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那块土地是属于沈家所有,那座金矿自然也是属于沈家的。」
「但……但……」
「不过……」慕容羽段若有所思地又回过头去目注中年庄稼汉。「沈老哥,那座金矿你打算如何处理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也希望能够采矿,可是……」中年庄稼汉苦笑。
「眼下你们财力不够。」慕容羽段了解地道。「那么我有个提议,沈老哥不妨考虑看看?」
「请说。」中年庄稼汉忙道。
「沈老哥可以考虑暂时把采矿权租赁给有兴趣的人,或者一年,或者两年,这么一来,沈老哥不但可以省下起初开矿的大笔费用,也可以收取未来采矿的本钱,正是一举两得,你认为如何呢?」中年庄稼汉认真思考片晌,再看看妻子,后者悄然点了点头,于是他也点头同意了。「我觉得可行。」
「那么几位如果有兴趣的话,不妨现在就来讨论一下租赁时间以及租赁金的问题,顺便把租赁契约签下来……」
接下来,不管是讨论或签约,一切都很顺利的完成。
有慕容羽段和哑修罗在一旁「监视」,就算是七大门派之一的崆峒派,也不敢端出他们妄自尊大的本性来耍白目。
「再来嘛……」慕容羽段沉吟。「嗯,就顺路到武陵去吧!」
于是金矿事了,他们马上又赶到武陵去解决另一桩麻烦。
在他估计,要办完大舅子所交托的事,起码要三个月,对他而言,这是一段相当漫长的时间,因为他习惯家的安定,并不喜欢在外面奔波,所以他希望能够尽快把事情办妥,好回金陵的家去。
如果路赶紧一点的话,也许……可以缩短为两个月?
作梦!别说两个月,都半年多了,他们竟然还在外头流浪,而且愈流浪离金陵愈远,现在居然跑到塞外来了。怎会搞到这种地步呢?老实说,他一点也不明白,明明大舅子交托他办的事都已办完了,为什么他还是回不了家呢?
是又有人找他去赴宴了?
不是。
那是又有人找他去做客了?
也不是。
那到底是为什么?
「砚心。」
默砚心毫无反应,慕容羽段犹豫一下,还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她马上就仰起美眸来啾他。
「妳说,雾灵堡为何会找上我帮忙呢?我又不认识他们!」
瞳眸中闪过一丝异采,眼帘垂下,旋又扬起。
「慢慢的我就会明白了?明白什么?」慕容羽段困惑地又问。默砚心轻轻摇头。「别问?这又是为什么?」
默砚心没有任何回应,径自垂下眸子去魂游四海;慕容羽段无奈,只好再把疑惑收回心里头去。
大舅子交托他办的事都办完了,但之后,当他们走在回家的路途上,却开始陆续有人来请他帮忙,不是那个要他帮忙处理纠纷,就是这个要他帮忙解决麻烦的问题,而且各个都是那样低声下气的央求,他就是狠不下心去拒绝,虽然他怎么也想不通他们为何会找上他的?
真是奇怪了,金陵慕容家早已退出江湖了不是?
不过,话再说回来,这半年多来,他还真是学到了不少,走在江湖路上该如何自处,还有最重要的是,如何与武林人物周旋,现在他已不再是半年多前那个生涩的江湖新手,行事稳重果断得多了。
「无论如何,这趟事办完,咱们就得赶回金陵了。」
「……」
「妳又有身孕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
「唉!」这样也要掐他?
塞上风光不只是无边无际的沙海,也有许多美丽的草原和郁郁葱林,譬如雾灵山,碧草茵茵、森林茂密,彷佛塞外大漠的绿色明珠,景色瑰丽,十分迷人。雾灵堡就位于雾灵山下,是一座农猎兼顾的民堡,堡主也是个正派人,毫无半丝扩张的野心,唯愿能在这塞外明珠安安稳稳的过生活,可惜天不从人愿,他不想找麻烦,麻烦却找上了他。
十天前,雾灵堡少堡主亲自去央请慕容羽段帮忙,在得到许诺之后便急急忙忙地先行赶回雾灵堡,可见雾灵堡的情势有多么紧急;但当时慕容羽段尚未感受到雾灵堡的情势究竟有多急迫,直至此刻……
他自认是个脾气温和的人,就算堂弟下手伤害他,他都没生气,只是心寒了,事实上,打从他懂事以来,就没有过生气的记忆。但此际,生平第一次,他生气了、发怒了!绿油油的山岭下是阡陌纵横的庄稼地,一弯溪水流向绿茵盎然的山谷间,溪水两旁一边是数十楝农家与猎户,另一边是一座恢弘辽阔的庄堡,庄堡内隐约可见街道巷弄,俨然一座小小的城镇规模。
这原该是一副安和乐利的田园景致,然而此刻,在慕容羽段眼下,一切都被破坏殆尽了。
那祥和的苍绿被刺眼的红血覆没了,凄厉的女人求救与幼儿尖叫声画破了宁馨的空气,刀光剑影,杀声遍野,利刃戮肉,热血喷溅,数百上千人践踏着庄稼地,血淋淋的将生与死的决断摆置在眼前。
乍眼望去,双方人马相当,但仔细再看,灰衫人马全是牛高马大的成年壮汉,而杂衫杂衣的雾灵堡却有大半是老弱妇孺,哭叫着被灰衫人马从庄堡里赶出来,老的一刀砍掉脑袋,妇女被扒衫扒裤就待当场强暴,幼儿被高高举起重重摔下地,不死也去掉半条命。
如此惨烈的情景看得慕容羽段先是一阵震惊与错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旋即勃然大怒,愤慨地咆哮,「住手!快住手!」一边怒吼,一边飞身离鞍,身形如一阵风似的疾飞向雾灵堡。而被丢在后面的默砚心却破天荒的没有紧跟上去,反而扯住了马缰,静静地观战,毫无插手的迹象。眼看他嘶吼如狂,却没有人听命住手,女人依旧被强暴,老弱仍被残杀,慕容羽段更是怒从胆边起,双掌骤扬,炙烈的呈风横爆,呼一下便将周围三十七个灰衫汉子扫飞到三丈外,落地已是三十七具内腑尽碎的尸首。
「住手!听到了没有?快住手啊!」他怒喊着。
但是依然没有人听他的,又那么恰恰好,眼前地面上就是一具小小幼儿的尸身,空洞的童眸正对着他,彷佛在问:为什么?
霎时间,他眼红了,身形飘掠,两臂飘旋,成串的掌影有如千百柄兵刃般流射激飞,穿织翻舞,凡是他经过之处,周围的灰衫汉子们无不似浪般纷纷仆倒,只是片刻间,不过三丈距离远,已有百多名灰衫汉子横卧于地了。
这时,灰衫汉子那方人马终于察觉到他的出现了,一个头大如斗的黑脸汉子飞快地掠身过来,想先搞清楚为何会突然冒出一个插花的?
可是,这时的慕容羽段业已气过了头、杀红了眼,只见他双掌疾晃如怒涛,劲力呼起盘旋,掌影层层重重迥旋翻舞,威猛无匹地掀起一阵「轰隆、轰隆」的雷鸣呼啸,震天撼地的交织成一片勾魂使者的罗网,那样暴烈狠辣,惊心动魄地笼罩向那群残忍无人性的灰衫汉子!于是,照面之间又是数十名灰衫汉子栽倒,叫喊哗嚷、惨号悲曝之声混杂成一片,在他们尚未弄清这是怎么一回事之前,又是一阵暴雷急响,再度躺下了近百个灰衫大汉,顿时,灰衫人马那方阵势大乱,人影仓皇退避,而如刃般的掌影挥霍纵横,却依然一阵急过一阵的追上去,很显然的,他一个也不打算放过……
「住手!住手!快住手!」
这回,换对方那个黑脸汉子又惊又怒地吼了过来。
然而,迟了,他的急吼压不过慕容羽段的飞掌爆雷响,他的奔驰追不上慕容羽段疾如流矢的身影,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手下人马在狂风暴雨般的掌影下接连不断的仆倒,凄怖的哀叫与惨吼令人毛骨悚然地激荡于空气中!
「住手!住手啊!」
黑脸汉子气急败坏地在后面追着、叫着,直至声嘶喉哑,终于那条犹如死神般的身影停了下来,他也才跟着停下脚步,尚未喘过一口气来,转眸一看,顿时魂飞魄散,惊骇得双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去。
他带来的六百人马,包括四位堂主、六位香主和二十二位好手,在这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竟已全军覆没,尸横遍野,无一幸免。慕容羽段徐缓地回过身来,面容上一片严厉冷冽。「回去转告你们当家的,若是你们再挑上雾灵堡找麻烦,慕容羽段就去掀了你们总坛!」
「……」黑脸汉子抖着身子,嘴巴是张开来了,却挤不出半点声音来。
「现在,滚!」慕容羽段怒叱。
黑脸汉子骇得浑身一颤,立刻转身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然后慕容羽段敛去怒容,徐徐走回小幼儿尸身那里,小心翼翼地抱起来,心痛地凝视许久后,方才转身走到雾灵堡少堡主前面,眼眶泛红,满怀歉疚。
「对不起,如果我早点赶到就好了,真的很对不起!」
他是发自内心的感到由衷的抱歉,然而雾灵堡少堡主却压根儿没去想到慕容羽段是不是太晚赶到,因为,他也被骇傻了。
之所以会去找慕容羽段帮忙,是因为他的妻子是哑修罗,他们期待的也是哑修罗的援手,至于慕容羽段,在他们心目中也仅仅不过是「能够说服哑修罗伸手帮忙的人」而已。
可万万没想到,在他们以为那个只不过是「那张嘴有用的人」,竟然以跟七修罗同样令人惊魂丧胆的高绝身手,用短得让人震骇的时间,匹马单枪的解决了差点覆灭了雾灵堡的数百敌人。瞧,哑修罗还端坐在马上动也没动呢!看来,江湖传言是错误的,慕容羽段可不只是那张嘴有用,他那一身所学也跟七修罗不相上下,不同的是,他可比七修罗好说话多了。
往后再有麻烦,找上金陵慕容家准没错!
为了以防万一,慕容羽段在雾灵堡多待了半个月,直至确定灰鸶帮的人不会再出现了,他才带着默砚心启程回中原。
因为他不知道,原本也是绿林九大帮派之一的灰鸶帮,有七成菁英好手都损灭在此一战之中,元气大伤,未来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在江湖上争强夺胜了,换言之,他们暂时没有能力找别人的麻烦了。
「砚心。」
默砚心仰起美眸来,依然面无表情,但那模样又似乎有所等待,慕容羽段却反而没有垂眼看她,兀自若有所思地望住前方道路。
「我还是不喜欢杀人,可是……」
他两眼瞇了起来。
「我却很高兴杀了灰鸶帮那些毫无人性的畜生,即使那么做也已来不及挽回当时他们所伤害,还有以往他们所伤害的人命,可却能保证,往后他们再也伤害不了任何人命了!」
默砚心徐徐落下眸子,继续聆听慕容羽段彷佛立誓般的言语。「我想,往后我不会再随便放过那些歹徒了,该给机会的,我会给;但没有资格再得到任何机会的,我就不会再心软了!」
唇畔悄然掠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默砚心阖上眼,安心地继续魂游九天去。
现在他们可以回家去了,因为她的夫婿终于学到了大哥希望他学到的最后一件事:
以恶搏恶,以杀止杀!
第九章
自塞外回返金陵途中,更多人来向他求助,但慕容羽段不再觉得困惑,他没有空闲去想到那些,他只考虑到该如何尽力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以免再造成类似雾灵堡那种憾事,因此他们始终没办法按照预定中那么快速地返回金陵。一路走走停停,当默砚心挺着六个月身孕时,他们终于在冬至前回到了金陵,却还没进门就被门外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慕容羽段吃惊地喃喃道。
慕容府大门外好像提早过年似的挤满了无数马匹与马车,还有人一看到他们就叫他们到最后面去排队呢!
「排队?」慕容羽段啼笑皆非的喃喃道。
「什么时候开始,回家还要排队?」默砚心却彷佛一无所觉地继续偎在他怀里睡觉,慕容羽段略一思索,当即扯转马缰朝府后驰去,径自安安静静的从后门入府,将马匹交给路过的仆人,然后把默砚心抱回房里让她继续睡,再独自往前厅去,想去瞧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半途上他就碰上了娘亲。
「羽儿,你终于回来了,可是……」正待往客房去的杜琴娘一脸意外地转向他而来。「怎地都没人知道?」
「我从后门进来的。」慕容羽段无奈地解释。「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后门?」杜琴娘失笑,旋即朝前厅方向瞄了一下,有趣的笑拉成苦笑。「也不知怎地,自你出门后不久,便陆陆续续不断有人上门来送礼、套关系、求助,特别是这一、两个月来,访客几乎踩平了咱们家的大门坎儿,我跟你爹都不明白为何会如此,但总不能把人家赶出去吧?」
「孩儿也是,大哥交办的事早就办完了,可就是不断有人来向我求助,见人有难,孩儿无法视而不见,不得不帮上一把,这才会如此迟慢回到金陵来。」慕容羽段皱眉寻思。「真不解为何会如此?」
「其实这些都是小事,麻烦的是……」杜琴娘双眸一转,改朝客房那方向看过去,叹气。
「你伯母一家子又来了―」
慕容羽段两眼讶异地睁了睁。「他们又来干什么?」
「他们……」杜琴娘摇头叹息。「你自己去问吧!」
「好,孩儿这就……」「等等!」杜琴娘往他身后左看右探。「我那宝贝媳妇儿呢?」
宝贝媳妇?
慕容羽段忍不住弯起嘴角。「砚心又有身孕了,回来一路上都在睡,我就让她回房继续睡了。」
「砚心又有身孕了?」杜琴娘惊喜地转身就跑。「我去看看!」
慕容羽段很为妻子如此得到爹娘的喜爱而高兴,但转个眼,当他走向客房而去时,心头不由得又沉重起来。
伯母一家人又跑来找他们,目的八成只有一个:求助。
可是,能助吗?
「羽段,你终于回来了!」一见着侄儿,慕容大夫人马上就狂喜的迎向前来,然后脸孔板起来,下命令。「快,跟我们回苏州去!」
慕容羽段镇定地环眼一一扫过慕容月枫、周彩儿、慕容香和慕容燕。「请问伯母,为何要羽段随你们回苏州去?」
「自然是帮月枫抢回周家的财产呀!」慕容大夫人理直气壮地说。「那个可恶的周家小子,竟敢请江湖人物来赶走我们,羽段,你得去帮我们赶走他们!」
慕容羽段无言,朝慕容月枫望去,后者立刻心虚地迥开眼,他不禁摇头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