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她不怕他也不再防备他了。
不管他对现在的她是出于怎样的心思,至少他对孙楠钰有心。
这对遭逢枕边人与手足连手背叛过的她来说,无疑是一种安慰,以及莫大的鼓舞。
原以为死后没人会再想起她,想不到赫连桓居然还记得她,而且记得这么牢。孙楠钰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过身,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赫连桓。
“王爷……喜欢孙楠钰吗?”
“老实说,本王也不清楚自己对她是什么心思,不过就算喜欢也没用,她已经嫁人了,而且前不久得了急病,已不在人世了。”
说来也奇怪,赫连桓对着她说这些话时,总觉得自己就像是对着孙楠钰本人说一样。
“能让王爷这么惦记着,我想那位孙姑娘死也无憾了。”感觉眼眶有些热,她赶紧低下头,不让他瞧见眼底的泪光。
“罢了,别谈这些。”赫连桓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何特别惦记孙楠钰。
只是,他曾想过如果当初他与孙楠钰的交集再深一些,或许他可能会爱上那个女子也说不定。
但现在说这些,都已是枉然。
孙楠钰没说话,只是静静的走到黄梨木长桌旁的椅子落坐,然后抬起神情复杂的小脸,瞅着半垂下眼似在感慨的赫连桓。
这个男人是何等的尊贵,居然会将出身平凡的她记得这么牢,一想到这点,孙楠钰的心就跳得好快,对赫连桓又多了许多好感。
为了缓和情绪,她拿起伊总管早已送来的碧螺春将杯盏斟满,然后将杯盏握在手里,仔细的端详起来。
“这是燕国鲁帝时出品的胚土,烧瓷的师傅是当时名闻天下的曹沃,王爷对瓷器也是颇有研究才懂得收藏这样的宝贝。”
听她品鉴他的杯盏,赫连桓收回了心神,注意力又重新回到眼前的女子身上,然后暗自失笑。
他先是因为孙楠钰而失了神,现在又因为这个酷似孙楠钰的女子,连自己原来邀请她的目的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他到底是中了孙楠钰多深的毒啊。
“你对古物果真有一套,本王今天找你来也是冲着你这个本事。”
“王爷请说。”孙楠钰不像刚进来的时候那样不自在,相反的,知道他对前世的自己是上心的以后,她对他也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本王先前在一间古玩店买进了一批古玉,你可愿意帮本王品鉴?”
“王爷身边有这么多能人异士,怎么会找上小女子?”
“这事是极为隐密,本王不想让太多闲杂人等知道。”
据闻,璟王爷常帮着皇帝打点许多大小事,兴许这批古玉是要送进宫里的?孙楠钰在心中揣度着。
“王爷信得过钰儿?”她不禁纳闷。
“上回亲眼见识过你的真本事,当然信你。”
“好,既然王爷这么信任钰儿,钰儿一定会全力以赴。”
“本王静候佳音。”
望着孙楠钰自信满满,浑身散发光彩的模样,赫连桓忍不住勾唇一笑,心中盘算起其它事。
第3章(2)
这日,孙楠钰依约来到赫连桓所说的那间古玩店。
那古玩店名不见经传,隐藏在人潮稀少的陋巷里,她走进巷子时还犹豫了一下怀疑自己是否找错地方。
才想着,旋即看见左手边有一间外观极不起眼的简陋铺子,只用一块匾额简单的题上古玩两字,至于门前嘛,当真只有门可罗雀可形容。
璟王爷怎会来这种地方买玉?孙楠钰纳闷极了。
“你是璟王爷派来的鉴师吧?”这时,古玩店里走出一名驼背的老头子,一看见孙楠钰就开口问道。
“老先生可是这里的老板?”孙楠钰淡笑,对老人家福了个身。
“是呀。”老头子见她谦逊知礼,态度也随和起来。
“老先生就一个人经营这间古玩店?”
“原本还有我儿子,不过我儿子几年前去世了,内人前两年也刚走,我没什么去处,本想将店铺盘给别人可又没人看得上眼。”
孙楠钰见他行动不便便主动上前扶着他走,老头子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脸上全是笑,眼底隐约闪着一抹精光。
“还没请教老先生怎么称呼?”
“你喊我老何就行了。”
“何老客气了,我是南钰。”
“楠钰?可是那个百宝行的孙楠钰?”
孙楠钰沉默了下才回话,“我不是。不过,我与那位孙姑娘的关系极深,我懂得并不比她差。”
“是吗?”何老听她这么一说,脸上充满好奇。“莫非你是她的姊妹?”
“不是的。我跟她……是很难解释的关系。”
“我懂了。”见她不想多谈,何老也就此打住。
何老带孙楠钰进了铺子,让她在一旁的小厅堂里坐着,然后去取来了古玉交给她鉴定。
孙楠钰一见那玉,顿时发出惊叹,“这玉是出自魏国西边矿山的金玉,得经过百年淬炼才能形成的绝世好玉,而且这些玉还是尚未琢磨过的原矿,价值更高,敢问何老是怎么得到这批玉的?”
何老听了直笑。“小姑娘,你真的不简单,懂得比京城里的某些老鉴师还多,有的人连这玉的价值都看不出,还笑我蠢,说我是花了大把银两买废石。你一眼看出这东西的价值,难怪你会说自己懂得不比孙楠钰少。”
她听了只能苦笑,因为她就是孙楠钰啊。
“相信你也知道古玩店这行靠的是运气与眼光,东西的来源自然是不能随便对外透露的。”
“嗯,我懂。”若是这么容易就透露来源,恐怕同行也会趁机抢生意,因此一般古玩店对于如何弄到各种宝物,可以说是保密到家了。
孙楠钰自己也是过来人,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因此没再多问,只是寒暄了两句就准备回王府复命。
送走了孙楠钰,何老缓缓走进铺子,然后挺直了上一刻还驼得厉害的背,手一抬便撕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王爷。”隐身在暗处的暗卫走出来。
“影,你说这个南钰与孙楠钰究竟是什么关系?”赫连桓眯着眼,始终想不透。
“回王爷,属下只知道听说她逃出府的那一天就是孙楠钰下葬的日子,属下问过那晚去过一品天香楼的大夫,听说那大夫帮她医治时曾听见南钰一直喊着我是孙楠钰这句话。”
赫连桓闻言一凛。“真有此事?”
影的声音压得更低。“属下向大夫确认过好几次,千真万确。”
南钰就是孙楠钰?
这是何等离奇的事,但是发生在这两人身上的巧合,又没有其它合理的答案能够解释。
蓦地,赫连桓想起那天在酒楼雅间,南钰看着柯泓谦那充满恨意的眼神,莫非孙楠钰的死有其它原因?难道世上真有灵魂附体这种事?
无论事情的真相是如何,眼前他都不可能就这样放南钰走。
赫连桓寻思片刻,然后吩咐下去,“影,找人假扮成古玩店的老板,然后照本王的话去做。”
“是。”影恭敬领命。
不管她是孙楠钰还是南钰,她这个人,他是不打算放手了。
孙楠钰没想过居然会有这么好的事发生在她身上。
就在她帮赫连桓鉴定完古玉后,他龙心大悦赏了她一笔酬劳,没多久,何老居然也透过璟王府的人找上她,问她可愿意盘下那间古玩店。
于是她便用赫连桓给的那笔银子盘下了古玩店,又将剩余的银两全给了谢孟芝,好答谢她这段日子来的义气相助。
离开一品天香楼的那天,酒楼里的所有伙计还特别帮她弄了一桌酒菜,让她感动得整晚眼眶泛红。
前世的她遭夫君与嫡姊背叛,死得凄凉,想不到重生之后命运大翻转,接二连三的遇见好人,老天爷也算待她不薄了。
原以为她与璟王的缘分到此为止,想不到经过一番整顿,古玩店重新开张的那一天,赫连桓竟然来了。
“王爷,您怎么会知道我盘下了何老的店?”孙楠钰发现赫连桓看见前来应门的自己,脸上竟然毫无惊讶,不禁纳闷追问。
“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商家,本王都略知一二,更何况何老还是透过璟王府找上你。”
“对呀,我怎么给忘了。”听他这么说,孙楠钰心中的疑窦瞬间消失了。
赫连桓双手负在腰后,缓缓打量起经她巧手重新打理过的古玩店,不由得扬起嘴角,在心中暗暗称赞她。
“王爷,请喝茶。”孙楠钰沏来了一壶茶,用的还是店里最好的瓷盏。“你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待在天香楼不是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顶下这间店?”
“钰儿有难言之隐,还请王爷莫再追问。”
“好一个难言之隐,既然这样那本王也不问了,只是你能盘下这间店也算是本王居中牵了线,这份人情你该怎么还?”
“啊?”孙楠钰没想到他会这样讨人情,当场发傻。
赫连桓见她一脸娇憨的傻样与鉴定古物时的聪明模样相差甚大,傻得可爱,不由得低低的笑了起来。
孙楠钰看得懵了,两眼发怔。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黑如墨玉的眸子流光溢彩,彷佛天上的谪仙,比女人还美丽。
素闻璟王爷遗传了乐善太后的美貌,因为五官实在太漂亮,打一出生就时常被误认为女娃,如今看来传闻果然不假。
赫连桓见她仍呆呆的望着自己,那模样实在令他心痒难耐,他心念一动,道:“这样吧,往后本王来这儿找你鉴定,你可不能收本王的银两。”
这分明揩油来着!孙楠钰闻言好生懊恼,忍不住顶了回去,“人家都说璟王爷擅长经商之道,京城无数大大小小的商行都有璟王爷的银两在里头流通,璟王府应该是富可敌国,居然连这点银两都想占小女子的便宜。”
赫连桓听了丝毫不气恼,只是笑,又用着别有深意的口吻道:“对本王来说,你可不是普通的小女子。”
这话听来像是某种暗示,令孙楠钰心跳漏了几拍,明明不该想歪的却偏偏往歪的那一方想去。
他的眼神含着笑意像是看透了她什么,她心下发紧,眨了眨杏眸,两颊无端发烫,紧张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既、既然王、王爷都这么说了,那好吧,日后要是用得上小女子的地方,王爷尽管吩咐就是了。”
察觉气氛有些暧昧,她赶紧别开目光,强装镇定的允了下来。
赫连桓将她困窘不安的反应看在眼底,俊颜满是笑,然后从身后随从的手里接过一只锦袋递到她手里。
“这是?”她诧异的抬起眼。
“你今天开铺,这是本王的一点心意。”他笑得如沐春风,煞是勾人心神。
她心儿评评直跳,不敢多看那张俊美的笑脸一眼,低下头,将手伸进锦袋里一探。
“玫瑰糖?”她小脸先是绽出笑,不过想了想又故意酸上两句,“还真是一点心意啊,哪有人开铺子送糖的,应该送块匾额或是捧个场什么的才对吧。”
“你说得对,只送一袋糖确实太寒酸。”赫连桓说罢,旋即给了身旁的随从一记眼色。
随从领了命,忽然离开铺子,不一会又去而复返。
孙楠钰看见那名随从带了一名圆脸的丫鬟进来,登时惊讶的张大了嘴。
“小的是紫嫣,见过小姐。”圆脸的丫鬟笑脸迎人,看上去很是讨喜。
“这、这……”
“以后这名丫鬟就跟着你,随你发落。”赫连桓道。
“不成不成。”孙楠钰猛挥手。“这铺子刚开张,我手头的银两都花得差不多了,铺子的生意也还没稳定下来,我可能连自己都养不起,哪还养得起丫鬟。”
“你放心,这丫鬟的月俸由璟王府支付,花不着你一毛钱。”
孙楠钰闻言又是一愣,傻傻的望着他,胸口浮上一股暖意。
璟王爷这是在帮她吗?
赫连桓见她眼眶微红,也没点破,只是别开眼,又用找碴的戏譃口吻道:“本王礼都送了,怎么还拿凉茶来伺候人?”
孙楠钰一笑,赶紧端起茶壶重新沏过,紫嫣立刻就过来接手这些杂活儿。
赫连桓只喝了几口茶又逗了她几句,也没多坐就起身回王府,孙楠钰送他到门口,目送他修长的背影坐进了轿里,心中的感动久久不散。
她冋到铺子里看见桌上那袋糖,忍不住捏了一颗放进嘴里,甜香在舌尖化开,回味无穷。
就好像他今日带给她的感觉……孙楠钰垂下眼抚着那袋糖,嘴上弯起了温柔的笑。
原以为那日赫连桓不过是说说罢了,没想到他真的三天两头就带着稀奇古怪的宝物上门,说好听是请她鉴赏,说穿了就是踢馆。
“王爷真是贵人,这青花瓷瓶是晋国西晟帝时流传下来的工艺,如今这门手艺已经失传,这瓷瓶怕是价值连城。”
第一回,他带着价值连城的青花瓷瓶上门,她气定神闲的鉴赏了一番。
第二回,他带了更鲜为人知的百年银盘上门,她淡定的摸了摸,如实的说出银盘的出处以及价值。
第三回、第四回……她每天一开店就能看见璟王府的马车停在外头,那显赫又招摇的金贵马车停靠在这不起眼的陋巷里,加上车夫与随从浩浩荡荡的一大伙人,十分引人瞩目,果然不出几天消息就传开了。
现在京城人都知道,璟王爷最常出入的不是最出名的百年古玩店,而是隐身在陋巷里,老板只是一名十五六岁的丫头所经营的不知名古玩店。
许多人因为好奇心找上了孙楠钰的古玩店,又因为赫连桓时常将价值连城的宝贝拿给孙楠钰鉴定,她品鉴的样样精准无误,就连从事这一行多年的老鉴师也不见得有这么丰富的学识,风声一传开来,登时替古玩店招来了许多生意上门。
孙楠钰这才晓得原来赫连桓接连着上门,真正的用意是帮她打响名号,不是真的存心来添乱。
在明白他的用心后,她觉得很愧疚,一直想找机会好好答谢他,然而每当入夜时,她一人坐在炕上想起前世的点点滴滴,忽然又心生怯意。
虽然不晓得赫连桓为什么要对她好,不过她怕自己会对这位身分高贵的王爷动了不该有的情意。
想起前世遭良人背叛的下场,她怕了。她对柯泓谦不见得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多年的夫妻情义,他竟然下得了这个毒手,男人的狠心她算是亲身体验过了,生怕再来一次,她真的会挺不住。
思及此,孙楠钰只好假装不明白赫连桓的用心,将心中蠢蠢欲动的情意压下来。
古玩店开张后一个多月,名气扶摇直上,同业都在讨论南钰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本事,对于各式古董字画都能了解得这么深入。
甚至有人把她拿来与已故的孙楠铉相提并论,赞誉她是孙楠钰再世,继承了孙氏的天赋,势必将取代孙氏成为京城里最厉害的女鉴师。
孙楠钰听了这风声,心中颇是感慨,但也感到欣慰,只要名气越大,她越有机会斗垮柯泓谦将百宝行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