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激动地喊叫大哭,而他只是任由她去,伤心的情绪总是要发泄出来的,发泄过后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了。
这难堪的经验早在十五年前母妃上吊自杀时他就已经历过,而当时他身旁还没有人安慰陪伴他。
“我不要我爹娘死,我都已经忘记他们长什么模样了,还没回去看他们俩一眼,还来不及侍奉他们我还等着要带你回去给他们瞧,向他们炫耀我找了一个很疼爱我的夫君,告诉他们‘命中带煞’全是无稽之谈,而且我还要生娃娃给他们看,要让他们放心,知道我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可是他们死了、他们死了,呜……”
她哭着说,场景似曾相识,记得他们第二次见面私会时,她也是这样哭倒在他怀里,怨爹娘狠心将她送养,让她从此再也见不到他们,想不到如今她是真的和他们天人永隔了。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心里这么想才会让他们死的。我是命中带煞的女人,都是我害死爹娘的、都是我爹、娘,对不起,都是女儿害死你们的……”
“娘子,爹娘不是你害死的,他们早在十五年前就走了,况且你并不知道详细情形,或许他们是意外而亡,这不关你的事啊。”左孟堂心疼地低斥,他知道他再不扭转她的想法,她会自责一辈子,就跟他自责母妃是让他害死一般。
“是,是我害死的,是我们四个孩子一同害死的!你知道算命先生怎么说我们四个孩子的吗?他说我们命中带煞、相生相克,男孩长大非妖即魔、嗜血残暴,女孩嫁了人夫家不得善终,其中一个孩子存在,就会失去另一个孩子,尤其小弟是带煞邪星,会领着乔家走向灭亡之路……
“呜,这有哪句是错的?每一句都被他们料准了。他们早就劝告爹娘下手杀了我们,是爹娘不忍心才会赔上自己性命,你敢说不是我们害死他们的吗?”乔静痛心疾首止不住泪水,恨不得当初自己就死在爹娘面前,这样就不会害死他们了。
“有,有一句是错的,你嫁给了我,但我家并没被你闹得天翻地覆,而且我还好端端的在这里陪着你落泪、安慰你啊。”
有那么一刻,左孟堂简直恨死了乔家小弟的出现,要是他不出现,乔静就不会知道她爹娘死了十五年,也许就可以一直快乐的生活下去了。
但,或许这也只能瞒得过一时,在乔家小弟出现前,他内心一直有亲自带她回赤洛国探亲的计划,到时一样会知晓这件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可是我每次都闹得我们没死的事差点曝光,要不是小弟好心出手救了我,这皇宫早就被我给闹翻天,而我也将害你、我、小乔三人一同共赴黄泉我再也不要出墓了,我不要再亲手害死我心爱的人。”哭得声嘶力竭的她渐渐没了声音,她……好累、好累……
“你不出墓,我也不出墓,我们谁都不出去,终生埋葬在古墓里厮守到老。”
他附和她的决定,从今以后她在哪里,他人就在哪里。“如果我告诉你,我是被你‘命中带煞’的传闻所吸引,才会大老远从这里跑到幽垣国去看你的比武招亲,你会不会开心一点?”他提起这件事想转移她的心情——如果可以的话。
“原来就连雪晏国都听过我的传闻了?你这个笨蛋,大老远跑去看我一眼就让我给勾了魂,不怕死的娶我进门,你笨蛋、笨蛋啦!”她娇嗔的猛槌打他,天底下只有他会做这种傻事。
“是我让你勾了魂,还是你的魂被我给牵走?我听见的不是这么回事哦。三皇兄去幽垣国提亲的时候,听见的传闻是段王府千金的魂被鬼牵走了,整天傻不隆咚地爬上大石头看着池子中的鱼……”
“我不是在看鱼,是在缝制衣服,就是那件嫁给你时所穿的嫁衣。还有在树上绑红丝线,计算你离开我多久的日子,我记得是四十天。打从你离开我,到我知道自己要嫁给你的时候,中间整整过了四十天,害我担心的以为你不再出现了,要将我抛弃,不理我了……”自嘲地一笑,她笑当时的自己好傻。
他则是满心的感动,同时想起了她的美梦,那个美梦,其实也正是他内心所向往的生活。
“娘子,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带你走遍天涯海角,你愿意再相信我于次吗?”在他心里,她远比协助三皇兄的霸业还重要得多,若情况允许,他只想和她做一对逍遥的神仙眷侣。
偎在他胸怀的她沉默许久,最后抬首凝望他,“你想……带我走了?”这怎么可以呢?他答应要帮助三皇兄坐上龙椅,三皇兄怎么可能会放他们离开?
“嗯,我试着求求三皇兄,请他答应让我带你离开。”他怜惜地轻捧起她的小脸,不舍地看着她梨花带雨的容颜。
“可是……”她不觉得三皇兄会答应,毕竟三皇兄协助他十五年,要答应放他们走,心里难免会不甘心吧。
“嘘——交给我吧,只要你想要的,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得到。累了吗?躺下休息一会儿,休息过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他缓缓帮她移动身子躺下,痛哭了这么久的她,此刻一定也累了。
“夫君,你还记得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夜里,你跟着我念的那首诗吗?”她突然望着他询问。
“记得,怎么了?”他还记得自己听见她低泣喃念那首诗时,当下有多么感伤与惆怅,让他忍不住也跟着她念了一遍。
“那是十五年前算命先生为我们四个孩子的未来所留下的诗,你再念给我听一下,好不好?”那首诗是乔家唯一留给她的纪念,如今更像是爹娘的遗言了。
“这……不好吧?”他不认同此刻再念这首诗,只会又勾起她思亲的难过情绪。
“我想听嘛,是你刚刚说只要我想要的,你都会让我得到。”她软绵绵地撒起娇来了。
“好吧,但你得答应我,下回遇见你家小弟,别为难他了。”四个孩子同样苦命,怪谁害谁都没有任何意义。
“我知道,他也很无辜。”想象着小弟这十五年来所受的苦,她不禁也心中抽疼。
“那好,我开始念了——缘依在,相克带煞无缘紧;情难了,一生牵绊无情言。怨纠缠,寂苦徘徊恨世间;仇一字,旅途漫漫相见散。命天定,国亲若非富即贵;爱何难?孤子皇儿心相随。盼乡思,总归落叶回生处;恨不得,似假而真无是非。”
“准吗?”听完,她浅浅的笑了开来。
“准。”该死的未免也太准了,他不得不佩服当时那位算命师。
“那再念一遍吧。”她闭上眼睛,等着他继续哄她睡觉。
“呃?缘依在,相克带煞无缘紧……”应着她的要求,他念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她入睡才停止。
他轻轻为她盖好被子,俯首亲吻她脸颊,期盼她有个好梦。
第9章(1)
这天下午,墓内生活一如往常那般风平浪静……不,是无聊至极。
小乔跑出去玩了,乔静还在梦周公,左孟堂一个人坐在木椅品着上等好茶,这是他刚刚在皇宫内巡视时,顺手偷……呃,“带”回来的,甘甜顺口极了,满满的一壶已让他给喝到底。
悠闲地倒完最后一杯茶,他才正要端起来,未料,凭空出现一只手抢去他的茶杯,堂而皇之在他眼前将茶一口饮尽——
该死的!他忘记墓里还有这号人物存在了!
左孟堂怒瞪喝完茶的乔家小弟,后者无视他的怒气,大刺刺就坐。
“你还在?我当你死在外面了。”可恶!哪有人不说一声就动手抢东西的?
“我没这么简单就死,倒是你容易些。”邪瞥他一眼,环视墓内后皱眉,“那个凶婆娘还在睡觉?”睡、睡、睡,再睡下去就跟棺材里放的白骨一样瘦了。
“什么凶婆娘?对我家娘子放尊重一点。”这口无遮拦的小鬼!
“这么无聊的地方亏你能待十五年,不过几日整座皇宫都被我踏烂了。”邪根本懒得在皇宫内走动,又没什么好玩的事情让他解闷,还是皇宫外头的世界有趣多了。
他一向以杀人为乐,偏偏在宫内杀人太显眼,也有可能会牵连到二姊乔静,绑手绑脚的真不自在。
“那你刚刚出去哪儿晃了?有没有看见小乔?”就算每次那小鬼都平安归来,他一出去左孟堂仍会担心。
“小乔好像在冷宫,我则跑到皇上那里去看看。”邪对雪晏国机密文件挺有兴趣的,也翻到一些有用的情报,哪天不妨孝敬给他的父皇母后,以交换他自己的小命。
“你到我父皇哪里去做什么?”左孟堂脸色一整,他该不会想对父皇不利吧?“你担什么心?那个老家伙抛弃你十五年了,我还想顺便将他人头取来送你呢。”邪冷侵一笑,笑得很邪恶,眼神中充满毫不掩饰的血腥杀气。
“是吗?那先谢谢你的好意了,我家不需要人头当摆饰。”这小子最好是开玩笑的,收到这种“礼物”他承受不起。
“干么不收?收下了,你家所有的皇兄弟都会感谢你的,呜——”皇上一死,理所当然是由皇子中择一坐上龙椅,他们一定很高兴,可惜话还没讲完,邪立刻抱头痛叫,“喂!凶婆娘,你把本皇子当儿子打啊?”
毫不留情的往他头上猛敲一拳,害他头晕了下,到现在眼前仍是一堆星星。
这没血没泪、无情无义的女人,竟是这样对待她的救命恩人,好歹他救她的次数也多到数不清,她居然恩将仇报?
“哼!敢从心意我夫君下手弑父?你要是我儿子,早就被我打死了,省得长大成了不孝子,做出杀父弑母的坏事。”真是欠管教,这份责任她担下了。
“噗——哈哈哈……”左孟堂大笑地望着这幕“恶母训劣子”的戏码。
“皇子?小哥哥,你也是皇子啊?”两人都没发现,连邪也不知道自己说溜了嘴,倒是插不上话的小乔听见这两个字,起了好奇心。
他已经回来很久了,但都没人发现他的存在,唉。
“呃?”邪一愣。
“原来如此,你居然是南里国的皇子?那你干么骗我你没有名字?既然身为一国皇子,怎么可能没有名字。”乔静怒眼瞪着他。这小子竟敢浪费她的同情心,害她心疼他在南里国受苦受难,但他明明是堂堂皇子,怎么可能受委屈?
“我的确没名字啊。”这是真的!邪一双眼睛眨得无事。
“南里国皇上姓什么?”还敢狡辩?她隐忍着怒火从头问清楚。
“巫。”他诚实回答。
“你说他们唤你什么?”
“邪。”
“那不就是‘巫邪’了?!”啧!越来越难听了。她皱眉。
“南里国全国人民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邪’只是父皇、母后唤我的小名,我也不姓巫。”因为他只是个替代品,表面上是南里国继承人,可等他们的亲生女儿成年后,他就不知道会被踢到哪国去了。
不姓巫……乔静安静下来了,好个自怨自艾的语气。
“好,没名字是吧?爹娘死了,那我帮你取。”长姊如母,他们心知肚明彼此是姊弟就够了。
“不要,我就叫‘邪’。”他可坚持了,这个“邪”字是他一生注定要背负的包袱,乔家被灭门就是让他的出生害的,因为他是带煞邪星,他不会否认。
“不要,太难听了。”她不要他叫“邪”,好沉重的感觉,好可怜的负担。
“不,我就叫‘邪’。”他跟她杠上了。
“不要,真的很难听。”她也不让步。
见两人坚守立场怒目对视,左孟堂霎时也不知该怎么劝他们,毕竟这是乔家的家务事,他难以插手。
“我不管,我就叫‘邪’,这是师父当年当着爹娘面前取的。”邪神情一黯,忽然道。
听见他这么说,乔静也跟着落寞起来,泪水在眼眶中盘旋,却坚决不掉落。
许久,她退让了,“乔邪,这是你的名字,不许再拒绝了。”那么,她只好帮他冠上本姓了。
乔邪静默了,也代表他默默接受了。
左孟堂仍旧什么话也插不上,却一直在观察着乔邪的神情,他微微一笑,看见那小子带着冷傲的双眼中有些微的感动一闪而逝。没想到他这小舅子也会害羞。
可是,他也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
对了!乔邪刚出生他们爹娘就死了吧?为什么会这么清楚自己还是婴孩时所发生的事情?他应该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师父当着他爹娘面前取的吧?
但看他的模样又不像在说谎,那就是有人告诉他的喽?是他已死的师父?
暗暗长吁一口气,本来这是不关他的事,可现在他对乔家诸多秘密疑点越来越感兴趣了。
突然,一声声飘渺的细微铃声在墓里响起,引起他们四人的注意。
有人来了?!四人警戒对视,立刻散开躲藏在暗处。
半咱晌后,几名太监宫女畏畏缩缩地开启墓门上的锁入墓张望,每个人紧贴着旁人慌张得要命,当他们看见墓门口昏死在地上、穿着嫁衣的八皇妃时,立刻吓得“鬼呀、鬼呀”的尖叫不止。
这幕不该出现的场景也让躲在一旁的左孟堂和乔静惊讶地疑惑对视,而后他们明白的交换一个眼神——算乔邪聪明,懂得用法术制造乔静已死的幻象,好骗过这些不知想做什么的太监宫女们。
还有,他们能躲过一劫恐怕也是托乔邪之福,有警告作用的铃声并不是他们所设计的,乔邪若不是天资聪颖,就是“训练有术”了。
思及此,乔静又心疼起乔邪在南里国的生活,到底是多么严苛的考验,才能将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年训练成警戒心与反应力一流的专业杀手?那样的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一道沉稳的声音拉回乔静的注意力,来人是她远远见过一面的三皇子。
“呃……三、三皇子……”一干太监宫女们被突然出现的三皇子吓得跪倒在地。
“大胆!这里是我皇族陵墓,你们未经许可竟敢擅闯打扰先祖安宁?来人啊!全部拿下处置!”左亦南气势凌人,不由分说立刻教训了奴才们一顿。
“三皇子,是因为有人说听见墓里有声音……”他们试着要解释。
“带走!”管他们说什么,左亦南一概听不进耳,“门锁上。”
像是一场旋风般,墓内很快又回复安宁无声,但没人敢先现身,就怕他们去而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