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这种担心,却在看见刘礼德的时候,渐渐递减。
刘礼德的每句话,都是鼓励和承诺,俨然苏瞳也是他的女儿一般。
这对苏迪却逐显折磨。
他在挣扎于亲情和理性之间。
是缝起嘴巴就这样接受刘礼德的帮助,还是不愿欠他人情即使冒着失去抚养权的结果。
苏迪偷偷地在社区图书馆办了免费的借书卡,借来了有关民事法种类的书籍。
夜深人静地时候,再枯燥,也强迫自己去钻研关于离婚方面的条条杠杠。
他开始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能胜出的机率有多小,也意识到刘礼德的承诺背后压力有多大。
眼睛终于疲惫到再也看不进一个字,苏迪趴在自己的膝盖上,抓耙自己的头发。
第八章
一律师一美女一负责买单的男人坐在餐厅不热闹的角落里。
“如果正式提起离婚诉讼,对方列举出来的优点和批驳苏迪的缺点极其多,就苏先生的经济状况一点,就可以定死穴。”这话从一个律师嘴里说出来,不用想都觉得特别有威胁感。
“可是他的妻子出国那么多年都对家里不闻不问啊!”
“但这并不说明什么,无法维系婚姻可以有许多种情况。”
“那我们就证明他老婆在国外有外遇,她不是要和一个老外结婚吗?我们可以用这点反击啊!”
“那你出钱去把老外拉来啊?”徐小姐白了刘礼德一眼。
“靠!就知道说我!你倒是想个好办法来。”我就不信你还比我聪明。
“相信我……我正在想……”
“等你想出来,他女儿都嫁人了。”真给她活活气吐血。
“你先别说我!这种事情本来就难说,你倒好,一天三次给人家打包票能处理好,你以为你宇宙英雄奥T曼啊次次打胜仗!”
“拜托啦……如果不是为了他我才懒得管……”
“他不是都拒绝你两次了吗?难道说……事成之后……恩?”显然有人联想到了肉体交易……
“完全没有,我更不会要求。”
“啊?”不知为什么连律师也一起啊了一声……
“因为我爱他,所以我要帮他,就这么简单。”耸肩,低头吃面。
“你什么时候那么白求恩?不过话说回来,这种时候他找到你,我觉得他这样做有点……虽然他真的是实在没办法只有你能帮他,但如果是我我心里会有想法哦。”
“也许有可能,不过就算真的是,我不介意。”
“啥?你贱啊!”这次换刘先生白了徐美丹小姐一眼。
“首先,我早就说过,无论遇到什么事,只要有需要我的地方,千万别顾及其他,所以当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条件反射地已经冲到他家了,根本没得思考。”
“我知道……因为你爱他……”看到律师学长有点尴尬,“别跟那害臊!说不定哪天你也会对个没姿色的男人一见钟情。”律师闷掉。
“之后我当然想过你所说的问题,但是回头想想,这不正说明他在意我吗?”刘礼德擦擦嘴,颇得意地靠在椅子上,“如果别人不在乎你,别说利用,甩都懒得再甩你,被心爱的人视为能帮助他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乐意。”
徐美丹佩服地凭凭以点头表达敬意——知道爱会让人变贱,但没知道会变这么贱!她是学不来!
***
“找我什么事,如果是离婚协议的话,你签了字交给律师就可以了,我和你没什么可商量的。”暂时住在娘家的张莉,被苏迪叫出来说话。张莉的父母从楼上窗户探出半个头张望着。
“我……我想……我想要瞳瞳……”
“不行!”干脆又冷酷。
“我只有这个请求!求你了,看在夫妻一场……”苏迪握紧了拳头。
张莉沉默地看着他。
“我只想要瞳瞳的抚养权!离婚协议怎样都好。”他知道妻子没有女儿其实只有更自由更舒适。
“瞳瞳知道我回来吗。”提及女儿,语气还是稍微软化了一些。
“还不知道……如果你要见她……”
“我不能见。”张莉交叉抱着手肘干脆地说,“我非常清楚我自己,你现在也很清楚了。我更清楚瞳瞳跟着你会比较好,如果我现在去见她,你又要怎么圆谎呢?”
张莉忽然笑了笑,然后直盯盯地瞪着苏迪:“当初其实不会有瞳瞳的,对吧。”
苏迪的头低得更低,让他看起来几乎矮过妻子。
“结婚的时候我说过我不要孩子的吧,明明答应我的人,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避孕失败?”
“我……我……”
“你这几年肯象个傻瓜一样带着女儿,就是因为知道自己亏欠我的原因吧!”
“不是的……”
“其实你自己也是个利己主义啊!听说你请了个很好的律师?你又是凭什么本事和资力请到的?”
苏迪终于察觉到自己彻底地惧怕这个女人。
“原来老实巴交只是表面而已啊。”
“我不是你想的那样!”苏迪吼着反对。
张莉却得逞一般笑得更狂,然后拍拍苏迪的肩膀。
“好了,我不会太为难你,你说得对,夫妻一场,的确我也该谢谢你这几年没给我找麻烦。”
苏迪竖起耳朵,想听妻子最后的条件。
“作为抚养权的交换,一次性支付六十万给我,我会让律师以五十万赡养费的名义修改离婚协议,瞳瞳就由你抚养——六十万而已,我出国前要交给我爸妈的,也算你这个女婿最后的孝敬了。”
***
苏迪喜欢孩子,所以一直苦恼着拒绝生育的妻子。
但是他相信,只要有了孩子,妻子自然就会渐渐喜欢上三口之家的温馨。
所以在某一晚,他偷偷地违背了和妻子立下的避孕到底的约定。
当然结局如果象他想象的那样,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僵局了。
所有积蓄、盘掉店、收回所有在外的货款、变卖能变卖的,扣去需维持生计的少许钱款后,苏迪也只计算出了大约三十万的可用资金。
六十万,不用讨价还价,因为他清楚张莉是不会动摇的——愿意提出这个交换筹码苏迪已经觉得非常幸运了。
还有四十万……拿起电话想拨回已经回老家的父母,还是放下……怎么能再让年迈的父母操心?
他上哪找四十万?把自己卖了都不够四十万!
越是着急,越是想不出法子。
不过随后他马上想到了什么似的,拨通了刘礼德的手机。
***
“真的?”
“恩,真的,她今天和我见面了。”苏迪笑起来的样子让刘礼德不疑有它。
“我再三恳求,她还是做了让步,毕竟也是她的亲生女儿。”苏迪第一次发现自己撒谎那么顺溜。
“所以,要感谢你为我做的这么多,幸好已经解决了,不然真的要麻烦你好多事。”
“没什么的,其实我既然没有帮到你什么,根本不用请我吃饭啊。”
“应该的……最近你都是在为我的事忙……”苏迪的声音饱含感激——真挚地。
“签字的时候千万看清楚哦。”
两个人散步在苏迪家附近的公共花园里。
刘礼德不知道该再说什么,现在的状况他很清楚了,没自己的事了。
“那么我走了,如果再有什么问题,千万要告诉我。”
没有再多话,男人道别后,到路边挥手叫了出租车。
苏迪站在那里,长吁一口气……
感谢认识刘礼德的缘分,其余的,还是由他自己去承担。
***
从典当行出来,看了一眼典当抵押清单,然后揉作一团,随手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房子已经退了,电器全部卖清,对父亲的大动干戈非常莫名的女儿住去了一直很疼她的婶婶家,苏迪告诉女儿自己要去外地办事,并带着自己的一些东西,暂时住在也已经停止营业等待盘出的店铺里。
已经把店铺转让的手写条子贴在了附近几条街道的公用招租栏上,联系电话留的店里的,因为手机也早就变卖了。
苏迪把已经凑好的钱包起来,枕在枕下,依旧睡不塌实。
还有三十万……
他害怕看见早晨的阳光,因为那意味着他的时限又少了一天。
张莉给了他一个月,现在过了三分之一,谁告诉他二十天凑到三十万的方法。
高利贷?这里不象外国,地下银行满天飞,他根本连去哪里能找到放高利贷的人都不知道。
但是发愁归发愁,苏迪白天还是抓紧时间找了份临时工做,于是枕头下的钱以每天几十、一百多地龟速增长。
他的眼眶开始凹陷下去,因为发愁,为了节约开支而缩减到一天只吃两顿饭都没让他有空感到饥饿。
但是越是窘迫,那些过往的美好反而越是清晰地刺激着自己。
而那些美好,无疑都是那个男人为自己建立的……
够了……有回忆就够了……
***
“啊啊~今天吃什么呢?附近都没有没吃过的餐厅了!”
“那你把午饭钱捐献出来吧,我中午可以加个好菜。”
“喂猪也不给你!”
“好了好了,就随便找家吧,你别忘了老板要你做的规划表今天要交了。”提醒着老是临时抱佛脚狂加班赶工的秘书,不过每次都能用一天把一个星期的工作解决也真是实力啊。
搭乘电梯下楼,据说当这两个人搭乘同一部电梯时,电梯会被冠以“危险航班”的诡异绰号。
如果多了解一下这两个人……的确是够危险的……
点了奶酪面、冰激凌、水果色拉、杏子汁、鸡翅的女人和咖喱鸡饭的男人开始解决一天中的第二顿正餐。
吃到一半,新进门的人看见他们,笑着迎上来。
“徐小姐好啊,好巧哦。”
“董律师,你也好,坐一起吧。”
“对了,你上次问我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恩是啊,我知道的,谢谢你哦透露消息给我,其实这样很让你为难呢。”酥酥的声音让姓董的马上轻飘飘里秒毫,刘礼德觉得哪怕她刚放火烧了那律师的房子,他都会原谅她。
“呵呵,其实我也不是很想接这个CASE的,那个女人的确满狠心的,开口就要六十万,好在我不是她老公。”一边看菜单一边叨唠着。
“六十万?”刘礼德和徐美丹同时叫起来。
***
人要做什么事,执着起来就总能做到的。
地下银行少并不代表没有,不知道去哪找也不说明永远找不到。
穿着领子油腻的衣服的瘦矮男人,再三盘问了苏迪后,四下张望着,带他走进一条小巷。
打开一扇铁栅栏走了几步拐弯,又开了扇有点生锈的大铁皮门后,苏迪看见一条幽暗向下的阶梯。
毫无停顿地跟着走下去。
走过这段路,三十万拿到,他就可以不必担心失去女儿了。
连高利贷的可怕利息计算都没有在意地,只是执念着要快些凑齐钱。
苏迪咽了口口水,捏紧了衣服口袋的里子。
最后一道铁门被打开了,倒是让苏迪有些意外。
没有五大三粗的保镖、也没有满身刺青的刑满释放人员、更没有玩着刀子打量你的“办事员”。
虽然是地下,但是却粉刷着舒适的米色,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书有“金信”二字的书法挂轴,那边的四张桌子上,坐着年轻人啪啪啪地把手上的单子打进电脑。
给苏迪的感觉更象小型公司而不象是地下银行——让苏迪绷紧了的神经放松了许多——这或许也是这里想让每个怀着各自的难言之隐前来借贷的人能松懈一下心情的方法。
带路来的男人和那四个青年的其中一个说了些话后就出去了。
一个小姑娘停下手头的活,到饮水机前倒了些水给苏迪:“经理很快就接待您,您先喝口水。”
“谢谢。”这真的是地下银行吗!他可没空玩猜猜看啊!今天可是特地跟临时工作的地方请假的!
大约五分钟在苏迪把这里也观察得差不多后,那个女孩接了个内线电话,然后站起来请苏迪进里面去。
走进去,一间二十多平方的办公室,有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岁数的男人正在看桌子上的几张纸。
他抬头招呼苏迪:“苏先生吗?你请坐,别客气。”
“我……”
“我知道,刚才老陆已经把问你的一些问题都告诉办事员了,我正在看呢。”
“是……是的。”效率真是快……
“您需要三十万对吗?这笔数额不大,我们当场就可以放款,而且根据我们的规矩,小额借贷的利息不会太恐怖的。”一脸的笑意,丝毫不象个地下生意人,“而且您没有需要用钱去应付什么不光彩的事,我们非常愿意帮助您这样的朋友。”
“那么……利息是……”苏迪鼓足勇气问。
“每月才百分之一哦,也就是三千块。同行一般是百分之五到十,但是我刚才也说了我们有我们的规矩特别对您这样真的是实在需要钱的普通人,如果您还贷积极,我们还可以适度地再减少些利息。”
苏迪频频点头,急切地想尽快签字拿钱。
“不过我要说明一点的是,您必须提供一个可靠可联系的保证人哦。”
苏迪呆了一下,解释道:“我……我没有什么朋友。”
“我们并不是担心您跑掉,只是您也知道,大家彼此都是靠信用做事的,所以……”
“请你们放心,为了我的女儿,我不会背信的。”
对方看了苏迪一会儿,然后将借款文件给他:“我的直觉告诉我愿意相信您。”
男人打开抽屉,拿出一个铁皮的罐子,上面印刷着“奶油曲奇饼干”的字样,交给苏迪:“这是三十万现金,签字后,它就由您支配了。”
拿起笔,利落地书下自己的名字。
***
“他今天约好了要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并且支付六十万,所以一定会来,我等他。”跑到公司对面大楼站在大堂不显眼位置的刘礼德,表情有点让小孩子看到的话会大哭的倾向。
“你冷静点……其实……这样总比没把握地打官司好吧?”
“他上哪弄这笔钱我要好好问问!”
“关你什么事啊!你能不能不要再自做多情下去了!人家不告诉你明摆着就是不想让你再插手!你怎么那么贱啊!我不管你了!大笨蛋!”秘书同志扭头往对面楼去了。
刘礼德担心苏迪会为了弄钱去做什么傻事,许多法制宣传上不好的字眼开始在心头冒来泛去。
自动门往两边开了,进来的人抱着个纸包,快步地往电梯走去。
再只要一段坐电梯的工夫……离婚……和女儿在一起……
苏迪的嘴角甚至无意识地微笑起来,内心却并不怎么真实地快乐。
即将关上的电梯门向两边又打开,苏迪抱紧了手中的包裹。
阻下电梯的男人,并没有进来,而是一把将苏迪从里面拽出来。
苏迪措手不及地,纸包掉在了地上,一部分扎好的纸币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