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弄把手枪给我?」
「什么?」木显青疑惑的问。
段颂宇呼了长长的一口气,懒得回答,反正说了她也不会懂,说太多,她还会认为他疯了。
若是早知道他有一天会这么莫明其妙的灵魂出窍来到古代,他绝对会花点时间学射箭,如此一来,现在他也不会像个白痴,在数百双士兵的眼睛盯视下,一个人束手无策。
硬着头皮奋力拉弓,突然手一滑,手上的箭是射了出去,但是弓也应声掉在地上,此举立刻引来士兵一阵闷笑。
「全都给我闭上嘴!」木显青冷声喝斥。
她的话语一出,士兵们立刻一静。
她弯下腰将弓再次拿起来,交到段颂宇面前,遣退士兵,亲自替他拉缰绳,「王子做得极好,再试一次。」
睁眼说瞎话!他做得明明就糟透了,她竟然还夸赞他!段颂宇原本想要骂她,但见她看着自己的专注眼眸,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吞了下去,原本焦躁不快的心,在这一眼之间,奇蹟的突然静了下来。
「王子?」注意到他眼神转变,木显青不解的唤了一声。
「木显青啊木显青,」段颂宇缓缓的开口,「我真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困惑的看着他,坐在小母马背上的他声音太远且低,让她听得不是很清楚,「王子,你说什么?」
段颂宇摇了下头,用眼神示意她退开,待她才拉开一步的距离,他立刻翻身下马,站定在她面前。
「王子」
看着罕伯泽炯炯有神的黑眸,木显青的脸上满是疑惑。
周遭虽然有数百名士兵,但是他专注的眼神,却令她有种天地之间只剩他俩的错觉。
段颂宇缓缓对她伸出手,「给我吧。」
木显青闻言,立刻将弓交到他手上。
拿过她手中的弓,他低头把玩,明白这个人即使对他的口气不逊,说到底也全只是因为一句恨铁不成钢。她的眼神告诉他,他多了一项可以左右她的武器——她的忠心。
可是他不懂,为什么她要如此执着?她真的指望一个阿斗有日能成为一个能人吗?
「我下马练。」段颂宇口气非常平静,「等我搞清楚怎么射箭之后,上马学骑射才会容易些。」
木显青有些意外他的配合,就算隐约觉得事有蹊跷,但是他的上进是她日思夜盼的,所以她没有开口反驳,只是退开些,静静的看着他从士兵的手中接过一枝箭。
深吸口气,他奋力将弓拉开。
「错了。」木显青的手抚上他的后背,「拉弓不能用手的力量,而是用背后肌肉,若是用力不对,别说你的背,就连手都很容易受伤。」
段颂宇依言照做,但是依然射不好。「射箭……比我想像中困难。」
「熟能生巧。」木显青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很是欣慰。「只要抓到技巧之后,就不难。」
「我明白。」段颂宇再次拉弓,「一次不成——就来第二次!」
这回箭终于射了出去,却连箭靶的边都没碰到,段颂宇嘴角自嘲的微扬,「然后第三次!」
他向士兵伸出手,再拿了一枝箭,脸上的认真使场边的士兵全都沉默了下来。
太阳此时已升到头顶,天气热得不像话,就算段颂宇早就打着赤膊,全身还是不停的冒汗,但他却丝毫不以为意。
他对时间的流转没有太大的概念,却清楚很多事情并非一蹴可几,就如同射箭——他绝对无法表现得如同木显青一般耀眼,但他不贪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今日,他射出的箭可以不用正中红心,但至少要碰到靶的边缘。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臂和后背因为长时间的过度用力而发颤着,但是他没动过一丝放弃的念头,一试再试。
「够了!」木显青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
段颂宇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还是接过士兵递上来的箭,用力一射,这次虽然没有射中,但是箭却擦过箭靶的最外围。
这一射可以说是他今天表现得最好的一箭,一旁的士兵也忍不住为他欢呼。
扬起了嘴角,段颂宇用力抹去额头的汗水。
「给我时间,」他转过身,对着木显青说,黑白分明的双眸紧锁着她,「我会做得比所有人都好。」
他那极具侵略性及野心的眼神,使她没来由的心漏跳一拍。
「我饿了!」在她还来不及反应前,段颂宇帅气的将弓抛给一旁的白克力,「大伙休息吧。」
走没几步,他发现士兵没有半个人动作。
原本他如此率性而为的举动应该会惹木显青生气,但是此刻她却沉默的看着他。
「怎么?」停下脚步,他双手叉着腰看向士兵们,「没有木将军开口,你们不能休息吗?」
木显青轻摇了下头,「你是王子,说的话才是圣旨。」
「虽然这些家伙的表现告诉我事实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但是你愿意这么说,还算中听。」他一个击掌,大嚷了一声,「解散!」
「……王子是什么意思?」
「……就是大家休息吃饭了!以后我叫你们解散就是休息的意思,我们明天再继续。」翻了下白眼,他真是受不了这群古代人。
他快要饿死了,一个上午的运动让他汗流浃背也饿得不得了,现在的他可以吞下一头大象。
不过他也觉得自己的手快要废了,因为他拉了上百次弓,却倔强的不说一个苦字。
总有一天,他要在木显青的眼中看到心甘情愿的折服。
第4章(1)
段颂宇静静泡在浴盆之中。水在这里极其珍贵,要不是因为他贵为皇族,根本没法子有这么好的享受,他甚至还拥有一个专属的大浴池,在他想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泡泡热水,让他放松。
看来特权这种东西,不论是什么时代、什么场合都一样。
空气中弥漫着麝香气息,这是这里最常使用的芳香剂,他也说不上喜欢与否,只是因为不讨厌,也就勉强接受。
这个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但是他依然闭着眼睛,没有费心张开。
不知为什么,他总能敏感的察觉木显青的到来。
「王子。」
「嗯。」他懒懒的应了一声。
「手还好吗?」
「死不了。」
这实在不是个顺耳的回答,但看在他今天那么卖力的份上,她只是点头,然后说:「明天王子还会有苦头吃。」
苦头?段颂宇觉得好笑,他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被她狠狠踩在脚下,这还不是苦头吗?
「王子,」不知他心情的木显青继续说道,「看到王子终于开始正视自己的身份与责任,属下很欣慰,但是许多事情并非一蹴可几,尤其是锻链这回事,所以王子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段颂宇睁开眼睛,就见她直挺挺的站在不远处。
「坐。」他的手一挥,指向一旁的长椅,见她迟疑了一下才落坐,他轻柔的说:「木显青,你是个很独特的人。」
她眼底又是满满的疑惑。
段颂宇伸手拨开自己湿淋淋的黑发,将脸上的水珠抹去,才淡淡开口,「你有能力、有智慧,若不跟在我身边,或许会有更好的发展。」
「王子要属下走」
「若这个问题是在我自尽醒来,你不留情的甩我一巴掌之后问我,我的答案是肯定的。」他慵懒一笑,「但现在,不论你是……」他转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压根不在乎她是男或是女,「我都会——留下你。」
他的语气与眼神带了太多太多不知名的含意,木显青的心跳再次失速。
「我令你不安了吗?」他锐利的目光没有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
她沉默了一会儿,「是有一点。」就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因为在那双过于犀利的眼眸底下,她竟点头承认了。
她很清楚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但一直以来,王子都是一只温顺的免子,果断、凶猛与他一点都搭不上边,但现在……她益发不安了。
这几天来第一次,段颂宇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他知道要这个女人承认心头的担忧有多么不容易,毕竟她不是一般人。
他泰然自若的从水中站了起来,两个侍浴的女奴分别从两侧接近,替他擦乾身体,即使浑身赤裸,他的目光却恶意的不离木显青,就像是在以目光较劲。
他试图在她的神情中看到一丝羞怯、不自在,她却只是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女奴替他套上长袍。
「我实在不知你的勇气到底从何而来。」他喃喃低语,话中有话,一派轻松的爬上三阶阶梯,半卧在床上。大床上铺了厚厚的动物毛皮,在寒冷的夜里,让他保有舒适的温暖。他懒懒的看着她,「你不怕死吗?年纪轻轻便四处平乱,对于死亡——你真不害怕?」
「属下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王子需要属下,属下一定随侍在侧,这是属下以生命所起的承诺。」木显青回答,心中有些吃惊。一直以来,他总是听她的话行事,从未试图与她闲谈,没想到现在他们竟然可以像朋友一般的谈话,感觉很不真实。
「木显青,」他玩味的唤着她的名字,「我应该给你一个机会。」
「机会?属下不明白。」
「一个坦诚的机会。」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不喜欢被人欺骗。」
此话一出,他很快看到她眼中闪过迟疑,但是那长密的睫毛很快掩住了情绪。
「不单王子,任何人应当都不喜被人欺骗。」
「很好。」他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目光须臾不离她,「那你最好回去好好想想,我等你对我坦白一切。」
莫测高深的话像冰水从她的头顶浇下,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不断思索他话语后头的含意。「王子,你的意思是?」
段颂宇只是微勾唇,然后躺了下来,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木显青静静的看着他。
一直以来,她都希望有一天,主子真的能够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男人,现在他似乎正朝她的期盼而去,为什么她却变得不再肯定呢?
心疯狂跳动着,看着闭眼假寐的男人,没由来的一阵心慌,更急更强烈的滑过心头,不论她怎么想要冷静,就是定不下来。
「下去吧。」段颂宇淡淡的说,「我累了。」
闻言,木显青默默低下头,「那么属下告退了。」
「快点走吧。」他说,「在我没有强迫把你留下来之前。」
他的话、他的人,一再的让她感到不安。
她退了一步,没有迟疑的背过身离去。
这些年来,木显榕自认自己的伪装完美得没有破绽,她以男装出仕,辅佐大王子,期盼他能成为一名仁君,她不在乎终身未嫁,可以是他一辈子的忠臣,但现在……
其实原本该来净水沙洲辅助大王子的人是她兄长,但偏偏应了那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她兄长在出发前往净水沙洲的前几日,竟抛下一切,带着从西北蛮族掳获而来的一个奴隶远走高飞。
他的离去太过突然,整个木家上下顿时陷入一阵慌乱。
她从小便崇拜自己的兄长,他果敢刚毅、勇猛双全,最后却为了一个女子放弃一切荣华富贵!她无法想像是什么样的情感,使得一向理智的兄长会做下如此的决定。
此事若被发现,木家丢了颜面事小,兄长没有依旨前往净水沙洲,这个抗旨的罪名可能会祸及木家十数口人,所以她才会大胆的做下决定,顶替兄长的身份,女扮男装来到净水沙洲。
从出发来到净水沙洲的那日开始,木家女儿木显榕便当自己已死,往后的她就是木显青,也幸好因为她的领导能力和严谨的态度,让这里上下所有人都服气她,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她不是男儿身,只是现在,她就要瞒不住了吗?
「我听说王子今天在校场的表现很不错!」
她因为自己侍女的声音而回过神,站起身,让侍女一一卸下自己身上的衣物。
说话的阿依是从大都跟着木显榕来到净水沙洲的贴侍,这些年来,木显榕的一切起居也都是由她照料打理,她不单是她的侍女,也是她最亲近的人。
「走了一趟鬼门关,王子就变了个人啊……」阿依皱着眉头替小姐除掉身上的短剑和匕首,继续叨念,「真没料到,顽石也会有点头的一天。」
木显榕瞄了她一眼,「你不该碎嘴。」
「我知道,小姐。只不过,王子虽然是大王子,但未必是未来的王,这点你该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清楚,不是吗?」
她没有答腔。
「王子的其他兄弟个个优秀又骁勇善战,所以将来何人为王还是未定之数,尤其是二王子和那个尹帕公主。反正茴月国自立国以来,历史上头也不是没有出过女王——」
第4章(2)
「别再说了。」她迅速打断阿依的话。自己已经够心烦了,实在不需要她再来插一脚。
「虽然迟了一点,」阿依彷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自顾自的又继续说:「但是王子若现在开窍,说不定咱们还有点胜算。小姐还记不记得伦丝玛说过——竹竿好扶,棉绳难扶这句话?只是她指的竹竿是谁?棉绳又是谁」
木显榕没好气的瞪她。伦丝玛是阿依的太祖母,年近百岁,身体依旧硬朗,一双清明的眼睛彷佛可以看透人世间的一切,在大都北方一个小小游牧部落生活。
当年伦丝玛带着小阿依进大都采买年货,意外遇上了木显榕。
伦丝玛看出木显榕将来必会有一番做为,于是将阿依送给她为奴,要她好好照料,所以她跟阿依可以说是打小一起长大,而阿依的身份也不若一般被卖进府里的奴婢。
「那些王子、公主的野心,想来令人心惊。」阿依不由得皱了眉头,「就阿伊我来看,竹竿应当是二王子,至于伯泽王子——」她摇了摇头,「若是王子再不思进取,恐怕改天被人宰了都不知道,到时就怕小姐你跟在王子身旁多年,别人也无法容下你。」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在宫廷之中,尔虞我诈很常见,为了取得上位,就算是自己的亲手足也无情可讲。
毕竟胜者为王这个诱惑实在吸引人,更何况这个理所当然的继位者个性懦弱,无法服众,会起异心想取而代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这也是木显榕这些年来不想面对却不得不正视的问题。
「小姐努力了那么多年,只希望你的心血不会白白浪费。」虽然对阿依来说,跟着罕伯泽这么不知进取的主子没有太了不得的出路,但是只要小姐觉得值得,她也只能跟着自家小姐的脚步。
阿依将小姐头上的软帽给拿开,一头黑色长发立时披散而下,除去她的衣服后,全然女性化的胴体展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