”
皇帝一边喝茶,一边把案上的整叠折子朝晁无瑾那推了推。
晁无瑾不解此举,也没有去把折子拿来看的意愿,只是微皱起眉。
“你知道那帮老臣们最近都上了些什么折子?”
晁无瑾摇头。
“尚书中书门下三省、六部老臣们联名拜表,全是劝朕给你指婚的,就连皇后也赞成这件事。”
“这是臣的家事,不敢劳动诸位大人们烦心,而且——”
不等他说完,景盛帝又从中挑出一个折子,“朝中三品以上臣子家中的未婚女子均列在奏折上,呈与朕阅,你看看喜欢哪家千金?”
晁无瑾接过奏折,却不打开,半垂的眼眸中有了怒意。
“这里面哪一个不是簪缨贵胄?要与你成婚的女子,朕不会马虎的。都怪朕不好,你都满二十三岁了吧?身边连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是朕疏忽了。”景盛帝兴致勃勃地道。
“陛下每日为国事弹精竭虑,已经非常辛劳,臣的婚事实在是小事,不是挂念。”
“瞧你看都不看,莫非心里有人了?”
“是,臣只求一知心人。”
“就是那个闹得满城风雨的姑娘吗?”小儿女们的情事,皇帝原本无意多干涉,何事能安国、何事能抚民,才是他所当为挂心的。
“那些事是臣惹出来的,不关她的事。”
听起来还挺维护人家的。“先前为了她和旭儿斗殴,两人都挂彩……朕一直以为你是那种八风吹不动的性子,那位姑娘……老实说真的勾起朕的好奇心了。”
“她只是个民间女子。”
“朕听说,她是被夫家休离的无德女子?”
“是。”
景盛帝惊讶了。“天下美好的女子那么多,这又何必?你呢,从来不动心;旭儿呢,妾室无数,却没一个上心的。现在为了个民间女子,你们什么出格的事都干了,你倒是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是臣不好,臣不该打伤七皇子。”
“这件事你已经来请过罪,旭儿也说是他先动手的,不追究了,所以这事就此揭过,别再说了。”
“谢陛下。”
“旭儿这阵子成熟稳重了很多,朕从来没看过他这么安静,无瑾,你们这两个孩子的眼光是怎么回事?”
“陛下问臣,臣也无解,爱上一个人,感情慢慢变深,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了。”喜欢上就是喜欢上,别无他法,解不去、断不了。
“朕向来很有成全别人的美意,尤其感情这种事,要是你不情我不愿就讨厌了,但是这回掺上了皇后,可就没那么好办。她向来不怎么关注这些事情,如今却有意要促成你的婚事,你就算不同意,也得想个好理由给朕回了皇后。”
“陛下,臣心中的那人是抛不掉了,不能负她,也不能碍了其他女子的姻缘,还请陛下代臣谢过皇后的美意。”
“要不是宫里没有适龄的公主,朕也想把你纳为驸马。”
“陛下,你离题了。”人人想一步登天,他却一点都不想,也不愿。
景盛帝抚须大笑。“看起来,朕是很难作主你的婚事了,罢了,就随你吧。”
“谢陛下。”皇帝总算是放弃劝说了。
“现在要谢朕还太早。好了,你下去吧,朕也乏了。”
晁无瑾出了殿门,足下步履如飞,一路朝七皇子的寝宫而去。
此时已经晌午,一列尚食局的小宫女正在传膳,手中提着精致食盒,一个挨着一个进寝殿去摆膳。
服侍七皇子的内侍公公一看到晁无瑾来到,赶紧向前拜倒,“无瑾大人,好久不见。”
“郑公公好久不见了,身体可好?”
“多谢大人挂念,老奴的身体还能使唤个几年没问题。”郑公公已是四十开外的人了,面白无须,眼冒精光,一看番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这也不足为奇,皇宫里,能做上内侍公公、亲近皇子生活的太监,出身都不简单。
“劳烦公公知会一下里面那只大虫,说我来了。”
郑公公连迭点头,忽略自己主子被叫做大虫的大不敬话语。
“小的马上去察报……不过大人您来得正好,不是老奴要多嘴,七皇子这阵子茶饭不思,精神不振,老奴担心再这样下去……”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虽是主子但也有感情,人完全变了一个性格,怎能不担心?
“我知道了,我进去看看。”晁无瑾不再等郑公公通报,直接跨过玉石门槛,大方地进了寝殿。
“你来得正好,陪我喝一杯。”神情有些寥落的李旭一看清来人便从长杨起身,表情恢复了一贯的不羁。
“我来蹭顿饭而已。”
“怎么不让人通报?也好让我有点准备。难得看你穿官服、官靴……怎么,被我父皇叫去训话了?”
眼前男子虽仍是言笑晏晏,但就是少了那么点意气风发,晁无瑾看得出来。
李旭遣走了小宫女,没招呼晁无瑾,迳自看了看菜色,尚食局的东西他已吃腻,兴致缺缺。
“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之前的禁足令、现在的繁忙公务,看来你的逍遥日子快要过完了。”晁无瑾也不客气,自己就找地方坐,这七皇子的寝宫他以前是常来的,哪里藏了什么好玩意、哪里不能碰,他都知道。
银箸玉杯佳酿,精巧膳食,二十几道菜,一个人吃怎么说都嫌多,但是,这就是皇家排场。
“是啊,他骂得可凶了,骂我游手好闲、自甘堕落,说皇室子弟,最怕的便是专情于一人,置家国于不顾。这顶帽子扣下来,我都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了。”
“姑且不论你有没有要当帝王的心,身在皇室,要专宠一个人,是有点困难。”心只给一个人并不容易,这年头稍微有能力的男人哪个不是妻妾如云,何况皇子根本没有婚姻的自由。
“被你这样调侃,我好像也不得不膛到我那些哥哥们夺嫡的脏水里去了,要是我爬上那个位置,她会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吧?”虽然心里清楚明白,不管他站到多高的位置,他都不会是她心里的那个唯一。
“这种事不能开玩笑,小心隔墙有耳!”晁无瑾严声警告。
朝堂斗争不能玩笑,会出人命的!
“连发泄情绪都不可以啊……你当我不明白,一旦把她牵扯进皇宫,她不但会失去自由,还得为争宠拼得你死我活吗?到时候我的爱,会变成害她的毒药。”想在皇家生活,势必得面对这一切。
李旭越说心越痛,可有那么一种人,即使受了伤,因为自尊,还是会佯装无所谓。他就该死的是这种人。
“贤弟,这世间我什么都能让你,唯独感情不能。”晁无瑾叹口气。他在这尘世沾染太深,已经回不了头了。
“你这混帐!到底是朋友重要还是女人重要?”
“对我来说一样重要。你跟鸦儿我都不想放弃,都要。”
“有种你再说一遍!”李旭握起拳头了。
“你要我说几遍都可以。”
“没见过你这么贪心的人!”李旭恶狠狠地瞪了他许久,最后颓然的坐回位置上,睐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气消了吗?如果消了,那就走吧。”晁无瑾起身。
“去哪?”李旭仍旧没好气。
“我们好兄弟很久没去好好的吃喝玩乐一番了,而且认真说起来,你还欠我一顿洗尘宴。我发现一家新开的酒楼,菜色不错,卖的都是蜀州辣菜,呛辣麻又非常爽口,你去不去?”
“去你的!”一拳敲上晁无瑾肩头。“还洗尘宴呢?你出钱,本皇子就考虑要不要去,不然免谈!”
“还可以多约几个人。”晁无瑾笑着提点。
李旭一顿,笑了,一撩锦袍。“你是说离黑羽那家伙和跟你一样喜欢到处乱跑的后王孙?”
“不然还有谁?”
“这两个上天下地的难找,他们何时回京的?”就连他的情报网也无动静,这两人的能力完全不输给他跟晁无瑾。
“要煎要煮,如何严刑拷打,他们就都交给你了。”晁无瑾丢下一句话,身姿飘逸的走出宫门。出卖朋友,他可卖得一点都不手软啊。
临走前,他得到了李旭感激的一瞥,他笑了笑,大步走入风中。
第7章(1)
在绸缎行,汝鸦剪了两块布料。
绿珠老是问她的新衣服什么时候能裁好,于是汝鸦趁着今日去换佣书的时候顺道挑了两块布。
当然不是只为了绿珠,她也想替晁无瑾做件新衣。
“姑娘,你看起来有点眼熟。”
绸缎行里人来人往,老板就算没能亲眼凑到热闹,真实的看个究竟,来店里一边挑布料一边聊天的大婶姑娘们的话题也总不离最近轰动整个府城的桃色事件,他想不听都不行。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不过两人一个是人们可望而不可及的无瑾大人,一个却是别人不要的下堂糟糠妻,这种组合实在教人无法接受,难怪舆论沸腾。
“听说无瑾大人非常迷恋一名女子。”
“掌柜的想说什么呢?”
“那是姑娘你吗?”
“掌柜太抬举我了,我相貌这么普通,你觉得那位大人可能看上我吗?”
说实在的,绸缎行掌柜也是心存疑问。
这位姑娘看起来的确不起眼,但气度有别于很多浓妆艳抹的小家碧玉,那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感觉让人非常舒服。
啊,八卦就这点不好,没凭没据,见影生子的人太多了。
“要我说,这年头爱嚼舌根的人真不应该,偏偏这样的人太多了。”生意跟茶余饭后的八卦哪样重要?
掌柜的很快做出睿智的选择。
汝鸦也很快结了帐出门,以后这家店铺还是少来好了。之前她还去了书肆,书肆老板只瞅了瞅她,什么都没问,不过想来应该也听到了不少流言。
人言可畏啊。只要是人、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流言蜚语。
也许就算搬到深山,也杜绝不了人们好言是非的坏习惯吧。
汝鸦并不在乎那些闲言闲语,毕竟很多人其实只是觉得好奇,不怀好意的人真的不多。
不过,晁无瑾的出身终究尊贵,而她又是那样的背景,他和她的世界是全然不同的,她的过去迟早会被摊出来,不想拖累他,能做的就是以后尽量低调了。
“怎么好像不太高兴,没有剪到喜欢的布匹吗?”
人影笼罩了她,清澈的声音熨进心底,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
“你的事情办妥了吗?”
“还是……听见了什么不能入耳的话?”他再问。
傍晚的风大了些,擦过她的脸颊,将她耳边的黑发从发髻中刮了出来,零碎的落在肩头,他很温柔的为她把发丝挽到耳后,软软的指腹擦过她的颊。晁无瑾脸上露出了温柔至极的神色。
“你也耳闻了?”
“很多姑娘对于我被你吃干抹净这事很有意见。”
这男人!开起玩笑来的时候,真会让人想捶他。“你在意吗?”
“在意什么?那些闲话吗?我不在乎。天无忌,地无忌,人间百无禁忌。我是何人?这世间没有可以折损我的言语,旁人要说嘴是他们的自由,我爱你是我的自由。”
第一次听见这么露骨的字眼从他嘴里说出来,汝鸦不禁脸红。“你这自大的性子要改改。”
“我改了就不是我了,到时候你要是变心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你喔,平常好人一个,要是刁蛮起来,没有人比得过你。”
“说我刁蛮,那是谁爱我入骨的?”晁无瑾笑望着她。
谁说爱情是容易的?好东西从来都不可能轻易得到。可既然已经入了他的眼,那么一生一世的守护就是他的责任了。
“我。”汝鸦坦承不讳。
他的眼瞳浮现情意,从来没有那么感动过,两人四目相对,撞出一团火花来。
要不是还在大街上,这擦出来的火花大概会变成火球。
他回神咳了一声,拉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感情有多好,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她也能说得欢天喜地,一会儿拉他的手、一会儿摸他的发带,那种幸福和愉悦如此真挚,纯粹发自内心。
而她身边那个喜欢安静、怕麻烦的男人虽然不搭腔,但是眼神温暖,宠惜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