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学术气息的大学教室里,一个男人在黑板前刷刷地书写着,挽起的袖子露出健硕有力的手臂,流畅而富有节奏感的利落动作令人着迷。
几秒之后,他转过身,一连串令人大惑不解、看似毫无意义的符号出现在黑板上。
接着,低沉好听的男性嗓音悠悠划开一室的宁静。
“所以这串密码,我们该怎么解?”
讲台下年轻的脸孔,个个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眼神中只有崇拜与迷恋,没有答案。
“看不出来吗?”讲台上的男人一身简单的衬衫和西装裤,却衬出了他结实挺拔的好身材。
他十分英俊,但严肃。
男人的脸庞轮廓坚毅,一丝不苟,眉心锁着淡淡的刻痕,黑眸深邃锐利,鼻粱挺直,薄唇性感紧抿,完美凌厉的五官线条带着疏离却又致命的吸引力。
刷刷刷刷。
静默中,教室里最后一排的几个女学生低头状似认真的动笔。
男人自然不会知道,她们并不是在解题,而是美术系的学生藉旁听的名义来素描的。
他当然也不会想到,讲台下大多数的学生,并不是为了深入了解全宇宙最美丽的语言——数学而来,而是为了他。
“虽然不知道卓教授想表达什么,但是为了每星期能看他三小时,被当也愿意。”
基本上这是众人共通的心声。
但卓照时永远不会明白。
在数学的世界里,是没有任何杂质的纯粹,只有美妙平衡的逻辑和符号。
在他的眼里,讲台下那一双双充满星星光芒的崇拜和迷恋目光,都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他身后那串密码学习题而灿烂。
沉默的三分钟过去了。
“有答案了吗?”一个星期只教几堂课,尽管每堂课都是如此安静,他出的题目也从来没有人解开过,但他依旧是充满耐心。
他相信,这些年轻的脑袋会在某一天,突然开窍,心灵之眼瞬间开启,年轻的学子们会在他的课堂里。看见全宇宙最美丽的光芒,享受到那种豁然开朗,无可取代的美妙感觉。
两分钟又过去了。
正当他决定将解答公布时,教室大门突然被打开。
一个俊美的男人走了进来,一副理所当然地踏上讲台。
“啊……狐狸。”坐在最前排的女学生愣愣地看着大方登堂入室的陌生人,忍不住脱口而出。
被称作“狐狸”的男人并没有愠色,反而对那个女生微微一笑,当场满室生辉、光芒耀眼。
在众人的目光焦点下,狐狸男优雅地拿起粉笔。
“好久没玩了。”
他迅速浏览过那串符号,几秒钟之后,在黑板上写下解答。
“还可以吗?学弟?”狐狸男扔下粉笔,气定神闲地问。
卓照时看着眼前的熟人,略略蹙起了眉。
“比以前慢了两秒半。”
“有必要这么计较吗?”
“这是数学。”
学弟还是这个死样子。狐狸男摇摇头,把手上的一叠文件扔给他。
“这是国防部准备研发的防御系统,正在等预算拨入,你觉得呢?”
卓照时原本不准备让狐狸男打扰课堂进行,可是当他头一低,看见那密密麻麻的运算数字时,顿时无声了。
狐狸男很轻松地坐上讲台,面对学生们,很自然地闲聊起来。
“你们听不懂是正常的,不用灰心。”狐狸男非常理解。“你们教授从国中时期就已经没有老师可以教他数学了。”
“请问你认识我们教授很久了吗?”胆子大些的女生替众人发问。
“我是照时中学时期的学长。”狐狸男喊得很亲热。“照时学生时期就蝉联过四届国内科展数学首奖、三届世界奥林匹亚数学金牌,美国西屋科展首奖,他的脑袋里有什么并不是很多人了解,所以你们体谅一下天才的孤独。”
“哇。”台下响起一片赞叹声。
所有人只听说卓教授是最年轻的教授,推掉了国外知名长春藤学院的聘书,婉拒贝尔实验室的邀请,特别回来教书,却没有人知道卓教授事迹如此辉煌,纷纷兴高采烈地谈论起来,央求眼前的陌生狐狸男多透露些八卦。
几分钟后,卓照时从大叠资料中抬起头时,教室已经是一片乱哄哄了。
“结果如何?”回答完八卦,狐狸男指着那叠资料问着。
“不可行。”他很笃定地下结论。
“这是国防部工程师花了两个月用电脑算出来的结果。”
“虽然我手边没有电脑,但我用人脑就可以告诉你,不可行。”卓照时的态度还是很坚定。
狐狸男看着他,叹了口气。“后天早上有公听会,麻烦抽空出席。”
说完,他转头再度面对学生。
“你们教授这颗全台湾最聪明的脑袋在这里太大材小用了,你们愿意让我把他带走吗?”
一室哗然。
“我没有要去哪。”卓照时皱起眉头。
“属于你的研究中心,无上限预算。”狐狸男利落地开出条件。
“我跟学校还有合约。”
“我买下来。”
“不干涉研究?”
“绝不干涉。”
“条件?”
“偶尔帮我处理一点数学问题。”他讲得轻描淡写,好像刚才的什么国防部大工程的防御系统设计,也只是个小小的数学问题。
“你知道钱对我而言不是问题。”这些年来他研发出的作业系统专利所得,早已可以让他退休了。
“学弟,你玩得起的世界比这里大得多。”狐狸男淡淡地说。“十年前,有两群学弟打了赌,要改变世界,十年后,你还是天才,你还在这里。”
卓照时沉默半晌,被打动了。
“你还找了谁?”
“你最好的朋友和敌人。”
第一章
一年后
TJ国际顾问公司,位在首善之都,占地好几甲,外头白墙森严矗立,光就外观,看起来就像严格控管的贵族社区,然,进入园区之后,造景之流丽华美也的确不俗,除了林立各处的各部门独栋建筑外,园区内还附设小公园、停机坪、员工活动中心,提供员工各式娱乐休闲。
而公司内部组织则是以七大部门为主,包括:政治部、金融部、安全部、公关部、法律部、管理部、内务部。
而设置于体制之外的,还有一个独立的部门——Z。
Z部门不但拥有体制上的独立,还拥有独立建筑物,那栋灰色建筑物外观低调不起眼,不仅外人不知道Z部门的存在,就连内部员工也都不太清楚,只知道那个坐落于园区最偏僻一角的大楼里,住着一群怪人。
那群人昼伏夜出,有时半夜会在园区里走来走去,有时会突然冲出那栋建筑物鬼吼鬼叫。
而那群人的顶头上司,是个英俊、沉默的男人,眉宇间总是锁着忧愁,仿佛内心埋着全世界最苦涩的秘密,而那阴郁的气质让他看起来,就像童话中杀了好几个老婆藏尸于地下室的蓝胡子。
那么神秘而迷人。
“所以我的工作是要找出他藏在秘密地下室的七具尸体吗?”一个带着笑意、像沾了蜜糖的声音甜甜响起。
说话的女生,有着一张脂粉未施却艳丽甜美的脸蛋,一双黑白分明、笑起来弧度弯弯的水亮明眸,让人不自觉想跟着露出笑容,只是这甜蜜人儿此刻的心情可跟脸上表情截然不同。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下班时间已经过了两分半,花初晴开始不高兴了。
今天是她回母校热舞社指导学弟妹的日子,所有人都知道她最讨厌人家在这天耽搁她,偏偏这位同父异母的叶姓兄长完全不在意,还在那慢条斯理地喝茶。
“这工作没那么刺激,我们只是需要替Z馆找个全能助理罢了,但如果你执意去地下室走走的话,我想Z馆的人也不会制止才是。”
从照时的研究中心出走的助理人数,已经破了二十人,平均不到一个月换一次助理,完全没有人能和那群脑袋很聪明,但个性很惊悚的天才们工作。
经过他三分钟的深思熟虑后,他决定内举不避亲,推荐妹妹入火坑。
他这个妹妹聪明,能力很不错,而且在应付社交公关问题时很有一套,就是懒散了点,一天到晚只想准时下班,大学毕业后考了国家考试就想去当朝九晚五的公务员。
既然国父孙中山先生也说了“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为了不让她的能力白白浪费,偶尔抓她来帮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要找全能助理吗?那么我一定要大力推荐我们桦姐,她做事利落,而且经验丰富,她在我们公关部负责的每一个案子都受到一致好评,我相信桦姐一定能胜任愉快的。就这样,细节明天再聊,解散,掰掰。”
花初晴明快做完结论,抓起背包就要往外走,人还没踏出门,就听见恶魔哥哥缓缓慢慢喊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称谓。
“花妹妹啊,父亲大人他老人家最近很想念你喔。”
叶元之很满意地看着僵直站定的背影。
“他最近网罗了不少青年才俊,准备让花妹妹享用,要是他老人家知道你在TJ担任公关部门最轻松、最无聊、天天都能准时上下班的职位……怎么称呼来着……公关部主任秘书的备用助理,他一定会龙心大悦,替你安排些工作之余的社交休闲活动。”
可恶,臭狐狸!花初晴当然知道那“社交休闲活动”是指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相亲。
好吧,要讲大家来讲。她深呼吸平抚情绪,转头就是个甜死人的笑容。
“叶哥哥,你别这么说。”连声音都甜得渗得出蜜。“所谓长幼有序,要做这种社交休闲活动,也该先从兄长开始,大哥没娶,小妹我怎么敢僭越呢。”
“我虽然没娶,但小宽也要上幼稚园了,父亲大人看在我身兼母职又工作繁重的情况下,已经决定让我再等几年,倒是你啊,我的花妹妹。”俊美的狐狸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女人的青春跟孩子的教育一样都是不能等的,我想父亲大人也一定会同意我这个论点。”
可恶!有了可爱的小孩就了不起啊!
而且他几时身兼母职了?身兼母职的,一直都是那个可爱得要命又很可怜的六岁小女生。
“卑鄙臭狐狸。”
就算是骂人,花初晴那艳丽的小脸蛋还是眉眼弯弯,像漾着笑,只是稍微咬牙切齿了点。
“你到底要怎样?”
“我也不是一个会勉强别人做事的人。”叶元之故意忽略那双带着强烈质疑的目光,轻松笑着。“我不要求你直接成为Z馆的助理,但明天下午两点有面试,就麻烦你去报到了。”
“谁主导面试?”不信兄长这么容易罢休,她不免戒慎地问。
“Z馆的人,我完全不插手。”叶元之信誓旦旦地保证着。要是由他选就不好玩了。“他们连你是我妹妹都不会知道。”
“好吧,面试就面试。”他说不插手就一定不会插手,既然如此,她就不信主导权在她手上的情况下,自己还会雀屏中选。
“不过要是你被选中了,可不要抵赖。”叶元之不忘附加条件。
“好。”急着想走,花初晴不想跟他纠缠便答应了。
她就不信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会照他的想法走。
她不打算担任的职位,就不可能被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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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馆研究中心
卓照时眉头深锁。
一片沉静。
“这是怎么回事?”他拿着手上的A4打印纸,严肃地开口。
“助理。”下巴满足胡碴的娃娃脸男人,睁着一双亮亮的眼睛抢答。
“要面试。”手里拿着蓬蓬纸袋的嬉皮男接腔,声音好像被压扁的唐老鸭。
“那个女的呢?”更换助理已经频繁到记不起名字,卓照时不耐地问。
“走了。”娃娃脸男人还想多说话,嬉皮男把纸袋压到他脸上,娃娃脸呼吸两口后,他声音也扁掉了。“莫克胃出血,她走了。”
这种因果关系,就算他解释了,也不见得有人听得懂。
“你们处理吧。”当初他答应来这里做研究,就是为了避开外头繁杂的人事问题,专心于数学研究,所以现在他也不想理会。
“呱哇、呱哇、呱哇哇。”嬉皮男学唐老鸭叫了两声,又吸了两口氮气,“莫克说你要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高大、气魄十足的男人,拿着棒球棍出现在办公室门口,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我胃出血!”声如洪钟的男人一点也没有病人的虚弱,手里的棒球棍舞得虎虎生风。“我都胃出血了,你还不肯面试个像样的助理来!”
看见从前在贝尔实验室的老朋友出现,卓照时还是一脸严肃,并冷静迅速地在棒球棍扫上他桌上的笔筒前,先一步拿开。
“助理是你赶走的,你自己负责。”
“我没有赶她们走!”
“匡”的一声,铝棒随着抗议声响亮地敲在卓照时的办公桌上,他那原本就蹙起来的眉头,凹痕陷得更深了。
毕竟再怎么眼捷手快,也不可能将整张桌子瞬间扛走。
“不是你吗?”卓照时伸手抚摸着被敲出几道刮痕的桌面。
“我……好,我承认!有五个是因为我才走的,但那是她们胆子太小!”怎么也不能每次都把人家小女孩搞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后,再推说是别人的问题,这位脾气暴躁的模糊理论学大师硬着头皮承认,却马上被嬉皮男不满地“呱哇”了几声。“好,有七个……好啦八个,臭嬉皮闭嘴,我就认这么多,你也有责任!”
“呱哇,呱哇,”嬉皮男装死,十分幼稚地开始推娃娃脸。
“不要推我!”娃娃脸抗议,抓起桌上的笔开始戳他。
眼前开始一片混乱,卓照时英俊的脸庞益发阴沉。
混乱。
数学的混乱、宇宙的混乱都有一定的规律,可是眼前的混乱……很抱歉,有规律但没美感,造成了他极大的困扰。
算了,与其看他们在这里瞎闹,不如节省时间答应算了。
“我知道了。”卓照时走到门边,“明天下午两点,会议室。”
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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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初晴的打扮,绝对不适合于任何一种面试场合。
浅绿色细肩带上衣、超短短裙、细得可以踩碎人脚趾的高跟凉鞋,一头波浪长发随性披散,银色夸张圆环耳环,向来素净的小脸上了妆,艳丽无双,绝对是夜店辣妹,但绝对不是会被录取的类型——至少她自信满满地这么想。
来面试的除了她,还有几位装扮中规中矩的年轻男女,在会议室外,她抱着来观光的心情跟几个人聊了天,更加确信自己毫无胜算,前来应征的其中两个还是数学系硕士,实在太适合在Z馆工作,让她完全放心了。
被排在面试单中的最后一位,花初晴无聊地在外头等待,看着陆续面试的几个人表情古怪的离开,免不了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