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我这样做不对?”他一直不好意思坦白,怕有损自己在妻子面前的形象。
“是那边不仁不义在先,你只是自保而已。其实许多勋贵世家的下人都很嘴碎,不然哪来的八卦流言?若有心去打听一下,石凡德的妻子陶氏难产而亡,很快会流出传言说陶侍郎家的某姨娘厉害,想让自己生的女儿嫁过去做填房等等,不信你且等着听。”佟福玥觉得这没啥大不了的。
纪宽放心之余又不免疑惑,“陶侍郎素来耿直,怎会如流言所传?”
“相公忘了陶大小姐的十里红妆?财帛动人心,石凡德肯定把持着不愿归还,陶家也怕继室进门后昧了原配的嫁妆,陶侍郎八成想再嫁一个女儿过去。但陶夫人心里怎么想的?她亲生的唯一嫡女亡故,痛彻心扉之余眼睁睁看着小妾庶女算计,都忘了她可怜的女儿,陶夫人拗不过陶侍郎的打算,却能放出流言恶心一下小妾庶女。”
“陶夫人自己放出流言?”
“我是这么想的,除非陶侍郎够聪明,能安抚住陶夫人的丧女之恸,不教陶夫人感到绝望,那么就不会有新的流言产生。”
纪宽有点傻眼,长见闻了。
“女人心、海底针,绝望中的女人还怕什么?”佟福玥一点也不奇怪陶夫人会如何行事,说不定有新创意呢。
纪宽听一听便作罢。
一年后石凡德果然续弦陶家三小姐,外头流言纷飞,说陶三小姐的姨娘育有庶长子、二子、四子,足见盛宠,早就眼红陶大小姐的十里红妆,买通陪嫁嬷嬷害大小姐难产而亡,给陶三小姐让位云云,还说幸好陶大小姐生下来的是个小女婴,若是生了儿子,只怕就不仅仅死一个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时佟福玥半眯着眼睛问相公,“沈怀安为何被男鬼缠住,你知道吗?”
“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我哪会晓得。”
谁不能有点小秘密?夫妻之间什么事都坦诚相见、一览无遗,无益天长地久的相处,夫妻亲人间最忌刨根究底,适时的装糊涂方能长久。
纪宽偶尔对武定侯府使点小算计,不想说与人听,佟福玥也不见得想知道,免得心里有负担。
纪宽对她说:“沈怀安遇鬼一事,听你说了我才知晓,不过‘顶替’一事很容易联想,我们看沈家清寒,但沈怀安是举人的长子,沈三顺是老童生的三子,在沈家肯定是沈举人地位高些,挣的银钱也多,落在沈大伯夫妻眼里,把自己的儿子换给沈举人岂不美哉?”
“都是一家人,婴儿长相差不多,生辰只相差两日,那时穆五娘已经亡故,龙凤胎和沈三顺同在沈大伯母屋里养着,想把两个男婴对调,只消身上没有特殊胎记,只怕沈老太太也分不出来。”
佟福玥一激灵,“我怎么没想到?穆五娘去世,沈举人乡试未归,家里办丧事正忙乱着,沈老太太又指望不上刚生产完的沈大伯母,把龙凤胎放一屋子养就忙外头的事去了,待沈举人回来,丧事办完,谁是沈怀安自然由沈大伯母说了算。”
“我猜也是如此。”
“那沈三顺被人贩子抱走……”
“可能长到会走路了,沈三顺的面容越像沈举人,不比较不知道,两兄弟放在一起就怕有一天沈举人会起疑,索性教人贩子抱走……不然你想想,危难之时哪个做母亲不拼命救下自己的亲生儿子?”
是啊,患难见真情,平时可以装着一碗水端平,对龙凤胎愈好愈受人赞扬,但急难当头怎么可能先抱走龙凤胎独留下沉三顺?
沈家重男轻女,一手一个男孩抢进屋里才是正常的,偏偏留下沉三顺……
“他们收买人贩子?”说他们,是不信沈大伯不知情。
“或许是,或许顺势而为,刚好有孩童丢失,便故意将三个孩子放在门口玩,引来人贩子了,谁知道呢?”
“他们真坏!”佟福玥为之气结。
“可不许为不相干的人置气,何况这只是我们在猜测,真相如何只有他们知道。”
“肯定有问题,不然怎会引来男鬼纠缠沈怀安?”
纪宽干脆利索地转移话题,然后洗洗睡了。
*
在翰林院纪宽十分忙碌,难得休沐要去大云观上香,却被纪鸣喊过去。明明已分家出去,一点屁事也要喊纪宽夫妻过来掺和,平宁郡主很不满这一点。
但在纪鸣看来,长子有出息,就不能教他对这个家离了心,一切可利用的都要利用起来,是纪鸣的成功法则之一。
见到纪宽和佟福玥进门请安,纪鸣很满意,但平宁郡主的脸更臭了,家丑外扬,还是被讨厌鬼纪宽亲眼见证,便颐指气使起来,“今儿我气不顺,正好教佟氏给我端茶倒水、捶肩捏脚,不枉侯爷叫你们来一趟。”
纪鸣生气地道:“一溜儿庶女你皆瞧不上眼,沈妙兰才是你的心头好,连宫里赏赐的南珠都给她做首饰,既然如此,就让她贴身服侍你、孝顺你,才不枉你对她一片慈母之心!”
他转头对儿子媳妇道:“天寿和佟氏在一旁坐着,既然人都到齐了,我宣布这个沈怀安是假的,沈三顺才是穆五娘所生的龙凤胎弟弟!”
沈妙兰掩面哭了。
站在厅堂中央受众人目光公审的沈怀安苍白、委顿、畏惧,连续多日的夜不安枕让他眼圈发黑,人也瘦了很多,精神不济的似乎一推就倒。
沈怀安神情有些呆滞,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才有鬼!”纪鸣喝斥道:“你就是心里有鬼,才会半夜说胡话,引来了冤死的沈三顺的鬼魂纠缠,看你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不老实招来!你从什么时候得知自己是假的龙凤胎弟弟?
“原本这是你们沈家的家务事,老子才懒得管,可恨的是你爹娘明知你是假的,你也明知自己是假的,却敢来武定侯府认亲,骗吃骗喝,跟着我儿子读书上学,一个假的表少爷日子过得比我儿子滋润,我儿子没有的你倒有,你也不怕折了自己的福寿!”
侯府庶子不满已久,皆对他怒目而视。
纪尘香嗤笑一声,不屑地撇撇嘴,癞虾蟆想吃天鹅肉,我姨娘收拾不了你,给爹吹吹枕头风,一旦爹爹疑心你来路不正,派人调查就容易多了。
纪鸣可不会明说,他懒得去调查一个乡野之子,但他确实讨厌沈怀安得意起来后想跟他儿子比肩,什么玩意儿?
他派一个轻功了得的下属易容成少年沈举人的模样,每日夜里扮鬼纠缠沈怀安,很快沈怀安就吓得什么都说出来。
原来他小时候午睡时,沈大伯母都会坐在床边为他扇风,炎炎夏日他总是能很快睡着,有一天他迷迷糊糊快睡了,突然听到沈大伯进来小声说:“二弟瞧见你日日哄怀安午睡,给他拇风,很感动呢!”
沈大伯母嗤笑道:“想什么美事呢?我自己生的我才疼,不是我生的还想我给他扇风,吃屎去吧,一家子蠢货!”
沈大伯连忙“嘘”一声,“这种话别再说,给人听见我们就完了。”
沈大伯母低声道:“我知道,我们一辈子都不能认亲儿子,但养恩比生恩大,只消二弟肯用心栽培我们怀安读书上进,一切都值得了。”
沈怀安听得糊里糊涂,太困了便沉沉睡去,等午睡醒来,屋里只有他一个人,回想他听到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愈琢磨愈心惊,不敢相信是真的。
他是沈怀安,沈举人的长子,他只认这一点。
他心思很深,不想失去因身分而得到的利益,一直以来表现正常,没教沈大伯夫妇发现他已窥知真相,直到纪鸣一语戳穿他的真实身分。
沈怀安摇头不认,他死也不能承认。
纪鸣倏地站起来,“来人,把这个骗子捆起来,堵住他的嘴,赶一辆车将他送回老沉家去,教左右邻居和沈氏族人都知道沈童生夫妇所干的恶事!调换男婴,害龙凤胎弟弟被人贩子抱走,还冒充是舍己救人的大善人,太恶心了,快送走!”
沈怀安想挣扎想辩驳,他是无辜的,但冲进来的侍卫很快将他押下去。
平宁郡主做了冤大头,觉得丢脸丢大了,更多的是气愤,居然有人敢骗她?
沈妙兰还在一旁呜咽道:“姨母,我怎么办?大伯、大伯母不是我的恩人,而是害死我弟弟的大仇人,呜呜呜……我可怜的弟弟,你是什么时候死的我都不知道,还对大伯母感恩戴德,熬夜做针线供冒牌货读书,我好冤啊……”
平宁郡主被吵得头疼,很是暴躁,“哭哭哭,你只会哭,哭有用的话,你回去老沉家哭死你的仇人去!”
沈妙兰吓得双膝下跪,哀求道:“姨母,我已经没有家了,您不要赶我走,您是我唯一的亲人啊……”
“想留下来就安静待着!”
“好、好,我不哭、我不哭。”沈妙兰双手抹泪,想笑一个却比哭还难看。
佟福玥看了都替她尴尬,但想想沈妙兰已无依无靠,倒也不怪她要牢牢抓住平宁郡主这根救命稻草。
第十章 郡主暴病亡(1)
或许因为被骗而丢了颜面,要从别的地方找回面子,平宁郡主操办纪东霖的亲事时,场面办得比迎娶亲王嫡女还盛大,一整个花钱如流水。
纪鸣被吓到了,很想问一问:东岳也是你亲生的,到时候你如何一碗水端平?纪东霖也觉得太破费了,竟然连大嫂的娘家姊妹都给了请柬让大嫂回去送,就没想过卢家是商贾,巴不得沾亲带故,这次让卢家出银子贺喜,以后换卢家有喜事送来请柬,咱们能当作没看见?
平宁郡主却理所当然道:“你爹不是常说要善待隔壁的?我便大发慈悲,教佟氏的姊妹们都知晓她嫁得好,特许她们进侯府喝一杯喜酒。至于以后的礼尚往来,那是佟氏的姊妹,自然由她去回礼!”
她这个婆婆当得太憋屈了,不能理直气壮的拿捏佟福玥,教佟福玥立规矩,如今只教佟福玥损失点钱财算什么?
幸而佟福玥也不在意,一一送上请柬,来不来就随意了。
八月十六,月圆人团圆,武定侯府也热闹了两天。
卢家是很有分寸的,只让卢四郎和佟星珠出席,包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反而是佟星妤的公婆想趁机巴结上武定侯府,领着金沛峰亲自出席不说,还将长子长媳也带来多认识些官员。
佟照月和佟星心都跟着夫婿来,没想巴结侯府,只当作姊妹的婆家有喜事,本来就该凑个热闹而已。她们更喜欢和娘家人相聚的感觉,围在小钟氏身边吱吱喳喳,交流一下八卦小事,笑容比在婆家时畅快多了。
佟福玥挺着大肚子也不往新房那边凑热闹,帮忙招呼年轻一辈的姑娘、媳妇,累了便往小钟氏身旁一坐,也没人说什么。
纪东霖的婚礼顺利完成,纪鸣自觉肩上的重担又轻了一点。
翌日认亲,纪老爷子领着纪宽夫妻俩过去,这回佟福玥成了看热闹的人,不似新嫁娘心里紧张、忐忑,还能跟小姑们谈笑几句。
吉时到,长英县主低眉顺眼地跟在纪东霖身后进了正堂。
同样的认亲过程再走一遭,差别在于平宁郡主全程笑呵呵的,没有半分刁难,给的见面礼也特别大方,满满一匣子的首饰全是珍品。
平宁郡主还刻意看了佟福玥一眼,可惜佟福玥无动于衷。
纪宽又不是平宁郡主亲生的,偏心很正常,即使平宁郡主把自己的私房都给了长英县主她也不在乎,该生气的人是纪东岳……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事。
“长英见过大哥大嫂,初次见面,请大哥大嫂指教。”不自称穆氏,而是以封诰自称,看来又是另一个平宁郡主。
“世子夫人多礼了。”纪宽和佟福玥平静地饮一口茶,给了红封。唉,当大嫂真吃亏,既没有长嫂如母的权威,每个小叔小姑成亲还要荷包失血。长英县主清妍秀雅,不是绝色,但气质雍容,眼神中透着些清高,给弟弟妹妹的见面礼就嫡庶分明,显然是知道婆婆的脾气。
一众庶子庶女微微笑着,恭敬地朝世子夫人施了礼,纪东霖倒是微不可见地皱了眉,看来私下须枕边教妻。
沈妙兰缩在角落里,长英县主最后才注意到她,笑着道:“母亲,这位也是妹妹?”
平宁郡主道:“她是你五姑姑的女儿,无依无靠的寄居在府里,算是你的表妹。待过了年,我会挑个好人家将她嫁出去。”
沈妙兰笑脸微僵。
长英县主随意给了一个荷包,里头有一对银耳环,算是见面礼。
听母亲说,那个龙凤胎弟弟是冒牌货,一家子心术不正,这位表妹一直讨好母亲,妄想嫁进清平王府,可见也不是安分守己之人。
没了好印象,长英县主看沈妙兰就是多余的人。
一家人团圆用午膳,纪老爷子等着看平宁郡主给媳妇立规矩呢,结果长英县主很自然地在纪东霖身边落坐,还当自己是亲侄女而非媳妇。
纪宽和佟福玥只当没看见,眼观鼻、鼻观心,其他人一声不敢哼。
纪老爷子呵呵冷笑,“果然系出同门。”
平宁郡主闻言色变,那笑容便冻在唇角。“新娘三日无大小,待回门后再讲规矩。”
长英县主这才察觉不对,纪鸣已高声道:“都吃饭吧!爹,您尝尝这鲈鱼羹可鲜了,我特地吩咐厨房为您做的。”说着亲手布菜。
纪老爷子也不是非要找麻烦,说一句就够了。
众人安静享用佳肴,全场只有纪鸣时不时对纪老爷子嘘寒问暖的声音。纪鸣对长英县主的期待很高,这个家未来的当家主母,一族之宗妇,做得比佟福玥好十倍也不为过,结果……嘿,再看看吧!
平宁郡主想如何调教媳妇,佟福玥没兴趣探知,她肚子很大了,容易疲惫,得了纪鸣发话不用过来请安,好好在家安胎。
十月初五,她顺利分娩生下纪宽的长子。
纪老爷子乐得手舞足蹈,发下豪语,满月礼和周岁礼都要大办,他老头子付帐。纪鸣听了,连忙表孝心,拿了一万两银票给老爹。
“这是你的长孙,你付银子也应当。”纪老爷子收钱收得理直气壮,转手给了纪宽。
“是是是,爹您高兴就好。”纪鸣其实也乐着。
彷佛要一别苗头,佟福玥这边刚办完满月礼,长英县主很快透出有了三个月的身孕,算一算日子是入门喜呢!
平宁郡主可不是纪老爷子,没打算委屈儿子守身如玉,长英县主不主动给丫鬟开脸,她便想从身边的丫鬟里找两个貌美乖巧的给纪东霖做通房。
长英县主从小看着母亲端着世子妃的头衔,过的却是忍受父亲一次又一次的纳妾伤透了心,她就想找一个有良心的男人,别在妻子怀孕受苦的时候,美其名为她分忧的给自己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