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善不以为然地道:“你不仁,我不义。”
“康亲王,你贵为亲王,咱们又是兄弟一场,我自会给你礼遇。”允肃神情冷肃地道,“你乖乖束手就擒,不劳我用强了。”
“天要灭本王啊!”眼见大势已去,逃无可逃,辩无可辩,康亲王京叹一声,乖乖就逮。
康亲王遭捕,其党羽也一网成擒,依其罪责轻重各有处置。
皇上念在兄弟一场,不愿世人以为天家无情,并未夺去康亲王之性命,只是夺其爵,废其皇籍,没收其府邸资产,遣散王府上下两百一十八人,尔后将其圈禁宗人府三十年。
至于永城郡王常善虽有助康亲王谋反之心,但因其知错能改,又戴罪立功,皇上未夺其位,但减其俸禄。
常善得以在此事件中全身而退,自是感念皇恩浩荡,从此变得低调收敛。
在此同时,绿雪已为常善生下一子,并已回到塔格尔府里生活。
檀花自舅父康亲王遭逮并圈禁宗人府后,多次表示要回到郡王府,可常善不肯接受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她,甚至起心动念想休了她,想改娶为他生下子嗣的绦雪进门。
这两个月来,常善几乎每天往塔格尔府跑,不为别的,就为那千万期盼的儿子。
这天,他来到塔格尔府,手抱着两个月大、白白胖胖的儿子,脸上满是有子万事足的笑意。
一旁,塔格尔、正库伦跟绦雪都看着他,一家三口子你看我我看你,像在盘箪着什么。
“我说郡王爷……”塔格尔终于开口,“这孩子也两个月大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常善微顿,“你是说……”
“郡王爷,”一心想着要让女儿嫁进郡王府的正库伦迫不及待地道:“难道你不打算给绦雪母子俩一个名分吗?”
常善一听,面露难色。
“王爷,我都替你生下儿子了,难不成你还不打算将我接到郡王府去?”绦雪说得一脸哀怨。
常善眉头一蹙,神情更为苦恼,“本王当然想,也打算给檀花下休书,只是……”
听到他说要给檀花下休书,绦雪脸上有藏不住的欢喜,急切的问道,“只是什么?”
她本想若能做个侧福晋也算不坏,没想到常善其实想休了檀花,若他休了檀花,那么生下儿子的她铁定能是个郡王福晋了。
“你别忘了……”常善提醒道,“你已经嫁给肃亲王了。”
“我哪里嫁给肃亲王了,嫁给他的是……”绦雪陡地一震,猛然明白了,她的表情一沉,沮丧又懊悔。
“你们可知道在那宗人府的玉牒上,绦雪已是肃亲王福晋?”常善说着,不禁一叹。
宗人府掌管皇族属籍、修辑玉牒,奠昭穆,序爵禄,丽派别,申教诫,议赏罚,并承陵庙祀事,虽然嫁进肃亲王府的是绦月,可绦月是顶替绦雪,登录在玉牒上的名字亦是绦雪,而非绦月。
“那该怎么办?难道我跟儿子就只能偷偷摸摸过一辈子吗?”说完,绦雪忍不住掩面痛哭。
塔格尔看着,心烦的皱起眉头,“女儿,你别哭,阿玛再想想法子。”
“还有什么法子可想?难道去告诉皇上吗?这是欺君的死罪啊!”绦雪懊恼的哭叫着。
“这也不一定……”塔格尔思忖了一下,“绦月如今深得肃亲王的心,说不定由她出面,事情能有……”
“阿玛,她若说了,也是欺君死罪,你认为她会说吗?”绦雪越说越是激动,越说越是气恼,任性地一把抢过常善怀中的娃儿,“我看我带着儿子去死好了!”
“唉呀!”常善急忙阻止她,“你说这是什么傻话,事情一定有解,只是……”
“只是什么?”绦雪没好气的冲着他骂,“你这没出息的男人!”
常善沉声道:“够了,别闹了。”要不是看在她为他生了儿子的分上,他能容得了她这样闹?
眼尖的正库伦一眼便觑出常善动气了,一把拉着女儿哄道:“女儿啊,给郡王爷一点时间吧,乖,别闹了。”
绦雪看了额娘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抱着儿子坐下。
突然,一名下人急急忙忙来禀报,“大人、郡王爷,皇上派快马送来口谕,要两位速速进宫。”
两人一惊,面面相觑。
第10章(1)
太和殿上,皇上、允肃以及宗人府正宗令隆格亲王正轻松谈笑着。
殿外宫人喊道:“永城郡王,右副都御史到。”
三人微顿,互视一眼,停止了对话。
没多久,常善跟塔格尔有点疑怯的走了进来,跪地行大礼。
“微臣参见皇上。”
皇上看着两人,淡淡地道:“起来吧。”
“谢皇上。”两人起身,偷偷的互觑一眼,不安全写在脸上。
“常善,塔格尔,”皇上微微挑眉,瞅着两人,“可知道朕召你们入宫所为何事?”
两人皆是摇头,塔格尔回了句,“微臣愚眛。”
常善也说了句,“微臣不知”。
“常善,”皇上问道:“自老六圈禁宗人府后,檀花福晋就一直待在娘家吧?”
“回皇上的话,是的。”常善结道:“微臣与她破镜难圆。”
皇上唇角一撇,“塔格尔的女儿给你生了一个儿子,你是想休了檀花福晋,娶塔格尔的女儿过门吧?”
闻言,塔格尔跟常善的表情显得惊疑又惊恐。
皇上知道绦雪的事,那就表示皇上知道嫁进肃亲王府的不是绦雪,而是绦月,也就是说他们的欺君之事,皇上已经知晓了。
两人极有默契的双膝一跪,求饶道:“皇上饶命。”
皇上脸上不见愠色,只是蹙眉一笑,“你们该感谢绦月,是她的良善跟贤慧救了你们。”
两人的表情又变得困惑不解。
“绦月深得肃亲王的欢心,就连朕跟皇后都喜欢她。”皇上笑叹道:“要不是她,你们早该人头落地。”
两人一听,知道自己死罪可逃,连声谢主隆恩。
“起来说话吧。”皇上说。
“谢皇上。”两人战战兢兢,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
“常善,”皇上直视着他,“檀花身上流着爱新觉罗、纳喇氏跟喜塔喇氏的血,岂能容你说休便休。”
常善缩了缩脖子,“常善知罪。”
“可塔格尔的女儿替你生下儿子,也是不争事实,倒也不能不给她个交代。”
皇上思索了一下,“就将塔格尔的女儿绦雪封为侧福晋吧。”
常善跟塔格尔一听,又急着谢主隆恩。
这事由皇上做主,常善相信檀花回府后应会收敛许多,毕竟她在大难临头时求自保、弃他而去是不争的事实,仍能保有福晋之位就够她谢天谢地了,可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面有愁色,“启禀皇上……”
“怎么?你不满意朕的安排?”
“微臣不敢。”常善急忙解释,“皇上如此安排,微臣甚是感念,但是……”
他疑怯的看向始终沉默的坐在一边的允肃。“绦雪只有一个,而且已经入了肃亲王府的籍。”
皇上唇角一扬,一派轻松地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了。”
“常善郡王,”执掌皇族功罪赏罚,却长得慈眉善目的隆格亲王笑了笑,“这事你就别担心了。”
“咦?”常善跟塔格尔微怔。
“肃亲王成婚以来,一直未向宗人府呈报入籍,宗人府的玉牒上并无绦雪之名。”隆格亲王说。
两人一怔,惊疑的看着允肃。
允肃依旧是那冷冷的、看不出情绪的样子,“皇上与本王早就知道绦月代嫁之事。”
塔格尔面露尴尬,低头认罪,“王爷,下官不是存心欺瞒,无奈绦雪当时心有所属,又已珠胎暗结,只好……”
“本王不怪你,反倒要谢你。”允肃直视着他,“娶了绦月,那是本王之幸。”
听他这么一说,塔格尔稍稍宽心。
塔格尔是个怕妻的男人,一直以来都卑顺地臣服在正库伦的雌威之下,正库伦不喜欢绦月,他也不敢对她好,身为父亲却是眼睁睁看着女儿过犹如婢女般的日子,他还得为了讨好妻子,也跟着践踏女儿。
如今女儿得了肃亲王的心,也算是苦尽甘来,想着,他不禁为女儿高兴。
可是他又想到一事,有些担忧地问道:“可皇上,小女只是庶出,恐怕……”
“这一点朕已想到,方才也和肃亲王及隆格亲王讨论过了。”皇上一派轻松地道,“绦月是庶出身分,不符亲王福晋资格,遂由隆格亲王收为养女,封号绦月格格,再嫁肃亲王。”
塔格尔一听,松了一口气,“那太好了,绦月总算出头了。”说着,他再度行了个大礼,“微臣谢主隆恩。”
“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们退下吧。”皇上挥退了塔格尔及常善。
两人离开太和殿后,皇上笑视着允肃,“老十六,你还满意吧?”
允肃起身拱手一揖,“全凭皇上定夺。”
皇上哈哈大笑,“当真全由朕定夺?”
“皇上是一国之君,事情您说了算。”他说。
“那好,”皇上目光一凝,直视着他,“你也该上朝了吧?”
允肃脸上不见一丝忧疑犹豫,反倒唇角轻扬,“遵旨。”
允肃开始上朝了。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挑战及改变,自毁容并返京后,他便不轻易现身露脸,满朝文武都在谈论他的伤、猜测他的伤,可却没几人真正见过。
当他第一天出现在朝堂上,所有人的视线都忍不住集中在他身上。
一开始,允肃感到别扭,即使别人对他释出关怀及善意,他还是相当不自在。
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再加上绦月不断地鼓励他,他越来越不在乎自己脸上的伤疤,也能以平常心看待别人看他的眼光。
这日下了朝,允肃刚回到王府大门,便见哈萨剌站在那儿。
至今,他对萨满巫师其实还是有些排拒,但哈萨剌是他跟绦月的恩人,他对她毫无戒心,亦不感到厌恶。
“停。”他要苏克哈停下马车。
苏克哈一停车,他便下了马车,走上前询问,“哈萨剌婆婆,您怎么来了?”
哈萨剌堆起笑意,满脸的皱纹更深了,“老婆子我在等王爷。”
允肃微顿,“等我?”
哈萨剌笑点着头,“老婆子就要离开京城,不会再回来了,有件事想在离开前告诉王爷。”
看她虽笑着,眼神却有点严肃,他也不由得凝起了神情,“什么事?”
“王爷是否曾怀疑过福晋与百味珍陆家的关系?”她问。
“婆婆知道什么?”
确实,在未证明塔格尔并未参与谋反之前,绦月对陆家的态度确实曾令他起疑,他甚至还因此调查过陆家,可后来证实塔格尔与谋反无关,他也就没多想了。
时至今日,绦月还是每月到陆家三趟,跟陆老夫人十分亲密投缘,他确实难以理解,但心想许是绦月爱吃懂吃,才会跟陆老夫人如此亲近。
如今,哈萨剌突然提及此事,反倒又让他心生疑窦。
“王爷是否觉得福晋跟陆老夫人情同母女,十分不寻常呢?”哈萨剌又问。
“确实”他坦白地道,“绦月是满人,陆家是汉人,更别说他们一家是官,一家是商,我确实觉得不寻常。”
“王爷,你就由着福晋去吧,因为……”哈萨剌深深一笑,“陆老夫人是她亲娘。”
闻言,允肃陡地一震,“什么?!”
她在说什么?绦月不是塔格尔跟恩库伦的女儿吗,陆老夫人怎么会是绦月的娘亲?
不不不,不可能!
“王爷看来是不信。”哈萨剌笑道。
“婆婆,你这话实在太……”
“陆安满是被王爷吓死的吧?”哈萨剌打断了他的话。
允肃惊疑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因为当时我在场。”她的眼底闪过一抹狡黯。
允肃两眼发直,难以置信的望着她,唇片掀了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绦月保住了胎儿,允肃也遵守对她的承诺,择了个凉爽的日子陪她一起游香山。
香山位于颐和园西边,乃是北京西山的一部分,据《宛平是志》记教,“山名香山者,杏花飞香二月中也”。
由于二月杏花开时,满山花香弥愍,蕊红花白,风光秀丽,因此香山一直是人们踏青游憩之地。
其实香山风光,四季皆宜,春可踏青,夏可避暑,秋季红叶漫山,冬季又一片银妆。
这座满布苍松翠柏的宝山,早在金世宗大定年间便受到人们青睐,在此修建规模宏伟的碧云寺,元明时期的文人雅士都曾至此游历,并留下诗篇。
自静宜园大门进入,沿北路游园便是多数人的选择,允肃跟绦月也不例外。下了马车后,他们夫妻俩挽着手走在前头,身后跟了仆婢待从约二十人,这阵仗引起了其他游人的注意。
家看见允肃脸上可怕的伤疤,都投以好奇异样的眼光。
绦月不以为意,不时用欣赏崇拜的眼神注视着他,彷佛他是世界上最俊美出众的男人。
“大家都看着我这个怪物……”允肃低声道。
“不,他们是看着我。”绦月俏皮一笑,“因为我太美了。”
看着她那调皮可爱的模样,允肃忍不住也笑了。“你这么美,却挽着一个怪物,不怕被笑?”
“哪来的什么怪物?”她两眼满是爱意的注视着他,“我眼里只看到我最英俊的丈夫。”
她这甜汤可灌得他乐了、晕了。
过了湖,往西行再过一座石桥,他们来到了见心斋。
见心茶里有一半圆形池子,池中遍植荷花,水池三面绕以回廊,西面有一轩临水,轩侧用石头谁叠成两座假山,山石被青苔地友及藤萝覆盖,古意盎然。
此时,有一名妇人带着孩子及几名仆婢在假山旁玩耍着,孩子的小球朝着他们滚了过来。
见状,允肃捡起球,等着孩子来要。
那孩子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伸手跟允肃讨着,“我的球!”
“给。”允肃将球递给他。
孩子抬起头,一见到他的脸,顿时吓得跌坐在地,“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允肃自知脸上的伤疤吓坏了孩子,当下有点尴尬及懊恼。
孩子的娘见着,立刻赶了过来。“华儿,你哭什么?”
那孩子指着允肃,“娘,有怪物,吓死华儿了。”
妇人往允肃看去,陡地一惊,可她毕竟是大人,不似孩子那般直白伤人,再者,看他们夫妻俩虽衣着无华,却一身贵气,随从如云,便也猜出他们非富即贵。
“华儿,你太失礼了。”她一手环住孩子,尴尬地对着允肃及绦月赔不是,“两位贵人,孩子不懂事,请莫见怪。”
绦月不以为意的笑笑,再看着允肃的表情,她想,允肃有点难过,不是因为孩子说他是怪物,而是因为他吓坏了孩子。
她接过允肃还抓在手里的小球,走到孩子面前蹲下,温柔的笑道:“你叫华儿是吗?”
孩子点点头,一脸余悸犹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