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何燕俐下悦地扬高音量,睨了她一眼。
「我在市区开了一间儿童画室,主要招收国小的学童教授西洋美术,因为先前休了半个月的长假,所以想联络学生和家长,讨论补课事宜。」绮幽小心地交代行程。
「你的意思是,结婚后你还要在外面教画?」何燕俐尖锐地拔高音量,冷冷地嘲讽:「要是让外人知道,还以为我们齐家在刻薄媳妇,家大业大的,竟然还让媳妇出外开画室营生。」
「不是的……」绮幽慌乱地摇头,紧张地澄清:「事情不是这样的……教画是我的兴趣,是定浚说我可以维持过去的生活习惯和工作,所以才——」
何燕俐打断她的话,冷冷地讽刺。「原来现在的媳妇这么好当,可以为所欲为,想出门就出门,想干么就干么?你当我们齐家是寻常家庭吗?可以让你随便在外面抛头露脸?」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会把画室关起来,停收学生。」绮幽被她训斥得十分难堪,眼眶里泛起委屈的泪光。
何燕俐纡尊降贵地端起人参茶喝了一口,隔着杯缘盯着她小媳妇似的柔弱姿态,愈看心火烧得愈旺。
「我看你是自小没有爸妈教育,所以才会一点家教都没有。」何燕俐一想到她破坏了齐、魏联烟的计划,嘴巴就不留情地尖酸起来。
绮幽揪着裙角,隐忍着心痛想哭的冲动,何燕俐这番话不只羞辱了她的自尊,更残忍地将她过往的悲惨伤痕掀开来,提醒她的卑微与不堪。
「我以后会谨言慎行,努力做好齐家的媳妇,希望您能多教我一点规矩,我会努力学习。」她柔声地说,姿态低到不能再低。
何燕俐扬起眼睫,流露出得意之色。「既然你都开口说要学了,那我就大方地教你一些当齐家媳妇的守则。」
「谢谢。」绮幽始终维持着恭谨的态度。
「以后用完早餐,你就跟汤嫂进厨房学习怎么做菜,我会叫她好好地教你。」何燕俐一边说,—边抚弄着爱犬身上鬈曲柔顺的狗毛。
红棕色的贵宾狗安分地趴俯在女主人的大腿上,舒服地闭上眼睛。
「好的,我会努力向汤嫂学习。」
「你说你是学美术的?」何燕俐好奇地挑了挑柳眉。
「我是艺术大学美术系毕业,主修西洋画。」
「那你的审美观应该很好喽,以后庭院里的花花草草就由你负责浇水、修剪。」何燕俐刁难地说。
绮幽实在不懂学美术拥有审美观,和修剪花草有什么直接关系,但为了不惹恼她,只好驯顺地应允。「好的。」
「最近我的狗女儿娃娃的身体不太好,兽医说不能让它吃太咸的饲料,以免造成肾脏的负担,你帮我试一下旁边那三包饲料的味道和咸度。」何燕俐刻薄地命令,故意爱怜地抱高怀里的小狗。
「汪!汪!」小狗像是在回应主人的宠爱,轻吠了两声。
绮幽为难地咬着下唇,没想过何燕俐会如此恶意地刁难她。
「怎么,不愿意?」何燕俐瞟了她一眼,冷冷地讥刺。「现在媳妇的架子愈来愈大了,叫她做一件事都叫不动,还说要我好好地教导她。」
「……好,我去。」绮幽挤出一丝笑容,站起身,看到矮柜上摆放了几包不同品牌的狗饲料,在何燕俐严厉的目光下,各取出一些,勉强地塞入口中。
刺鼻的腥味在口腔里化开来,令绮幽恶心到想吐出来,但为了要讨好何燕俐,化解彼此之间的歧见,也不想齐定浚为难地夹在她与家人之间,只能将委屈与苦楚往腹里吞。
她卑微地祈求着,希望所有的委曲求全能得到他们的谅解,成全她与定浚对爱情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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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夜空,繁星熠熠。
床头一盏小夜灯映出绮幽纤弱的身形,齐定浚走向床铺,拉起被毯的一角,躺在旁边,搂住她纤细的腰,觑着她困倦的小脸。
他爱怜地亲吻着她的脸颊,低声问道:「你睡着了?」
「没有,只是有点累……」她勉强打起精神,漾出一抹笑意。
「累?」齐定浚一脸纳闷,自从他销假上班的这半个月以来,每晚梳洗完毕,躺在床上想要跟她说几句体己话,却老是发现她已经沉沉睡去。
「嗯。」她懒懒地打个呵欠。
「你在家一整天都在做什么?我母亲她有刁难你吗?」齐定浚的指尖画过她细致的脸庞,关心地问。
他的话让绮幽的心里一阵刺痛,睁开眼睛迎向他忧心的眼神,想起他母亲的所作所为,忍不住钻进他的怀里,搂住他的腰。
这一切叫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呢?
每天早上送他去上班后,她就忙着和汤嫂上市集采买、进厨房工作、打扫家里,甚至还要修剪近百坪庭院的花木。
身体上的劳累,加上何燕俐刻薄的语言,令她身心俱疲。
若不是能够依偎着他温暖的拥抱,她不知道是否还有勇气再忍受下去?
她忽然透彻感悟,因为她不是齐家人所期待的媳妇人选,所以在这个家她卑微到一点尊严都没有。
她无意破坏任何人的计划,只是单纯地希望能和他在一起,每天在他的身畔安睡和醒来,盼望会有个像他的孩子,见证两人的爱情,延续这份幸福。
她的愿望一直都很小、很平凡,但在何燕俐刻薄的词锋下,她的出现坏了两大家族的利益,也让她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受欢迎,加上从小承受丧亲之痛,造就了逆来顺受的温懦性情,所以只敢将苦楚化成泪水,躲在无人的角落默默垂泪。
「怎么了?」齐定浚轻抚着她的背。
「没什么……」她稍稍整顿好心情,抬起脸看着他。「你母亲对我就像你看见的那样……不算好也不算坏。」
「那你要不要再回画室工作,减少跟她接触的机会?」他放柔声音说道。
「不用了。」她垂下浓密的眼睫,将所有的涩楚和委屈全都掩藏在心中。
「为什么?教画不是你的兴趣吗?这样你的生活也会比较有重心。」
她偎进他的怀里,撒娇地将脸贴靠在他的胸膛前。「我的生活重心就是你,而且我已经是你的妻子,每天照顾你的生活,就已经让我忙得团团转。」
「小傻瓜……」他俯下脸,亲吻她愁悒的眉心,呼吸着她柔细发丝上淡淡的栀子花味道。
「你呢?工作还顺利吗?」她轻声问道。
绮幽发现婚前他总是忙得团团转,被一堆繁杂的公事绊住,想一起用餐约会,都必须在紧凑密集的行程里腾出时间来。
而婚后,他几乎天天准时下班回家吃晚饭,也从不在家审阅公文,还可以陪她一起看影集,反而是她每次都在沙发上睡着。
「我已经搬出『齐飞电通」的办公大楼……」齐定浚面对她探询的眼神,避重就轻地带过。
「为什么?」她纳闷地反问。
「因为我现在是『齐亚科技』的资讯长,要负责整个资讯系统和研发计划,所以办公室改搬到内湖的科学园区。」
由「齐飞电通」的办公大楼搬迁到内湖科学园区的「齐亚科技」,不仅是职务上更动,最大的代表意义是暗喻他被驱逐在权力核心之外。
过去五年来,他尽心负责地为「齐飞电通」打天下,牺牲个人时间,全以公司的利益为优先考量,非但没有得到肯定,反而被抹杀了努力,令他无法忍受。
难道在父亲的眼里,他除了是一颗拓展权势的棋子之外,没有其他的存在意义吗?
他沈郁的眼眸里掠过一丝不甘,他会向所有人证明他的能力与实力,过去他绝非是因为齐家的血脉才登上副总经理的位置。
绮幽不解地望向他,关心地问道:「那你在新职务上适应得还顺利吗?」
齐定浚用手肘撑起宽伟的身体,压覆在她的身上,柔缓的吻落在她的眉心,抚慰她忧悒的心情。
「我可是齐定浚,你觉得有什么事可以难倒我吗?」他轻声低喃道。
「我只是担心……婚前大家都反对我们的婚事,而你的职务又有了更动,我怕你的家人是因为我的关系而为难你……」她的眼神闪动着隐隐约约的不安,细致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的脸庞。
他的眼神变得专注,指节轻触着她粉嫩的玉颊。「就算我和父亲之间有歧见,也是在你出现之前就存在的问题,与你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不要做过度的联想。」
「我懂……」她驯顺地点点头。
「我们之前不是约法三章,在家绝对不谈严肃复杂的公事吗?现在好像有人违规喽。」
「人家是关心你嘛……」她撒娇的语气里揉合着鼻音与童音,性感中带着几分纯真的孩子气。
他低首吻住她芳馥的红唇,结束这个令两人沈闷不开心的话题。
绮幽轻轻地闭上眼眸,承受着他需索的吻。
齐定浚炽热的吻由她的唇移到细致的颈侧,留下一圈圈属于他的印记,隔着轻薄的衣衫亲密地摩挲着她的身体。
他轻柔的吻就像一道温煦的风拂过她的肌肤,加上白天劳动的疲惫,令她困倦地合上沉重的眼皮,逸出轻轻的酣声。
「绮幽……」齐定浚挺起身,觑着她娇酣的睡脸,无奈地叹息。
他翻过身,体贴地替她将钮扣一一把好,隐忍着被欲望煎熬的感觉,薄唇逸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她嘤咛一声,钻进他的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沉沉地睡去。
齐定浚感觉到她的体温熨贴着他的胸膛,那么亲密却又温暖,看着她侧身熟睡的模样,触动了他心底深处的柔软,仿佛自己被她深深地需要着、依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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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飞电通」办公大楼的会议室内,正在召开高阶主管会议,齐元博的双手交握在桌面上,冷肃的唇角紧紧抿住,认真地聆听各部门主管的报告。
「这一季『齐飞电通』的营业额完全反应在股价上,显示我们在台湾资讯科技产业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齐定杰手持着麦克风主持会议,炯亮的目光环视会议室一眼,继续说:「……现在发下去的是这一季『齐飞电通』的财务报表,有问题随时可以提问。」
齐定杰看了一眼父亲沈凝的表情,见他翻阅卷夹,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指示他可以进入下一个议题。
「接下来我们要讨论的是子公司『齐亚科技』这一季的财务状况,请资讯长齐定浚为我们报告。」齐定杰将麦克风交给齐定浚。
齐定浚起身,吩咐秘书将资料发给在座的每一位主管。
「『齐亚科技』连续两、三季受到大环境冲击的影响,在国内液晶面板厂商过多的状态下,供给大于需求,导致恶性削价竞争,整体的营业与股价反应皆不理想。」齐定浚提出分析。
「资讯长,针对这两季的亏损,您个人有拟出应对的方案吗?」新任副总经理齐定杰首先提问。
齐定浚指着身后PowerPoint上的简报图表,继续说道:「萤幕上列出的是全台六家液晶面板厂商,还有南韩与日本共十家厂商,这三季财务报表公布出来的数据,显示在IT科技产业上,液晶面板厂正面临严苛的获利瓶颈与挑战,所以我认为应该与各家厂商进攻不同的市场领域,减少正面冲突。」
齐元博锐利的目光盯视着萤幕上的简报,倒想看看他如何带着「齐亚科技」走出困境。
「我认为『齐亚科技』未来的主力市场应该放在大尺寸的液晶面板上,例如液晶电视等,可与工研院合作串先进入软电技术研发和专利布局,既可以走出现今的窘境,又能占有未来液晶电视的市场率。」齐定浚持着麦克风,报告近日研拟出的合作企划案。
齐定杰忍不住流露出激赏的表情,佩服他的远见与领导力,在座的高阶主管们也纷纷交头接耳,讨论合作计划的可能性。
「董事长,针对资讯长提议与工研院的合作计划案,您的意见如何?」齐定杰起身,接过麦克风问道。
「依我之见,资讯长把整个液晶面板的市场看得太过乐观,还是得再观望一季,评估整体市场反应之后再作决策。」齐元博毫不留情面地驳回研发提案。
齐元博威厉严肃地合上卷宗,令在场的其他人都不敢表达意见,以免卷入他们父子俩的冷战之中。
齐定浚的俊脸微微一抽,看着父亲罔顾「齐亚科技」的前景与利益,故意否定他研拟的案子,冷冽的瞳眸泄漏出内心愤怒的情绪。
齐元博挑起灰黑的眉毛,睥睨的高傲姿态恍若戏鼠的恶猫,仿佛要将齐定浚逼到绝境,让他屈服在他的威势下。
事业是男人展现尊严与价值的一部分,断了他的事业线,等于是让他失去展现自我能力的机会,齐元博倒要看看他能在「资讯长」的位置上,维持多久的困兽之斗。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项要报告,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齐元博冷厉低沈的声音响起,率先合上卷宗,离开会议室。
其他的高阶主管也纷纷离开座位,偌大的会议室仅剩下齐定浚和齐定杰。
「你和爸的冷战究竟还要维持多久?我对于副总经理的职务根本就不上手。」齐定杰疲惫地瘫坐在皮椅上,不满地发难。
「我不是已经叫修亚留下来担任你的助理,带你熟悉整个职务内容?」齐定浚也感到十分无奈。
齐定杰揉揉太阳穴,继续抱怨:「自从接了副总经理的职务后,我天天加班到晚上十点,假日也要到桃园巡厂视察,根本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过劳死,爆肝而亡。」
「能者多劳。」齐定浚苦笑地安慰。
「大哥,你就向爸妈低头认错,请他们原谅你,然后回来接副总经理的职位,顺势推动『齐亚科技』与工研院的研发案,这样不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吗?」齐定杰不死心地劝说,希望能有一方摒弃成见。
「这根本不是认不认错的问题,而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认可我的能力,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证明我的价值与实力。」齐定浚坚毅地不肯屈服。
「以你现在的处境与权职,提什么研发案都会被驳回,还能有什么展现能力的机会?」齐定杰站起身,语气微愠。「我实在不懂蓝绮幽有什么魅力,值得你这样跟爸妈作对?」
「这是我跟父亲之间的问题,与绮幽无关,不要把她扯进来。」齐定浚冷峻地沈下脸,厉声警告道:「还有,绮幽是我的妻子、你的大嫂,最好对她尊重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