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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太爷有喜 page 6 作者:寄秋

  总而言之,他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让人一通好找。

  季薇薇原本想要鸣冤的,但还没走到大鼓前,就被四名凶神恶煞的衙役给驱离,叫她别来玩,敲了可要打三十大板才能上堂,外加滚钉床。

  考虑到她的细皮嫩肉,以及是为了伸冤而非结仇,她犹豫再三,决定换另一条管道走。

  由于她三番两次的上县衙求情,靠着几分伶俐的口才和童叟皆欺的亲和面容,她和里头的杂役混熟,经由他们私底下的传话,这才知晓县太爷是新来的,还不到三个月,是个嘴刁的,刚就任就吃遍县城各大小酒楼。

  目前他只满意“月满楼”的菜色,每逢初一、十五便在县上的月满楼吃斋菜,鲜有缺席。

  斋菜?那不是她最拿手的吗?

  既然县太爷偏好素斋,那就投其所好吧!

  于是,季薇薇找上了月满楼的掌柜,当下卖弄手艺,弄了几道他见都没见过的素菜,吊他胃口,这才同意她在十五这日掌勺一天,专做素斋。

  这一天,当菜一盘盘送上,其实她心里是忐忑不安的,虽然她之前曾听闻县太爷因满意上桌的菜肴而召见掌勺大厨,她也对自己的手艺颇为自豪,真的到了紧要关头,还是有一丝不确定。

  毕竟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她做了江浙味,偏甜,以糖醋为主,再做了“芋头炖菜”、“松蕈饭”,几道川味辣炒,用豆皮做了醋饭,以握寿司的方式呈现,加上炸豆腐饼。

  还有一道“珍味豆腐汤”,一盘“京熏素鹅”、“四川豆素卷”、“莲花素烩”、“竹笙金华鸡”、“香橙豆腐”……林林总总十来道素菜,风味独特,无一荤食。

  她在等待,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而她紧张得手心都湿了。

  “好。”

  一声好,季薇薇手上多了五两银子的打赏,但这不是她要的。

  终于—

  “快,季薇薇,县太爷要见见掌勺的大厨,他说鬼斧神工,道道佳肴,令人吮指,回味无穷。”

  面露喜色的掌柜一探头,季薇薇解下师父为她缝的围裙,拢了拢发丝,拉拉浅碧色折儿长裙,深吸一口气,从容不迫地从后堂厨房越过回廊,走向珍珠白垂帘子后的清幽包厢,一股熟悉的檀香味迎面而来。

  包厢入口处的左侧有座白梅踏雪绣屏,雪落梅未绽,黄莺栖枝头,屏风底下是三足瘦腰凳,凳上摆了铜兽香炉,袅袅青烟,熏香入室。

  “这道竹笙金华鸡是怎么做的?吃起来的口感有肉的鲜嫩,不过分甜,却留在口中久久不散。”乍吃之下,他以为小二送错桌,把哪位客人的荤食送到他面前。

  “是以湿竹笙六条,湿香菇六块,素火腿六件,素鸡十八件,芥菜心六条,将素鸡酿入竹笙管里,连同芥菜心、素火腿、香菇,用熬了三时辰的蔬菜汤煨透,隔去水分……”

  接下来只需盛盘,将各料分别间隔排在碟子上成麒麟状,以芥菜心伴边,淋上少许加了调味料的勾芡汤汁即成。

  这道菜讲究的是清淡,不油不腻,清爽可口,把素菜的鲜给点出来,即使菜里没有肉也彷佛有肉的滋味。

  “嗯,倒是用心了,另外,把饭包在豆皮里,放入口里有股微酸但非常对味,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实在有天分。”是做素菜的好手,和他念念不忘的那味儿十分雷同。

  “是自酿的果醋拌入煮熟的米饭里,说穿了并不难,主要在果醋难酿,多一道工序醋酸了,少一道工序有可能发馊,恰如其分的沉酿才能酿出酸味适中的果醋,一如大人在勤政爱民上一向为民所爱戴,断不会错捉无辜之人。”

  听出她话中有话的年轻县官骤地停箸,煦如春阳的眉头如遭风雨侵袭的荷花悄然一蹙。“你是在指责本官判案不公,为求绩效将无辜者捉拿到案?咦,是你!”一抬头,他露出讶异神色。

  “啊,洁癖男!”还是挑嘴男。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竟在月满楼。

  季薇薇的惊讶不亚于讶异后而露齿一笑的县太爷,三个月前见过的那一面叫她印象深刻,刚听声音时觉得有点耳熟,一打照面便认出五官清朗的男子是谁。

  他不是别人,正是到任前四下视察民情的莫沧安。

  “你到了清平县?”他还以为此生再也无缘相见,没想到……老天爷的安排真叫人猜不透。

  “刚到不久。”遇到“熟人”当畅所欲言,季薇薇倒有几分不自在,她记得先前对这位官不太恭敬。

  果然凡事会有因果,早知道会有求于人当时就要客气点,予人和善也等于给自己留条后路,偏她管不住自己这张嘴,爆炭似的没三句话就冲着人家发,有交情也成了孽缘了。

  看他在食物上的挑剔,不知与人好不好相与,别是个表里不一的官,说一套,做一套,专吸百姓血汗。

  看到她一身俏丽的碧色衣裙,眼眉间多了几许娇色,莫沧安不自觉的脱口而出,“你还俗了?”

  “还俗?”一说到还俗,季薇薇还真是有满肚子苦水要吐,她真的不介意穿小尼姑的灰色衣袍,起码耐洗、耐脏,还多了一层保护色,穿了十一年也习惯了。

  考虑到一个十六岁小姑娘的青春年华不能蹉跎下去,静慈师太平时让爱徒脱去一身灰衣,还特意挑了几套女子衣饰让她换上,将她由带发修行的小尼姑转为待嫁的俏娇娘。

  少去那身尼姑装的季薇薇,宛如出水芙蓉,不用刻意画眉点朱便能感受到她浑身散发的灵气,未语先笑的秋水瞳眸闪着湖泊水色,小嘴儿一弯似能引得蝴蝶飞舞。

  她的美如同深埋地底的璞玉,一经月光的琢磨,瞬间绽放出与月同华的玉质光泽。

  “令师尊不在身边吗?”知晓话语唐突了,莫沧安面色平和的转移话题,黑眸幽深如深山老泽。

  一提到师父,季薇薇的鼻头就酸了。“你这官当得不好,有诈骗嫌疑,为什么没凭没据就胡乱捉人?”

  一直以来她是独立个体,也这么认为,可是与师父朝夕相处十余年,从未分开过一日,突然间身边少了师父,空落落的,感觉好失落,好像左脚穿右鞋,一直没法适应。

  她被制式化了,长久和师父相处在一起,虽然来来往往不少过客,可始终相伴而行的只有师父一人,那份用时间累积而成的感情绝非外人所能了解的,隽永而且难以抹灭。

  “说清楚。”诈骗?她把他当成一般宵小不成。莫沧安略有不悦,但面上不显。

  来到清平县已有三个月,他不敢说治下全无盗匪,但是他用心在县务上,深入民间,感受百姓的日常作息,公正不偏颇,除恶务尽,他自认未判处过一件冤案,屈人入罪。

  “你们县城是不是不太平静?怎么见人就捉,也不问明缘由就把人送入大牢,这天下的律法全由你们编写了,不分青红皂白,随便逮个人充数。”

  “你是指?”他的县衙有滥捉无辜行径?

  “大人,她师父是尼姑。”一旁的小厮小七弯下腰,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如今正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

  看见季薇薇“还俗”后的娇妍模样,莫沧安一时半刻还没想到那上头,只记得静慈师太是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人,仁心济世,为民医治。

  要不是小七的提醒,他不会将两件原本不相干的事扯在一块。确实,他下过令要衙役盯牢面孔陌生的尼姑。因为城内发生多起尼姑拐人事件,不少出外游玩的女子因此一去不归,毫无线索可查。

  包含他在内的几个城镇的县官皆为此苦恼不已,坐困愁城地想找个突破点,好把失踪的女子找回来,并将犯罪者逮捕归案,让百姓过着无惊无惧的安乐生活。

  “如果你指的是尼姑诱骗女子一案,恐怕要对姑娘说声抱歉,职责所在,望请海涵。”为了大多数人的安心,只得暂时委屈少数人,若非事出无奈,断不会有此举措。

  “可是我师父没做过这件事,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冤枉她?所谓捉奸在床,捉贼拿赃,证据呢?把证据拿出来我就认。”季薇薇很不服气,据理力争地想求个公义。

  “她是尼姑。”他只回了四个字。

  季薇薇一听,很想吐口痰在他脸上,骂他一声昏官。“是哟!以后要是有打鱼的杀人,那么每一个背渔网的渔夫全是杀人犯。”一并论处。

  “季姑娘用不着讽刺本官,本官也有难为之处,不过,这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此举对静慈师太而言,利多于弊。

  季薇薇很想踹他胸口一脚,再问他吐血的感觉好不好。“人被捉到牢里哪里好?是你能官升三级还是衙役们不用出门捉人?反正有个倒霉的替死鬼,到时往上一交便了事。”

  官场有够黑的。

  莫沧安清逸面容染上一抹笑意,从容道:“季姑娘的性子叫下官佩服,只是你可曾想过外面为了这件事闹得群情激愤,令师若还在城中行走,你能想像她会遭遇到什么事吗?”

  “你的意思是变相的保护她?”冷静的想一想,她是事急则乱,确实,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他的说法虽然季薇薇不是很满意,但勉强能接受,她也从事过警务工作,知晓要保护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先行扣押,不与外界交涉,预防串供及遭人暗杀。

  只是当被关的是她那与世无争的师父时,她还是难过,无论如何得想办法让师父早日脱离牢狱之灾。

  “也是,也不是。”他话说得模棱两可,不给予正面的回覆,这也算是当官者的狡猾。

  不定罪不代表无罪,无辜者不一定无辜,一切要等水落石出才能判定,谁也不敢肯定孰是孰非。

  “不要故弄玄虚、吊人胃口,既然这事把我师父卷进去了,我也要尽一份心力,为我师父洗清嫌疑,请让我协助办案。”在捉拿犯人这事,拥有现代专业知识的她一定比他强。

  “你?”莫沧安闻言失笑。

  “瞧不起女子会被驴踢。”他那是什么眼神,竟质疑她。

  三条街外的胡同里,有头暂放的黄黑杂毛驴引颈一叫。

  “不是本官对季姑娘有任何不满,此事非同小可,身为涉案人的亲眷,你必须避嫌。”他不想她牵扯其中。

  季薇薇眼神坚定地捉起身后青丝往他面前一挥。“我还俗了,看到了没?你不能阻止我。”

  “你!”见她一脸坚决,不肯退缩,他考虑再三才勉为其难的同意。“好吧,就让你试一试,但是你要答应我量力而为,不可逞强。”

  她没好气的一酸,“你是老人家喔!说话慢,还一堆讲究,活似老气横秋的老太爷,你看好入土为安的日子没?”

  先把寿材准备好,以防万一。

  “放肆!你以为你在跟谁讲话?你一个小老百姓也敢冒犯官老爷!”为主子抱不平的小七大声喝斥。

  “小七。”莫沧安低声轻斥,再向她道:“小厮无状,季姑娘莫怪,若是方便的话,容本官安排一下,明日便以厨娘身分入住县衙吧!”

  第四章  厨娘的办案方式(1)

  物换星移,人事已非。

  季薇薇没想到再接触到她最热衷的侦查工作时,居然是在十一年后,而且得辛苦的勒住发育还不错的双峰,从“还俗”不久的小尼姑变成机灵的小厮。

  为了办案,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想要跟着官老爷后头捉犯人,总不能是个娇滴滴又秀色可餐的小姑娘吧!

  她这算是乔装改扮,前一世要长期潜伏时,适度的伪装是必要的,以免惊动了逃窜中的歹徒。不过在县衙内这叫女扮男装,她的模样还挺清逸俊秀。

  对内,她是专煮素菜给县太爷吃的厨娘,年纪虽轻但手艺一流,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说媲美月满楼大厨,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来了以后,大家都有口福了。

  对外,易钗而弁,她成了小跟班,跟聒噪的小七一样是服侍主子的小厮,县太爷走到哪就跟到哪,以下人的身分跟着查案,尽其所能破案,好让师父早一日脱离牢笼。

  “欸,你这是……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静慈师太盘腿坐在一团草堆上,双手合十。

  牢房里没有想象中的阴暗污秽,地面竟洒扫得十分干净,什么跳蚤老鼠的是看不见,除了身陷囹圄、不得自由之外。

  大概莫沧安先前着人打理过了,因此静慈师太所待的那一间待遇略好,不但有扇小窗能透光进来,还多了床棉被,饮食正常的送到,并未受到苛待,就差一张床。

  但是静慈师太还是瘦了,在无故被关了几日后,她虽一心向佛,心如止水,但也担忧只身在外的爱徒,怕她没人照顾,忧心在牢里的自己而食不下咽,慌得不择手段的前来劫狱。

  事隔多日再见到师父,季薇薇的“钢铁心”化成一滩水,眼眶都红了,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师父,你瞅我神气不,变成勾得姑娘芳心乱动的俊小子了,你可别守不住佛心爱上我,那我就要对不起佛祖,横刀夺爱了。”季薇薇帅气的摸摸鼻子,想逗师父开心。

  “你这孩子老是没规没矩,跟着为师抄经念佛还是改不了皮猴性子,为师甚感愧疚。”

  她像是一幅激流穿石的生动图画,要在湍急溅起的万道白浪中活出她的丰富。

  师徒的缘分就要到地头了吗?

  静慈师太心中有丝不舍,又有几分无奈,但聚散离合是人之常情,谁也不能挽留花开花落,该走的时候是留不住的,老天爷早做了安排,叫人在红尘中修出圆满的正果。

  “师父,你没听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我打小就是爱出头的个性,你让我改谈何容易,就你瞧了也别扭是吧!”隔着胳臂粗的木头栏栅,季薇薇从提篮里取出几盘还冒着热气的素菜。

  “强词夺理。”尽会狡辩。

  “不,这叫真理不变,理字占稳了到哪儿都走得通。”她将筷子擦一擦递给师父。“师父,你快趁热吃了,有你爱吃的“什锦豆腐粥”,我加了剁碎的香菇和压扁的熟青豆,一把苦菜和少许南瓜,煮得香软爽口,适合你的牙口……

  “配菜是辣炒笋片和腌酸黄瓜,以及醋溜素鱼片,你看你都瘦了一大圈,让薇儿看得好心疼,你老要多吃点,把消下去的肉补回来,不要省这点饭菜,反正是县衙厨房供应的,不用咱们的银子。”

  本来还有点心酸的感伤,被她一句不用银子,吃免费的,静慈师太的忧心一扫而空,嘴角往上一弯。

  “好了,别尽顾着师父,你在外头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别使胡涂劲,师父在里头很好,有个可以专心修行、不受打扰的清静地。”心中有佛,处处是莲花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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