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在他们回去之前,“他”先来了!
电光石火间,湛天突然抬起头来吩咐静候一旁的壮汉,眼神高深莫测。
“让乌江口的暗桩回报最近船只的来往动向,再多派几人去附近几个城镇搜寻刚落脚不久的人家,晚一点过来帮我带一封信送到西鲁岛去。”
壮汉衔命而去,湛天望着阳光普照的窗外,眼里是化不开的谜团。
横渡穷山恶水,历经沧海桑田,人事全非,唯有情不变。
“狗屁!”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白痴!”
冬言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笨蛋!”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骗子!”
一名正值豆寇年华的美丽少女啪一声的阖上了书册,一脸不满的怒视那名斜倚在床上的美艳少妇。
自从这个满嘴粗话又狐媚妖艳的女子某天深夜被二爷带回来之后,身份尊贵的大爷竟然风雨无阻,日日过来对她嘘寒问暖,言谈之间动不动就眉来眼去,芍晴自然看她不顺眼了。
“喂,你有完没完啊?我读我的诗词,你在一旁凑什么热闹?乱搭什么腔?”这一次,她再也藏不住心里的敌意,口气十分恶劣。
“因为那些没营养的东西听了很刺耳,又残害像你这种无知少女健全的心灵,劝你少读为妙!”只见成熟艳丽的美人儿风情万种的调整自己的姿势,那股烟视媚行的魔力宛如浑然天成。
“哼!你懂什么?像你这种粗俗不堪的货色,怎么会懂这些诗词里头的意境?”美少女对于某人这番用心良苦的言词显然十分不屑,当场嗤之以鼻。
“我是粗俗,但是也很有自知之明,对于不该妄想的对像,绝对不会有非分之想。”炎娘子很大方的接受批评,却又噙着意有所指的微笑扫了这个道行尚浅的对手一眼。
好孩子,做什么想不开搞老少恋呢?还差了三分之一甲子的岁数呢。
“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美少女俏脸发窘,似乎没想到会被人识破心事,或者会有人这样直白的当着她的面说出来。
于是向来有话直说的炎娘子干脆给她一个迎面重击,“我在说你是一个自作多情又心存妄想,愚蠢又不自量力的笨蛋!”
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每个人都懂,只是没人想当刽子手,所以她这个人果然是佛心来着。
“你……你说什么?!”美少女当场倒退三步,直指炎娘子的纤纤玉指还抽筋似的抖动。
炎娘子不疾不徐的坐直了身子,一脸期待。
“你真的还想再听一次?”这么欠骂?
美少女连忙闭上了嘴巴,好一会儿才老羞成怒的扯开嗓子大叫,“你……你这个不识好歹,自以为是的贱人!”
她从小到大,何时被人这样不顾情面的辱骂过了?
一名高大英挺,斯文俊朗的男子正好推开房门信步而来,眉眼之间虽有风霜,却不显老态,反而有股成熟稳重的风采。
“芍晴,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样骂人?”他的语气虽然温和,却又蕴含威严,让人不敢轻视。
美少女立刻奔到他身边,一脸委屈的瞪着炎娘子,“大爷,是她先骂我的。”
她眼里无限崇拜,万分爱慕的光芒像火星一样刺眼,让炎娘子好不惭愧的俯首认罪。
“没错,是我先骂她自作多情,心存妄想,愚蠢又不自量力,还是个笨蛋。”她斜眼看了这个大爷几眼,不得不说这个男人驻颜有术,妖孽的程度简直和天生丽质的她有的比。
“你!”美少女听了气得七窍生烟,看那表情就知道她有多想把炎娘子给大卸八块。
被尊称为大爷的男人却噙着温柔的笑,虚扶着少女的手肘亲自送她到门口。
“芍晴,你先回房去吧,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晚上记得到大厅来一起吃饭。”
男人附上一抹深情款款的笑容,炎娘子则一脸没救的撇撇嘴。
“是,大爷。”芍晴果然晕晕然的巧笑倩兮,脑子里只想到晚上可以和意中人一起吃饭。
“九姑娘,捉弄一个还不到你一半岁数的女孩子很有趣吗?”男子送走了自己的爱慕者之后,回过头来已不见原有的温柔,反而有几分疏远。
这才是炎娘子这阵子所熟悉的那个“大爷”,齐烈。
“母猪都能当貂蝉了,芍晴自然也能当玩物是吧?齐大爷。”炎娘子故意把“玩物”两个字说得暧昧,始终没有正眼看过这个容貌和某人有八成相像的男人。
“九姑娘,看来你对我有很深的误会。”齐烈看似惋惜,斯文的脸庞却闪过一丝精明。
炎娘子一脸愧疚的抚上自己的心口处,句句诚实,“是啊,我误会你故意让天真无邪的小芍晴以为我是她的情敌,所以天天过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顺便狰狞她可爱的小拳头,要我别打你的坏主意,而你不但少了一个跟屁虫,还多了一个心甘情愿的眼线,何乐而不为?”
其实这样的安排还不错,至少挺解闷,但是她不喜欢被人利用,也不喜欢看着别人被自己的心上人利用。
第7章(2)
“呵……九姑娘果然是明眼人。”莫怪那些谈家男儿还有自己的笨弟弟个个将她视若珍宝。
“当然,我早就看出来你其实很喜欢我……”炎娘子抛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眼,在齐烈眼迷的时候,忽然一脸寒霜,“就像喜欢粪坑里的石头一样多。”
齐烈忍俊不住,哈哈大笑。
“哈哈哈……九姑娘,谈老爷和你那几位兄长若是知道你是如此伶牙俐齿,聪慧过人,就不会白白操心这么多年。”齐烈打量着眼前火焰般耀眼的女子,心里明白是自己的私心偏袒,才不愿意真心接纳她。
他那个笨弟弟说起来也是奇葩一个,好不容易命运仁慈的安排了一场巧遇,让他以英雄救美的身份重新出现在这名女子的生命当中,竟然连个苦肉计都不会用!
更扯的是,居然连夜把人送到他手上,就马不停蹄的走人了,因为他要赶着替她除掉虎视耽耽的宿敌。
谁也没料到凤氏余孽会比他们还要早一步踏入靖龙国,而且已经开始大开杀戒,莫怪他那个死心眼的笨弟弟会放心不下,要是换作是他……恐怕也巴不得能尽早将他们赶尽杀绝。
等这一切纷乱尘埃落定之后,要是能让他作主,就把这对相见不相认的夫妻扔到一个没人会打扰的地方,直到他们把话说清楚……齐烈越想,越觉得这个点子不错,暗记在心中。
炎娘子根本就不知道这个雍容华贵的男子正在打什么主意,一心挂念着他今早派人来转告的好消息。
“你说我阿爹他们下个月初就能抵达乌江口?”她按捺不住那股欢喜,期待之情溢于言表,却又有几分迟疑。
虽然早就知道阿爹和几位哥哥们其实都安然无恙,毕竟十多年不见……也许要到亲眼所见那一天,她才能真正相信父兄们依然健在。
她眼中的孺慕之情让齐烈收起爪牙,难得露出真诚的微笑。
“只要天公作美,说不定能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早抵达。”到时候真相大白,再来算算她和齐焱谁欠谁比较多。
炎娘子听了盈盈一笑,婀娜的身子缓缓一福,“那我只好在府上多明扰几天,委屈芍晴姑娘了。”
至于她原本跟儿子湛天约好要“钓鱼”的计划,只好再拖延几日了。
“还请九姑娘手下留情。”齐烈总算良心发现,开口为自己的爱慕者兼好友之女求情。
炎娘子露出慈母般的笑容,一整个光辉灿烂。
“齐大爷,你放心,我会把她当自家女儿好好照顾的!”例如偶尔拧拧耳朵,踹踹屁股,再来个精神训话等等,都是一定要的!
海风咸湿,将船帆吹得猎猎作响,隶属于库尔哈国的船队在领航员精准的带领下远渡重洋,直奔靖龙国东海港口乌江口。
商船梅杆上的旗帜有着一个黑底镶金边的“言”字,外围则围着库尔哈国行云流水般的金色文字,谓之“言”,巧妙的将这两大国的文字融为一体。
这艘船队的主人原本出身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寒焰国,如今也是库尔哈的外岛领地,改名“凤刹”,由女王派任摄政王驻守当地,五年为一任,如今已迈入第三个任期。
船舱里一群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正热烈讨论着某话题……
“那凤氏余孽当真打算在靖龙国东山再起?”身为长子的谈大当年以出海贸易作为幌子,早早去民风开放,国势强盛的库尔哈国慢慢打下根基,如今“言”记船业已是邻近几大洋内赫赫有名的船队,以及船只制造龙头,身价比起当年发迹自寒焰国的谈家还要再翻上好几十倍。
几乎跟着谈大跑过好几大洋的谈五同样忧心仲仲的看着手拿密函的谈四,“他们还打算用拜火圣女这个词招摇撞骗?”
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这么多,竟会有如此多的愚民?
“不不不,这些人心智早已扭曲,又不是在圣女形像根深只固的寒焰国,早就不需要那套道貌岸然的说词掩护……”撇开谈九娘不算,在龙谷桥诈死的谈四是最后一个撤出寒焰国的谈家子弟,这十几年来也负起搜寻谈九娘母子等人的责任。
“你是说……他们打算直接割断脖子喝人血?我听说靖龙国法治严明,怎么可能漠视这样野蛮荒谬的行径?”谈三因为天赋异禀,身怀绝技,早在谈老爷计划金蝉脱壳之前,就已经让库尔哈国的女王礼聘为皇家船技师,长年定居在库尔哈本岛,对于迫害自己妹子的寒焰国几乎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谈四连忙清清喉咙,帮大家重新整理一下齐烈送来的情报,“根据线报,凤氏余孽至今只剩一个落网之鱼,利用靖龙国海防松散偷渡上岸,躲在江南一带,听说买了一处宅院,显然有长住的打算。”
寒焰国大祭司滥用职权血祭女子一事经由齐烈上奏告发之后,库尔哈国女王相当震怒,从她当时调动三分之一的海上武力围攻炮轰寒焰国不堪一击的海防国界就可窥见一斑。
“当初真该将那些变态统统扔进火山口去慰悼亡魂。”曾经亲身参与这场战事的谈六义愤填唇又万分懊悔,终于明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会有多大的麻烦。
当年的凤氏一族其实已经逐渐雕零,大部分的族人,尤其是芳华正盛的女性,全都染上怪病,几乎承受不了日照,轻则皮肤红肿溃烂,病情加重时,会莫名高烧不止,血流不停。
这也是凤贵妃凤思思当年离开皇宫的原因。
自此,原本自以为是神人之后的凤氏族人开始分崩离析,年轻一辈的子女全都无法孕育后代子孙,让人不得不相信这世上果真有因果报应。
美中不足的是,大祭司和其中一名护法在大批人马抵达皇城之前,就趁乱从密道中逃走,从此人间蒸发。
而亲眼看着拜火圣女带着五名子女坐上马车直奔圣山神殿的百姓,则相信他们已经死在那座被地动震垮的神殿里。
“齐烈认为出现在江南的那名白袍儒生应该是当年的护法之一,而九妹是故意在他面前晃,却让齐焱误打误撞的救走了。”谈四做下结论,以为大伙儿会就谈九妹大胆的行径热烈讨论一番,没想到话题却彻底扯远了。
“这么说九妹和齐焱见面了?是什么情形?快说来听听。”谈大说出了其他人想说的话,个个聚精会神的等着谈四细说从头。
“似乎不是很乐观的情形。”谈四看了看信中文字,露出了苦笑,也不知该为谁叹息。
“说清楚,说清楚。”这几个加起来都有好几百岁的中年汉子都快暴动了。
“齐烈说,男的落荒而逃,女的装聋作哑,统统都在逃避事实。”谈四说着说着都唏嘘了。
想当年这两个人明明有情,却不得不翻脸无情,现在要如何才能毫无疙瘩?
要他这个旁观者来选择的话,他宁可当大难不死之后潇洒过日的谈九娘,也不愿过齐焱所过的日子!
一个男人该有多恨自己,才能一刀又一刀,毫不马虎的毁了自己那张脸呢?
一个君王该有多厌憎自己的国家,才会亲手布局大开海防之门,让库尔哈国的军队如入无人之境般,一路征服到皇城也不曾后悔,宁可背负亡国之君的骂名!
当谈六代表库尔哈女王到皇城受降,并颁布皇令命齐烈为摄政王之后,苦寻不着主动卸下王权的齐焱,却在齐焱居住的寝宫里发现厚厚一迭宇帖,全都写着同一句话一一
愚民负我,我负卿。
后来,齐烈在龙谷山下一处荒废多年的小庄子里发现自毁容貌而且已经奄奄一息的齐焱,那个男人的怀里还抱着一件染血的雪白狼毛大氅,血肉模糊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更糟的是,他竟已服下了剧毒,自我了断的意念十分强烈,尽管齐烈用尽一切方法,仍是毫无起色,最后虽然解了毒,却也留下了后遗症,而且只能勉强留住他一口气。
因为他送走他的妻儿,是为了让他们自由,谁知道却偏偏遇上那场百年大震,不但震垮了两国之间的联系,也把齐焱活下去的意念给震毁了。
最后,是“报仇”这两个字让他重新燃起求生意志。
齐烈每每去探视他,都说了很多很多话,却都得不到任何回应,直到说起大祭司等两人逃匿无踪,尽管派出大量官兵,仍是追捕无果,昏迷多时的他突然狠狠的抽动手指,仿佛要拔剑将某人碎尸万段。
往后十年的漫长岁月里,齐焱毫无意外的以独杀凤氏余孽为生存的目的。
回想起这段往事,船舱里人人相对无话。
当年一手促成这桩婚事的谈老爷终于打破沉默,缓缓睁开睿智的双眼,遥望海平面上那轮圆月。
“走过千山万水,也该是一家团圆的时候了。”
第8章(1)
芍晴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浑沌笨重的脑袋里一时半刻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直到听见齐烈温和悦耳的声音,才猛然自床上坐起。
“芍晴,醒了?睡得可好?天这么冷,怎么没拿件大氅来暖暖身呢?”
这看似关心,听起来又宛如天籁之音的一字一句,让芍晴额头冒汗,心虚慌乱的迟迟不敢回答。
直到齐烈喀一声的将茶杯搁在几上,芍晴才吓得花容失色,失声认错。
“大……大爷,我不是故意的。”她在这个身份尊贵的男人身边待得够久了,自然明白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什么事情不是故意的?是睡在九姑娘的床上不是故意的?还是未经允许,私自拿走二爷的东西不是故意的?”齐烈仍是噙着温和的笑,眼里却毫无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