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捷特没有多理会他,拍了拍手,一个身穿黑衣的男走了进来,向其行礼后汇报:「戚辛氏,原名黎诗琴,原藉京城,黎府在二十年前曾是京师一大豪富,却于十六年前发生一宗劫财灭门惨案,只得一仆妇和最小的千金幸存,那小千金就是黎诗琴,后来两人不知所踪。」
京官听后有些领悟,但仍感惘然的问:「这跟戚少棠有什么关系吗?」据他所知,戚家一直是商贾之家,汪洋大盗扯不上关系吧?「属下无能。」
倾华接过黑衣人的调查表,认真地浏览以后,对京官说:「黎诗琴的出身足以说明她隐瞒身嫁入戚家定有蹊跷。」
「可是,大人……那戚公子的随身财物确实不翼而飞了,这以作何解释?」如果真是那个女人杀夫后自刎,她收藏财物又有何必要呢?
倾华淡淡的说:「这是两码子事,你把客栈掌柜和简荣春带上来。」
「是。」
二人到了堂上,倾华把问话的任务交给了斯捷特,比起他来,那家伙的压迫力大多了。
「简荣春,你是第一个发现你家主人遇害的人?」
「回大人的话,确是小的。」
「你再说说当时的情况。」
「是,由于主人在事发前一天晚上嘱咐过我,要我第二天一大早就叫醒他们,可我敲了好几趟门都没有人答应,小人心下疑惑,怕生意外而不得不推门而入,一进门就看见我家主人和夫人都倒在了地上,我很害怕,马上就冲到楼下叫掌柜的上来,掌柜的也很害怕,慌忙叫我去报案,可我把大人请来以后,他却认为我是凶手。」
「你报案前没有看过房间里有没有财物丢失?」
「没有,当时我都慌成一团了,哪儿有心思想到其他的事呢。」简荣春老实地回答。
听到这里,斯捷特将严历的目光转向掌柜,那种逼人的威严,连沙场上的敌人都 承受不住,就更别说是一个区区平民了。掌柜当下吓得双腿发软,一叠连声说道:「不关我的事,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啊。」
「本爵没有说人是你杀的啊,只是你那种趁火打劫的贪婪心态也该受到惩罚吧。」
掌柜的连抵赖的勇气都失去了,磕头如捣蒜:「小人只是一时起了贪念,财物仍原封不动在小人那里,请大人饶命啊。」
光这一招淡淡的恐吓就让嫌疑人招供自认,倾华不禁认为自己让斯捷特做为类事情实在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
因为丢失而造成了误会的包袱终于找到了,倾华接过,查点里面的东西。
果不其然,找到了一封书信,秀丽娟雅的笔迹,一看就知道出自女子之手。
「大人?」京官紧张的看着高坐首位,一直淡雅悠然的少年。
「戚家曾因一绝世夜明珠买凶手谋害黎诗琴的父亲,强盗行凶时见黎家富贵非寻常可比,遂起了谋财灭口之心,黎诗琴被保姆救了出来,事后一直在寻求复仇的机会。」用简单的几句话把纸上的辛酸叙述完,倾华将信交给了斯捷特。
可以想像当年小女孩心中的无依,恐惧和仇恨,苟延残喘的长大,唯一拥有的利器仅是美貌。在俘虏仇人的心,让他掉进情网的迷疑当中,假装爱他,假装欢娱,却不料自己同时也惨遭情丝束缚,日久生情,弄假成真,惟有选择共同毁灭的道路。
在看到那女子尸体最后遗留的表情时,倾华已经看出兆端,虽然没有了生命的气息,可那饱含着恨的悲痛欲绝仍深刻的留在了逝去的容颜上……
看到那个表情,竟像无意中触动了什么?一瞬间,倾华想起了木凯灵,想起了俏歌,想起了自己……
倾华隐藏于平静外表下的思绪,没能躲过斯捷特敏锐的眼睛。
把案子的最后处理交给属下,拉着心绪凌乱的人儿跑到了外间的亭台花栏。
「你的心情又阴沉下来了。」
外头的空气比大堂里的清新,倾华振作了一下,笑说:「怎么会?我说过这并不是令人高兴的事情,但我也没有感到特别的不悦。」
是吗?斯捷特眉头微戚,担忧在刹那间掠过。
自从两人上次在墓园中谈了开来,倾华就一直有种让他感到焦躁的情绪,表面上他仍然淡雅悠然,没有刻意的去躲避什么,可是隐隐的不安,偶然瞠是流露到与他几近相通的心灵当中。
斯捷特并非完全不知道倾华在忧郁什么,但是性格使然,他不认为那些是值得顾虑的事情,一个人的人生如果要牵扯上那么多外力,那感情生活必定会过得很累
知道他在为自己担心,倾华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问:「我们出来的目的好像是为了调查盐市的那宗黑市买卖吧?」
斯捷特不是杞人忧天的性格,也不爱钻牛角尖,见倾华这样说,也将细微的阴影丢开,笑应:「是啊,可当时要插手管闲事的人好像不是我啊。」
倾华瞪了他一眼:「这是闲事吗?」
捷特一脸「认输」的表情,引逗得他笑出声来。
「那就别耽误了。」叫来了属下,倾华吩咐:「要朱京尹把案子审结完毕后,交一份详细的报告给刑部。」
「是。」
了结这一椿意外的案件后,倾华决定暂时抛开无谓的担忧和不安,专心与斯捷特完成这趟私访任务。两个人踏出京兆衙门的时候,没有发觉对面街角处,有一个头带斗笠,面罩黑纱的男子正在睨视着他们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新宇倾华,你该给我一个怎么样的交代?
***
能够顺利冼脱嫌疑犯的罪名,简荣春很想好好谢谢两位恩人,可惜被放自由的时候,那两位大人已不知所踪了。
「现在该怎么办呢?原本好心收留我的主了和夫人竟然发生这种事,我岂不是要流落街头?如果那两位大人肯收留我就万事大吉啦。」
「如果你能帮我一个忙,我可以解决你的苦脑。」身后突然冒出低沉嗓音,让少年吓了一大跳,转身看见一个年约三十岁以上的,作武士打扮的英俊青年正严肃的盯着他。
「你是谁啊?」面对逼人的威严,平凡的乡野少年不禁害怕,这个人肯定不是普通人。
来人没有跟他多废话,一把揪住他衣领:「你不用多问,跟我来就行了,不会没有你好处。」
「啊……啊……!」根本无法反抗的简荣春,就这样硬被神秘人拉到一边去了。
第八章
轻松料理完正经事,斯捷特带着倾华悠闲地逛着热闹的市集,私访办公只是个借口,相约两人同游才是真的。倾华平时在宫里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就是静坐看佛经,一点都不会找乐子。
市集对倾华来说的确是新鲜事物,虽然在京城长大,可是除了小时候在云浮寺跟师付修行外,他几乎没有涉足过皇宫之外的世界。
「还有什么你想去的地方吗?」见倾华看够了杂耍表演,斯捷特递上刚买来的羊肉串。倾华的眼蛑中闪动着少见的兴奋光芒,听到斯捷特的问话后才敛去了些,说:「原本想去一趟云浮寺的,可是师尊出外云游并不在寺中,所以还是算了。」
「哦?」
「当年我离开云浮寺返回宫中的时候,师付曾说过,今生无缘再见,万事无须执着。」
「吃斋念经的和尚就是爱说怪话。」接触到嗔怒的目光,斯捷特赶紧识趣的住咀,转念一想,又不甘心的问:「倾华,你不会有朝一日上演皇帝出家这种充满娱乐性的戏码吧?会被传成千古奇闻哦。」一副不爽他总把那个什么大师的话奉为圣旨般的模样
听出他话语中的嘲笑,倾华意味深长的一笑过后,认真答道:「我不会出家的,师付曾说过我与佛无缘,更何况,身陷于罪恶与欲望中的人,清修之境也没有我的位置。」注定在凡尘俗事中浮沉的人,谈何遁世?阅读佛经也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心能趋向平静,避免出现无谓的伤人行为罢了。
罪恶?欲望?斯捷特不置可否地笑笑。
处于权利颠峰的人是不可能脱离得了罪恶的,而欲望则是人皆有之,偏偏过于介意的人儿就是吸引着他这个对此不屑一顾的人
「你果然有道德上的洁癖啊。」
「两位恩公,总算让小的找到你们了。」
正想回答的倾华被一声清亮的嗓音给打断,抬头看见一个身穿青布衣袍的少年向他们奔跑过来,此人正是简荣春。
「你找我们,有什么事情吗?」案件已经结束了,并没有节外生枝的情况啊。
「不,不,小的只想请两位恩公到寒舍一趟,寥表谢意。」
「寒舍?你不是说你是卖身葬父,孤身一人吗?怎么突然在京城出现『寒舍』来了?」斯捷特敏锐的问,带着些许惯有的警戒。
简荣春显得有些尴尬,抓了抓头,小心谨慎的道:「是这样的,因为主人的案件水落石出,发布了公文,京城里很多人都知道了,正因如此,我被自小就没有了音信的爷爷给认了出来,把我领了回去,这……这还得再次感谢两位大人,如果不是这次意外,小的也不会找回爷爷呢。」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激动,少年的眼泪都涌出来了,用衣袖猛擦着,把鼻了都揉红了。
倾华的戒心没有斯捷特重,温和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说:「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什么地方想去了,到他家里一趟也无妨吧。」也正想到民居中见识一番呢。
既然倾华开了口,斯捷特也没有理由反对,反正一个少年,看他稚嫩的样了也没有什么好多虑的,过于草木皆兵就显得自己可笑了。
「好,那就去吧。」
闻言,简荣春小脸都亮了起来,他成功完成任务了。
简荣春口中的爷爷,居住条件并不差,颇俱小康之家的规模。没有什么华贵的装饰,胜在干净整齐,让人感到舒心。
一进屋,简荣春就招呼倾华和斯捷特到内堂大厅,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白发的老年人迎了上来,同时命一个下仆招呼茶点。
「感谢两位恩公救了我的孙儿。」老人家满怀感激的鞠躬。
「哪里,秉公办案,理应如此。」谈话之间,倾华觉得这个老汉的眼神带点熟悉,自己并没有很多接触平民的机会啊?
如果不嫌弃,请两位留在这里用晚膳吧。」
倾华是乐意的,不与老百姓近距离接触又怎称得上是私访呢?可仍有顾虑的看了看斯捷特,与他相反,他一向不赞成与不相干的人多做交流。
简荣春见倾华犹豫,焦急的看了老人一眼,急切的说:「就请恩公留下来用顿晚饭吧,否则我怎么过意的去。」
「其实留下也无妨,我们就在这里用了膳再回去吧,而且,我正想和老人家聊聊天呢。」倾华以决定了的口吻对斯捷特说。
倾华坚持的事,只要不关乎重要原则,斯捷特向来都会顺他的意。这次也一样,没有多说什么,以沉默表示了同意。
突然,一只信鸽由视窗飞入,是斯捷特训练与部下紧急通讯的工具。
这个时候会发生什么要紧的事情呢?
「发生什么事情了?」见斯捷特看到信的内容后,脸色不同寻常的一沉,倾华意识到事情非同一般。
「没什么,密探队那儿出了一些小问题,需要我立即赶过去查看情况。」斯捷特神色一敛,露出轻轻的笑容安慰。
倾华看了面前的老人和不知所措的少年,对斯捷特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出乎意料的,一向不轻易与倾华分开的男人作出了不同以往的决定,「你留在这里吧,我传信让人来接你。」由于有外人在场,不方便吐露身份,斯捷特将派人来保护的资讯以倾华能够理解的方式转达给他知道。
斯捷特一向都不会隐瞒他任何事,因此倾华没有对他的保留态度有所不满,到了该说出口的时候,一定会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所以,没有必要去逼问对方还不想说出口的事,这就是两人数年来默契般的信任。
「你去吧,不用太担心我。」
「不,我等人到了再走。」在护卫来带简家大院之前,他是不会放心离去的,姑且不论倾华如今举足轻重的身份,光是对他来讲,倾华的安危就不能有任何愚蠢的疏忽。
虽然不认为这一老一小能造成什么威胁,可倾华理解斯捷特的心意,也就笑笑带过了。
两人相互凝望的瞬间,没有注意到老人那隐藏在白须底下的唇角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
当下,一只传讯鸟通知的卫队已经暗中包围住简家了,斯捷特这才放心的赶往城西的秘密处所。
斯捷特离去后,稍感空落的心回归到简家祖孙身上,看到简荣春的紧张样子,倾华笑说:「固安侯只是去解决一些公务,你不必紧张。」
简荣春没有说什麽,只是将视线转移到与倾华对首相坐的老人身上,肢体动作难掩惧怕。
堂内整个气氛突然改变。
情况有点不妙,倾华警惕起来,不过外边有着斯捷特早已布置好的人马,因此没有什麽可担心的。
以静制动,倾华依然没事人似的笑笑,等待即将发生的事件到来。
他的预感也没有欺骗他,自从斯捷特退场后,老人家的表情都变了,声音也由苍老转为低沉有力:「几年没见,你不认得我了吗?倾华你还真是键忘啊。」
这绝对不是一个老年人的嗓音。
且,声音是如此的熟悉。
吓了一大跳,木然地看着老人当场把白胡子和假脸皮撕扯下来,露出一张很熟悉,却又添了几分沧桑的脸孔。
「长皇兄?」
皇太子新宇高豪。
几乎惊跳起来,原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谋面的亲人一下子出现在眼前,倾华真是又喜又惊。
对方显然没有兄弟认亲的喜悦心情,脸上的怒意一目了然。
「你先下去。」完全不同于刚才『慈爱的爷爷』,新宇高豪用冷淡的言语对站立在旁的少年示意,简荣春如蒙大赦的点头,胆却地看了倾华一眼,迅速退了下去。如果不是被威胁在银发男子还没有离开之前不能露出破绽,他早就忍不住了。
简荣春的离去并没有引起倾华的注意,他所有的心神都被面前的人所迁引着,无暇顾及无举足轻重的枝末细节。自从姐姐倩歌死后,他就失去了旧部的消息,也因为当初倩歌刻意隐瞒,并未知道皇兄仍活着的事情,突然相逢,震撼可想而知。
「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想不到你竟然当上了新宇的皇帝了。」语气中难掩嘲讽,曾为皇太子的他并非十分介意皇位落幼弟之手,而是难容他与斯捷特的关系。
「你倒是说说你是用了什么方法让那个奇那蛮夷捧你做傀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