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尚书之女,平日也是傲气十足,刚刚瞧见闵雪薇轻皱眉头,马上就意会的跳了出来。
毕竟她们这些大家闺秀谁真的会因缺了那一点子东西而动手去偷,要是传了出去,这里有一个算一个,谁的名声都不好听。
第1章(2)
闵雪薇闻言并不作声,俨然是默许,让罗芳琳更是得意了起来,气势也更咄咄逼人,而平常合得来的姑娘更是站到她的身边来,虽也沉默着,却已经代表了她们的立场。
胡文心知道自己这回算是得罪了京中的文官一派,只是那又如何?武将和文官本来就不怎么合拍,平日里谁也不让谁,那也是进了宫后大家表面上才装得一派和平,现在出了事,谁还管得不得罪人?
“罗芳琳,不管你说有贼没贼,我的东西丢了是事实,若是还要点脸面的,就快点把东西还我也就罢了,若是没有人敢承认,我也不是好惹的,我干脆闹到太后那儿去,看看到时候是谁没脸!”
两方女子吵闹的场景恰恰就让刚下朝,特意过来的萧文瀚给撞个正着,小顺子是满头的大汗,恨不得现在就出去让那些姑奶奶别吵了。
怎么一个个在太后前面表现得贞静贤淑,私底下却能够闹成这等样子,还好死不死的就让自家主子给撞上了。
“皇上,要不奴才出面让这些秀女们……”小顺子抹了抹汗,试探着问道。
萧文瀚此时穿了一身方便活动的常服,看着眼前的动静,眼里闪过一抹兴味,淡淡的道:“不,就让她们吵,我倒想知道这些姑娘们能够吵出个什么结果来。去!吩咐储秀宫的宫人先别把这件事情往外透,尤其是太后那儿,别先惊扰了。”
小顺子虽然不明白皇上的用意,但是主子有一些怪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马上领命办事去。
萧文瀚看着两方人马越发剑拔弩张,倒是发现了些什么,那个胡文心后头站的大多是一些武官之后,就是有文官,也都是些庶女,而闵雪薇虽然不出面,却也隐隐以她为首,身边不是高官之女,就是一些清流家的嫡女。
文武两派,嫡庶之争,在这一群女子之间倒是显露无遗。
他想起之前已经看过的秀女画像,轻皱起眉头,忽然发现沈宝珠似乎不在众人之中,他又左右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她的身影,他心中一窒,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烦躁。
就这么一恍神之间,里头两派人马的情势突然大逆转,起因却是一个小宫女指认了岳清欢那日曾往胡文心的屋子里去过又匆匆离开。
罗芳琳哼哼冷笑,“胡文心,瞧瞧,这可是人证啊!果然小妇养的就是没规矩,眼皮子浅得很,我瞧着也不用再问了,直接搜了岳清欢的屋子就行。”
在胡文心阵营中的岳清欢没想到自个儿没说话,这一盆脏水却直接泼到她的头上来,她轻咬着唇,眼里泪花涟涟,含着委屈的望着所有人。“罗姑娘,我就算是庶出,但是规矩也是不曾错过的,怎么能……怎么能够凭空……”她说不下去了,只剩两行清泪坠落两颊。
就连丢了东西的胡文心看了都觉得她可怜,更别说同阵营的姑娘们了,全都怒目瞪着罗芳琳,只差没直白地说她无端造谣毁人清誉。
低下头的岳清欢听着两边人又争执了起来,知道这件事情还没完,如果没有下一个替死鬼出现或者是真凶出来承认的话,就算她看起来再无辜可怜,罪名还是得落到她头上。
她微眯着眼,脑子里快速想着这一批秀女们的身分还有各自的性子,脑中忽然窜出一个名字。
反正沈宝珠也不把这次的选秀放在眼里,那么就借她用上一用,想来也是无妨的,顶多日后若沈宝珠真的姻缘不顺,到时她在宫里能够受宠,自然也会看着打小相识的分上拉她一把。
斟酌再三后,觉得推给沈宝珠是个绝佳的主意,岳清欢便仰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轻咬着唇,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般,有些怯怯地的开口了,“那日我的确进了胡家姊姊的屋子去借了花样,只是胡家姊姊不在,我就回了屋子想着之后再去,后来我屋子里的沈家妹妹问了一句我也就说了,她似乎也往胡家姊姊的屋子去……啊!我也不是说就是她偷的,只是说不得……”
岳清欢说得半真半假、欲言又止,反倒比刚刚那名小宫女的话更有真实性,大家听她这么一说,突地想起那个几乎跟所有秀女都没有什么往来的沈宝珠,接着像是指认犯人一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编派她—
“沈家的庶女?那时候入宫瞧着还好,可上次仔细看着,那腰……都得有水桶粗了吧。”
“可不是,就是宫里的东西再好吃,一个大家姑娘哪能像是没见过世面的那样整日胡吃海塞的,那日我还瞧着她跟小厨房和御膳房的人打交道,不说失了身分,那副馋样也让人看不过去。”
“只不过一个庶女能够说动宫里的小厨房还有御膳房的人,想来少不了花银子打点,可入宫的时候,大伙儿能够带的东西可都是有数的……”
其中一个姑娘指出了最关键的一点,忽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似乎已经确定就是沈宝珠偷了胡文心的玉翠心,给御膳房的人换了东西吃。
闵雪薇见众人不语,知道这罪名沈宝珠是担定了,她端庄的微微一笑,站了出来说:“能入宫参加选秀,想来都是才德兼备之人,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应该及早抓出真凶,才算给各位一个交代,不是吗?”
胡文心方才是一时气愤才杠上其他秀女,如今见闵雪薇站了出来给了台阶,她自然懂得顺势而下,否则就是东西追回来了,她也讨不了好。
几个姑娘们看了看现场,没见到沈宝珠,闵雪薇便提议一起去找人,然后把罪给定了,若能把东西一并也给找回来是最好了。
一群姑娘们表面上皆是义愤填膺,只是各自又揣着什么样的心机,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岳清欢看着一群人宛如已经抓到犯人的样子,心里头虽然有一丝愧疚,但稍纵即逝,很快地她抹去了泪痕,跟身边的姑娘们说起话来。
她只是想要过上好日子而已,这一点私心在这人吃人的宫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提岳清欢心里的想法,她那不卑不亢的模样,让不少嫡女反而还看好她,觉得庶出的里头难得出了个高洁的来。
萧文瀚噙着冷笑,盯着闵雪薇还有岳清欢,心底却有些发冷。
上辈子他少入后宫,而晚上侍寝的时候,哪个不是温柔可人,没想到他这辈子为了换一个皇后,倒是看了一场大戏。
这些女子只能屈居在后宫还真是可惜了。
尤其是闵雪薇前头几乎都不出声,最后却大义凛然的出来说那些话,看起来虽有几分他所知道的皇后贤慧模样,只是轻易就把罪名安在另一个女子身上,这种“贤慧”,他怎么觉得有点恶心呢?
呵!也罢,就让他继续瞧瞧这些人还能够闹出什么事来。
沈宝珠被一群姑娘们围住指摘谩骂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性子是温和,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蠢蛋,将大家说的拼拼凑凑一番,她终于大概明白了经过。
沈宝珠桃花眼微微一眯,因为双颊丰腴了许多,看起来倒是少了几分妩媚,反而多了些无神茫然的感觉。“啊?就因为我出屋子了,又拿了不少吃食,所以东西就是我偷的?”她也不看其他人,直接把矛头对准了闵雪薇。
闵雪薇心一跳,顿了顿后,一脸理解的道:“沈妹妹,我明白你手中拮据,又好吃食,一时不小心犯错也是有的……”
沈宝珠收起憨憨的笑容,直截了当地打断她的话,“所以闵姑娘的意思是,这就是我成了贼偷的理由了?”
所有人全都安静下来,罗芳琳收到闵雪薇的眼神示意,连忙跳出来大声嚷嚷道:“不是你还有谁?你区区一个庶女,要指挥宫里那些个嬷嬷宫女太监,哪里不需要打点?就凭你这穷酸样,若不是偷了东西,哪里有能力去做那些?”
沈宝珠面无表情地看向罗芳琳,淡淡的道:“原来罗姑娘外祖家的九门提督是这样办案的,我还真是见识了。”
罗芳琳脸上一红,下意识地反驳,“跟我外祖家有什么关系,你别想扯开话题逃了罪名去!”
沈宝珠知道就算她不在意这次的选秀,也不能放任这个罪名就这么安在自己的头上,有些事她懒得计较,但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意,这世道,女子名声有多么重要,她比别人还要更清楚。
她懒得理会罗芳琳这个马前卒,直接走到胡文心面前,细细询问道:“胡姑娘是把玉翠心放在哪里?这几日有没有再看见?最后一次瞧见东西是在什么时候?”
胡文心极想把东西给找回来,对于她的问话自然是一一回答,“那日太后召见时戴过,后来就收进了盒子里,前两日想着今日要戴,所以也拿出来看过,后来……”她突然愣住了,因为她记得自己把盒子盖上收起,但今日要把盒子取出来时……“今日我要拿那个盒子,却没在架子上找着,找了好一会,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看到,可那盒子却开了,玉翠心也不见了。”
沈宝珠问清楚了屋子的方向,又问了问几日内有谁进过屋子,然后边问边看着所有人的神色,不过一下子心里就有底了。
她问了许多,不少人在烈日下都晒得不耐烦了,七嘴八舌的道—
“问这许多要做什么?难道还以为自己是九门提督能够办案不成?”
“就是!该不会是想要拖延时间,最后说自己也不知道东西在哪里吧!”
“既然是她偷的,就直接把人扭送给教养姑姑就行了,何必听她在这里废话。”
沈宝珠不把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但岳清欢却是忍不住了,如果沈宝珠没有被定罪,那么刚刚她转移目标的做法很快就会让人攻讦,到时候她的名声就是不升反降了。
她怯怯地拉了拉沈宝珠的衣袖。“宝珠,别再问了,那东西既然寻不回来就算了,我身上还有母亲给我的一根簪子,就先代你赔给胡姑娘就是了。”
说完,她发现大家又把眼神转到自己身上,像是受到惊吓一般低下头,自然没瞧见沈宝珠那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就知道这群人突然把罪安在她身上肯定不是没理由的,只是她没想到竟是同屋子的岳清欢引来的祸根。
不!其实也不能说完全想不到,毕竟人心难测,更别提一群女人斗得跟乌眼鸡一般的抢着一个男人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就怎么也免不了的。
不过沈宝珠并未因为这件事同岳清欢说什么,而是对着众人说出自己的结论,“既然如此,我大约知道东西在哪里了。”
没人想到沈宝珠居然还真的能够问出什么来,刚刚说风凉话的也不说了,胡文心更是按捺不住激动,急切地问道:“快说!我的东西去了哪儿了?!”
沈宝珠像是没有注意到大伙的急切,甚至是岳清欢那略带恳求的眼神,依旧不疾不徐的说道:“在树上的鸟窝里。”
不只秀女们都愣住了,就是暗暗跟在后头的萧文瀚也愣住了。
树上的鸟窝里?难不成贼还是一只鸟不成?
闵雪薇眼里闪过的一抹嘲讽无法遮掩,她淡淡的道:“这可真是太荒谬了,沈妹妹,就算你想不出道理,浪费了大伙儿许多的时间,也不能说出这……”
沈宝珠满是认真地打断道:“一点也不荒谬,胡姑娘的屋子里是在东西向和南北向交错的第二间,从那屋子里出去或者是进去,肯定不会找不到超过一个的人证,而且胡姑娘也说了,前两天还见着东西就放在盒子里,这代表东西肯定是在之后丢失的,玉翠心虽说是个小东西,但是这两日曹太妃设宴和宫中教席考查绣艺,大伙儿早出晚归不说,几乎所有人都是同进同出的,根本没有可犯案的时候,所以人为的偷窃是不大可能了。
“而说来也是巧,我这几日在这树荫下休息,常会看见乌鸦回巢时嘴中衔着些会发亮的东西,胡姑娘屋子的窗口正对着这片树林,种种理由推断,玉翠心肯定是落在树上的鸟巢里了,而且是乌鸦的巢,毕竟其他的鸟儿身子小,肯定衔不动玉翠心,恐怕是那盒子没收好,落了地便开了,才会被鸟儿注意到。”
玉翠心说来是一个额坠,主要是由白玉、翡翠,加上金缕丝和银丝交缠编成的,是不怎么重,但因为金银丝编织而成的花样,几乎可以覆盖住整个额头,看起来既华丽又不失典雅,若是一般麻雀大小的鸟儿是绝对衔不动的。
罗芳琳听了这番有理有据的推论,心中虽有些拿不准,嘴上却还是嘲弄的道:“这话都让你说齐了,但没找着东西,谁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况且鸟会作贼?真是可笑。”
沈宝珠平静地望着她,不疾不徐地道:“想知道真假,上树看看不就得了?”
宫里太监总有一、两个能够办这事的,让宫女去唤了人。也不用她们多等,一下子就有两个内侍往沈宝珠所指的树上爬,不一会儿顶着一头的鸟毛下来,手里各捧着一个鸟窝,里头居然各有一些闪闪发亮的东西,胡文心的玉翠心也在内。
闵雪薇脸色先是一沉,然后眼神复杂的看了不骄不躁的沈宝珠一眼,接着绽出一抹浅笑。“看来果然是我们误会了,沈家妹妹果然是有大才,值得我等闺阁女子学习。”她的声音淡淡凉凉的,明明是在称赞,却带着说不出的恶意。
就连原本还感激着她的胡文心,一听到这句话,心里头都别扭了起来,就像是自己哪里不如人,还需要跟一个胖子学习。
在先帝好细腰之事流传出来后,天下女子无不以纤瘦为美,更别说是这群入宫选秀的姑娘们了,沈宝珠那丰腴的双颊加上伙食太好养出的丰润身子,在一群瘦得如柳条的姑娘们中,被说一声胖还真是不为过。
沈宝珠像是没感觉到闵雪薇的恶意,只淡淡回以一笑,不卑不亢的道:“既然事情已了,恕我先告退了,我屋子里还有点绣活没做完。”
当然,做绣活是假,她手里那包点心才是重点,都已经有些冷了,再不吃,桂花米糕可就坏了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