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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子之手(上) page 4 作者:蝙蝠

  这个温润如玉的君子,这个伟岸的青年,一说到这里,泪花竟在眼眶中打转。

  公孙先生长叹一声。

  “可你在此处耗着又有何用?这黄梁县不过就这几户人家、这一点地方,你这半月来几乎挖地三尺也没有找到他的下落,是否该往别处想一想?比如,案犯早已将白义士带出黄梁……”

  展昭领悟。

  当天,展昭便与公孙先生离开黄梁,赶回了开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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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公孙策而言,猜测白玉堂不在黄梁,其实是一个不够深思熟虑的决定,但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他不那么说的活,只会让展昭一直滞留在那里,直至崩溃为止,这并非白玉堂所愿。他相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而事实上,也是如此。

  他们刚刚进入汴梁城地界,早已接到消息的开封府立刻派出马汉前来迎接。

  “白玉堂给展大人传来了口信!”一见到他们,马汉连马都来不及下,劈头就这么说。

  “什么?”展昭失声道:“他已经回来了?”

  马汉回道:“他没有回来,只是让一个小孩带回来一句口信,说是给展大人的。”

  展昭急问:“是什么?”

  “安,勿念。”

  “只有这一句?”

  展昭从马上一把拽过了马汉的领口衣服,公孙策拉都没拉住。

  “你是不是记错了!他消失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只带回来一句口信!”

  “展……展大人……”

  马汉结巴。“白、白、白大人他他他真的只带回来这一句!”天哪,他怎么敢隐瞒?他怎么敢……

  展昭知道马汉在此事上是不会对自己隐瞒的,但,为何只有这一句?难道是他有什么危险?在极其危急的情况下只有时间说这一句?

  公孙策道:“那个传话的小孩何在?”

  马汉憨直的睑上,露出了近乎认命的绝望表情:“他……刚要走就死了……”

  公孙策大惊失色,心中不断埋怨包大人派谁不好,怎么就派了马汉过来?要是王朝的话,就不会像他这样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连转圜都不会。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展昭对此竟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他只是沉默地向公孙策和马汉抱了抱拳,一拉缰绳,率先纵马向汴梁城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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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口信的孩子大慨十一、二岁的样子,衣服破破烂烂,不知多久没洗澡了,即使身体还未腐烂,也仍是发出一股难闻的异味。

  这孩子也和恶霸夫妇一样,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他看起来就好像睡着了,连面色也如生前一般。

  包拯看着孩子的脸,叹道:“这事难办。”

  公孙策道:“大人说得是。若这孩子有致死因素,那还可以此追查,但如今这般连伤都没有,连设立案卷也甚是牵强。”

  展昭的目光没有离开那孩子,只道:“开封府不能查?”

  “查是可以,”包拯再叹,“然而此案无凭无据,虽与黄梁县案件相似,却无处干系,实在难查。”

  展昭没有生气,没有怨怒,他沉默地看了看周围的人,转身出去了。

  张龙道:“包大人……”

  包拯道:“无妨,展护卫自知轻重。”

  公孙策道:“但,毕竟事关白义士……”

  包拯道:“他毕竟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

  公孙策低头:“是。”

  展昭站在开封府庭院中间,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

  那送信的孩子死了,不代表玉堂会有什么事,既然玉堂带回消息说安好,那就必然是安好。

  他应该相信玉堂,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吉人天相,相信他……

  不行……不管怎么想,心中那一阵紧似一阵的收缩都让他坐立难安!

  玉堂真的没事吗?

  他若真的没事,怎会连一个手信都没有,只有空口无凭的一句“安,勿念”?他应该知道,这样是绝对不可能让自己放心的!若真是要让自己放心,那他至少也应该给一个可信的暗号才对!

  最奇怪的是,对方为什么要杀了那孩子?

  如果是要杀那孩子的话……应该在他传口信之前才对,为什么恰恰是在他传口信的同时杀了他?

  不!那绝不是玉堂放出的消息!

  绝不是!

  那对方是谁?谁掳走了玉堂,还专程放给自己这样漏洞百出的消息?

  到底是谁?!

  “展大哥。”

  轻柔似水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展昭没有听见,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脸,已被心中隐隐深藏的凶狠所占据,而狰狞得有些恐怖。

  “展大哥!”声音的主人绕到他的前方,看到了他的脸,不由惊呼一声,“你怎么了?展大哥!”

  展昭蓦地回神,一张面具似的笑容就轻轻地挂在了他的脸上。

  “哦……是丁姑娘……”

  一声丁姑娘叫得丁月华面上一阵飞红:“展……展大哥,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叫人家丁姑娘吗……”

  展昭漠然地看着她,他现在没有心情也懒得费心思与她周旋,所以对她的话只是装作没有听到。

  他手握湛卢,向她说道:“丁姑娘,请恕展昭为案情所困,无暇分神。请丁姑娘先行歇息,展昭还有事,不能奉陪了,请勿怪。”说完,转身就走。

  蓦地,只听一声大喝:“展昭受死!”

  一柄明晃晃的剑就从刺斜里穿行出来,直取展昭双目。展昭身体微旋,用剑一格,将那柄剑身推到一边。

  哪知剑主并不领他相让之意,反倒步步进逼,唰唰唰几剑连环击出,迫得展昭不得不连连后退。

  丁月华惊叫:“二哥,不要伤他!”

  丁兆惠剑招频出,口中笑道:“妹子不必惊慌,看着二哥怎么为你修理这负心汉!展昭!出剑!”

  展昭心挂白玉堂,被纠缠几招后早已失了耐性。

  再听他竟如此说话,不由心头火起,却也不将手中之剑出鞘,而是只以剑鞘去击。湛卢剑鞘竟被他当做了风火轮一般使得呼呼作响。

  丁兆惠顿时懵了,只觉漫天皆是剑鞘影像,无论出手何处皆无胜算。

  他仅是稍一犹豫,展昭手中的剑鞘已狠狠打中他的前胸,丁兆惠胸口一闷,噔噔噔后退了七、八丈,一时间丹田内气海翻涌,差点吐出血来。

  “展……展昭!有你这么对付二舅子的吗!”丁兆惠恼羞成怒,大叫道。

  丁月华赶紧奔至他的身边,细细检查了他的身体,发现他只是受了振荡,立时放下心来。

  “二哥,谁让你去和展大哥打……”

  丁兆惠气急:“妹子!你心眼儿偏了是不是?我不给你出气谁给你出气!这展昭把你在茉花村一丢一年半,到现在不仅没有迎娶的意思,连咱家他都不去!这叫哥哥怎能不急!”

  丁月华红了脸,声音也低了下来,忸怩道:“可……可是二哥,这事也急不得,展大哥也是忙……”

  说到忙字时,两人同时看向展昭,这是他们在给他台阶下,展昭心中明白,却是拱手一礼之后,连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

  “啊!妹妹你看他这样子!看我今天不揍他!”

  丁月华拼命拉住哥哥的衣服,求道:“二哥二哥,别这样,他总有一天会明白妹妹的心的,你别着急,这总得慢慢来啊。”

  “一年半了!一年半了!还慢慢来?妹子你也不小了……”

  “二哥……”

  展昭没有听见他们的声音,现在他心里只想着玉堂,他只想着在哪里才能找到玉堂,别的,他什么也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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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堂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他被人用金针刺入睛明穴,双目暂时失明,双手双脚筋脉处也被刺了针,无法站立、无法行动、无法使用武功,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那天的事,白玉堂自己也觉得很丢脸。那二房正说到关键处,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案情吸引过去之时,忽然有八名身穿寻常百姓衣服,却头罩黑纱的壮年男子挟持了她,以她生命为质,迫他束手就擒。

  在那种时候,他心中首先想到的自然是,那女子和他们是否同一路?这是不是一个圈套中的圈套?

  不过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那女子口中的线索,就算她说的线索是假的,在她身后也必定有人指使,根据这一点,至少也能有个大概的案情方向。

  于是他丢下了画影,让那些人制住了自己的穴道。

  抓住他之后,那些人一句话都没有再说,白玉堂听见那女子的呼吸瞬间远离。

  而他也立刻被带离原处,向另外一个方向而去,耳畔风声呼呼,但怎么也听不出自己的方位。

  再之后,他就到了这里,等醒来时已被扎了针,不能动,不能看,不能使用武功。

  在他被俘之后,他竟没有听到那些人说过一句话!他们只是按照既定的方式将他带来带去,一句话也不跟他说。

  这是有组织的行动,而且这次行动异常严密,让他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哪怕是一丁点希望。

  不过,即使被弄得像个废人一样,白玉堂仍是白玉堂。

  他的耳朵还能听,听得到外面偶尔传入的莺莺燕燕淫词艳语。

  他的鼻子还能闻,闻得到自己所在之处有女子所用高级香粉的味道,那种香粉普通人家根本买不起。

  他的身体还有感觉,感觉得到周身的狭窄,以及气流的发闷。

  这里应该是青楼所在,而且他是被关在了一个暗格、机关,或者棺材一类的东西里。但青楼放棺材实在晦气,所以应该不是棺材,最大的可能该是暗格或者某种机关。

  他已经在此待了十四天。

  在这十四天中,只有一个脚步很轻,但明显不会武功的女子来照顾他喝一点稀粥,偶尔会将他手脚上的禁制解除一半,允许他稍微活动,或者伺候他去如厕。每次女子进来时,白玉堂都努力和她说话,但她从来没有回应。

  除了这名女子之外,没有人到他所在的房间附近来,嫖客们的声音也都在远处,很少接近这里。

  说明这里住的要么是不太红的花娘,要么就是红得发紫、她不发话就没人敢接近的花娘。

  千古风流我一人的白玉堂,居然被关进青楼里……白玉堂苦笑,这可真是风流到家了。

  脚步声又轻轻地进来了,掀开盖子,将他从里面扶出来。

  他们一天只让他吃一顿,但总是在固定的时刻,并非这时候。

  “怎么?要将我放出去了吗?”白玉堂笑道,“或者是姑娘心仪玉堂,准备将我救出以后以身相许呢?”

  基本天,不让白玉堂说话是一项艰苦的工作,只要白玉堂醒着,发现身边有人,那就一定非得大说特说。

  那女子倒有耐心,就听他说,但从来连个回应都没有。

  今天却是不同,那女子竟与他说了一句话,一句他专程为之等待七天的话。

  “那恶霸的二房已做送往他处,白少侠,你可以走了。”

  “哦?送往他处?好一句轻松的借口!”白玉常收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冷冷道,“若是她已被杀,我岂不是也不知道?反正天大地大,死无对证,你们爱怎么说都行吧!”

  那女子沉静地道:“白少侠信也好,不信也好,此事就这么完了。小女子现在就将白少侠送回展大人身边。”

  展大人身边?

  白玉堂心中忽然疑惑起来。为何是送回展昭身边,而不是送回开封府?

  最重要的是,掳他走时的行动一气呵成,若不是熟手,就是演练了多遍,那么护送他离开竟是这般轻易?他们掳他到底意欲为何?

  两个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外进来,站到他们身边时稍微停了一下,中间有衣服的摩擦轻响,以及女子头上的装饰叮当,那应该是两男子在对她施礼才是吧……

  白玉堂想,自己可能猜错了,她应该不是这次案情最底层的人,而是有点身份的,甚至有可能是大大的关系人……

  可惜,可惜,他连她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唯一的线索只有她的声音,还有她身上的香粉,但这两样在某些人身上都是随时可以变化的东西。

  两双粗壮的手将白玉堂从暗格中抬出,放在什么很柔软的物事上,女子轻巧的脚步走向他,白玉堂只觉睡穴被某种尖利的东西扎得微微一痛,就又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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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天了,依然没有白玉堂的消息。

  展昭如同一只困兽,十四天的等待早已让他扔掉了那副温柔的面具,在开封府内简直是暴跳如雷。

  就连无意在街上看见的偷儿,被他抓住后也当即给打了个半死,如果不是张龙和赵虎死死架住,那个倒霉鬼可能连骨头渣都要被展昭剁干净了。

  十四天了,玉堂,你在哪里呢?

  展昭轻轻点亮房间的灯火,看着那跳跃的火光,心中一阵阵酸楚。

  玉堂……玉堂……你究竟在哪里?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玉堂……

  丁月华端着一碗参茶站在门外,听到屋里轻微的叹息声,精心勾绘的美艳容颜露出一丝黯然的阴郁,但她很快就收起了那丝阴郁,露出了一个再完美不过的笑容。

  “叩叩叩。”

  “展大哥。”

  展昭很想说“你不要进来,让我安静一会儿”,但他不能这么说,因为他是展昭……他是展昭,所以很多事都不能做。

  “进来。”

  丁月华推开门,一手端茶盘,一手拎起裙摆,娉娉婷婷地走向他。

  “展大哥,你这样劳心劳力的,说不定白大哥回来之前你就已经垮了呢!这是小妹花一晚上给你熬的参茶,你尝尝看?”

  不动声色地推开茶碗,展昭道:“多谢丁姑娘,请放在这里吧。”

  丁月华眉头微龌,露出一个伤心至极的表情:“展大哥……”

  “你放下。”展昭温和有礼地说。

  丁月华心中暗自咬牙。好,好,白玉堂,这次是你赢了,不过,我就要看看你还能赢多久!

  “展大人!展大人!”

  外面忽然变得嘈杂起来,惊喜的叫声一阵高过一阵。

  展昭一惊,提着剑跑了出去。

  马汉摸黑就扑了上来,差点把展昭压个马趴。

  “展大人!展大人!”马汉已经激动得连声音都有点变了,“白!白!白!前面!白!”

  一听到白字,展昭的整个世界已经被那个潇洒的白影所占据,立时飞身而走,连多说一句话都嫌太慢了。

  今晚,开封府门口有人击鼓鸣冤,可是当衙役出来看时,哪里还有击鼓者的影子?只有那身穿白衣的少侠被遗弃在青石地板上。

  展昭赶来时,王朝正小心地抱起白玉堂往里面走。与此同时,公孙先生和包大人也得了消息,正往前面赶来。

  远远地看到王朝怀中的人,展昭飞身扑上,王朝只觉眼前一花,手中的白玉堂已经到了展昭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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