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莹见两位长辈都同意了,她也义气的点头,“好,我也帮你。”
接下来是一段忙碌的日子,宋均均虽然日日东奔西跑,晚上还得拨空完成那件新嫁衣,但她忙得很开心,至少,没有时间去想唐绍羽。
只是,她不想,不代表不会有人提到他。
附近邻居总问着,“什么时候要办喜事?”
“怎么没见你进别庄去?”
“王爷都没出来骑马,也不曾进靖城,不用忙纳妾的事吗?”
“还是由你去忙?最近常进城……”
不只她,连她爹娘也被同样的问题包围,但两人只是笑笑的,不多说,以免引来更多流言。
她已经向两人坦承她不愿当妾,所以跟王爷的缘分就此结束。
一句话砍断曾有的情缘,父母体贴,只是温柔的握着她的手,没再多问,不过,替她跑腿,买了一大堆东西的方莹就不是如此了。
“均均,你真的不去找王爷了?你就不会想他吗?”方莹也是知道内情的人,但她实在搞不懂,当王爷的妾哪里不好了?所以,她还是三不五时的劝,就希望好友改变主意,因为,她还是好想到别庄里逛逛,也想当好友的丫鬟,脱离做农活的日子。
宋均均不想唐绍羽吗?不!她想他、想到快死了,但那又如何?她不能主动示好,只能以退为进,掂掂她在他心里的重量到底有多重。
“均均,你不觉得可惜吗?他是王爷啊,长得俊又有钱……”方莹还是叽叽喳喳,没办法,好友说不能跟别人说她跟靖王爷的事,她只能拚命跟她说了。
方莹念功磨人,迫得她不得不向方莹承认,“我正在撒饵。”
方莹愣了愣,“什么?”
“愿者上勾。”她又道。
“什么啦,每次都讲些我听不懂的话,我阿娘说让你也教教我怎么钓王爷那种大鱼,再不行,拿针绣花也是行的嘛……”方莹又开始碎碎念。
宋均均哭笑不得,但她不说了,她要做的事还很多很多,但最重要,她也最在意的目的都只有一个——让唐绍羽回到她身边。
现在的唐绍羽心情很不好,不,应该说,从跟宋均均大吵那一天之后,就不曾好过,即使金正胜背后的人是谁已查出眉目,但他俊脸上也看不出一丝喜悦。
正厅内,韩易已经禀报过,金正胜在接到唐绍羽的信函后,就沉不住气的搭乘马车外出,但前往的竟是颜侯府,会面的正是与皇后交情匪浅的范怡珊,可两人交谈时间极短,交谈声音也小,探子无从得知内容。
为此,唐绍羽还交代韩易要探子将范怡珊的身世背景再查清楚,得知她原本是一名青楼花魁,当年,老侯爷独排众议纳她为妾,不过几年,正室就病死——
“你在暗示什么?”唐绍羽听到这里,开口问。
“不是暗示,爷,从她进门后,前前后后死了五名正室,在老侯爷病入膏肓,根本没有能力圆房的情况下,为了冲喜,还迎娶贾将军之女贾嫣希进门,而后三年,颜府经营百年的布庄经历仓库失火,一车昂贵布料交货时遭劫去向不明,还有丝线在仓库凭空消失三件大事,都是年纪轻轻的贾嫣希处置得宜,才让布庄生存下来——”
“她也死了?”唐绍羽再问。
“是,有能力撑起大宅子的她突然暴毙而亡,范怡珊认为不吉利,急急火化安葬,一切从简,不久老侯爷也病死,如今家中管事的就是范怡珊,至于颜仲堂之前在外征战,回皇城后的事爷也知道了,总之,他长住宫中,鲜少回府。”
唐绍羽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多名正室死亡,难道没人起疑?”
“外界是指邪门,一个个正室死了,原本,在老侯爷还有一口气时,族老还想再为他纳个正室,但没有一家愿意将闺女出嫁,私下议论,颜府根本是被诅咒了。”
“诅咒?”唐绍羽简直难以置信。
韩易用力点头,“没错,除了正室皆亡外,贾嫣希的娘家更是遭遇凄惨……”
他将一家几口如何意外死亡,疯的疯、病的病的结果简述后,“咱们的探子也查到,有不少皇亲国戚之所以赞成颜仲堂被皇上封赐至江南,就是怕沾了什么晦气。”
提到这事,唐绍羽陷入沉思,他好像抓到某个联结,但一下子又不见了!他伸手拿了茶杯,轻曝一口。
“前几日,我记得你说因颜侯府没有正室当家,掌权的范怡珊频繁进出皇后寝宫,也常常出席皇亲国戚举办的各种筵席花会……”
“是。”
“金正胜找的是她,颜仲堂却是皇上的私生子,有没有可能,这一年多来,颜家发生的事全是皇后在范怡珊背后指使的,让外界对颜家有不当联想,届时,就算颜仲堂是皇上禅位的对象,也会遭受文武百官质疑,担心坏了国运,文武官员或皇室成员会不会也受诅咒而亡?”
听了他的揣测,韩易点头,接话道:“爷是说,就算没有皇室成员死亡,皇后也会制造那个假象,致使人心惶惶,颜仲堂永远也坐不上皇位。”
唐绍羽表情更为严肃了,“没错,范怡珊是皇后的棋子,由她这个小妾扮演杀手,的确不会太显眼,金正胜找上她,代表范怡珊就是他跟皇后的传话人。”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金正胜宣布他的双脚废了,那么那场意外呢?他看向韩易,“记得吗?在意外发生的前一天,我难得患了风寒不得不在府内歇息,因是皇上器重的臣子,金正胜奉命到府内把脉开药。”
韩易像是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爷不会是认为——”
“不是药有文章,就是金正胜有问题,不然有什么理由会使我像疯子似的骑马奔向悬崖,不理你尾随在我身后追赶阻挡?”
唐绍羽想到那件诡谲的意外,脸色更沉重。
惟一知道他自杀似的骑马坠崖只有韩易,也是韩易不要命的施展轻功下崖救他,但还是差那么一步,他已坠崖身受重伤……
每个人都想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骑马坠崖,他跟韩易说法一致,说是马儿突然不受控制,但实情是他像失了魂、着了魔,驱策马儿前进……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再派探子去查金正胜习医的过程,包括他可曾拜任何邪门歪道为师,总之,任何细微末节都要去查。”
“是,我立即去办。”韩易顿了一下,还是开口问:“爷真的不要我去找均均——”
“不必了!你快去办事。”
韩易欲言又止,但还是转身出去。
唐绍羽抿紧了薄唇,真的就这样了吗?宋均均,你一点都不想本王?
思忖间,正厅外突然传来一阵声响,随即就见到曹彣与几名小厮搬了一大堆东西进来,一见到他便急急的点头行礼,“爷——”
“这些是什么?”唐绍羽立即打断他的话问。
“是均均请奴才到她家拿回来的东西,她说,不是劳务所得,无功不受禄,要奴才全拿回来还给爷,呃——包括吃的东西,虽然那时候买的都已入腹,但她已请方莹至靖城买全补足了,当然,她在这里有半个月的薪俸未领,也请奴才付给她了。”
唐绍羽脸色铁青的看着摆放在正厅里的各式用品,不仅有当时他为她订制的几套华服,就连腊肉也有。
他气得咬牙切齿,她跟他要算得如此清楚,那感情呢?还有这段日子的浓情密意又要用多少价钱来计价补偿?!
曹彣见主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黑眸频频冒火花,只能拚命咽口水,额头冷汗直冒,忍不住低头以袖口擦拭。
唐绍羽咬牙,“把这些东西全部处理掉,不许再出现在本王面前!”
“是是是!”曹彣挥挥手,叫小厮们急急再将东西搬出去,虽然也想快快走人,他却没法走,因为还有另一件事啊!
第9章(2)
就在主子冷眼瞪向他时,他不得不鼓起勇气,硬着头皮的再往前一步,颤抖的将手上的佃农契约奉上。
唐绍羽没好气的瞪他,“这又是什么?”
他猛吞一大口口水道:“爷,那个——因为老榕村的佃农就那么多,百年来,人力也只足够耕作一些现有的田地,没法子去开垦新田来种植,所以,山坡上长年野生了一大片桑树林,只有桑树结果时,村民们会去采收果实食用——”随着主子黑眸怒火愈来愈炽烈,他才发现自己废话太多,只得赶快丢出一句话,“均均要租那块丘陵地。”
“她要租?”一提及她,唐绍羽自己没发现,一双暴怒的黑眸顿时柔和下来,但还是很吓人就是。
“是啊,”曹彣的胖胖脸早已被吓得惨白不已,“虽然她再三问奴才,爷是不是从不管这些租田、佃农的事,得到奴才的答案后,她直言要跟奴才将契约签一签,可是——奴才总认为还是得告知爷一声。”因为两人之间的关系匪浅,现在又原因不明的连见都不见了,万一不说,主子后来才得知怪罪下来,他可怎么办?
她到底想做什么?
“让她租,就依一般契约,但她做什么,要天天来跟我报告!”
“是!”
曹彣的报告很确实也很仔细,却让唐绍羽对宋均均更好奇了。
明明是一名不曾经商的小村姑,但她行事却很有魄力,也很懂得进退,事实上,她的很多行为都让他惊艳不己。
她先花了一笔钱置衣后,衣裳一换,要说她出身大家都不奇怪,接着再写拜帖、备了亲自绣的绣帕,亲自送礼给城里有做丝绸生意的商人,绣帕上的颜色、图样还不同,原来,她先请方莹去四处打听,将那几个商人家眷的喜好查清楚,所以,有的绣诗词、有的绣山水、动物,让那些夫人、小姐又惊又喜,爱不释手,那些商人自然也知晓她的用心。
更不可思议的是,她一个小女子居然跟那些商人讨论往后的合作事宜,而且利害关系,利润拿捏得甚好。
甚至还利用那件王芸燕已修改过的新嫁衣,显示自己的针法过人,言明在蚕丝尚未大量生产前,她亦可以代工绣补,再为自己开辟一条财路。
但最让他难以置信的是,从曹彣口中得知,施大钧付钱修改那件新嫁衣后,发现她跟自己没再来往,火冒三丈的要去讨回五百两银票,却碰了一鼻子灰。
她竟然写了收据,内容还让施大钧无言驳斥,只能悻悻然的拿了嫁衣离去。
曹彣转述了收据内容,他听了真不明白,她怎么会如此聪慧,又怎么会懂这些尔虞我诈?!偏偏她又不失良善,将那五百两换成碎银子,大手笔的买了几头牛,帮忙几名没钱租借牛只犁田的佃农,而那些大多是施大钧的佃农……
“她到底……她怎么懂这么多事?”
唐绍羽很不愿承认,但他真的更佩服、欣赏她了,还多了点骄傲。
曹彣正站在主子面前,以为主子在问自己,想也没想的就答,“均均的娘是个读书人嘛,一定教她很多道理,而且,她还攒钱让均均去学绣技,听说那个师父懂很多商场上的事儿。”曹汶也只是听宋均均说的,到底是不是那么回事,他也不确定。
唐绍羽挥挥手,让曹彣退出厅堂后,他才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韩易,“你说她到底在想什么?”
听出主子对宋均均的在意,韩易笑了,“我倒是很期待看到她做出成就来。”
期待?他更期待看到的是她那张美丽的容颜!
她倒狠心,自从那日争执后,她就从不曾出现在别庄附近,曹彣还说他几次进出宋家,刻意提到他时,她都忽略,好像没听到他说什么。
是忘了他?还是忙到没空理他?这一想,火气又旺了。
韩易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主子,沉默好一会儿,忍不住开口,“我跟爷说过,她是个很不一样的姑娘,爷就此斩断情缘,不闻不问,不觉得可惜?”
“她野心太大、太贪心了,她只要当正室。”而且无法满足她她就离他而去。
光想到这一点,他就忍不住动怒,更无法拉下脸,将她叫回自己的身边,可天知道,他想她,他好想她,从不知道思念泛滥成灾,会如此折磨人。
“她对爷的付出难道不值得当上正室?我从小就在爷身边,可不曾见过有女子如她对爷这般无怨无悔的付出。”他语重心长的说完,就先行离去。
唐绍羽则绷紧俊颜的返身回到寝房,不久,韩易送来晚膳,陪吃,再伺候沐浴等事宜,日子一如宋均均尚未走进他生活前。
但伊人不在,回忆却会扰人,在韩易退下后,他满脑子想到的都是宋均均的直率、她的陪伴、她的坚持,还有她在三名黑衣贼子闯入时,挡在他身前要保护他的模样,当时的惊心动魄历历在目……
不知何时夜已深,在这个像被世人遗忘的偏僻庄园里,寂静中偶有几声虫鸣。
他伫立窗前,凝睇着夜色里树影幢幢的院落,孤寂的感觉更深更浓,强烈得几乎要将他吞噬了。
当金正胜的底细被探子查出来,皇后的阴谋也一片片的被拼凑到几近完整,这也代表唐绍羽返回皇城的时间更近了。
他已交代韩易将那些证据全交给皇上,就等皇上逮捕一干人等,并揭发皇后的阴谋,而皇上在得知他双脚无恙后,强烈希望他再回朝廷辅佐。
他是该回去的,但宋均均呢?愈不见她愈是想念,也因相思难耐,他又忍不住的将天天都得跟在宋均均身后,了解她做什么的曹彣给叫来。
“爷问她现在在哪里?这阵子田事又较忙了,她娘身子不太好,由她爹带到靖城去看大夫,所以,她在田里帮忙呢。”
唐绍羽想了想,“备车。”
曹彣傻愣愣的回说:“备车?”
他眼睛冒火,招牌雷吼再度劈出,“还不备车!”
可怜的曹彣差点吓得屁滚尿流,飞快的移动小山似的身躯,很快的为主子备好马车,直奔宋家农田而去。
片刻之后,大太阳底下,一大片绿油油的农田路旁出现了辆豪华马车。
在田里忙农事的每一个人对这辆马车都很眼熟,何况驾车的还是曹彣,坐里面的自然就是许久未见的靖王爷,门帘久久不见掀开,车窗的帘子却是半开的,显然靖王爷正透过那在窥看着谁……
像有默契似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到许久没下田,今日又下田的宋均均脸上,再忧心忡忡的移向她旁边的施友辰——
他在几天前的大喜之日逃婚了,就算被施大钧派人押回婚礼上,他也不怕死的说:“我绝不会碰王芸燕,她若要当活寡妇,我就跟她拜堂!”
可以想见的,婚礼是鸡飞狗跳,吼声不断,王老爷怒气冲冲的带着孙女回去,与施大钧谈好的一笔大生意也不做了,气得施大钧将儿子赶了出来,要断绝父子关系,所以,现在施友辰是寄居在宋家柴房内,成了宋均均的小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