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解开了束缚一般,苏世齐头一回觉得心上的重担轻了一些,让他可以像个老朋友一般跟她说话。
“对了,你跟他……那个纪总经理,他应该向你求婚了吧?我的意思是,以前你不是老说着,希望在三十岁以前结婚当妈妈吗?”
说到这里,他发现她的脸色瞬间一沉,看起来像是经过一场打击似的。
“怎么了?”苏世齐执起她一只手,将她冰凉的小手握在温热的大掌中,颇为关心地问。
由于他并没有加强手劲的意思,也并没有太过逾矩的举动,单纯只是想安慰她,别无他意,所以朱心语也不觉得有把手抽回来的必要。
“我大概是受到诅咒了吧。”她自嘲的笑了笑,“我的人生应该跟爱情无缘。”
“你们吵架了?”苏世齐猜测道。
“不。”她淡淡的纠正,“不久前……我们分手了。”
闻言,苏世齐满脸震惊,然后不悦地问:“是因为他有别的女人?”
“不,他对感情很专一。”这也是她最迷恋他的一点。
“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们还要分开?”苏世齐不禁替她感到可惜,“难道,你不怕这辈子再也遇不上那么好的人了?”
听着,朱心语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淡淡地把目光转向别处,借以掩饰眼里痛苦的神色。
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的苏世齐,忍不住轻叹了声。
“虽然我不明白你与他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心语,你千万别学我,非等到失去了一切才后悔莫及。我不希望你像我这样,因为不懂得如何表达心里的爱意,总是只想着占有,却不懂得付出,最终亲手摧毁了一份真挚的感情。”
苏世齐温和的嗓音带着真诚的关怀。
“心语,听我说,男人的心有时也是挺复杂的,偶尔也需要你小心的去解析、去探究。”他笑看着曾经爱过的女人,给她最后一句忠告,“直到这些日子以来,我才知道,其实幸福是有秘诀的,只要事先知道这一点,不管飞到多远、不管去到哪里,都能得到幸福。”
“谢谢你,世齐。”尽管朱心语的笑容依然显得有些勉强,但她还是深深感受到一丝暖意。
“今天你让我明白了许多事,现在我脑子也清醒多了,我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
“那么,就祝你好运了。”见她又变得开朗起来,苏世齐松了一口气,道:“对了,婚后我会一直待在美国,临走前,我可以跟你要一个最后的拥抱吗?”
“别说什么最后不最后,这样太不吉利了。”她笑着纠正道,“不如说,这是庆祝我们抛开了过去的芥蒂,成为朋友的第一个拥抱。”
远远的,一双显得沉冷的眸子,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令人心碎的一幕。
纪展勋看着她冲着那个男人笑、看着她主动的给那个男人大大的拥抱,他的心扭紧了,感到极为悲哀。
她那抹温柔的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那么坦然、那么毫无防备,那么令人喘不过气来……
一直在不远处观看这,一切的纪展勋,觉得自己的心像是逐渐往下沉,眼前所见的情景令他无法喘息,当他感到胸口袭来一阵难忍的闷痛时,这才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继续与他们待在同一个地方,忍受他们如此亲昵的一幕。
纪展勋猛地起身,头也不到地冲出店门,茫然地走在街头,感觉天空突然变得和他的心情一样黯然……
第10章(2)
朱心语今天穿得很简单,深蓝色的荷叶裙,珍珠领缎面上衣,腰间束了一条宽腰带,不但清爽高雅,而且和她的气质也很相配。
今天是纪展勋出差回国后的上班日,因此她比平常还早了半个小时来到公司,并且有意无意的在大厅柜台前徘徊。
“朱姐,你今天怎么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抬起头来,徐嘉嘉一双疑惑的眸子瞅着不断在柜台前晃来晃去的女人。
闻言,朱心语愣了一下,唇角不自然地扯开一抹微笑,“呃,我……我有吗?”
“没有吗?”都快一个小时了,就看见她一脸忐忑地在柜台前闲晃,地毯都几乎被她不停踱步的脚踩秃了。
“朱姐,你是不是在等人啊?是今天公司有大客户来访,所以你……”
话尚未落尽,只见徐嘉嘉原本佣懒的嗓音随即扬高了八度,一脸精神抖擞的朝大门口笑喊。
“总经理,你可终于回来了!出差还顺利吗?”
相较于徐嘉嘉一脸雀跃,朱心语却像是瞬间化为石头般,好半晌没敢将身子转过来。
“嗯,很顺利。对了,公司里没什么事吧?”
纪展勋低沉的嗓音在身后扬起,前面的那一声“嗯,很顺利”明显是对徐嘉嘉说的,至于后头那句问话……
是对她说的吗?
由于朱心语迟迟没有回应,举止也相当反常,就这么傻愣愣地站着,连看也不看纪展勋一眼,让徐嘉嘉忍不住皱起眉头,悄声提醒了她一句。
“朱姐,总经理在问你话耶!”她这样不看人家也不回答是想怎样?等着被总经理炒鱿鱼啊?
心脏沉重的跳动着,肾上腺素也已经随着她的血液奔流,朱心语暗暗告诉自己,别再自欺欺人了!
就算两人已经分手了又怎样?他还是她的上司,她还是必须尽心尽力的为他工作。
况且,她在工作上一向表现得很好,事实上,应该是公司里最好的,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思及此,她缓缓的转过身来,并强逼自己扬起一抹微笑,“请问总经理是在跟我说话吗?”
纪展勋听得出她是故作轻快,也感觉到她的强装镇定,于是他没有摆脸色,也没有故意端起主管的架子,而是以半开玩笑的回答。
“不然呢?”他的笑容完全没有一丝温度,语气却仍保持得相当温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的特助应该还是你吧?”
“是。”朱心语轻应了声,主动迎上他的目光,正要开口跟他报告上星期公司营运的状况,但他却很快地将眸光移开。
“先整理一份汇报给我吧,下班前放在我办公桌上,我自己会看。”淡淡地丢下一句,他甚至没有等她回话,便横过她笔直的离去。
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走远,朱心语黯然的垂下头,不禁在心中浅叹了声,低声咒骂着自己,都到这个地步了,她到底还想要挽回些什么?
想起几天前,自知闯下大祸的罗国安跟她解释了一切,说那天全都是因为他喝多了,加上找工作又四处碰壁,才会在心情极度不佳的情况下胡言乱语,请她别当真。
学长的话还言犹在耳,从他急切的语气中,她看得出两个男人之间深厚的友谊,也看出他对纪展勋的品行与人格百分之百的信任。
而她,这个与他最亲密的情人,却只是听了别人几句醉言醉语,便相信他就是这样一个卑鄙小人,把他过去种种的好全部抹杀,甚至固执地将他拒于门外。
思及此,朱心语疲惫的眨了眨眼,微微苦笑,心想,看来未来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捧着一份厚厚的文件夹,朱心语悬着一颗心,前往总经理办公室。
走着、走着,她的心跳也渐渐加速,脑袋里也开始不断跳出许许多多问号。
这是他们分手后第一次单独相处,他会跟她说什么呢?还是……他根本没想过要在公司里处理他跟她的私事?
当朱心语踏进总经理办公室,只见纪展勋坐在办公桌后头,似乎正很专心地看着面前的一份文件。
“总经理,这是你要的汇报。”
“嗯。”他抬起眸来看了她一眼,“坐吧。”
取过她手中的文件夹,他的下巴朝沙发一努,接着开始看着手中的文件,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就这样,偌大的办公室内,只闻一阵纸张沙沙翻动的声音,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经过一段冗长的时间后,纪展勋抬眸望向她,平板地道:“你给我的这份业绩报告与当初公司所预期的数字相差甚巨,尤其是这一季的业绩,整个往下掉了百分之八,这是个警讯,你身为业务部主管,我希望你可以提出有效的止血方案,以预防业绩继续往下降。”
原来他要跟她说的……是这个?
对于横隔在两人之间的问题,他非但只字不提,更是连一点讨论的意思也没有,让她心中仿佛栽了个大跟头。
既然他只愿意跟她谈论公事,那她只有就事论事,不客气的回嘴了。
“总经理,对于追求不切实际的盈利评估,本来就会对任何一家公司的整个体质造成腐蚀效应,一味想当老大的结果,几乎等于为公司签下了失败保证书。依我看来,持续保持绩优,远比每年都争第一、成为业界龙头重要得多。”
朱心语面色严肃地与他交谈着,极力使自己的分析合理而冷静,完全不带一丝私人感情。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那么会说话。”
“彼此彼此。”在他略显讶异的目光注视之下,她试着缓和激烈的口吻,“如果总经理没有其他的吩咐,我想先下班了。”
“等一等。”他唤住她。
“总经理还有事?”朱心语缓缓转过身,刻意武装起自己,尽力保持平稳的声音。
纪展勋拉开一旁的抽屉,取出一串钥匙。
那是她住处的大门钥匙,是在他们交往的第三个月,她特地送给他的神秘礼物。
但这串钥匙从来没有真正派上过用场,因为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们几乎形影,那串新钥匙便理所当然地成了备份钥匙,一直由他保管着。
“我想,我已经没有资格继续保留这串钥匙了。”纪展勋深吸一口气,平稳了一下心绪,将手中的钥匙递还给她,道:“现在是该物归原主了。”
他的话像是穿凿了朱心语的心,当她从他眸中看到冷淡如冰的目光时,她才骤然领悟到一件事实,他已经准备放弃这段感情了。
深深地吐了口气,纪展勋顿了一会儿,然后打破沉默。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或许你是对的,当两个人在一起,只靠爱情来维系是不够的。”从她的脸上收回依恋的目光,他长叹一口气,其中参杂着无奈与痛苦,“如果我们永远都无法填平彼此之间的鸿沟,也许再继续下去,也只会为彼此带来无尽的痛苦。”
“所以……我们真的结束了?”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想起她与苏世齐相拥的那一幕,纪展勋平淡的口吻中带着一丝怨怒,暗讽道:“对你而言,我不过是你用来消遣、解闷玩具,就算没有了我,对你来说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你就甩了我?”
“你又何必如此自贬身价?”他的笑容里有着一丝冷漠、哀伤和苦涩,“反正你的心从来也没有停留在我身上过,不是吗?”
他这般戏谑般的语气,让朱心语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
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不再喜欢她了,那些他曾经承诺过她的话,现在也全都不算数了,他是真的不要她了……
这句话反覆地敲在她心头上,敲得她眼前发昏,四肢冰凉。她不明白,原本还对她充满情意的他,为何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对她心冷至此,判若两人?
满满的虚空、痛楚、茫然在她心中激荡着,但也在下一瞬间变成了气愤、怨慰与自责。
早该知道幸福只存在她的想像中,她怎么会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在他身上找到真爱、找到幸福?
她根本不该爱上纪展勋的,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好吧。”爽快地接过他手中的钥匙,朱心语点点头,视线投向别处,借以掩饰眼里痛苦的神情。“如果你坚持如此,我也不反对。”
就这么散了吧!他们的个性都太强了,谁也不肯轻易妥协,两人如果真的在一起,必然会使双方都受到伤害。
可是,此刻她的心情为何会如此低落?在她胸中乱成一团的感觉,又是什么呢?
只可惜,现在她已无力再一一追究了……
压抑着内心极度的哀伤,朱心语让泪水郁藏在心底,感觉浑身极为疲倦,她知道自己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否则她一定会随时在他的面前崩溃。
当她不带一丝迟疑的脚步转身离开时,纪展勋心中忽感一阵帐然,而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他卸下了一再武装的防备,无助地一手掩着脸,倒在椅子上。
此刻,窗外开始下雨,而他仿佛被世界阻挡在这扇窗子里,让他只能感受到自己沉重的心跳,以及那不断在他胸中蔓延的痛楚……
尾声
幽暗的KTV中,不断传来一阵阵极富杀伤力的歌声,其声忽而一声高,忽而一声低,如泣如诉,充满了浓浓的哀怨。
“山盟海誓,咱两人有咒诅,为怎样你偏偏来变卦?我想来晓,你那会这虚华,欺骗了我,刺激着我……石头会烂,请你爱相信我,最后的结果还是无较诅,疑心下惊酒厚,狠狠一嘴饮乎干,上好醉死勿搁活……”
猛然听见最后一句歌词还被唱到严重走音,终于有人听不下去,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天啊,这家KTV的隔音效果未免也太差了吧?再说现在还有人唱这么“复古”的歌喔?”
“唱老歌是无所谓,但老是像唱片跳针似的不断唱着这首歌,真是让人受不了。
这时,隔壁的包厢又传来了破锣嗓子般的歌声。
“啊……我无醉我无醉无醉,请你不免同情我,酒若入喉,痛入心肝!伤心的伤心的我,心情无人会知影,只有烧酒了解我……”
听到这里,在座的其中某个人听出了一丝端倪,颇为玩味的说:“咦,你们仔细听,这声音听起来挺像咱们公司里的女教官。”
“你是指业务部那位大婶级的‘剩女’?”那个终年乏人问津,严重滞销,永远嫁不掉的女人?
“听起来真的挺像的耶!”一个故意将耳朵贴在墙上的家伙,一脸讪笑的道:“尤其是鬼吼鬼叫那一段,跟女教官乎日在办公室里发威时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哩!”搞不好真的是她喔!
“女教官?大婶级的‘剩女’?”一道轻柔的软嗓扬起,微透着一丝好奇的问:“你们说的是什么人呀?”用这样的形容词会不会也太污辱人了点?
说话的,是刚从学校毕业,远从台南北上前来投靠哥哥,准备开始自食其力的社会新鲜人,纪筱熙。
微皱了一下眉,她收起始终保持的微笑表情,问道:“那个……女教官,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吗?”
“何止?”只见某个碎嘴的人靠了过来,喳呼着道:“筱熙妹妹,你才刚来,有很多所秘辛你还不知道,总而言之,未来你在公司里必须特别注意一个叫朱心语的女人,她是我们公司业务部门的主管,个性一向孤傲自负,听说都三十几岁了,却连个男朋友也没有,好像还是个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