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幽正收拾东西准备要离开,突然被身后的声响给吓了一跳,旋过身,对上他略显苍白的俊脸。
“你没事吧?”她机灵地走向前,蹲下身,替他拾起地上的卷夹。
“可能胃痛又犯了……”他感觉到腹部的疼痛不断地蔓延扩大,仿佛在测试他的忍受力与意志力。
“你的气色不是很好,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到医院……”绮幽将成叠的卷宗放在桌上,不经意碰上他的指尖,发觉他连手指都是冷的,像是强忍着极大的痛楚。
“不行,这个案子对我很重要,我必须要尽快完成……”齐定浚咬紧牙,从唇缝里迸出话来。
“你想喝水吗?那我帮你倒,茶水间在哪里?”看到他手中的保温杯,绮幽主动接过。
“走廊走到底右转……”齐定浚疲惫地瘫坐在沙发上,抚着绞痛的腹部,希望痛楚能尽快过去。
绮幽拿着保温杯,快步走到茶水间替他倒了一杯温开水,一思及他紧蹙眉宇的痛苦模样,以及努力工作的专注神情,令她的心起了一股激荡,忍不住心疼他的处境。
她的心绪不知不觉受到了齐定浚的牵引,忍不住担忧起他的身体状况。
过去的记忆纷至沓来地涌上脑海,将她的思绪不断地往前推行,回到两个人第一次相遇的那个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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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她骑着脚踏车横越过马路时,一辆机车疾驰而过,将她连人带车地撞倒在地上,汩汩的鲜血自膝盖的伤口流出,痛得她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看着早已逃逸的机车骑士,向一旁的行人寻求援助。“帮、帮我叫一下救护车好吗?”
围观的民众怕惹上麻烦,冷漠地别过脸,看见绿灯亮起,纷纷加快脚步离去。
她绝望地忍着脚上的痛楚,想从地上爬起来,忽然一条浅灰色的手帕覆上她腿部的伤口,接着,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拦腰抱起。
“好痛……我的脚好痛……”她承受不住疼痛,忍不住低泣。
“忍着点,我送你到附近的诊所……”一道浑厚低沉的男性嗓音自身后传来,像是有一种抚慰的温暖力量,让她莫名地感到心安。
她无助地揪着男子的衣襟,莹亮的双眼因为疼痛而浮现一层泪光,但内心却因为他温柔的体贴而悸动着。
她倚在他结实的胸膛前,抬起头,目光梭巡着他的眉眼、鼻梁和性感的薄唇,怯怯地开口说:“谢谢你。”
来到街角的诊所后,男子小心地将她放置在椅子上,然后体贴地替她挂号。
“你再忍耐一下,医生马上就出来……”男子蹲在她的跟前,轻声安抚。
她咬着颤抖的唇,点点头。
看着她泪痕斑驳的小脸浮现一抹柔顺坚毅的神情,男子忍不住伸出手,拨开贴覆在她脸上的发丝,柔声安慰。“这样才勇敢……我去帮你催一下医生,再忍耐一下。”
“好。”她的心头一震,缓缓收起眼泪。
等她包扎诊治结束,出了诊疗间才发现男子已经离去,让她惊讶的是,他竟还体贴地替她付了医药费。
蓝绮幽凝视着那条沾着血渍的手帕,男子温暖的举措触动了她心灵深处的脆弱,微颤的眼睫晕染上一层淡淡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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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回笼后,绮幽赶紧回到齐定浚的办公室,将保温瓶放在桌上,看着他虚弱地瘫坐在黑色皮椅上,冷峻的脸庞因疼痛而扭曲,双眼紧闭,如果可以,她很想伸手抚平他眉宇间的皱折。
她发觉他的脸色愈来愈苍白,额角还淌下汗水,忍不住取出口袋里的手帕,为他拭去脸上的冷汗,触碰到他发烫的皮肤,才知道他已经发烧了。
“你做什么?”齐定浚警觉地睁开眼,格开她的手。
她惊慌地往后退开,试着向他解释。“我是看你脸色很不好……你的额头很烫,正在发烧,要不要先去看医生,等会儿再回来完成工作?”
“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吃颗胃药就好。”齐定浚拒绝她的关心。他手边的企划案攸关“齐亚科技”的决策方向与前景,再加上时间紧迫,令他无暇顾及身体上的病痛。
“但是……”她忧心地瞅着他,总觉得他腹痛和发烧的症状,不像一般的胃痛,反而倒像是急性盲肠炎。她记得去年姑姑得了盲肠炎,跟他现在的症状有几分相似。
齐定浚见她仍站在一旁,懊恼地蹙起眉头,不耐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她欲言又止地对上了他阒黑的眼眸,发现他完全不记得她了。这也难怪,她只是他人生中匆匆飞掠而过的一幕风景,是她自己单方面对他的恋慕太过深刻。
绮幽失落地转过身,觉得自己太多管闲事了,但又忍不住担心,如果真的是急性盲肠炎而误以为是胃痛,延误就医可能会引发腹膜炎,该怎么办呢?
“你腹痛多久了?疼痛的位置是不是偏向右下腹?”她顿住脚步,旋过身,关心地问道。
他竭力忍着痛楚的模样仿佛是一块沉重的铅,系住了她的双脚,教她无法迈开步伐离去。
齐定浚下意识地抚着绞痛的位置,发觉真正疼痛的部位不是胃部,而是接近右下腹,紧蹙的眉眼看向她。
“我觉得你应该不是胃痛,有可能是患了急性盲肠炎,才会出现发烧的症状,要是再拖下去有可能会引发腹膜炎……”绮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走到他的身边,环住他的臂膀,大胆地说:“我带你去看医生……”
“你……不用你多管闲事……”齐定浚抗拒地想抽回手,却发现全身力气仿佛在瞬间被抽光似的,腹部的绞痛持续地蔓延扩大,那疼痛如撕肉裂骨般,几乎要超出他的忍受范围。
“我怎么可以不管你呢?”她理不直、气很壮地顶回去,硬是扶起他高大的身躯,转过脸迎向他质询的目光,这才惊觉失言。
齐定浚抚着绞痛的腹部,锐利的眼眸直直地打量着她,对她过分执着且热心的行为感到疑惑。
她呐呐地辩解:“我并没有恶意……也没有其他的企图,只是担心你延误就医会引发其他的病症,也想乘机还你一份恩情……”
“恩情?”她的话勾起了齐定浚的好奇心,他不记得和她有过什么交集与牵扯,更不懂她所谓的恩情是指什么。
“也许你已经不记得了……”绮幽为了让他放心、取得他的信任,娓娓地说出那段相遇。“半年前,你曾经救过一个车祸受伤的女生,不仅送她就医,还替她付了医药费……”
齐定浚想了想,的确有这件事,当时那个女孩孤立无援地跌躺在马路中央,而交通号志又转为绿灯了,如果不将她带离的话会很危险。
“我就是当时被你救起的人……”她清丽的脸上浮现一抹认真的神色,继续解释:“我并没有任何不轨的意图,只是因为你当时对我伸出援手,现在我认出你是帮助我的人,我觉得应该要还你这份恩情……”
齐定浚仔细地看着她,在那双莹亮纯净的水眸里找不到一丝算计,只有发自内心真诚的关心与担忧,与他在尔虞我诈的商场或社交界所接触的人完全不同。
“现在我知道你需要帮助,更加觉得自己有义务照顾你……让我送你去医院……就算给我一个报答的机会……”她声音低低地恳求着。
齐定浚被她可怜兮兮的哀求姿态给软化了,仿佛不顺从她的意思,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
“先让我送你去医院,如果证明我的推论是错的,你想责怪我太鸡婆或多管闲事都没有关系。”蓝绮幽柔柔地劝说。
她的眼睛温柔得仿佛泛着一层薄薄的泪光,让他很难坚持下去,再加上腹痛剧烈,使得齐定浚终于放弃坚持,决定先就医。
齐定浚忍受腹痛的侵袭,勉强地先将电脑里的资料存档,又发了一通简讯给助理章修亚,简洁地说明原委。
在她的搀扶下,两人一起搭着电梯下楼,拦了辆计程车,直奔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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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白的病房里,矮柜和茶几上摆满各种慰问的花篮和花束,大抵上都是百合花和鲜艳的玫瑰,而姹紫嫣红的花卉里,一束蓝紫色的燕子花直挺挺地被移放在角落,虽然不是最起眼的一束,却反而吸引住齐定浚的目光。
他静睇着角落的燕子花,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温暖的感受与思念。
三天前,若不是那个叫蓝绮幽的女孩机灵地发现他得了急性盲肠炎,将他紧急送医开刀治疗,后果恐怕难以想象。
他抚着缠裹着纱布的腹部,聆听特别助理章修亚向他汇报这几天公司的状况。
“副总,这次的主管会议我依照你的指示,提议要争取『齐亚科技』的研发经费,也将企划案和评估表发下去,虽然董事长说你不克出席,案子暂缓表决。但就我侧面了解,大部分的人都倾向反对。”章修亚直接切入重点。
“……我知道了。”齐定浚的身子微微地向后躺,调了个舒适的姿势。
“台湾液晶面板削价恶性竞争,再加上韩国的研发技术又比我们先进,报价又低,使得许多人都不看好『齐亚』的前景。”
“做生意不能只看眼前的利益,假如我们能够突破现在的瓶颈,提高面板的经济切割率,就能摆脱恶性竞争的窘境,在未来的液晶面板上就能独占鳌头。”齐定浚不爱保守行事,更不会轻易放弃。
“但显然董事会的人不这么想,他们认为开发品牌耗费太多成本,不如固守原来的代工事业就好。”章修亚传达与会人员的意见,继续说:“因为这两季『齐亚科技』的股价反应不佳,有些人甚至开始抛售手边的股票。”
齐定浚沉思之后吩咐。“若消息属实,替我把外面的『齐亚』股票买回来。”
“是,关于这部分我会遵照你的吩咐。”
“好,那今天就先这样吧,企划案的事我会再好好想想。”齐定浚疲惫地揉揉额头。
章修亚将卷宗放在矮柜上,准备告退。“我把报告放在这里,有什么事我们再电话联络。”
“这阵子辛苦你了。”齐定浚感激地说。章修亚不只是他事业上最得力的助手,更是他大学时的直属学长,多年来深厚的情谊,让他们培养出绝佳的默契,所以他一进入集团工作,立即将章修亚拉到身边,藉此建立属于他的派系。
“你就趁这次的机会好好休养,我先回公司。”
“嗯。”齐定浚点点头。
章修亚提着公事包跨出病房,掩上门,转过身却差点撞上一个女孩。
“对不起——”绮幽不好意思地垂下脸,赶紧为冒失的行径道歉。
章修亚眯起眼眸端视她靓丽的脸庞,看她徘徊在齐定浚的病房前,不禁好奇地问道:“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绮幽顿了一下,而后软软地央求:“你好,我是送齐先生来就诊的蓝绮幽,我想进去关心他的病情,可以请你帮我通报吗?”
那天早上她送齐定浚就医,医生诊断为急性盲肠炎,在她帮忙联络他的家人赶到医院后,她马上被排挤到角落,连关心他术后的状况都不能,只好默默地离开。
前两天,她也曾捧着花束来探病,但都被特别看护隔绝在病房外,仅是代为收下花束,拒绝探访。
“那天是你送他来医院的?”章修亚再次确认。
“我是『兰心花舍』的员工蓝绮幽,那天在办公室布置盆花时,正好齐先生的身体不舒服,所以就帮忙送他来医院,不过这几天都没有他的消息,我很放心不下。”绮幽解释自己的身分与那天的经过,期待能获得探视的机会。
虽然知道他手术成功,会有专业的医护人员在一旁照顾,但她就是忍不住挂心他的病情,除了想表达对他的谢意之外,还想知道他复原的情况。
而来探病,也是唯一可以接近他、见到他的方式。
“好,我帮你问问副总要不要见你这位『救命恩人』。”她脸上真挚善良的表情,实在令章修亚不忍拒绝。
“谢谢。”她抱着怀里的花束,窘然地道谢。
半晌,得到齐定浚的应允后,蓝绮幽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板,走进病房内。
她轻悄地掩上房门,捧着花束和提袋,秀丽的脸上漾着轻浅的笑容。“你的身体好点了吗?”
齐定浚放下财经杂志,迎上那双澄亮的大眼睛,微笑地说:“我好多了,谢谢你。”
方才得知她来探访,他的心中飞掠过一丝惊喜,再次见到她,更确定她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明明外表柔柔弱弱的,但骨子里却有着执拗的基因。
“我可以找个花瓶将这束花插起来吗?”绮幽轻声问道。
他点头,目光随着她娇纤的身影移动,看她柔顺的长发披在肩上,清丽的脸上泛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纯净得仿佛与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无关。
“你送的这束花是什么花?”齐定浚好奇地问。
“燕子花,它的花语是——幸运必然会到来。”她将花束插在花瓶里,回眸瞅着他。“希望它能带给你幸运,让你早点康复出院。”
她脸上甜甜淡淡的笑容,仿佛是一道温煦的微风,抚过他的心房,令他忍不住想靠近她、听她说话。
他炯亮的双眼流连在她美丽的面容上,看着她浓密的眼睫轻轻地颤动着,扇动了他的心。
“我有说错什么话吗?还是脸上有脏东西?”他紧迫的眼眸瞅得她心慌意乱,下意识地抚着窘红的小脸。
“没有。”他觑着她怯怯的笑脸,自嘲地说:“那天你真的救了我一命,否则我现在肯定不只肚子挨一刀那么简单。”
“这么说来,我真的是你的『救命恩人』喽?”她俏皮地眨眨眼。
“那当然,所以我想要给你一个愿望,只要你提出要求,我一定会尽量帮你完成。”齐定浚诚恳地说道。
“那这个愿望很珍贵,我要谨慎地思考一下该许什么愿才好。”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任何时候,只要你想到要许什么愿望,都可以打电话给我。”他拿起记事本,写下一串号码,撕下,递给她。
她凝睇着他,犹豫着该不该收下。“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我来这里纯粹只是来探病,关心你术后的状况,并不是想要讨什么实质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