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他知情自己视为至亲的叔叔婶婶担心他有所成就,无所不用其极的让他学坏堕落,他对这两人便彻底死了心。
“叶通贤,你这个老不修!我为了你辛苦大半辈子,你居然背着我跟这个贱蹄子私通,她可是你侄子的通房丫鬟,你还知不知羞!”
打不着时晴,罗氏火气非但没消,反而越烧越烈,干脆连丈夫也一起打。
看着眼前乱糟糟的情形,赵颐萱伸手轻扯了一下叶钊祺,悄声问:“少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钊祺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接着又转向罗氏。“婶婶,我还真不晓得叔叔看上了我房里的丫鬟,早知如此,当初婶婶真不该把时晴让给我。”
这番话说来夹讽带刺,却也点明了当初罗氏将时晴引入东院的心机,当下教罗氏又羞又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叔叔这么喜爱时晴,做侄子的又怎能跟叔叔抢,往后时晴就留在这里伺候叔叔吧。”
见叶通贤老脸涨红,时晴瞪大眼,似乎悟透了什么的一脸怨恨,叶钊祺只是一笑置之,牵着赵颐萱离开了西院。
回到东院叶钊祺的房里,两人在临窗长榻上落坐,喝了口热茶润润喉,他才开口解释。
“依你的聪明才智,应该也猜出一二。”他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一脸严肃的说:“我猜,原本在二爷房里的丫鬟应该是我?”
他的口角浮现一抹狠色,咬牙切齿的说:“不错,她竟想出这样恶毒的计谋,幸亏我早派人去盯住她,在她伙同小厮登旺把你打晕的时候,反过来将她弄晕,才避开了这桩祸事。”
闻言,赵颐萱心下发寒。想不到时晴心地如此狠毒,居然想将她弄进二爷的书房,如此一来,不仅可毁去她的名声,说不定还能让罗氏藉此将她撵出叶府。
“你能相信吗?原来时晴与我叔叔早己私通,我跟婶婶都被蒙在鼓里。”
见叶钊祺一脸阴沉,赵颐萱犹豫了下,才将上回在西院用膳时,不经意捕捉到的那一幕告诉了他。
听罢,叶钊祺目光冰冷,扯起一抹自嘲的笑。“原来你早就发现了,莫怪你先前老是暗示我得好好处置时晴。”
“对不住,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她愧疚的道。
他笑了笑,伸手握紧她发凉的纤手。“无妨,我懂你,你是怕我伤心,才会拐弯抹角的暗示我。”
“眼下闹成这样,时晴会有什么下场?”纵然对方是自作孽,赵颐萱仍不免担忧起来。
“她那样设局陷害你,你还替她担心?”叶钊祺很不苟同的皱眉。
“为奴为婢非人所愿,时晴会变成这样,也是情有可原。”
“你啊,这么心慈仁善,我都替你担心了。”
闻言,赵颐萱失笑,“少爷担心我?我才担心少爷呢。”
叶钊祺有些不服气,可一想起从前自己有多么不成材,只能讪讪地说:“我已经变了,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荒唐,你等着看,我会证明的。”
赵颐萱弯眉浅笑,“我明白,我会等着少爷的。”
叶钊祺拉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落下一吻,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她。“我说到做到,你等着我。”
他明白,如果想保护她,他就必须精进自己,对外他必须努力往上爬,对内他必须铲除这些年来对他存有恶心的人。
眼前只是一个开始,后头还有更艰难的部分等着他,但是为了她,他什么都不怕。
他唯一怕的,是她对他失望,对他不信任。
“少爷莫要忘了,你承诺过,会用性命担保我的名誉。”赵颐萱见他眼底的那把火越烧越烈,连忙红着脸儿收回手。
“我没忘。”他忍下满腹的冲动,又握了握她的手,才肯放人。
他不愿让她被误认为是通房丫鬟,因此特地辟了一间雅房让她与交情要好的时晨同住,平日虽然同进同出,但也不在他人面前做出逾矩的举动。
因为他有信心,总有一日,她会洗刷冤屈,重新当回高贵的赵家小姐。
届时,他俩光明正大,明媒正娶,必定让她满门风光,欢喜嫁作叶家媳!
第7章(1)
那夜风波后,时晴便被罗氏拘禁起来,过没两天,来了个牙婆,时晴就这么被卖掉了。
听说,时晴要被牙婆领走时咒天骂地,把叶通贤与罗氏等人臭骂一通,气得罗氏一连砸了几个杯盏,还让护院将之毒打一顿才放人。
之后,西院那头仍是吵吵闹闹,据说是罗氏天天抓着叶通贤算帐,闹得鸡犬不宁,反观东院这头,少了时晴这个兴风作浪的,一切回归常轨,井然有序,下人们也多了笑脸。
这天,叶钊祺一从国子监回来,连官袍都还没换下,便把赵颐萱找来,神秘兮兮的拉着她上马车。
马车行了一段路,最后停在一间位于城东的五进大宅院,叶钊祺兴匆匆的牵着她下了马车,随行的还有孙咏等人。
说来,叶钊祺身边除了侯嬷嬷之外,就属孙咏最忠心,也难怪当初叶钊祺会派他出去寻找圣诞礼物。
“如何?你可喜欢?”叶钊祺亲自推开大门,领着她进到屋里。
赵颐萱惊诧的转过身,眸儿瞪得老大,困惑地问:“少爷这是……”
叶钊祺望了一眼宽敞的宅院,说:“我都这个年纪了,也该出来独立门户。”
由于叶家是世家,早年老一辈仍在世的时候,自然见不得子孙分家,是以叶家才会以东西院来划分。
不过,如今识破了叔叔与婶婶的虚情假意,叶钊祺对那儿己不再留恋。
“可是,东院那儿还留着大爷的东西,少爷可舍得?”知道双亲早逝对叶钊祺的打击甚大,赵颐萱不禁忧心地问。
“不舍也该舍下,我都这把年纪了,不该再眷恋往昔的旧事,父亲地下有知,肯定也会赞同我这么做。”
叶钊祺仰起头,望了一眼停在红瓦屋岩上的雀鸟,眼神充满斗志与冲劲,那样自信勃发的神态顿时令赵颐萱看怔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个镇日荒唐,遇事心浮气躁,只懂得强取豪夺,丝毫不会为他人着想的叶纠祺彻头彻尾的变了。
他的眼中多了一抹坚定,脾气不再暴躁,懂得思定而后动,更懂得暗中布局,例如时晴那件事,若不是他心细,暗地里安排人盯着,保不定眼下她己遭殃。
她没看走眼,叶钊祺不是荒唐无能,只不过是被有心人埋没了才能,如今,遮住他双眼的脏物拿开了,恶意绊住他的人也没了,他就像只初展翅的大鹏鸟,准备向世人展现一身的才华。
看着眉眼自信飞扬的叶钊祺,赵颐萱不由得扬唇微笑,心中升起一股骄傲之情。
“少爷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她真心的说道。“有的时候,人不能太念旧情,否则会将自己绊住,反而哪里也去不了。”
“我就知道你也会赞成我搬出来。”
“只要少爷做的事是对的,我一定支持。”
叶钊祺含情脉脉的看着她,见她不过一身简单石榴色衣裙,发上簪了支玉钗,脸蛋未施脂粉,却自有一番妍秀之美,站在春日余晖中,嘴边那抹浅笑跟着染上了明媚。
气定神闲,聪慧冷静,不卑不亢,这就是他打从心底渴望的好姑娘。
“你喜欢这里吗?”叶钊祺语带暗示地问道。
赵颐萱眨了眨眼,慧黠如她,立刻顿悟了他的用意,她垂下眼,避开了他灼热的注视,淡淡的说:“只要少爷觉得好,那自然是好,我的喜好与否一点也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呢?往后你可就是这里的女主子……”
“少爷莫要忘了,眼前我依然是叶府的丫鬟,我是入了奴籍的官奴。”她不怨不气的说道。
闻言,叶钊祺这才压下满腔的冲动,硬生生改了口,“我没忘,但这只是暂时的。”
尽管他只是正七品的国子监丞,可到底还是名门世家的公子,怎么也不可能迎娶一个官奴为妻,再说,在麒麟王朝的律法当中,官奴的身分是很敏感的,弄不好恐怕会受到牵连。
且不论受不受牵连,光是那些闲言闲语就足以让叶钊祺吃不消,嫁娶之事非同小可,可不是两情相悦就行得通。
“眼前我只希望少爷能重新振作,好好发挥所长,将昔日失去的荣耀都给拿回来,其余的我不敢多想。”赵颐萱含着笑,心平气和的说道。
她越是这样平静,叶钊祺就越是感到难过。想当初,她可是正三品户部尚书的嫡女,出身书香世家,自小备受宠爱,却因为赵家遭难,一夕之间沦为任人打骂的官奴,她心底肯定很苦。
难得的是,遭遇这样的祸事,她不怨天尤人,没有丧志失意,反而更加努力过好当下的日子,甚至还反过来鼓励他,帮着他平定内宅之乱。
碰了个软钉子,叶钊祺不气不馁,因为他很清楚此刻的赵颐萱,怕是没有太多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
她很孝顺,总是记挂着在刑部牢狱的父亲,也经常提起被拘禁在南郡王府的娘亲,这段日子他与她几乎是形影不离,这些事他比谁都清楚。
在赵家平反之前,无论是担忧亲人,抑或是顾忌身分之别,她是不可能嫁给他的。
他不以为意的说:“好,你别胡思乱想,眼前你只要好好养着身子,帮我打理好内宅,这样就够了。”
换作是从前的叶钊祺,被人当面这样拂了面子,肯定是要大发雷霞的,今时今日他不仅收敛许多,还懂得为人着想。
赵颐萱心中一暖,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温柔之色,端庄的福“个身。“谢谢少爷体谅,日后我一定会尽心尽力,替少爷打理好内宅之事。”
叶钊祺与她相视而笑,两人多日来培养起了默契,光是一个眼神、一记微笑便足以心意相通。
为了能早一点把媳妇娶回家,叶钊祺接下来可有得努力了。
他细细思量过,也暗中把赵家遭难的事抽丝剥茧的调查了一遍,发觉个中有许多蹊跷,虽然赵则仕人在刑部,但负责查案的是御史台,牵连甚大,不是一时半刻能厘得清。
他不过是个管训儒生的国子监丞,手中并无查案的权力,更别提前去刑部探望赵则仕,加上官低言轻,即便他找着了能替赵家平反的证据,肯定也没人会信他。
思来想去,唯今之计,他必须想办法升官。
不论是为了赵家,还是为了他自己以及死去的父亲,他都不该安于现状,应该拿出真本事,努力往上爬。
于是,在打定主意之后,叶钊祺除了改掉昔日恶习之外,开始想方设法与朝中素来风评正面,颇受爱戴的官员接触。
由于前段日子,他开始正当的官途应酬,在许多宴席上展现才能,原来遭人诟病的恶名已经洗刷不少,是以当他试着与这些官员接触时,倒是没受到太大阻力。
但这些人都不是他真正想结交的,他真正想攀交的是御史台的人。
御史台的官员们多是清高之徒,这些人负责抓弊弹劾,不仅洁身自爱得紧,对于往来的友人更是有着诸多挑剔与择选,可不随便与谁往来。
这日下朝,叶钊祺抓紧了时机,特意选在几名年轻的御史台官员惯走的宫门等着。
“宏远,绍诚。”叶钊祺喊住了两名身穿红绸绣鹤官袍的御史台官员。
那两人原本在交谈,一听见这声叫唤,不约而同停下来,惊诧的看向他。
这两人年纪与叶钊祺相当,却己是官阶颇高,朝中地位不小的监察御史,谁能想得到,十多年前,他们几个人可是一起上私塾的同窗。
叶钊祺曾经也同他们一样,年少展天赋,前途似锦,受尽旁人的欣羡与崇敬。
结果,他走上了歪路,成了众人瞧轻的纨裤子弟,儿时的玩伴全都升了官,与他渐行渐远。
聂宏远与穆绍诚一见是叶钊祺喊住他们,面色顿时有些尴尬,毕竟他们已经许多年没和这个长大后行径荒唐的童年玩伴来往。
“钊祺,你找我们有事?”有鉴于叶钊祺在贵族间流传的恶名,两人不免有丝戒慎。
“没什么,只是近来老想起过去在私塾读书的日子,也想着不知道方师傅他老人家好不好。”叶钊祺对昔日的好友主动释出善意。
“这样说起来,确实好些时候没去探望过他老人家了。”
两人见他神情无异,语态亲切自然,与昔日听闻的放浪形象有出入,顿时松懈了防备。
“我是想着,哪一天你们俩若是得空,便随你们一同去探望他老人家。”叶钊祺神情真诚的说道。
见状,两人也不好推辞,自然一口应允下来。
过了三天,叶钊祺一身轻简,只带上一个帮忙提物的小厮,找上他们两人,一同前去位于京城郊区的私人书苑,探望昔日教导他们读书习字的方师傅。
方师傅见着他们三人如此有心,自当是欢喜有加,热情的留下他们三人在书苑过夜。
这一夜,他们三人在熟悉的书苑里把酒话当年,然后聊起近况。
过去三人是无话不谈的儿时好友,长大后独独叶钊祺一人走上歪路,几杯黄汤下肚,他不禁感慨有加,吐露心声。
“你们两个真是好样的,一眨眼都已经当上了监察御史,就我一人还在后头瞎混,结果还是靠着皇上对我父亲的爱惜,才平白捞了个国子监丞来当。”
“钊祺,你知不知道,当年师傅最看重的是你,你一直是我们之中最有才干的那一个,我们根本不如你。”聂宏远感叹的说道。
这可不是虚言,过去的叶钊祺可谓是天纵英才,聪明早慧,文武双全,小小年纪己受到乡里百姓的赞扬。
“我知道,可惜我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叶钊祺自嘲的牵动嘴角。
“你只是一时丧志罢了,我看得出来,你的斗志还在,你不可能就这样白白糟蹋“自己。”穆绍诚见他这样,心中也不好受,立刻激励他。
“我就怕自己已经没了重新来过的机会。”叶钊祺垂下眼,淡淡说道。
“不会的,只要你愿意,一切都不算晚。”两人轮番安慰起来。
一番温言相挺之后,昔日旧情重回心中,三人真心相对的喝酒小叙。
“对了,御史台最近可有在办什么案子?”闲谈的过程中,叶钊祺自然而然的聊起官务。
“老样子,御史台的案子堆积如山,查也查不完。”两人苦笑。
叶钊祺灵光一闪,压低音量问:“前些时候,我听说镇国公在府里大兴土木,修了一间纯金打造的佛堂,就连佛像也是上等鎏金,耗费的银两粗估至少有百万白银。”
闻言,聂宏远与穆绍诚互望一眼,面色犹豫。
叶钊祺明白身为监察御史不得随便谈论案情,于是他不动声色的改口,“我就是问问罢了,没其它的意思,毕竟这事众人也只敢在私下谈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