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常笑,你的人会因为笑容而闪闪发亮。」段颂宇专注的看着她的浅笑,轻声说。
就见她唇边的笑花因为他的认真而迅速隐去。
「又来了!」段颂宇忍不住摇了摇头,转看向托泰,「你们这些当官的人非得这么冷冰冰的吗?木将军是这样,托泰大人似乎也是如此。」
托泰没料到他会突然转向自己,先是一楞,最后才垂首回话,「属下只是尽忠职守罢了。」
「连讲话的调调都一样,」他又是一笑,可眼里丝毫没有半点笑意。「若是你臣服于我,我将会有个得力助手,但若是你效忠他人,可以想见我会有个可怕的敌人。所以托泰大人——是敌是友呢?」
木显榕因为他的话而感到错愕。
托泰的反应也好不到哪里去。在他的印象中,罕伯泽是个不学无术、毫无能力可言的王族,但现在,在他状似玩笑的话语之后,他嗅到了肃杀之气。看着他大无畏的神情,难不成困龙也有上天时
「属下以生命效忠茴月王。」不敢掉以轻心,他很得体的回答。
段颂宇大笑,「说得好,只是托泰大人的心目中,谁才是未来的茴月王?」
这回托泰明显的一僵。「大王子……」
「你毋需回答我的问题,」他很快的打断,锐利的目光直射向他,「你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他的眼神使托泰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难道因为有木显青这名能将跟在身旁,罕伯泽已非当年的蠢材了
「总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段颂宇微微一笑,「托泰大人。」
「是!」托泰慌忙的应了一句。
「有句话,你要牢牢记在心头。」
「是,王子请说。」
「本王子可以留情不动手,」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不带一丝退让,「但一旦动手就不留情,明不明白?」
托泰怔了一下,立刻低头,「属下明白!」
「看来大人应该累了,」段颂宇噙笑挥手,「若没什么事,你明日就带着你的人回大都去吧,退下。」
托泰没有迟疑,站起身,跪拜之后离开。
他一离开,段颂宇便继续将目光投注在打斗的勇士身上,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你——」木显榕欲言又止。
他没有分心看她,「说。」
「王子……」木显榕叹了口气,「说错了话。」
他这才收回目光,直视她,「说错话?」
「王子不该当着托泰的面将话讲明。」
「我是个君子,做人本该坦荡荡,有话当面讲。」
「但以王子目前的情况来说,」木显榕直言,「锋芒太露可能会招祸。」
闻言,他叹了口气,突地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你实在很难讨好,我若什么事都不做,你认为我懦弱;当我做了自觉该做的事,你又认为我锋芒太露。」他不苟同的摇摇头,「那个叫托泰的在这里你就一副神经紧绷的样子,所以我叫他走,他是奴,我是主,难道连这么一点事都无法自己做主吗?还是你认为他当着我骁勇的勇士面前,还敢独自一人伤我不成?」
「他是二王子的人。」
「管他是谁的人,」他的口气意兴阑珊,「总之不是我的人。」
「你——」
他看着她,将自己的打算说出口,「我只是打算藉他的口,传我的话,所以他的主子是谁与我无关,但是他的主子一旦犯我,管他是谁,我一律不留情。」
此话一出,木显榕不由得沉默,许久之后,才幽幽道:「你真的变了。」
「这个口气——」他不顾自己的勇士在一旁,伸手勾起她的下巴,「是好还是坏?」
「你——」
在她想开口骂人前,他聪明的先一步放开她,用短刀从全羊身上割下一块羊肉,递到她的嘴边。
木显榕先是给了他一记狠瞪,才没好气的伸出手,但是他竟坚持要她张开嘴。
「王子想看属下不自在吗?」
「或许。」他对一脸怒容的她轻扬了下眉,重申,「张开你的嘴!」
他的态度令她无所适从,甚至无法探清他真实的想法,木显榕只能不情愿的张开口,让他将羊肉送进她的嘴里。
「除了二王子和托泰之外,」为了压下自己心头的纷乱,她强迫自己开口,「还有一事。」
「还有?」段颂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又皱起眉头,「一次说完,说完之后就丢到脑后去。纵使能力再好,你也只是一个凡人,不必揽一堆事搁在心头。」
「这是属下的职责——」
「够了、够了!每次听到你这么说,我就头皮发麻。」他抬起手做投降状,又割了一块羊肉送到她面前。
木显榕轻摇了下头。
见状,他也没有勉强,迳自送进自己的嘴里。「你总是这么一板一眼,有话快说。」
「公主近几日便会到达。」
公主?嚼着多汁的羊肉,他思索了一会儿。这又是哪一号人物?等等,他是王子,而公主——不是他的姊姊就是妹妹,看木显青的神情,他一定得认识这个人,所以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说下去。」
「公主代替国王到科尔沁去给亲王拜寿,回程顺道来咱们这儿,据公主那里传来的消息,似乎是打算跟我们回大都。」
他发现她眉心紧蹙,便问:「不过就是跟我们一起回去罢了,你在担心什么?」
木显榕没料到他竟然看得出她的烦恼。
「别这么惊讶的神情,虽然我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他喝了一口酒,口气自嘲,「但听人说话、看人眼神转变的那么一丁点能耐应该还有,还是你真以为我的脑子里,只有倒出来也淹不死一只蚂蚁的脑浆?」
木显榕一楞。这……这是什么形容
「王子说笑了。」她想笑,嘴角还真的扬起了一个弧度。
「笑了?这样好多了。」他微笑着将手中的碗递给她。
木显榕看了一眼,犹豫着。
「喝啊!」他催促,「今天晚上暂且不要理会什么君君臣臣,我们轻松一下。」
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虽然她可以如同男子一般驰骋沙场,但是酒却是木显榕的一大罩门,所以每次有任何节庆时,她总是以戒备中必须滴酒不沾为由来躲避喝酒。
「怎么,」段颂宇目光直视着她,摆明不接受拒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要拒绝本王吗?」
闻言,她只得接过酒碗,「不敢。」语毕,一口将碗里的酒给喝光。只是一杯马奶酒,还难不倒她。
「好酒量!」他称赞,又替她斟满。
「王子——」拒绝的话语因为看到他满意的神情而隐去,只能在心中叹气,不懂自己怎么在不知不觉中被一向软弱的他左右。
「把你心中的烦忧说出来吧。」
「这次公主前来,」她淡淡的开口,在他的目光示意下,又喝了杯酒,才继续说,「特地从科尔沁带回数十美女,若是王子喜欢,可以从中挑选一、两名。」
这女人在顾左右而言他!段颂宇瞄了她一眼。他问的明明不是这个,她竟然跟他谈些风花雪月。他不以为然的回道:「好吧,我会考虑。」
他的回答令木显榕相当意外,这些年来,她不是没有安排过美人、女奴侍寝,但是罕伯泽总是兴致缺缺,孩子心性重的他,对于男女之间的爱欲交流没有太大的兴趣,他总是比较喜欢跟街头卖艺人相处在一起。
「王子愿意考虑?」
「是啊,这不是你的希望吗?」他似笑非笑的反问,又替她斟了杯酒,「我还以为当个王子,拥有无数佳丽是理所当然之事。」
偏偏现在他的心思却只绕在她身上,虽然,有时她的强悍和勇气也令他怀疑她或许不是女人,但是管他的,他怎样都要她,所以她是男是女根本不重要。
木显榕静思片刻,看着他神采奕奕的脸庞,心中竟然奇特的交织着复杂的情绪,她心头一震,自觉失态,轻点下头,附和的低语,「是,王子所言甚是……」
「喝吧。」
镇定了下心神,她仰起头,又喝了一大碗,但是这回立刻被呛到。
「咳、咳!」她咳得满脸通红,「这……这是什么」捂着胸口,她只觉浓郁的酒气在自己口中及胸腹间迅速蔓延开来。
她的反应引来周遭一连串的大笑。
「我也不知道。」段颂宇一脸无辜,不过脸上有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这是勇士们给我的,说是西域的烈酒,你没喝过吗?」
她当然喝过,不过当时只是浅酌一小口,毕竟这酒很烈,就算是西域的勇士们都很少有人可以喝超过一杯,而现在光是被入喉的酒气一醺,她的脸就扭曲了起来。
「再来!」他说。
她立刻举起双手拒绝,「谢王子好意!不了,再喝下去,属下就要醉了!」
难得看到她慌张的样子,段颂宇忍不住拍腿大笑,爽朗的笑声传进木显榕的耳里。他在捉弄她,她理应生气,虽然整个胃热辣辣的,但是嘴角还是勾动了一下。
「有时候醉了反而比清醒更好。」他伸出手,轻揉了揉她的头顶,「至少可以卸下心防,不再伪装,否则这么多年了,难道不累吗?」
第6章(2)
他的低语触及她内心深处的某根弦,令她的心一暖,莫名的酸楚梗在喉头。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连忙移开视线,极力的控制情绪。或许是因为喝酒太猛,也或许是因为突然吹起的寒风,她竟察觉自己的眼中有泪。
「将军,你怎么了?」段颂宇没错过她的深幽眸中闪耀着异样的水光。
木显榕急忙敛下眼,她从不软弱也不应该软弱,尤其是在他面前。
「没有,」她脚步有些不稳的站起身,「只是突然有些不适,请容属下先行告退。」
「等等!」段颂宇跟着起身,「我也累了,一起走。」他的大手一把攫住她的手臂。
「王子,属下要回府。」木显榕无奈的提醒,「怎么一起?」
「可是你醉了。」
「无妨,派人找来属下的侍女便成。」才不过一下子的光景,木显榕的目光已开始涣散,脑袋也晕眩起来。
她或许真的无法骑马回府了。她迅速交代一旁的士兵回府中叫人来接她,但是脚步却明显的不稳。
「跟我还见外什么。」段颂宇坚持的站在她身旁,温柔拥她入怀,「你可是我最忠心的臣子,别说送你回去,就算是让你留宿在我的寝宫,与我共枕而眠也无妨。」
听到这话,木显榕发胀的脑袋更是轰了一声,脸上红潮已分不清是酒气或是羞意所致,发现自己与他太过接近,她试图拉开距离,「谢王子,但是——」
「走吧,你连路都走不稳。」他坚持不放手,「不过几杯酒罢了,看来你的酒量太差。」
她怨怼的瞄了他一眼。那烈酒就连勇士可能都咽不下三口,但是她却狠狠的喝下一大碗,他竟然还说她酒量差!
「我现在没精神同你说!」她的口气略显不逊的回嘴。
看到她酡红的面颊、不稳的脚步,段颂宇索性伸出手,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她一大跳。
「嘘,」段颂宇鼻间尽是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淡香及醉人酒气,勾引得他心旌摇曳,声音不自觉的变得沙哑,「别挣扎,大家都以为你醉了,我只是送你回去而已,若你动个不停,他们反而会觉得奇怪。」
他的话令她无法反击,只能静静待在他怀里,脸因为酒,也因为靠着他的胸膛而像是着了火似的热烫。
段颂宇神色自若的抱着她,登上通往宫殿的阶梯。
「我要回去!」一离开他人的听力范围,木显榕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称了,立刻挣扎起来。「我要你立刻放我下来!」
「在这里睡一夜,不至于委屈你吧?」
「是委屈了王子!」她动得更厉害。
「不委屈,我可是求之不得呢。」他暧昧的回道,手微用力,发现她虽然醉了,但撒起泼来还挺有力量的。「你别乱动,真的要掉下去了!」
「与其跟你睡在一起,我情愿掉下去!」
说这话实在太伤人了吧!段颂宇瞪着她,最后没辙的在通往寝宫的回廊上将挣扎不停的她放开。
双脚一着地,木显榕立刻转身想走。
但是段颂宇却比她的动作更快,一把将她拉住,用力一扯,让她撞进他怀里。
震惊于他胆大妄为的举止,她抬头怒视着他。
「我实在应该因为你对待我的态度而好好教训你一顿。」他低声说,看着她的目光却有着无比诡异的热切。
这个姿势使她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呼吸间,她清楚的感受到他的吐息,喉咙和心皆是一紧。
她的心跳得飞快,知道有事情不对劲,但偏偏现在脑子一片混沌,只能傻傻看着他伸出手摸她的脸,想躲开,但是双脚却无法移动分毫。
「你在害怕吗?」
木显榕无法言语。她是害怕,他突如其来的靠近令她心悸,不过她认定这是因为酒力发效的缘故。
但他呢?难道他今晚也喝了许多酒,否则看着她的眼神为何那么狂热
虽然她是个女人,但是这些年来,她都以男装示人,自认自己的伪装相当完美,可若是如此,罕伯泽现在的举动又代表什么?
突然一个念头突如其来的压上她的心头,可她却打心里不想相信这个孩子气的男人喜好非比寻常,因为这样的结果,可能会导致天大的灾祸。
「立刻放开我!」她沉下脸。
「若我不放,」他猛然将她拉入怀中,「你能奈我何?」
心因两人的紧贴而疯狂的跳动着,不论木显榕怎么努力深呼吸,就是定不下来。
空出一只手,段颂宇拉下她头上的软帽,解开她的头发。
她激动的扬起手,但是他很快阻止了她的动作,「你曾经打过我一次,我不打算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她的眼中闪过惊惶,双唇微启,不由自主的打颤,在月光照射下,她披散一头柔顺的黑发,楚楚动人的样子,绝对能激起男人的独占欲。
他的唇蓦地覆住她的,封住她欲出口的不逊话语,强迫她仰起头。他感觉到她倒抽了口气,但是他没有打算要放开她,而是将手伸向她的后背,将她更压向自己,霸道的在她身上留下属于他的烙印。
「天啊!」当他结束这短暂的吻,木显榕立刻惊呼出声,心跳得飞快,怒火也熊熊在体内燃起,「你怎么敢」
他的笑容是立即的,「这世上没什么是我不敢的。」
当他的手再度贴上她的背时,她下意识的想躲开。
白克力拿着主子遗留在营火旁的佩剑,原本想要拿到寝殿放下便走,没料到人还没走到,就撞见眼前这一幕,一口气被吓得梗在喉间。
就算他再怎么没脑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王子跟木将军……他头皮发麻,紧张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在进退两难的时候,又看见木将军不留情的扬起手,一个清脆的巴掌声瞬间穿过了他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