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二话不说,直接走向他办公桌旁的矮柜,拉开最后一层,拿出一叠资料,递给他。
「你怎么知道我放在这里?」他讶异极了。
「那天我交给你时,看见你顺手把它放进那里。」她道。
他眯起眼,笑叹:「你真的是个很优秀的特助啊!班长。」
「谢谢,那我出去了。」她转身就走。
「出去顺便叫辆车把那女的送走。」他又道。
她微愕,回头看他。
「她是凯旋建设郭董的千金,只见过几次面,今晚在酒店巧遇就被缠上,硬要跟我回去,真烦,你帮我打发她。」他挥挥手,神色有点不耐。
「我知道了。」她点点头,拿出手机先拨了一通电话,接着她外头秘书室的电话响了,她才急步走出办公室,虚掩着门,拿起话筒佯装接听。
「是,是,我马上帮您转接。」她按下转接键,走到门旁向办公室里的余定闲道:「总经理,上海来的急电,好像出了些紧急状况,请你接听。」
余定闲嘴角勾起,忍住笑,拿起话筒,也很配合地惊呼道:「林总,是,我是余定闲,什么?有这么紧急吗?出了什么状况……」
宋相如借机向呆立在秘书室的那女子道:「很抱歉,我们总经理突然有急事要处理,恐怕短时间内没办法马上离开,也不方便让你久候,需要我帮你叫辆计程车送你回去吗?」
那女子从门缝里瞄了一眼「处理急事」的余定闲,嘟起嘴。
「讨厌,说好要去他家玩的……算了,不用了,我叫我家司机来接我就行了。」说着,悻悻地踩着高跟鞋走了出去。
宋相如亲自送她到电梯口,确认她下楼离开,才回到秘书室。
一进门,就看见余定闲斜倚在他的办公室门边,似乎在等她。
「已经把郭小姐送走了。」她报告道。
他盯着她,调侃道:「如果失业了,你可以考虑去演戏,宋相如。」
「我演技太差,没有人会用我的。」她走回座位,低头整理皮包。
「不会啊,刚刚我就觉得你演得很好呢。」他笑道。其实这半年来,他真的见识了她为何从以前就一直能读到第一名。她的反应敏捷和头脑清晰,在女人中算少见的了。
「没有你演得好。」她反讥,他讨厌那个郭千金,居然还能笑着拥着对方,嘻笑着。
「哦,你在讽刺我吗?」他挑眉。
她一凛,赶紧闭嘴,将桌面整理干净,背起皮包。「如果没事的话,那我先走了。」
「一起走吧!我的车就停在地下停车场,我送你回去。」他站直,随手将门关上。
「不用了,方向不一样,完全不顺路,而且我搭捷运很快。」她立即地道。
「唉……不是我说,你在这方面一点也不像个女人,就说一句好,谢谢就好了,干嘛老是硬邦邦?怎么,是不懂,还是不愿向男人示弱?」他啐念着,与她一起走出「余恒」。
她将公司大门上锁,看他一眼,才道:「我只是觉得没必要。」
两人搭电梯下楼,他按了地下二楼,靠在电梯后方,瞅着与他保持距离的她,心里那股不爽又犯了。
「不是没必要,而是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你打心里讨厌我,对吧?」
她按了一楼按钮,面朝电梯门,直盯着电梯下降的数字,不回答。
「我在问你话,宋相如。」他盯着她的侧脸。
「公事以外的问题我不需要——」
不等她话说完,他倏地伸手将她往后一拉,转身把她压贴在镜壁上。
她大惊,吓得立刻闭嘴。
「你知道吗?全世界,会讨厌我的女人,就只有你。」他俯下脸,危险地凑到她面前,冷冷地说道。
她瞪大双眼,呆住。
他的唇停在离她两公分处,一张口,就仿佛在对着她吹气……
「真的这么讨厌我吗?」他偏着头,轻蹙着俊秀的眉,一双电眼直望进她眼里。「为什么?国中时的印象深植到现在,你就真的以为你了解我这个人了吗?还是,你只是主观地把我贴上标签,然后故意用讨厌我来保护你自己?」
「不是……我并没有……」她惊怒地伸手想将他推远。
他按住她的手,反而更紧地压制住她,嘴移向她的耳边低哼:「你知道吗?你实在是个很让人火大的女人。」
她向一旁抖缩,闪躲他的骚扰,转头直瞪着他低斥:「不要这样——」
「不要怎样?这样吗?」他恶笑着,出其不意地猛攫住她的唇,重重攫吮。
她猝不及防,完全骇然惊傻。
像被灼热的火炙烫着、烙着,有点痛,有点麻……
但就在这时,电梯停在八楼,门打开,有人进了电梯,余定闲才放开她,扬起一抹邪恶的讽笑,移开身子,站在她身边,一副没事的自在模样。
进电梯的三人都以异样眼光瞄着他们,她又窘又气,低着头,捂住嘴的手还轻轻颤抖。
可恶的家伙!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电梯到了一楼,她已迫不及待地跟着其他人走出去,才跨一步,余定闲就将她拉了回来,迅速按下关门键,电梯继续往下。
「你到底要干什么?」她惊怒地瞪他。
「我说了,我送你回去。」他道。
「我也说了,不用了。」她气道。
「那换个说法吧。宋特助,我命令你陪我兜兜风。」他轻哼。
「我已经下班了。」她冷冷地道。
「那就算加班吧!陪我开车兜风还能赚加班费,我对你不错吧?」他讥笑着。
她脸色铁青,感觉得出他的羞辱。「这笔加班费我不想赚。」
「何苦在这种小事上跟我过不去呢?别傻了。」
电梯来到地下二楼,门开启,他强拉着她走出电梯。
「放开我!我只是不想下了班还跟你这种人走在一起。」她生气地用力甩开他,失控怒喊。
他眉一挑,被惹毛了。
「我这种人?我是属于哪一种人?恶人?坏人?」他走近她。
「别过来!」她吸口气,立刻后退一大步。
「我都还没开始认真对付你,你就吓成这样?那接下来你要怎么接招啊,宋相如。」他阴狠一笑。
还有别的招?老天,光是这样她就已经快受不了了。
她拧起眉,下意识擦着刚刚被他强吻过的唇。
这动作令他俊脸一沉。
有多少女人渴望他的吻,她竟然还嫌弃?
「我不想接招,也没想过要惹你,我只想认真工作赚钱,只是这样而已,如果你真的对我有意见,我可以辞职。」她大声道。
「不,现在换我不准你辞了,在我对你的这股气消解之前,我要你一直跟在我身边。」他冷哼。
他那诡异的眼神令她不安,她惶惶地倒吸口气,突然惊觉自己好傻,她不该把一头凶猛的野兽激怒的,明明温顺一点、忍耐一点就不会有事了……
「现在还是不跟我上车吗?」他故意再问一次。
她没吭声,钉在原地。
他笑哼,也不勉强她了,直接走向他的车。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转身正要按电梯按钮,电梯门陡地打开,三个男人走了出来。
「喂,你挡到路了。」其中一个看似喝了不少酒的人推了她一把。
「对不起。」她微惊,急忙让开。
「唷,是个年轻的小姐。」那人突然按住她的肩,贼笑道:「这么晚了,要不要搭我们的便车啊?」
另外两人吃吃地笑着。
她脸色骤变,害怕地拨开那人的手,想改走楼梯。
但那人却又堵住了她,道:「小姐,别走啊。我们还要去续摊,你要一起来吗?」
「不了,我还有事。」她吓到了,紧张地回头找寻余定闲,但他人已经不见了。
一股恐慌袭上心头,因为她知道就算他在场,他也不会救她的。
那家伙就是这样的人。
「走嘛,一起去玩玩。」那人缠着她不放,突然扯住她的衣袖。
「不要!」她尖叫一声,拿起皮包猛向那人的脸砸下去。
「哇!妈的!你这女的……」那人掩面痛喊。
另外两人则大吼:「哇,你怎么打人啦!别走!」
她恐惧地冲向停车场出口,边跑边向后看,就怕那些人追来,结果一个闪神,腿一软,跌扑在地上,顿时,所有的气恨全涌进心头。
「可恶可恶可恶!」她用力捶着地面,眼泪不知不觉迸出了眼眶。
这是什么该死的世界?为什么所有的烂事全让她遇上了?为什么?
一辆车刷地急刹在她面前,她骇然抬头,只见车窗降下,驾驶座上的余定闲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活该,早点上我的车不就没事了?」其实他刚才就看见她被那些人骚扰了,但他只是坐在车内悠哉地冷笑。
她瞪他一眼,急忙擦干眼泪。
「上车。」他命令。
她没动。
「我只等三秒,看你是要对付那群人渣,还是和我在一起。」他冷冷地警告。
她顿了一下,暗暗咬牙,别无选择,只能乖乖站起,打开车门,上了他的车。
「哼,你啊,简直自找罪受。」他讥啐一声,猛踩油门,车子冲出停车场。
她闭上眼睛,既无奈又懊恼。
在余定闲面前,她已经愈来愈没有自尊可言了,如果可以,她真想和他彻底撇清切割,逃得远远的。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他转头对她阴鸷地笑道:「别想逃哦,班长,被我盯上的人,愈逃下场愈惨,这点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她一怔,背脊微微战栗。
没错,她是很清楚,他想整的人,没一个逃得过,从来没有。
第4章(1)
「原来你住在这里。」余定闲看着眼前的破旧公寓,皱起了眉头。
他从没想过台北还有这么破的建筑,更没想到他的特助宋相如真的穷到要租这种房子好节省开支的地步,这公寓怎么看都有七、八十年了。
「几楼?」
「顶楼。」
「顶楼?加盖的吗?」他低呼。
「请你回去吧!」她蹙眉,这样被他看着她住的地方,她简直像被剥光了似的全身都不自在。
「我很想看看顶楼加盖的房子里面是什么样子。」他仰起头往上看,双手插在口袋道。
「不行!」她惊道。
载她回来,还把车停在巷口,特地走进来看她的住处,这还不够,现在更想进去她家里?他到底想做什么?
「为什么不行?」他看着她。
「不方便,而且我妈已经睡了。」她急道。
「你跟你母亲住在一起?弟弟呢?不是还有个弟弟?」他又问。
「你今天是怎么了?干嘛突然这样?」她不安地瞪着他。
「半年了,我都没有好好关心自己的特助,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啊。」他笑道。
「不用太关心,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感激了,拜托你回去吧!」折腾了一天,她真的好累了。
「哼,但你表现得却好像不太感激。」他讽刺着,再抬头,却突然一呆。
「顶楼有个人!」
她抬头一看,五楼顶边缘,站了一个摇摇欲坠的妇人!
「不!不……」她脸色大变,骇然大吼一声,惊急抓起钥匙,打开一楼大门,两步并三步直冲上楼。
余定闲跟在她身后冲上去,只见她不停地喘息,抖着声音对着那个妇人轻喊:「妈!你……你在干什么?」
那妇人站在顶楼围墙边的一个铁桶上,回头看她,眼中全是泪水。
「相如……」
「妈,快下来!那里太危险了!」她睁大眼睛,全身颤抖,一步步走近。
「相如啊……对不起……」她母亲哭着道。
「什么对不起?怎么了?有事先下来跟我说……」她哽咽地道。
「对不起……相如,我对不起你……咳咳咳……」她母亲说着突然一阵猛烈咳嗽,脚下铁桶因而不稳地晃了一下,身体于是往顶楼的围墙外倒去。
「妈!」宋相如心脏几乎停止,嘶声尖叫地冲上前。
但余定闲比她更快,一个箭步奔过去,及时将女人拦腰用力拉回,两人失衡,同时向后摔倒。
妇人倒在他身上,但不知为何却晕了过去。他则手肘擦伤,痛得眉心一皱。
这一幕变化太快,宋相如呆愣了好几秒,才虚软地扑过去。
「妈……妈!你醒醒啊!」她脸色发白地大喊。
「冷静点,她大概是生病了,身体很烫,得马上送她去医院。」余定闲坐起身,对她低喝。
她抬头看他,这才回过神,有点难以置信他刚刚救了她母亲。
他……不是从来不管别人的死活吗?
「没时间发呆了。起来,帮我把她扛下楼。」他冷峻地道。
「是。」她打起精神,和余定闲合力将母亲送往临近的医院。
经过治疗,母亲很快就转醒,但是,醒来的母亲却还是一直哭着向她对不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喝问。
「有人说有种药可以治好你弟弟,于是……我……我借了点钱,买了药……」
宋母哭泣地说了。
宋相如脸色骤变,暗抽一口气。
「对不起……我早该知道,那些卖药的人都是骗人的……但我真的不希望你弟弟和我再拖累你……」
「什么时候的事?借多少?」她冷声问。
「三个月前……先借了三十万,后来又借了二十万……但现在那些人说加利息之后要我还两百万……后天就要还……」她母亲哭道。
宋相如没力地向后坐倒在椅子上。
两百万?后天之前,教她去哪里筹两百万?以前每个月贴进弟弟的医疗费和生活费,总是透支,进了「余恒」,她努力存了半年,也才有五万元……
「相如,对不起……我真的太傻了!我好蠢……」宋母一直捶打自己的头。
宋相如呆若木鸡,动也不动。
对,母亲好傻,无知又笨得要死,父亲的前车之鉴她都忘了吗?被债追得快死去的痛苦都忘了吗?
弟弟都躺了十多年了,还指望他醒来吗?天底下哪有治好植物人的良药?做人能不能不要这么愚昧又天真?能不能……不要再逼她,不要让她更悲哀,让她更恨下去?
「妈本来想帮你减轻负担的,谁知道反而变成这样……我真的好想死……呜呜呜……」宋母泣不成声。
宋相如怔怔地望着母亲,没有力气安慰,更没有力气体谅,因为现在,连她也好想死。
她的命运,究竟要背到什么时候?
谁来将她从这黑暗无底的深渊里拉出去?谁来……
背后一个脚步声缓缓走近,有人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拉起,她怔怔地回头。
余定闲一手插在口袋,脸上挂着怜悯的讽笑。
真悲惨啦!宋相如,这就是你的人生啦!
他没开口,但他的表情正是这个意思。
「你就尽量笑吧!」她虚软地挣开他的手,游魂般往急诊室外走去。
在余定闲面前狼狈也不只一两次了,这样也好,能看的、不能看的,全都摊在他面前,以后也没什么好再顾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