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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小小 page 11 作者:岑扬

  他不想自己辛苦一年的收获变成她手下的肥羊。

  “怎么可能。”余小小瞪他,“我会交代他们将皮跟籽留下制药,另价出售。”

  闻言,东方展言的脸皮还是抖了下。“还真是物尽其用啊。”

  “等你看过一本帐簿里满满都是‘欠’字时,就知道什么叫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

  东方展言看着她认真烦恼的侧脸,有种想为她解围的冲动。

  可惜,现在的他无能为力。光是自己的事就够呛的了。

  “你爹还是不肯让你回去?”

  “无所谓回不回去。去年为了务农的事大吵,才让他以此为由赶我离开东方府,怎么可能回去?再说——”东方展言起身,拿起剩下的瓜皮,一口气全丢进田里,“那里本来就不是我的家。你应该也听说了,当年我娘怀着我嫁过去为妾,我根本不是我爹的亲生儿子。”也难怪不让他学医。

  与他是否庶出一点关系也没有,根本的原因是东方家医术不传外人!

  “嗯,听说了。金陵真是个消息灵通的地方,什么事都藏不住。”余小小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注意到另一处比瓜田大一倍有余的田地,上头所栽植物叶片细长呈星状分布。

  转头看他,很是惊讶。“原来你不只想种西瓜。”

  “没错。我真正想种的其实是药。”东方展言回以灿笑。“是  因为你想吃,我才拨了点地种一些。只是它属于轮作的作物,最好是五年一轮,不然瓜果会不甜,所以剩下的三分之一,我打算送到刘家村,让他们尝鲜,也商量看看怎么分配栽种。”

  一个念头忽然涌上心头。“呃,东方展言,希望不是我多想,你打刘家村的王意该不会只是因为我喜欢吃西瓜吧?”

  东方展言忽然转身,与她面对面。“如果我说是呢?”

  余小小抬头看向对方的眼,沉吟了会,才道:“我会很惊讶。”

  意外发现这人比她高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得抬头才能看见东方展言的脸。这人竟然已经长得比她高了!

  “然后呢?”

  “我会很烦恼。”

  “啊?”意料之外的答案让东方展言怔忡。

  咻——咻——夏风吹过,两人沉默,无言以对。

  气氛僵凝了好一会,东方展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烦恼?”他这么用心,竟然只换来她会很烦恼?

  余小小揽眉。“我买不起,也不可能让他们无条件送我。东方展言,他们需要买卖作物换银子生活,你不能剥削农民。”

  ……无言,他什么时候变成剥削农民的恶地主来着?

  “为什么你可以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轻描淡写带过他不值一提的身世就算了,连应该诗情画意的时候也可以马上一转气氛,让他满腹柔情瞬间变成满腹火气,直想伸手掐她?

  “我是就事论事。”

  “我只要求他们每年收成送我十颗也算剥削?”

  不赞同的眉头舒开,扬起满意的笑容,“谢谢。”

  “你美得哩!我有说是给你的么?”难得告白气氛被打散,东方小爷的火气还很旺,不舒心。

  “你刚说是为我才这么做,当然是要给我的。”

  “我撤回前言,”东方展言越过她,拿起剩下的西瓜往农舍走。“就当我没说过。”

  “怎么可以。”余小小跟上。“男子汉大丈夫言出必行,你不怕别人知道笑话你么?”

  “当我是以前那个好面子、怕人说的东方展言?”轻哼。“嘴长他们脸上,随他们说去。就算他们说得口沫横飞,又与我何干?”

  余小小怔了怔,而后淡淡地笑了,“不知怎地,我有点怀念以前的东方展言。”

  才一年,这人竟然像脱胎换骨似的,让人直呼不可思议。

  仔细一想,去年他被赶出东方府的时候也不见他难过,反而像是丢下千百斤重的包袱,表情轻松得让人以为他早想离家。

  也是从那时起,他收敛了傲性,行事多了揣度的思量。

  该不会——“你离家的时候就知道了?”

  东方展言停下脚步,回身看她。“知道什么?”

  “装什么傻。”余小小从他手中拿起一片西瓜,咬下一口。

  “吵架没好话,该说的、不该说的,当下很难把持得住。”这点他有切身经验,很是了解。“倒是这消息一直到最近才成了金陵的话题才奇怪,但那都已经不重要……无论如何,我不是东方府的人已是事实,再怎么传,都与我无伤。”

  余小小沉默地看着他,好一会才开口:“我去问我爹,看余人居能不能腾间房给你。我想他们会很乐意的。”视线越过他肩膀,看向他身后结实汇汇的瓜田。“我有很好的理由。”想吃西瓜解暑的可不止她一个。

  “以什么身份?学徒?伙计?你认为我会接受?”

  “……请我爹收你为义子。”

  “和你姐弟相称?”东方展言皱眉,显然不满意这样的安排。“谢了。我想年初才添了对双生子的余神医不会想再多个义子来烦心。”

  “你真是任性。”

  “任性的是你。”意味深长地打量她的脸,下一会,他眼下这张温和平实的脸蛋慢慢地红了起来。“小小,你莫不是在害羞转移话题吧?”

  “呃?”小脸红得飞快而不自知。“直呼姑娘闺名是不礼貌的,东方公子。”

  “现在才知道矜持不觉太迟?”更笃定了,东方展言得意地咧嘴,笑得一口白牙直闪。“你果然在害羞。”

  余小小哑然,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坦白说,他们现在的模样实在不适合说这么暧昧的话——两人手里都拿着西瓜,自己手上的还缺了一口,而他除了满满两只手的西瓜之外,为了农忙,裤管卷至膝下,正打着赤脚,脚上还沾着泥,怎么想怎么好笑,不唯美,更不浪漫。

  看够了她难得憨呆的脸,东方展言伸手捻去她嘴角的西瓜籽,弹飞到一旁。“小小,你应知,我改变了不少。”

  她摇头。“是很多,多到我快不认得了。你真的是东方展言?”

  先是因她摇头担心地皱眉的男人在听见她说的话之后笑了。

  “你就算要赞美一个人也要先让他紧张一不是么?金陵出了名的女大夫余小小原来是个坏心眼的。”

  噙在嘴边的笑里有点温柔、有些无可奈何,有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自豪——那是一种因为成长、因为蜕变,得到自己在乎的人惊艳的注视,得到那人将自己真真切切放在眼里才有的、对白己感到骄傲的心情。

  余小小看得险些怔忡走神,清咳一声带过尴尬。

  “你这么少入城,还是很清楚城里灼消息嘛。”

  东方展言只是笑了笑,没多作解释。

  这一年,光是为了让她将自己放在眼里,他努力的何只种瓜,还有更多她不知道的呢。

  余小小缓缓地吁了口气。

  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东方展言令她心动。

  为了农事,他脱下公子哥儿贵气的打扮,换上粗衣布裤,扛起锄头,放下身段求教,把自己弄得像个庄稼汉;原以为他只是少年心性,一时意气用事,没想到他是玩真的。

  一年过去,他轮廓圆润的五官逐渐立体,随着年纪和农忙愈发英挺,脱了稚气、添了阳刚,多了点笑看人世的洒脱,愈来愈成熟稳健,照这样下去,未来必是个让人可以安心依靠的人。

  但——她并非必须攀木依附才能生存的菟丝花,她有她的凌云志。

  “东方展言,记得吗?我曾说过我要行医天下,所以不想嫁人。”

  “我记得。我也没说要娶你——”一双温眸忽地闪过凌厉杀气,东方展言忍俊不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她到底也是个女人啊一哈哈……东方展言得意了,对自己更有把握了。

  “我说的是现在,小小。”为免她真的动手,东方展言赶紧表明心迹:“就算你现在说嫁,我也不敢娶。难不成要你放弃你的理想跟我一块种田?还是要我依附在你底下仰你鼻息?你我心知肚明,我们谁都做不来也做不到。”

  “那你还——”

  “我要你一句话、一个承诺。”东方展言收笑,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缓慢且清晰:“答应我,在我成为让你恣意翱翔的天、任你尽情徜徉的地之前,不要看任何人——”

  “我是大夫……”她提醒。

  “——不要把任何人放进心里。”他配合。

  “医者仁心,怎么可能不——唔!”医者还想为自己的心争取自由权,但很快便遭人封口,再也说不出话。

  真是够了!哪个女人会像她这样,在男人表白的时候还能理智地谈判,为自己争取空间!这女人真是够了!东方展言气得愈吻愈用力、愈吻愈深入,愈吻愈……要命地对味。

  更惨的是,自己竟然真又让步了!

  “就这吻、这身子为我保留,那颗济趾救人的心空出一个角落,只给我一人——你若成亲,对象只有我。”这总可以了吧?

  第7章(2)

  “东方展言……”

  “嗯?”

  “西瓜……压坏了。”

  “嗄?”东方展言顺着她视线往下——“该死!你就非得抓着那一片西瓜不放吗?才一片,田里四五十颗还怕吃不够啊!”忙不迭地拍去黏在衣服上的西瓜渣和秆,愈说愈火。

  放弃了!这女人根本不懂什么叫诗情画意,要真顺着她的脚步走,等到修成正果那天,他也差不多与世长辞了。

  “我不管!”那傲性的东方展言回来了,霸道唯我地瞪着抽出帕子擦拭身上瓜渣的女人。“总之事情就这么定了,我说了算!”

  “没我点头,你说什么都不能算。”余小小的态度之坚毅,与他不相上下。“这是两个人的事。”

  “你——”

  “听我说完。”余小小认真地看着气炸的男人,有点好笑,有点心痒;有点眼底酸酸的感动。“东方展言——”

  “展言,”他纠正,拒绝她继续连名带姓,撇清两人关系。

  “好吧,展言。”这部分余小小并不打算坚持。“我不知道我到何时才会想嫁人,但若到那天你还没娶,我就嫁你。”只要你还想娶,她暗忖,没把话挑明。

  东方展言却听出来了,眼眸细了细。“你不相信我只认定你?”

  “我信,此刻我信;只是不知道你会认定多久。”注意到他身上还有没拍掉的渣子,余小小顺手用帕子帮他拨掉。“这个时代——不,我想任何时代都一样,情爱这事,可以坚定如石,也可以瞬息万变。我还不是很明白情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若因为一句承诺困住彼此一辈子,对你我都不公平,想想看,你才十七,我才二十——”

  “十八,我满十八了。”他指正,更进一步现实又残忍地指出:“还有,你‘已经’二十,不是‘才’,城里多少姑娘十六七岁就生子做娘,就你还到处乱跑,已经是老姑娘了。”他决定了,再也不在这女人面前营造什么诗情画意的浪漫,她根本不赏脸!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必费心思想着修饰婉转拐弯抹角了,这女人的心根本就是铁做的,坚强得很,刀枪不入!

  红颜老去向来不是余小小会担心的事,但他提醒了她。

  的确,以这个时代来看,她是个“老”姑娘,唉。“那就更不知道你能认定多久了。”

  东方展言气得翻眼。就说吧,这女人刀枪不入啊!

  “那就来比吧。真金不怕火炼,看谁撑得久。”他咬牙,发狠地说,不待她回应,伸臂勾来她的身子圈在怀里,用力地吻住那张气死人的理智小口。

  淡淡的西瓜清甜,在相濡以沫的唇舌间流连。

  在那仲夏的午后……

  ……细碎的、清脆的声响,逐渐清晰。

  “晤?”东方展言睁开眼,才意识到自己趴在桌上,不小心打起盹来了。

  “醒了?”对面,正在吃两瓜的余小小打了招呼。

  东方展言已经学乖了,不计较她不请自来、不问就吃的无礼,这些事够他了解跟她计较这些只会让自己更生气。

  简单一句话——他认了。

  “忙完了?”

  “嗯。那小厮也醒了,方才已经跟他们解释过,澄清了误会。”

  “余神医呢?”

  “先回去了。刚学徒跑来报讯,说今天送来了一车天南星,我爹一乐,先赶回去了。”余小小吃完一片瓜,看他,“是你差人送去的?”

  他点头。“今年收成的品质不错。全数卖出流落市面被哄抬高价有点可惜,不如一部分送到余人居救人实际。”

  “先说了,我没有现银可以付给你。”

  “我知道你付不起。”东方展言咧笑。“小小,都两年了,你还看不出来吗?”

  咯蹬!心跳快了。“什么?”

  “少胡思乱想,你没那么大面子。”东方展言伸长手,轻弹她鼻头”

  “那是我对余神医的敬意。他能不收分文义诊,我行有余力,难道就不能送药草帮衬么?”

  呃。“抱歉。”

  “知道错就好。”东方展言倒也没生气,只是难得啊,难得她在他面前也有错的时候,怎能不好好享受一下被她道歉的滋味。

  “我对你的心意不必用这种方式表示,送药草什么的非但讨不了好还会惹你生气,我何苦来哉。饿么?再让伙计送点东西,就在这用膳?”

  理亏在先,余小小没有异议,只说:“菜够多了,不必再点。”

  东方展言没有异议,叫来伙计换上新的碗筷,又吩咐热了几样菜,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用起饭来。

  “你刚说我没看出来,是没看出什么?”余小小忽然问。

  东方展言停箸,道:“你说余人居帐目欠字连连,可曾见过有人上门讨债?”

  余小小仔细想了想,摇头。“没有。”

  “所以我怀疑,那欠字是余神医自己记上的,至于对方讨不讨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江湖人是怎生的模样,但以前在茶馆里听多了说书先生描述的江湖轶事,感觉上江湖人多半重道义、恩仇必报,想来应该是为了报恩,又或者是敬重余神医的医德才以药草相赠吧?否则以余神医不计成本救人的态度,加上你后来的亏空,余人居早就倒了。”

  “谁亏空了。”有人不满了。

  “今日的诊金就是那株龙柏附石吧?”东方展言指向被放在包厢角落、她来了之后才冒出来的树石盆景。

  呃……“我爹说由我决定。”赧然。“那姑娘付不出银子,我就挑了她房里这盐当诊金。”说着说着,笑了。

  “怎?”难道还有插曲?

  “那姑娘知道我讨这盆当诊金的时候生气了,说这是她心上人送的,威胁我要好好照顾,等她病愈会挣钱赎回。”

  “倒是个有骨气的姑娘。”东方展言夹了块鱼肉到她碗里。“你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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