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是她这个逆子诱拐这丫头做了什么,那就有极大的可能了!太后斜睨了小儿子一眼,对自己的推测又坚定了几分。
不是她偏疼一个外人,而是文熙这孩子越大就越不贴心,尤其是出宫建府之后,一年里能见到他的次数简直是寥寥无几,如果不是她派人三催四请,他甚至可以大半年都不进宫看她,相较之下,当然是芹香这个总对她嘘寒问暖、天性单纯的丫头更加的讨人喜欢了。
皇上之前的许多膳食也是出自陆芹香之手,对她自然也是熟悉的,只是现在这时候皇帝的威严还是要摆出来的。他沉着脸继续问:“这么看来你是知道了?但你不过是一个出宫的宫女,年龄比起一般闺秀大上许多不说,而且父母俱殁,家世普通,何德何能可以成为文郡王正妃?”
一听到皇兄毫不留情的问题,凤文熙脸上闪过一丝怒意,想出声却被皇兄严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就只能着急的看着陆芹香,希望本来就意志不坚定的她别被皇兄给说服而放弃了自己。
陆芹香认同的点了点头,抬头看着皇上认真的表情没有半分畏惧的回答,“民女也觉得自己无德无能,但是——民女假如要嫁人为妻,那人是不是文郡王都无所谓,只要他是凤文熙这个人即可。”
皇上咄咄逼人的继续追问,“话说得这么好听,只是因为你算准朕和太后绝对不会让他身无分文、算准你们以后的日子能够享尽荣华富贵吧?假若朕说,只要文郡王娶你为妻,就将他从皇室族谱上除名呢?”
陆芹香先有些困惑的看着皇上,然后踌躇了半晌才回答,“民女说了,他是不是文郡王对民女来说没有半分的差别。他身为王爷,民女可以煮鱼翅燕窝给他,他身为普通百姓,民女可以熬米汤腌咸菜给他,民女懂得不多,但是民女的娘曾说过,这一男一女成了婚,日子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他身为王爷,民女是这七字,他是个平民百姓,民女也是这七个字,不对!若他是王爷,民女还得四处和人周旋,那反而还比较累人呢!”说到最后,她还轻皱了皱眉。
不是她装清高,她真就是这么想的,假若嫁给了他,便要和那些说话会拐好几个弯的官夫人或是皇室中人打交道,对她而言确实是比当宫女还要苦的差事!听了前面,凤文熙还得意的想着真不愧是他看上的姑娘,但听到这最后一句,看到她的表情,又忍不住咬牙。
好啊!陆芹香你这傻女人,对嫁给他还敢有所不满挑剔?这笔帐,回去再算!他在心底又默默的替她加上一笔新帐。
皇上和太后曾想过陆芹香可能犹豫或者是清高的轻率答应,却没想到她简单的“柴米油盐酱酷茶”七个字就让他们无法再问下去,还有那真心的苦恼神情也让两人差点失笑出声,尤其是当他们注意到凤文熙听到这话后顿时变黑的脸色,更觉得这两人还真是天生一对。
文熙这样一个顽劣小子,似乎也只有陆芹香这样的丫头才压得住他吧!
只是陆芹香才刚说完话,一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突然传来,皇上刚皱起眉,正要看到底是谁那么没规矩时,一道响亮又刺耳的嗓音就钻进大家的耳中。
“她根本就是花言巧语!皇上和太后万万不可被她给糊弄了!”
越棠雪站在柱后偷听到现在,心情从一开始的忐忑和得意、听见他另有意中人时的心冷,到皇上把那宫女给宣进宫里来时的不可置信,上上下下剧烈起伏得让她终于忍耐不住。
那样的男子怎么可能说要娶一个大龄宫女?
那样的男子怎么可能要她不要我?!
他一定是被那个妖女给蛊惑了,才会说出那种话来!她要出来揭穿那妖女的真面目,才不会让他受到蒙蔽!
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不断的盘旋,最后占据她的心,让她失去理智的做出这种行为。
一见她闯了进来,太后先是皱了皱眉,最后语气淡然的说着,“越小姐,方才那些话可不是能够随便乱说的。”
越棠雪理了理自己有些乱的衣裙,又摆出大家闺秀的气度来,坚定的说:“臣女明白,但是臣女无意间听到这贱婢的胡言乱语,认为非得进来拆穿她,才不会让皇上和太后还有王爷受到欺骗,行为失礼之处,还请太后和皇上原谅!”
眼见只差临门一脚的好事被这个女人给破坏了,凤文熙胸口一把怒火熊熊燃起,泠冷的上前一步质问:“越小姐,你说我们被她蒙蔽了,是有什么证据吗?”
倾慕的人对自己说话,让越棠雪忍不住双颊飞红,如花的容颜更显几许娇媚,定了定神,她振振有词的说:“证据?凭她这样一个贱婢妄想成为王爷的正妃,这岂不就是最好的证据?若非被迷惑,堂堂的王爷怎么可能说出要娶一个这样的女人的话来呢!”
太后和皇上听了这话都皱起了眉,太后更是在心中感慨,越家这个书香门第怎么教养出这种闺女来,枉她刚刚还觉得越棠雪温良贤淑,可以成为文熙的良配呢!
陆芹香虽早知她说话尖酸刻薄,但此时听到她莫名其妙批评自己,又见她面对凤文熙时和过去截然不同的表现也不禁楞住。
凤文熙冷哼了声,脸上的笑容只让人觉得冷。“她不配,难道你就配吗?”
越棠雪被他这突来的尖锐问话给刺激得连连后退,脸色变得苍白,小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她不敢相信,这样风采翩翩的俊俏公子竟会对她说出这种话来!
太后虽然对她已经没什么好感,但她毕竟是尚书千金,又是她发帖邀来的客人,还是要留几分情面给她,所以出声喝斥了儿子。
“文熙,对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够这么说话!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凤文熙冷冷的看了越棠雪一眼,又转头看,向母后,欠了欠身后,他张口说起他本不想再提起的回忆。
“比起越小姐,本王这样的话想来还算客气,毕竟,本王可没说过比她更恶毒的话。”
越棠雪此刻表情已经是泫然欲泣了,眼眶泛红,一副柔弱不堪的样子,在场众人几乎都要同情起她来,只有陆芹香和凤文熙依旧维持着同样的表情看她。
“王爷你怎么能……”越棠雪难受的低喃。
第10章(2)
凤文熙声音平板的提醒她,“越小姐,可别忘了,你曾经在文郡王府说过的话。”
越棠雪心中一跳,有些胆颤心惊的看着他,故作不明白的微微壁眉。“王爷,我不明白……”
凤文熙可不是个会以德抱怨的人,即使知道今天这话传出去,他会落下一个刻薄无情的评语,他也不在乎了,谁让她犯他在先,今天又当着他的面,中伤他心爱女子。
“不明白?那我说给你明白。”
他嘴角微勾,一字一句说着那曾让他夜不成眠,甚至拚死也要让自己坚持下去的话语。“你不是曾经说过,你又不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一个不知道自己有几两重的癞蛤蟆,还说过文郡王都多大年纪了还没成婚,不就是因为所有名门闺秀都知道我文郡王是什么货色,还说了,我这样的人,还敢说有什么淑女之思……”
“够了!”太后听到这里脸色已经铁青,看着越棠雪的眼神也极度不善。
凤文熙止住话声,看着一脸苍白,额上满是冷汗的越棠雪,嘲讽的笑了笑。
“怎么?越小姐,这些话可有一字增减?你知道的,从来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加上我又是个爱记仇的人,所以这一年多来……我是时时刻刻都没忘记你,就因为你说过的这些话!”
他一挥折扇,恶劣的笑了笑。“对了,或许我能变成现在这样有一部分还要归功于你,如果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原来我已经不是个人而是只癞蛤蟆了!”
太后气得心中发疼,她狠狠的瞪着越棠雪,冷声命令,“卢嬷嬷,叫人把她的行李收收送她回府,顺便问问尚书夫人,这女儿是怎么教的?!帮哀家告诉她,假如她自己教不好女儿,不如送到铜杵奄,那里的师太会好好的教教她何谓妇德!”
卢嬷嬷应了声,连忙指挥一边的小宫女们拉着面色如土的越棠雪往外走,不顾她的挣扎哀求。
皇上对这番话同样感到怒火滔天,但是太后已经先行做了处置,再者越棠雪出言羞辱皇室中人纵使有罪,但罪不及父母亲人,他也不能再做更多的处分,所以他转头看着皇弟,忍不住低斥着,“怎么受了委屈也不说,让我们到现在才知道。”
凤文熙拉过陆芹香,像是一点也不在意的说:“都过去了,又何必多说,更何况我本来也没打算借你或母后之手报仇的,谁知道她却自己送上门来找死。”
陆芹香轻轻的捏了他一把,小声的道:“我看你是存心在这时候找她麻烦的,看人家多可怜,腿都软了。”
唉,那个越小姐最大的悲哀,恐怕就是没看清这个皮相还不错的王爷其实是个小心眼又爱记仇的男人!否则她绝对不会出来多说那些废话吧。
他面不改色的同样捏了她的手一把,然后转头看着皇上和太后,真诚的说着,“皇兄、母后,我可以放弃爵位,只要和她在一起,她可以无貌无才,她可以天真傻气,甚至她是大龄宫女,我也不在意,因为让我动心的从来都不是那些,而是我最不堪的时候,只有她一点都不在意的站在我身边替我打气,这样的女人才是我要的!”
皇上看了看太后,把决定权都交给她,太后才刚压下怒气,又来了这样一出,让她有些疲累的招了招手。
“芹香,过来。”
她乖顺的走了过去,低头站在太后的面前。
太后拉着她的手,柔声问着,“芹香,他是我宠出来的混世魔王,个性顽劣又爱记仇,我知道你一定受了许多的委屈,但是他今天求我让他娶你为妻,我只问你是不是愿意,假如不愿,我就送你回乡,远远的离开他,假如你愿意,你——”
凤文熙没想到最后做决定的竟然是这个本来就有点心意不坚的傻妞,即使听刚刚她回答皇兄的话,她似乎已经决定要站在他这边,但是一听母后这样问,还是让他的心忍不住提到半天高。
陆芹香看见太后眼中的真挚,又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凤文熙,她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那三下重重的声响入耳,让凤文熙几乎握紧了拳,就怕她下一秒会其说出要回乡的话来。
磕完了头,她没有站起来,水眸直直的看向太后。“太后,跟了他,我不委屈。我只怕自己什么都没有,会委屈了王爷,假如太后信我,我愿意发誓,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真心待王爷,就算王爷没了富贵,就算王爷不再是王爷,我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这些话,她早存在心里,只是从没有机会说出口,虽不是词藻华丽的山盟海誓,却有她最真的心。
太后和皇上互看一眼,最后太后叹息而笑。“好孩子,我明白了,你们两个就回去等着圣上旨意吧!芹香,记得你今儿个说的话,还有……以后要是文熙这孩子让你受了委屈,你随时都可以来和我说。”
她眼眶泛红的用力点了点头,硬咽的回答,“芹香明白,芹香会记得的!”
一听她说完话,凤文熙连忙把她拉了起来,心疼的看着她额上刚刚磕头时产生的撞伤,着急的问着,“疼不疼?怎么那么傻,以为这宫殿的地上是铺了棉的啊?还是把自己的脑袋当成石头?!痛的话让我吹吹……”
“没事没事!别这样,让人看笑话。”陆芹香拉下他的手,一脸嫣红的娇嗔着。
真是丢死人了!怎么能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做出这种事呢,多羞人啊!
看着他们这模样,太后和皇上忍不住摇头失笑。
皇上开口道:“好了,你们就先回去吧,别在这表现亲昵了。”
她瞪了凤文熙一眼,连忙行礼告退,随即快步走了出去,凤文熙则是跟着欠身,紧追在后跟到她的身边。
“哎呀,别闹别闹,现在还在宫里呢。”
“宫里又怎么了?我还是王爷呢!”
“王爷就可以欺负民女了?!”她娇羞的拍开他的手。
他再接再厉的握住她的手,就是不放。“你很快就不是民女了,所以这不算欺负!”
“你……你……”
行走在通往朱墙外的道路上,两人即使像往日一般吵吵闹闹,相握的手却再也没有放开,只因他知道能够这样牵手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
南风徐余的吹着,让两人甜蜜吵嘴的只字片语飘扬开去,路过的人听见都忍不住驻足,看见两人彼此相望的瞬间,像是看见两心相契的恒久誓言。
虽说皇上和太后答应了两人的婚事,但是心中对于凤文熙娶一个大龄宫女还是有点在意,所以接到指婚圣旨的当天,宫里就派人把陆芹香给接走了,说是大婚未婚夫妻不能住在一起,实则是安排一个新身分,让陆芹香在宫里等候出嫁。
凤文熙一脸的不甘愿,但是陆芹香却一脸高兴。
上回进宫怀念的情绪只有一瞬,接下来就都是紧张了,结果一得到结果就出宫,她连去御膳房找师父们聊聊的机会都没有,这次入宫,她要把自己最近琢磨出来的许多想法好好和师父们讨论讨论。
兴奋之下,她对寒着脸、全身散发着不悦气息的文郡王是完全的视若无睹,捧着自己的小箱子还有简单的东西就跟着宣旨太监进宫了。
看那个傻妞一脸高兴的跟着别人走,凤文熙气得咬牙,恨恨的低咒着,“这个臭丫头,等到成亲的时候,看我怎么教训她!”
只不过不爽归不爽,但是因为见不到人、无事可做的缘故,让本来习惯当用手掌柜的文郡王对筹备自己的婚礼有了高度的兴致,大至择定拜堂的日子和迎亲的队伍,小到新房里的一根蜡烛款式都要一一过问,并且以迫人的气势逼得不少人得日以继夜的赶工,就是要赶在他指定的日子里把那个在皇宫里玩得乐不思蜀的傻妞给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