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笑的是,他还跟二十年前的自己吃醋。
她想着的人是他,可是,是那个二十年前带给她快乐笑容的他。
「我们离婚吧。」贝语锡的黑眸看起来冰冷绝情,没有一丝怜悯。
「你说什么?」她的眼泪停了,躺在沙发上,昏暗的客厅里看不清他的容貌,可是她的听觉并没有错乱。
「只不过就是场游戏而已。」他这话说得轻松,却像带着剧毒的暗器直直刺入她的心,瞬间就让她毙命。
「所以,二十年前,也只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她知道他不是的。求求你,求你快点否认!
「只不过是无聊,拿来消遗,你当真了?」贝语锡望进她绝望的水眸里,嘴里仍旧说着伤人的话。
韩芙晴看着他,已没有泪可以流。她轻轻眨了眨眼,「是,当真了,所以一直等着。」
「呵呵……原来我的晴儿这般单纯。」他轻声笑了,内心却淌着没人能看到的血,不断地涌出,一发不可收拾。
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他还能笑得出来,韩芙晴也跟着笑了,带着自嘲还有心碎,笑得停不下来。
「哈哈……哈哈……对啊,没想到我竟然会这么单纯,等了二十年,只不过是被人拿来消遣的娱乐,我竟然守了二十年。」原本她还对自己先爱上他而感到对不起那个男孩,现在,爱上了谁都无所谓了。
是啊,只不过是被拿来娱乐的爱,爱上的是谁又有什么关系?没有人会在乎,他不在乎,她也不必在乎。
「就离婚吧,小丑已经逗得你开心了,是该谢幕了。」是该下场了,反正目的已经达到就好。
韩芙晴从沙发上坐起来,转过身看着他。
「就算只是一场游戏,可是,我认真投入过,只为了能搏君一笑。」
她的深情终究隐瞒不了,在最后的时刻,她还是没有后侮,能够爱上他,能够等他二十年,她还是觉得很好,很幸福。
真的够了,很幸福了。
她又笑了,温柔中带着倾泄而出的爱,这次,她的心贴在他的心上,没有一丝距离。
贝语锡看得傻了,他的心为她跳动着,一次比一次更加真实,就连血液都逆流而上,渴望能冲出他体内,与她的笑融化在一起。
她俯身向前,柔软微卷的长发缠绕在他的肩膀上,像是被她环拥着。她樱唇微张,吻住了他的唇,深深地,带着孤寂与绝望。
她想,这是最后一次吻他了。
「我爱你。」这三个字,就算要她说上千百遍都可以,只要他想听,可惜,这不是他想要的。
之后,韩芙晴转身走出了他的房子,离开了他的势力范围。
身边的景物依旧清晰,可是,贝语锡知道自己已经失去她了。
彻底的,永远的失去了。
这一次,他流泪了,为了他亲手扼杀的爱情。
原来活着不能爱,比失去了生命更可悲。
蓦地,他从地上站起来,夺门而出,四处寻找她的芳踪,可是她就像瞬间从空气中消失了一样。
贝语锡站在街头,看着天际微微泛白,就要天亮了。
可是,他的黎明永远不会来了,太阳永远不会升起了,空气将变得稀薄,他已看不到希望。
贝语锡低着头往来时的方向走去,就像行尸走肉般,没有了生气,只剩下一副躯壳。
第九章
韩芙晴没有地方可以去。
再度回到那个游乐园,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了期盼,死灰也复燃不了,站在油漆剥落的闸门前,她一阵晕眩,就这么倒在地上。
清晨六点半,负责清扫游乐围的林氏夫妇才刚走来,远远地就看到地上躺着一道白色的身影。
「老头儿,你快来,是个小姐昏倒在这里呢。」林太太几个大步走上前去,发现地上躺着的是一名年轻女子。
「我看先把她扶进休息室好了。」五十多岁的林先生身体还算健壮,跟着妻子
一起合力将地上的女子抬进休息室。
林太太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毯子,盖在她微凉的身上。
约莫过了三个多小时,躺在沙发上的人终於有了些动静,林太太连忙倒了杯热茶,端到桌上,等着她醒来。
韩芙晴转动着眼珠子,慢慢适应周遭陌生的环境,视线随即对上一旁五十出头的妇人。
「醒了吗?先喝杯茶吧。」林太太将她扶起,将那个有个缺口的杯子递给她。
韩芙晴接过杯子,缓缓地将热茶喝下,然后才又抬起头来。
「早上你晕倒了,就在游乐园门外,你记得吗?」
嗯,她记得,她走了好久的路,不知不觉地来到这里。
这个与他初相识的地方。
「你看起来很累。」不只是身体上,这个女子看起来就像一缕幽魂,飘荡在空中,没有依靠。
韩芙晴被说中了心事,垂下眼睑看着手上老旧的杯子,没有应答。
「你看看这只杯子,这杯子已经有三十年的历史了。当年,这只杯子刚刚成形的时候,也是光鲜亮丽的,可是,时间久了,总是会出现残缺。」林太太指着那个缺口,又道:「这个缺口,是有次我与老伴争执的时候,我将这杯子摔到地上去,他却扑上前去接,当然他的速度没有杯子坠落地上那么快,杯于还是轻微擦撞到地面,可是,他的手却因此骨折了。」
「就为了这只杯子?」韩芙晴有些惊讶。
「这杯子是他为我亲手做的,只是因为我一时的情绪,就差点毁了。」
林太太拿过了杯子,温柔地笑笑。
「当时,他所接住的,又何止是杯子而已,还包括了我的任性、自私,他全都接住了。」摸了摸那个缺口,这就是他无尽包容的最佳证据。
当时他接住的除了她的缺点,还包括了他们的爱情。
韩芙晴愣愣地看着她,有点明白,却又有点模糊。
「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人总是这样,说什么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自以为努力过就够了,呵呵……这些人真是傻,都还没等到结局揭晓,就先落荒而逃,多么可悲,是吧?」真正能决定结局的只有自己,只可惜世人不明白这个真理。
「爱情非得经过心碎才可以吗?」韩芙晴问她,不明白明明那么痛苦,为何却还一头栽进去。
「没有痛过,怎么会知道有多痛?学走路的孩子总是牵着父母的双手,跌倒了,自然有人会来扶,可是,下一次呢?得等到跌几次,才能记住这个教训啊。」那只是小小的坑洞罢了,真正的大风大浪还在后头,人生不只是这样而已。
韩芙晴无语。是啊,她永远都被父母保护着,说什么独立坚强,有自主的能力,可以赚钱养活自己,可是到最后,受了伤还是只想躲回父母亲的堡垒。
她也不过是个缩头乌龟而已。
林太太拍拍她的手,站了起来,准备去工作。
「请问,伤害别人的人,是更爱对方的人吗?」韩芙晴跟在她身后走出休息室,希望能得到些支持。
林太太微笑着开口:「你不是早就有了答案?」
是吗?她内心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吗?
再度站在摩天轮前,韩芙晴的心已经没有那么彷徨了。
走进观览厢里,她一个人坐在里面,却感觉对面好像还坐着贝语锡,他跟二十年前一样温柔,一样带着灿烂的笑容。
她的手放在胸前,心跳是那么的真实。她记得贝语锡说过,她的这颗心只能为他跳动,要她别逃。
她都说过不逃,怎么现在又逃了?因为承受不了他说的狠话,所以她就落荒而逃,以心碎为名,远远地逃走。
她对他的爱不过是这样简单而已吗?
指尖触碰到胸口坚硬的指环,韩芙晴低下头,看着胸前被银色链子穿绕过的白金戒指,戒指上镶着小小的「HE」字。
这条项链,她在结婚那晚戴上了,为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她的心里有他的存在,但现在呢?她压根忘了他曾经带给她的美好,尽管是在二十年前。
可是她呢?她又为他做过些什么?可曾深入地透彻了解过他?可曾发自内心地探究他想要什么?可曾好好用心爱过他?
没有,她一样也没做到,却在那里宣示着自己有多爱他,天啊,她的爱怎么会那么肤浅?
爱得那么委曲求全,何苦又爱下去?
母亲反问过她的问题,掠过了她的脑海,就像遭到雷击般,她知道为什么了。
真正的爱是无私的,不求回报的,那么又何来的委屈?
她就像个任性的孩子,嘴里嚷着一堆大道理,却还是不停想从他身上得到些回应,那根本不能算是爱。
对,她得回去,她要回去找他,她不能就这样结束了一切,就算是场游戏都好,她都不该让自己抱憾终生,
韩芙晴展露出久违的真心笑容,像是找回了二十年前的纯真,单纯的、简单的因为开心而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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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芙晴离开了游乐园,嘴角始终带着开心的笑。她真想马上见到贝语锡,她想用行动来证明,其实她有多么爱他,
这个时间他一定是在办公室里,所以她走了两个多小时,终于见到熟悉的办公大楼。她站在路旁深吸几口气,正巧看到贝语锡从大楼内走出来。
她才准备追上去,却看见另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是他,艺达公司的董事长,王武然。
她站在对街,看着王武然鬼祟的行迹,顾不得眼前穿梭的车辆,她慌忙地冲向前,连声音都还来不及喊出,就看到王武然那张斯文的脸转眼间变得无比狰狞。
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一闪而逝的银光,原本熙来攘往的街道上,车子停下了,人们也纷纷止住脚步,看着地上的那对男女。
「怎么会……不是这样的……啊——」被压在身下的王武然摇头喃喃自语,最后疯狂的大叫一声,推开身上的韩芙晴,落荒而逃。
贝语锡僵在原地,双眼没有办法离开地上的那抹纤细的白色身影,他希望那只是巧合而已。
昨天晚上,她也是穿了一身白,预告这场悲剧一定得发生的死白……
韩芙晴倒在地上,身上不停流出血来,蔓延到她的脚边,形成一片惊心动魄的暗红。
已经没有多余的体力可以撑起身子,她只能像具被风吹倒的玻璃娃娃,无力地趴卧在地上。
就在她要闭上双眼时,她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是那个男孩身上才有的独特气味,带着些许香甜,还有值得信赖的味道。
蹲在她眼前的是谁?怎么会有张这么悲痛的脸,他怎么了?
她颤抖的指尖抚上了他的唇。好想、好想再看看他笑起来的样子,那总是能够瞬间温暖她的心……
一颗透明的泪珠忽然掉落在她的手背上。
这双美丽的黑眸,怎么流泪了呢?
「别哭,我不是来让你哭的。」韩芙晴伸手抹去他的泪,却在他脸上留下一抹怵目惊心的红。
贝语锡伸不出手将她拥入怀里,只能看着她趴在地上却努力想撑起身子,想要跟他说说话。
「可以为我再笑一次吗?」身上的痛好像都不翼而飞了,她的笑容里带着些微祈求还有盼望。
他笑不出来,只能咬紧牙关抿紧了唇,男儿热泪不停从眼眶里涌出,一发不可收拾。
她的手突然使力握住了他的大掌,像是永远都不想放开那般。带着些微喘息,她的泪也莫名地滑出眼眶。
「好想……再坐上那个幸福摩天轮,好想跟你手牵手一起许个愿。」
愿我们能永远不分离。
可是,她还有那个机会吗?
看着他沉默不语,她不在意般的微笑了,眉眼都笑弯了。
「这一次换我将感动带给你,我的爱,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已经够了,该说的都说完,这次真的要落幕了。
安可曲已经演唱完毕,她闭上了眼,放开手,躺在血泊中。
「不要,不要闭上眼,醒醒,芙晴,醒醒!」贝语锡拍着她的脸颊,用力得像是要打醒她,可是她仍旧动也不动。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将她拥入怀中,可是双臂突然被人拉开,架到触碰不到她的距离。
「放开我,快点放开我——」贝语锡不停挣扎,疯狂的想要摆脱身后的两名白衣男子。
「伤患的情况十分危急,请急诊室马上做准备,我们会尽快赶到。」几名男子围在韩芙晴身边,有个人拿起了电话迅速地这么道。
「先生,请问你是伤患的家属吗?」一名医护人员站在他身前,见他神情恍惚,急促地开口问道。
贝语锡看着眼前的男人,过了几秒才将他的话听进耳里,连忙点头,「我是,我是她的丈夫。」
「那么请你跟我们前去医院。」白衣男子将他一并带上救护车。
贝语锡坐在车内,看着两名男子替韩芙晴戴上氧气罩,不停轻唤着她,试图想唤醒她的意识。
「伤患陷入严重昏迷,没有办法止血,子弹还留在身体里,大约是腹部偏右的地方,等会儿必须直接进手术室。」一名医护人员向他解释道。
可是贝语锡什么也听不进去。
他的意识还停留在她刚刚说的话中。
她要他别哭,她说想跟他再一起搭上幸福摩天轮,她说,她的爱不是说说而已。
该死的,他都知道,他明白她从来就不只是说说而已。
可是为什么非得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他什么都明白,早就知道她爱他有多深,牢记着二十年前的约定就已经是最好的证明,他从来没有怀疑过。
只是他解不开自己的心结,是他太懦弱,害怕失去所爱的人要承受的伤痛,他不是没有情感,不是害怕付出,而是不能失去。
因为不能失去,所以干脆不接受,但是,他并不是不爱,不是不爱她。
刚刚,她只不过想看看他笑的样子,他却连这点小小的希望都满足不了她,他应该要笑的,却偏偏哭了。
比起当时看到父亲焦黑的尸体,她还能呼吸,也能说话,可是为什么他却觉得那么悲伤?
这时,接在韩芙晴身上的仪器突然发出一连串高频率的声响。
「伤患进入休克状态,现在马上要推入手术室!」
救护人员打开后车门,连忙将韩芙晴推往手术室,只剩下贝语锡一个人还坐在车内。
「先生,请快点下车,你的妻子目前状况很严重,你必须马上进去签手术同意书。」开车的司机下来,连忙唤回他的注意力。
贝语锡精神涣散地跟在医护人员身后,接过手术同意书,签上名字,然后在亮着灯的手术室外等候。
就像将执行死刑的囚犯,还可以吃顿好的,他同样的也得到了她凄美的笑容,在临死之前。
「语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