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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宠 page 3 作者:上薰(谢上薰)

  是以定国公府遭宣明帝厌弃,受牵连的官员不少,但更多人摩拳擦掌想分权夺利,更上一层楼,危机也是转机,更是某些幸运儿一生最大的机遇。

  “当年先帝宠爱阮嫔和秦郡王十多年,纵容他们滋长野心,定国公根本毫无退路,他的儿孙和亲信何尝不想拼个从龙之功?所以这是一个死局,如今能保住阖府上下几百口人命已是万幸。”

  至于从此门前冷落车马稀,儿孙想上进都没地方上进,只能夹紧尾巴做人,比起被满门抄斩的诚王府和容郡王府又有何可埋怨的?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佟福玥缓缓笑道:“想图谋泼天富贵,哪能不担风险?秦郡王和定国公也是老狐狸了,死的都是别人,他们至少还活着。”

  七年前太子府兵变,那时她还小,却记得当时人心惶惶,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别担心,你祖父不会有事的。”小钟氏摸了摸孙女的头,爱怜地替她捋了捋鬓间的发,语气笃定又温柔,“祖母不会让任何人妨碍你的幸福,只有福儿幸福了,我才觉得自己没白活这一生。”

  “祖母!”佟福玥为之动容,水灵灵的眼睛泛出一层水雾。

  *

  月上柳梢头,小钟氏便让佟福玥回屋洗漱安歇。

  屋子里花香袅袅,小钟氏愉悦地深吸一口气,靠着背后的花团纹软枕,啜饮一盅金银花露化痰润喉,沉思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武定侯府的偏院,竹雅苑。

  富绅大地主出身的纪老爷子长年带着老妻和纪宽一起守着祖宅,和平宁郡主倒也相安无事。

  后来纪老夫人去世,按律身为武烈将军的纪鸣要守孝三年,只是当时边关军情紧急,元徽帝便夺情,这才成就了武定侯。

  纪鸣到底心里愧疚,而且官做得愈大愈怕被御史参一本不孝,就让人将侯府隔壁三进带小花园的宅院买下来,开了一道门相通,作为偏院,当作纪老爷子和纪宽的居所,因里头有一处竹林书屋,取名为竹雅苑。

  纪鸣打算得很好,以后若长子分家出去,便将那道相通的门封起来,竹雅苑就当作纪宽的宅院,平宁郡主也不会说什么。

  说到底,他从不曾让长子在御赐的武定侯府住上一晚。

  云破初晓,荷尽菊残秋已老的初冬,天仍是灰蒙蒙的一片,纪宽在听见第一声清亮的打更声时便醒了。

  他没有睁开眼睛,闻着被子上薰染的冰薄荷香,把昨天发生的事细想一遍,再将今日要做的事琢磨一番,这才睁开眼睛望着床顶。

  他还记得前几天祖父说:“天寿,大云观的素三珍、扒三菇味道绝了,明日你陪老头子去尝尝。”

  自从十四岁那年大病一场后,祖父便为他取字天寿。

  今日去大云观上香吃素斋,是为了他的亲事吧!

  侯府那边早想插手安排纪宽的亲事,纪老爷子冷笑一声,直接作主为儿子纳了小官之家的姑娘做良妾,再附送两名美婢做通房,敲锣打鼓的送进武定侯府。

  他明晃晃的直言,“你多生几个儿子,眼睛不用一直盯着天寿,打从他落地你就没管过,今日装什么慈父?你回去告诉你家婆娘,要是再敢朝天寿伸手,老子可以作主为你娶平妻!”

  一招定胜负,谁让平宁郡主最在乎纪鸣的爱,她只能是他唯一的妻子。

  纪鸣又气又无奈,自从长子十四岁大病后,父亲便破罐子破摔,不再顾忌平宁郡主的身分,端足了长辈的架子。

  龙有逆鳞,触之不死则伤,而纪宽便是纪老爷子唯一的逆鳞。

  祖孙俩用完早膳,便出发往城郊的大云观而去。

  纪老爷子头发已灰白,却是星目含威,“佟家五姑娘是三老爷佟清民的嫡长女,自幼养在临安伯夫人膝下,临安伯自然也爱屋及乌,我一提起结亲的事,他考虑的便是五姑娘。这佟清民虽是庶子,却是临安伯夫人一手养大的,学问好也最有出息,一路科考进士及第,临安伯提起这个儿子满是骄傲,他的女儿肯定差不了。”

  纪宽默默颔首,随即扬眉一笑,“我听祖父的。”

  他长相肖母,俊美非凡,丰姿卓然,若是父母相爱,纪鸣看到这张脸,浓浓的父爱自然就冒出来了。

  偏偏纪鸣对薛氏的感情像是养在家里的童养媳,不值得他珍惜重视,每每看到纪宽便想起薛氏那死不瞑目的模样,若非父亲护着,他只想把这儿子打发得远远的。

  可等到纪宽中举了,官迷的纪鸣又舍不下有前途的儿子。

  知子莫若父,纪老爷子扯开一丝笑,“祖父老了,有一天会先你而去,若想保住你目前的自在生活,你只能拿自己的终身去换,娶一位有后台的贵女做妻子。可惜京城贵女只认得平宁郡主,不认识我老头子,我只有厚着脸皮去求远房表兄临安伯,他军功赫赫又知所进退,当今圣上不会动他,临安伯世子只能守成,反观佟清民在官场上春风得意,五姑娘下面又有三个嫡亲的弟弟,这后台有了,亲爹争气,弟弟也立住了,是难得的好人选。”

  富贵人家的庶长子向来是尴尬的存在,论嫡排不上,偏偏又占着长子的位,是当家主母心中的一根刺,亲事说得太好不甘心,说差了会招人非议,许多主母要拉拢或拿捏庶长子的未来,干脆把娘家侄女或外甥女嫁给他。

  平宁郡主也想这么做,也说通了纪鸣,却是教纪老爷子一手搅和了,还送了三名年轻娇嫩的美人给纪鸣,气煞了平宁郡主,觉得自己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个不着调又特别护短的公爹!

  纪老爷子又道:“祖父看中佟五姑娘还有一点,她是个受宠的孩子,生在温柔乡,长在富贵窝的主儿,这样的姑娘嫁进来才不会被平宁郡主的威势震住,说往东就不敢往西,你的妻子要一心站在你这边才行。”

  做婆婆的要刁难媳妇太容易了,所以孙子不能娶一个寻常的官家小姐,而是要娶个自身有底气的,不惹事却也不怕事。

  纪宽与祖父温然相望,不假思索道:“只要她是个知书达礼的姑娘,不是刁钻的泼妇,孙儿会一辈子敬重她。”

  “那就好。”

  至于那女子长相美不美,根本不需要考虑,富贵人家很少有长得丑的。

  纪老爷子一心一意宠爱纪宽,霸道又护短,固然是同情这孩子从小丧母,亲爹像是后爹一样不管不顾,他不护着大孙子,万一长歪了上哪儿哭去?

  另外一方面,他也希望自己给大孙子足够的关爱,能教天寿别记恨自己的亲爹,骨肉相残是纪老爷子最害怕看到的事。

  马车里微微有些闷,纪宽伸手撩开车帘,但见阳光安静地洒进来。

  “祖父,我只想过好每一天,武定侯府的荣耀是父亲拿命拼来的,与我无关,我不惦记。”他不是不替生母委屈,不是不愤慨自己变成庶子,只是最疯狂愤怒的情绪过去了,日子依旧要过下去。

  除了祖父会心疼他,又有谁在意他活得痛苦或快活?他愈痛苦,侯府那边愈快活,何必教亲者痛、仇者快?

  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真心疼爱孩子,没有为什么。

  祖父很用心的开导他,他都懂,父亲再渣也是祖父的独生子,祖父在害怕什么他完全明白,不明白的人是父亲和平宁郡主,只要不来招惹他,意图掌控他的未来,他根本懒得理会他们。

  纪宽吐出一口浊气,笑得如沐春风。

  别看他笑容温润,气度温和,其实是个冷情冷漠的人,只有放在心上的人他才会在意,其他的人是生是死都与他不相干。

  坐于车中,背脊挺直,头颈微微后仰,纪宽凝神养气,没有多余的表情。

  纪老爷子观之,心中暗叹,这父子之情正如那强扭的瓜,不甜了。

  第二章  大云观相看(1)

  小钟氏要去大云观探望佟靖,需安排护卫、马车,家里的人自然便知道了。

  她没打算只带佟福玥一个孙女去,目标太明显,万一婚事不成对佟福玥的清誉不好,因此早几日便通知大房二房,看有谁想跟着去上香。

  常氏没兴趣,两个儿子都去金陵奔丧,留下两个闺女,佟挽月是亲闺女,有大志向的,不好随意出门;佟星珠是庶女,要露脸也轮不到她,是以二房不去。

  慕容氏为自己生的一儿一女操碎了心,佟照月居长,成亲四年小产两次;佟琦是大房长子,兄弟中排三,成亲一年也未有喜讯,不论是生儿子还是生孙子,成亲二十多年的慕容氏没少被常氏嘲讽讥笑。

  为了子嗣,慕容氏年年给佛寺庵堂添大笔香油钱,难道是她拜错了菩萨,要去道观上香才对?

  她心想死马当活马医,决定将儿媳史氏、庶女佟星妤和佟星心带上,一家子女眷总要有男丁陪同,嫡子都去了金陵,就庶子佟守凡顶上吧!

  佟家祖上皆是武将,取名字简单明了,嫡子单名,庶子双名,而这一代的孙女,嫡女从“月”,庶女从“星”,只有佟福玥的名字随男丁多了玉字旁。

  这是小钟氏坚持的,她私心认为上辈子的佟福月过得不甚美满,今生定要活得滋润,不输给嫡子,便坚持取名“佟福玥”,反正念起来音一样,佟靖不在意,旁人也不会计较一个女娃娃的名字。

  佟福玥随小钟氏坐一辆朱轮华盖车,大房四位女眷坐一辆,丫鬟嬷嬷坐后面的青油毡布车,十四岁的佟守凡骑马领着护卫守在马车四周。

  慕容氏接过史氏送上来的参汤,她的确有些累,小钟氏交代一句要出门了,忙碌的是她这个管家的主母。

  三姑娘佟星妤和六姑娘佟星心坐在一起,佟星心比佟福玥小一岁,性子柔弱,嫡母说东她不敢往西,安分老实,慕容氏不是恶毒的人,就照庶女的分例养着。

  佟星妤年已十六,照理说该出嫁了,她自负是姊妹中最美的,第二美的是同龄的二姑娘佟挽月,从二老爷佟洲透露出有意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佟治和慕容氏倒也不急着为佟星妤说亲,他们自然不会明说,但佟星妤善于打听钻营,很快便猜到了父亲嫡母的打算,瞬间勾起了雄心壮志。

  对佟治而言,与其送侄女进宫博前程,当然是自己的女儿当宠妃好处多多。

  年轻俊朗又拥有至高权力的帝王,多少贵女梦想着能长伴君王侧,什么深宫寂寥、阴谋算计,那都是别人才会遇到的,她们自然是鸳鸯合欢连珠帐、龙凤吉祥软枕被,勾得君王不舍得起身早朝。

  佟星妤此时想的是,上车前见到佟福玥今日的打扮,是不是比自己身上的值钱?

  并非她小心眼儿,而是认为佟福玥虽是嫡女,却是庶子所出的嫡女,而她即便是庶女,也是临安伯世子的女儿,身分应该比二叔家的庶女和三叔家的嫡女都高。

  二叔家的庶女也还罢了,二婶常氏是个刻薄的,佟星珠的日子比佟星心难过多了,跟她比更是甩了好几条街,她姨娘很是受宠,时常补贴她。

  然而,佟福玥从小享受的待遇只有佟照月能比,佟星妤早积了一肚子酸水。

  “母亲,为何祖母特别喜欢五妹?”她不明白,佟福玥哪一点胜过她,如果自幼养在祖母膝下的孙女是她该有多好。

  慕容氏瞥了她一眼,懒得指点她。

  史氏对小姑倒是一视同仁,淡然自若道:“祖母养了姑姑和三叔,姑姑远嫁,祖母自然寂寞,把三叔家的福玥抱过去养也在情理之中。”

  “祖母对五妹可真好,虽然因姑姑新丧,不好打扮奢华,可她头上戴的羊脂玉镂空莲花簪是萃珍斋的手艺,身上那件藕粉色玉兰折枝妆缎是锦衣坊新进的,还有她戴了一串珠链……”佟星妤眼尖,将佟福玥身上值钱的东西从头数到脚。

  佟星心神奇地看了三姊一眼,又敛眉垂目。

  慕容氏心里冷笑,就这副铜臭样子,世子还指望她当宠妃?庶出的就是上不了台面!

  史氏也是无语,清贵世家出身的她无法理解佟星妤在计较什么,当着嫡母的面计较三房女儿过得比她滋润,是在暗指嫡母亏待了她?

  打开准备好的食盒,史氏递过去笑道:“三妹吃点松仁粽子糖,还有红枣桂花糕也很甜,吃了心里不酸。六妹也吃一些。”

  佟星心乖乖的拿糕点吃,默默不语。

  佟星妤想说她心里不酸,但瞄了一眼慕容氏拉下来的脸,便闷声吃甜食。

  史氏赞许地看着佟星心,不争不抢,不露锋芒,方是高门庶女的生存之道。

  *

  一抵达大云观,十几个仆妇丫鬟从后面三辆青油毡布车下来,七八个人簇拥到最华贵的那辆马车,佟福玥身边的春白、春芽先下车,再扶着小钟氏和佟福玥下来。

  慕容氏四人各带了一个大丫鬟,这时才靠过来服侍,不像小钟氏的马车宽大,可以主子带丫鬟一起坐。

  大云观的主殿是三清殿,供奉太清元始天尊、上清通天教主、玉清太上老君,以三清殿为中心,共有南北五殿,以东西长廊连结直至三门,整体建筑庄严雄伟,巍峨壮观,朱楹雕槛,殿堂亭台之间,老柏古槐苍劲挺拔,穿插掩映,枝叶扶疏。

  小钟氏一行人跟着道长一殿一殿依次跪拜,之后将她们引进后面的院落,这里不开放给香客游览,只有清风道长和他的徒弟,以及寄居的佟靖在此。

  知晓伯府女眷到来,清风道长等人已避开。

  凉亭的石桌上,佟靖和纪老爷子在下棋,纪宽在一旁奉茶。

  小钟氏带着佟福玥和佟守凡踏上凉亭,佟靖抬眸笑道:“你来了。”微微一笑,如舒风朗月,少了年轻时的杀伐气息,恍若世外高人。

  “伯爷一向安好?”小钟氏微微屈膝。

  “我很好,夫人不用担心。”

  “见过祖父。”佟福玥和佟守凡一道见礼。

  慕容氏几人在凉亭外问安,凉亭挤不下太多人,至此慕容氏也心中了然,婆婆在相看孙女婿。

  佟靖问了问佟守凡的课业,有没有落下骑射武艺,佟守凡一一回答,佟靖抚须道:“纪宽是你表哥,若想在学问上有寸进,可以多请教。”

  佟守凡规规矩矩的给纪宽见礼,纪宽回礼,一身湖蓝色锦袍,腰坠麒麟墨玉佩,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凉亭外的佟星妤看呆了,佟星心目光闪烁,垂眸不再看。

  立若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好一位翩翩佳公子。

  旁观的慕容氏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继婆婆真心疼爱没有血缘关系的佟福玥。

  纪宽笑容温和透着风骨,气质和煦却淡淡疏离,不冒进不谄媚,如苍松翠柏般,是一个有着清晰底线的男子。

  小钟氏心里满意,便照之前的约定,让崔嬷嬷捧着一个包袱上前,抿唇笑了笑,神色温柔又可亲,“天气渐冷,我让五丫头给伯爷做两身冬衣,伯爷可不能嫌弃小姑娘针线粗陋。”这是展现佟福玥的女红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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