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他?目前没有。
欣赏他?……诚实讲,应该算有吧。
想接受他做男朋友?……不知道。
倏地,封妍毫无预警的施展身手,主动朝他攻击。聂晨钟没显露惊诧,没表示异议地闪避她的拳脚,不予还击。
她的招式柔和,却招招逼向他的空隙,他只闪不攻,却不显狼狈落败。武术室里清楚响起招式划开所夹带的风声,以衣来往动作间的衣服摩擦声。
她不说任何原因的持续攻击,他不问为什么的闪身避开。
「啪!」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一直不回击的聂晨钟终是被封妍击中一招。
封妍一击中他之后,立刻收招,敛身退后,拱手说道:
「谢谢学长指教。」
孰强孰弱,并不知道。封妍主攻,聂晨钟主守,双方心底都知道对方皆没有拿出全部实力过招,只是聂晨钟不还击,势必让功夫在伯仲间的封妍击中,差别在时间的早晚而已。
「谢谢小妍妹妹指教。」聂晨钟拱手。「一起吃个早餐好吗?」他一脸性格的提出邀约。
「不了,我第一节就有课。谢谢学长。」封妍笑一笑。她需要时间想清楚。
「愿意跟我交往吗?」再问一次。
静默半晌之后,封妍说道:「我再想想。明天见。」也许他能通过哥哥们镇守的武术考核关卡吧。封妍离开武术室时想道。
「明天见。」也罢,至少小妍妹妹确切的对他说明天见。这一个月来武术室的守株待兔,他第一次心里这么踏实的知道明天一定会再见到她。只是她没答应,也没直接拒绝,看来往后的日子要冒着被半数男社员追杀的危机,展开追求佳人的攻势了。
聂晨钟松开在等待答案的过程中微微汗湿的手掌,而现在是天气稍凉的十一月中旬呢。
第三章
「今天的课程到此结束,解散。」聂晨钟一宣布完毕,整齐的队伍便四散的各自去找毛巾擦汗、补充水分了。
十二月中旬的现在,经过半个学期的社团活动锻炼,新生中陆续有人打退堂鼓,变得很少出现。能够坚持到今日仍未退社的新生,在练习结束时已不像初次那般哀嚎遍野,几个月努力下来最明显的成果是动作变得流畅,柔软度增加,体力强化不少。
「小妍、小妍,你有没有觉得聂学长好像常往我们这方向看过来?」成宁仪用手肘撞撞一旁的封妍。
「是吗?你觉得有就有吧。」
「那是为什么?我们又没有什么好看,一样穿着道服,一样做着练习动作,也没有做错或是做得特别奇怪。」特别是聂学长的目光焦点多集中在小妍身上。难道是小妍暗藏什么有趣的事情没有跟她说?
「他们知道了。」封妍淡淡的将话题转开。
「知道什么?」成宁仪心不在焉的应答,脑海中正思考着该如何向小妍逼供。
封妍扯着宁仪腰间的白色腰带说:「黑色。」
成宁仪的眼睛随着封妍的动作而慢慢瞪大瞪圆。
「你是说全社都知道了?」这么快就露出马脚,这场戏要如何演下去?
「应该没有。但是至少两位最高指挥的学长都知道了,其它人就不清楚。」封妍认为这事迟早会被揭穿,只是聂学长眼利的在第一次活动时就察觉到。
成宁仪悄声的说:「表姐,怎么办?」当初只是想来跆拳道社压压马路逛个街就闪人,没有久待的计划,才会想说不绑黑带,现在要怎么办才好?
「他们不追究责任,就等我们什么时候换回来。」封妍也低声说着。武术性社团较其它性质的社团注重阶级分野,学长们没做出处罚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
「这个好问题值得好好研究研究。不如我们一起回你寝室聊天,你觉得这个提议如何?」成宁仪摆出你一定要答应的模样。
「好呀,我还可以泡茶招待你。不过在回去时,我要绕去超商买OK绷。」
「OK绷?你受伤了吗?」成宁仪诧异。万能女超人的小妍怎么可能受伤?
「谁受伤了?小妍妹妹吗?」跟每次社团活动结束后的情形一样,她们俩的旁边围了一圈圈的男社员,摩拳擦掌的准备约佳人去聊天吃东西。
「谢谢学长的关心,小小擦伤,不碍事。」封妍朝学长们微笑的说。
「好好的脚怎么会擦伤呢?」刚走近的聂晨钟询问。
「没什么。新舞鞋太硬,磨破脚后跟。」封妍在众人强力要求答案的关爱视线下,只好拉高道服的宽裤管,露出已贴上几片OK绷的脚踝。
小妍妹妹白皙圆润的玉脚真可爱,偏偏有几片碍眼的贴布破坏整个视觉美感,他们好心疼啊!
「哇!真是惊人的画面。小妍你的脚趾头好像有点瘀青耶。」成宁仪说道。
什么?瘀青?!仔细再瞧瞧,脚拇趾与食趾的指甲颜色有些暗沉,肤色也偏紫。是谁干的?男社员们愤怒。
聂晨钟仔细看她的双脚后,眉间不禁打了数个皱褶。伤得真严重,她没有拉高裤管的另一只脚,情况更惨。虽然宽大的裤管遮去大部分的伤势,但在今天练习时,他已经发觉她脚上的贴布,尤其在一些踢腿的动作时,瞧得特别明显。
聂晨钟无声的用眼神询问封妍。
在聂学长无害却迫力十足的探询眼神下,封妍只得详细解说前因后果。「舞蹈社的室友骑机车被人撞伤,裹上石膏的腿短期内无法复元。她们社上期末发表会的日期已经逼近,临时找不到人替换,恰巧我对她要表演的现代舞部分也会跳一些,就帮她上场代打了。我们两人的脚型大小不合,只得买双新舞鞋。新鞋子会咬脚,多穿一阵子之后,鞋子会比较服帖不摩擦脚后跟。」
「哎呀,都忘了封家的两位家长都是『舞』林高手。阿姨从小就教你跳国标舞,这次的发表会是跳国标舞?」一位舞蹈高手,一位武术高手。
封妍轻点螓首。
「舞」林高手。原来封家爸妈喜欢跳舞,小妍妹妹的典雅气质是从这里遗传得来的啊。此想法顿时滑过众人心中。
「瘀青哩?」成宁仪又问。
「新舞伴彼此还在适应中,再多练习一阵子,默契建立起来后,就不会踩到我的脚了。」封妍轻描淡写的说。
封妍派的追求者忿忿不平喷火,大有杀去舞蹈社狂吠的气势。踩到瘀青?那个舞蹈社的人是白痴吗?他的舞蹈学假的啊!
「很抱歉,今天没有办法跟大家一起去吃东西。我中午练完舞后,马上赶来练跆拳,明天舞蹈社还会加课练舞,我想早点回宿舍休息。」
「小妍妹妹多休息,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出去吃东西。」他们尚未开口邀请就铩羽而归。
每次带头吆喝去觅食的一群学长,心疼又惋惜不已。心疼封妍的脚伤,惋惜少了一次与佳人共处的时机。旁边的一年级社员知道封妍不去,也提不起劲跟往常一样巴着去吃东西。
「宁仪要一起去吃东西吗?学长请客。」一个不成功,还有另一个。从学长转个方向,邀请另一位佳人。
「谢谢学长,可惜我要跟小妍一起回宿舍,我有事要找她。」成宁仪笑容灿烂的指着封妍。嘿嘿,小妍不去,她当然不用跟着去啦。
「学长请客的话,我们要去。」一年级的社员起哄道。过去二年级社员藉由学长的名义,猛向两朵跆拳道社之花献殷勤,他们一年级也莫可奈何。既然学长要请客,他们就顺势挖顿免钱饭吃,消消身为学弟暂居弱势的怨气。
「呿,我有说要请你们吗?」痞痞的说。
「学长偏心!只请学妹,都不照顾学弟。」
「这是正常的。等你们哪天变成了倾国倾城的大美女,学长就会请你们吃饭了。」
没有美女可以练习说话的艺术,跟学弟练练口水功也行。
跆拳道社顿时分成一、二年级两小把戏人马,进行缠斗的红白大对抗。
社内虽因追求佳人而略有分野,但是在同一社团相处久了总会熟稔。学期中时,新生因为武术程度的不同,而拆散指派至各个练习级别,黑带、红蓝带、黄白带三组皆有一二年级的社员,练习时互相指导讨论,摸鱼时彼此取笑闲聊,他们之间的友情,早混得比同学间的友情还要深厚。
现场只有五个人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武术室。
萧奕河向聂晨钟、陈博文略微颔首,并朝成宁仪与封妍投去含有深意的一瞥,依然不发一言的离开武术室。临走前他忽然想到:如果当年的她仍继续学武的话,程度该与封妍、成宁仪她们两个差不多吧。
「社长不用管他们没关系吗?」成宁仪指着里面那群喊话完后,便分成两边对艺切磋的人。
「有阿鸿坐镇,他们要疯有是有限度的。只是小孩子在玩闹,增进彼此友情,不会出事的。」陈博文毫不紧张。小case,还不需要到大人管的程度。
成宁仪似懂非懂。男人间的友情真奇怪。
「新鞋子是这双吗?」聂晨钟看着封妍刚套上脚、一只亮酒红色的高跟鞋。
「嗯。」聂学长什么时候靠自己这么近?封妍将遮住视线的头发拨回耳后,有些讶异他的靠近。
「为何不穿你平常的运动鞋呢?」
四人步出武术室时,仍清楚听闻里面传来的嬉闹呼喝声。
「两社的练习时间连在一起,携带鞋子替换很麻烦,而且要把这鞋子穿软。」
「很漂亮。」
「谢谢聂学长的称赞。」
「会不会太重?」
「不会,谢谢学长关心。」
聂晨钟与封妍两人一问一答,对话简洁。语毕,又沉静地在校园中漫步走着。
「社长,你看得懂前面两位在进行什么柏拉图式的对话吗?」深奥得让她听不懂。成宁仪戳戳旁边那位跟她一样距离前面一对五步远的娃娃脸社长。
「懂啊,老聂在追小妍妹妹,就这样。而且有希望追到,不是吗?」这种小儿科问题,也拿来问他这个八面玲珑的社长。嗟,大材小用。
「什么!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啊?」聂晨钟追小妍?
「用眼睛看就知道,还需要人说。」陈博文撇嘴。宁仪小学妹的恋爱智商很需要加强唷,这么明显的事还看不出来。
「我怎么看不出来。」成宁仪努力研究他们。站得又不近,两人之间至少隔着一手臂长的距离;也没什么亲密的举动,更别说浓情蜜意了。聂晨钟跟小妍连话都没说上几句,甚至后面还挂着他们这两颗光灿灿的电灯泡。
「宁仪,你有注意到最近老聂的视线有事没事就绕着小妍妹妹打转吗?」陈博文提点她一些蛛丝马迹。
「有。不过不多吧。」
陈博文摇摇食指。「就一般人而言是不多,但以老聂的个性来说,已经非常多了。你有听过老聂对哪个女孩子嘘寒问暖吗?」老聂的个性内敛闷骚,追求女朋友不会去搞得轰轰烈烈、惊天动地。
「没有。」听说聂晨钟对于飞来的桃花都是摆着一张阎王脸挡下拒绝,从不游戏人间,也不给芳心暗许的女性任何暧昧的期望。目前没有传闻过他对哪个女性有好感,或是正在追求哪位女性。
「方纔在武术室小妍妹妹还没说哪里受伤,老聂就明白是她的脚出事,刚刚还称赞她穿着高跟鞋的模样很好看。对了,他还有问小妍妹妹两社的练习量加起来会不会太吃重。」
「哇!聂学长简短到极点的话,社长能够明白他的话意?我还以为聂学长是问小妍的背包重不重哩。」娃娃脸社长这样也能懂?!聂晨钟跟小妍的事,除了当事人之外,只有娃娃脸社长发觉吧?
陈博文一脸正经又得意。「社长是万能的,宁仪。连老聂的心思都摸不透,就枉费我跟他朝夕相处一年多了。你认识他才两三个月,听不懂老聂说的话是正常的。」
「小妍认识聂学长两三个月,两人的对话就可以搭得上轨道。」成宁仪咕哝道。
「所以才说有希望啊。」陈博文附在成宁仪耳边悄声说着。
「什么希望?」成宁仪也压低声音回问。
「老聂坠入爱河的希望啊。看他百炼钢化成绕指柔,阎王冰山脸融化成情圣火山脸。原本我还以为大学四年来,无缘见到老聂为情作风为爱感冒,岂料这千载难逢的大事竟然被我遇到,真是太大快人心了。」
陈博文唯恐天下不乱的大笑。过去一年来他被聂晨钟狠狠磨练荒废的武术,被逼着去升段;今年还要接下当家社长的位置,更被面无表情的威胁:不准把社团玩垮。经营社团是小事,只是他被折磨一年多总该礼尚往来。偏偏聂晨钟功课好到教授都夸赞,运动神经发达到连校队都想网罗,外表酷到连站在路边也有女孩子主动搭讪,他想恶整老聂都苦无小辫子下手。
去年聂晨钟满天飞的桃花,他没一朵中意,今年却喜欢上一朵高雅的空谷幽兰。封家出产的清妍兰花虽没有拒绝摘花人的追求,可是也没有想主动直接由野花变成家花。啧啧,老聂的攀花过程艰辛噜。身为好朋友的他当然祝福老聂最后抱得美人归,但好朋友交情是一回事,聂晨钟的追求过程愈是艰辛,他愈是快乐,终于有机会报被聂晨钟抓来当社长的老鼠冤。
成宁仪恍然大悟。对唷,她与小妍当了十多年的表姐妹,很少看到有异性能跟小妍一起散步走路。表哥、姨丈没有办法在校园吓阻聂学长的追求是一回事,不过最难闯关成功的其实是小妍的芳心。虽然两人还不是男女朋友,但是依他们目前走路的距离推测,聂学长「有可能」提升为小妍的初恋男友唷。
只差五步远的距离,聂晨钟与封妍自是听得见后面两人的谈话内容。
她喜欢他吗?封妍思索自己对聂学长的感觉。对他有好感,不排斥,但不能要她对每一个有好感的人都当成男朋友吧。然而,为什么对于他那天的告白,她却没有像过去一样当场婉言拒绝?
她一直认为对在爱情领域中无法让自己动心的人,拒绝是对告白者最不受伤的方法。也许他们会失望会难过会辗转难眠,但是这份情意会随着时间淡化;等他们走出对她的迷恋后,自然能够再展开一段新的恋情。模凌两可的说辞或是让他们怀抱一丝希望的态度,最后的结果只会让他们的打击愈深愈痛苦不堪。为什么聂学长告白时,她没有向他明言接受或是拒绝呢?自己的心意到底是什么?
封妍沉浸在自我思绪中,自然而然的以相同的速度与他一齐走着。
聂晨钟像是将注意力放在这段路的路况上,又像是在注意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她把被风吹扬的发丝拨至耳后,是想到什么事而微勾唇角?她的脚在走路时看似没有问题,但是不能再任由笨拙的舞伴踩踏了。这段路上,无人开口说些热络场面的话,静谧气氛不显突兀的围绕他们,淡淡的气息在两人之间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