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告诉他们,等「眼见为凭」的时候就太迟了,因为他已经可以预见那种「太迟了」的结局了。
「好了,咱们赶紧回书院去吧,让生徒们久等不好。」最近自修的时间多了,既然心已经放下大半,就赶紧回归正常吧!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柳宇翔领着钱静如走了一圈,大概介绍了一下「住宅区」的地理位置之后,带着她回到「霞关」。
「书院的生徒都住在主屋最东侧的『动学院』,至於我娘负责的养成班,上课住宿都在最西侧的『凤栖院』,因为『凤栖院』已经没有空房间,所以你和小语姑娘就住在『霞关』。」
「住在『霞关』?」钱静如红唇疑惑的微张,如果刚刚他的介绍她没记错,「霞关」似乎是他住的院落。
她是不在意,但是她却知道像他们这种人应该很忌讳男女之别的,怎么会安排她和他住在同一个院落呢?
「霞关除了我的卧寝和书房之外,还有两间空房,正好可以给你们主仆俩使用,还有暂时由我负责你的教育,所以这样的安排是最好的。」
「你负责?什么意思?」钱静如上下打量着他。
她是来学习怎么当个端庄贤淑的姑娘的——虽然她不认为自己会去学习,不过由他来教导……没搞错吧?他是男人耶!由一个男人来教她这个姑娘家怎么当个「称职」的姑娘家?
柳宇翔只是微笑,没有对她多做解释,领着她走到宅院后方,那儿有一婉蜒而上的阶梯,看起来……直入云霄。
「这阶梯名叫『登天梯』,总共三千八百八十八阶,书院就在上头。」柳宇翔站在阶梯的底端,为钱静如简单的介绍。
「你们每天上书院,都要爬这阶梯?」钱静如讶问,这些书生们有那种体力吗?
「一开始的确很少有人能爬完全程,不过为了进书院,大家都很努力,后来天天练,也就慢慢习惯了,我爹一直最强调的就是读书下忘健身,没有好的身体,读再多的书也没用。」柳宇翔微笑。
「爬这些,我没问题。」她对自己的体力有绝对的信心。
「我相信,不过你毋须爬这些阶梯。」柳宇翔淡笑。转身又领着她离开。
「为什么?」跟在柳宇翔身后,钱静如三步一回头的望向那些阶梯,有挑战的渴望。
柳宇翔笑望着她「依依难舍」的模样,伸手将她拉离那个地方。「因为我确信你的体力已经很不错,毋须再加强,现在需要加强的是你的言行举止。」
「我的言行举止有哪里不对了?」钱静如哼了哼,微恼地停下了脚步,甩开他的手,一旋身,瞧见了一棵看起来不错爬的树,二话不说的直接攀爬而上。
手一被甩开,柳宇翔便回过身来了,他也不出声阻止她的行为,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她那令人赞叹的俐落身手。
若科举有爬树这个项目,榜首肯定非她莫属。
「嘿!这上面风景真不错,原来我们在这么高的地方啊!云都在我们下面耶!」从这儿可以望见远处缭绕在山与山之间的云彩,真的很美。
「你要不要上来参观参观?」钱静如对着下头的柳宇翔喊道,相见之后头一次这么「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嘻嘻,这感觉真好,难怪他老是要这么看着她。
「不了。」柳宇翔微笑拒绝。
钱静如挑了根粗干坐下,欣赏了好一会儿风景,习惯性的晃着两条腿,晃着、晃着,还掉了一只绣花鞋下来,她也没在意,可是渐渐的,她心头的疑惑愈滚愈大,终於她再也忍不住,狐疑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你没有话要说吗?」
柳宇翔眼底闪过一抹光芒,仍然笑着。「说什么?」弯身帮她捡起绣花鞋,拂去鞋面上的灰尘。
「喂!你刚刚明明说我的言行举止有问题,怎么看见我爬树却一声不吭的?」
柳宇翔扬眉,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原来你知道端庄的姑娘家是不会去爬树的。」
「我当然知道!」钱静如撇撇唇,她又不是真的小娃儿,什么都不懂,更何况每次她一爬树,每个人都对着她大惊小怪的喊,她就算真是个小娃儿也知道啦!
只是……她就是喜欢啊!
「也就是说,你是明知故犯罗?」柳宇翔点头,状似恍然大悟。
「那又如何?你要长篇大论的告诫我大道理了吗?」
柳宇翔耸耸肩,笑得温和无害。「我相信那些大道理你一定听过很多了,我何必再重复一次。」
钱静如微愣,疑惑地盯着他,可他却摆着一张笑脸,除了温和,没有别的。「为什么?」
「因为说了你也听不进去,我又何须白费唇舌?」
他的言行让她更迷惑了,他不仅没有斥责她的不是,也没打算说道理……
不过她随即耸耸肩,让糊涂的脑袋休息。「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不过我想咱们两个可以相安无事的相处在一起。」
「你能这么觉得真是再好不过了。」柳宇翔微笑,上前抬高手帮她把鞋穿上。「为了感谢你的大方,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既可以爬树,又不会被你爹、娘,或任何人说教的方法,如何?」
钱静如很惊讶。「真的?什么办法?」
「其实很简单,你不要故意当着他们的面爬树就行了。」柳宇翔微笑地说。
钱静如表情有些讶异,眼底闪过一丝心虚,这个柳宇翔是一眼就看透她?还是巧合?
「想爬的时候哪还会想到那么多啊?」她耸耸肩,才不会承认自己是故意的……
哦~~好吧!有时候其实是故意的啦!可是大部分时候是真的没想到那么多。
「呵,说得也是,有时候兴致一来,确实不会考虑那么多。」柳宇翔只是微笑点头,没有再多发表意见。
这又让钱静如更意外了,低头望着他,这个柳宇翔好奇怪,不仅对她的行为没有大惊小怪,还点头附和?
这个人……好怪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三章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吗?」柳宇翔笑问。
「你脸上乾净极了,没有脏东西。」钱静如摇头,狐疑的审视着迳自浅笑着的柳宇翔,想来想去,她只想到一个原因,「我爹娘没有事先警告你们吗?」
肯定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不担心吧!虽然觉得这种可能性太低,可是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警告什么?」柳宇翔微笑反问,她对自己的言行举止所造成的结果是有自觉的?
「警告……」钱静如一顿,看着他那人畜无害的表情。「就是我是个可怕的大麻烦。」
「我觉得你很可爱啊!」柳宇翔说的是实话,他真的觉得现在她一脸迷惑,一副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的古怪表情,可爱极了。
「不,我说的是真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嗯,这么说也不对,我是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事,但是我做得很开心,也没妨碍到其他人,所以我并不觉得那些事不能做啊!」钱静如耸耸肩。「总而言之,我家每个人对我的行为都很不苟同啦~~一看到我不是呼天抢地,一脸我无药可救的痛心样子;就是当作没看到,赶紧躲得远远的,你可以像他们一样当我不存在就行了。」
她习惯被漠视的样子,竟让他的心微微的泛疼。
「这可能有些困难。」柳宇翔甩去心头的不适感,摆出一脸苦恼的表情。
「为什么?」钱静如不解。
「因为你明明就在我眼前,我也接下教育你的任务,怎么可能当你不存在呢?这有违我做人的原则,对柳家书院的名声也不好。」
「你坚持?」她很好心的再给他一次反悔的机会。
「当然。」难得不无聊,怎能轻易放弃。
钱静如心里头觉得好高兴,她就知道,这里真的很不错!
「要下来了吗?」仰头望着她,脖子有些酸了。
钱静如点点头,身手俐落的往下爬,在快接近地面时,呼地一声直接跳下,立定在他面前。
柳宇翔轻笑,伸手替她拿下一片不小心插入发中的树叶。
「啊!我差点忘了!」钱静如突然一击掌,想起了重要的事。
「忘了什么?」柳宇翔微笑地问。
「要请你们去报官。」
「报官?」柳宇翔笑容微敛。「为何?」
「因为我撞见有人杀人了。」
杀……人?
心下一惊,第一个闪进脑海的是,她没事吧?不过在差点脱口而出的刹那吞了回去,深吸口气敛下那陡然窜出的惊慌,她安好的站在他面前,当然没事。
柳宇翔默默的望着她,看见她也仰高头沉默地瞪着他,她那神情仿佛在等待什么似的。
好一会儿之后,柳宇翔在心里暗暗一叹,低声道:「你跟我来。」转身走进他的书房。
钱静如耸耸肩,静静的跟在柳宇翔身后走进整齐乾净的书房,难得安分的在他指定的位置乖乖坐下,在他的示意下,开始述说事情的经过。
柳宇翔静静的听完她的说明,忍不住在心里自问,他是不是太过乐观了?
想起钱世伯信上曾再三提及的警告话语,钱静如不仅会惹麻烦,还会吸引麻烦,没想到这第一天,就带来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麻烦。
「静如妹妹,你可看清了那杀人凶手的样貌?」思索了一会儿,他终於开口,似乎已经决定怎么做了。
「当然看清楚了,我的眼力和记忆力都是一等一的好,不仅看清楚了杀人凶手的模样,那个美丽的妇人我也看清楚了。」钱静如说。
「那么就请静如妹妹形容那两个人的模样,由我将容貌画下,再去报官。」
「我可以自己画。」钱静如说。
「静如妹妹会画画吗?」这倒是没听说。
「我喜欢画画。」这是所有静态的事物里,她唯一喜爱的一个。「不过我的画法不太一样……」
「那就由我来为静如妹妹磨墨。」柳宇翔起身让位,让钱静如坐在书桌后,再为她准备好纸、笔,很期待看看她的画功。
钱静如拿笔沾墨,一笔一画勾勒出两个栩栩如生的人物,连动作、姿势、五官表情都画得分明,让旁人一看,就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她的画法确实与现今普遍的画风很不一样,非常的……写实、逼真!
当画中人物渐渐成形,柳宇翔的神色也愈来愈凝重,沉郁地望着画中人,表情不明。
「好了。」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钱静如放下毛笔,默默地看着画中的人,看着、看着,她的神色突然一黯。
「怎么了?哪里不对吗?」柳宇翔察觉她异样的神情,关心的问。
「柳宇翔,那天……我是不是应该挺身而出?」瞪着画中少妇,钱静如低低地说:「如果我早一点察觉不对劲,也许这个人就不会死了……」
「不,别这么想,你并没有错。」柳宇翔心一柔,修长的大掌置於她的头顶,倾身与她眼对眼、鼻对鼻。
「可是……」钱静如还是觉得不对。
「听我说,静如妹妹。」柳宇翔认真的凝视着她。「如果那时你当真出面,不仅救不了那名少妇,连你自己也有生命危险,更何况你一开始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是直到凶手杀了人,你才了解的,不是吗?」
「我原本是想冲出去的,可是当那个男人突然转过来的时候,我被吓到了,下意识的转身就跑,我真没用。」钱静如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而且……我骗了小语姊姊,那个凶手有看到我的脸,不过我确定我已经甩掉他了,所以他应该不会跟踪我到这里来的。」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柳宇翔温和却下容反驳的语气,让钱静如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看着他。「你做得很对,你若真的冲出去,我反倒要说你愚蠢了;再说骗了小语姑娘这件事,我想你也是为了不让她担心,你已经确定凶手被你甩掉了,所以让小语姑娘知道凶手看见了你的脸,也只是让她担心而已,你的举动很体贴,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真的吗?」钱静如讶异的问。
「当然是真的。」柳宇翔点头。
钱静如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还有问题?」柳宇翔望着她。
「我不懂。」钱静如一脸困惑。
「不懂什么?」她突然这么说,他也不懂啊!
「我不懂你,这件事如果让我娘和大姊知道,她们只会喊『天啊、天啊!我的天啊!』,然后昏倒;如果是我爹和大哥,就会一脸困扰、烦恼的摇头叹气,看着我的眼神很明显的是在责备我,可是他们不会说出来,我宁愿他们出口骂我,可是他们好像连话都懒得和我说。」钱静如一脸疑惑的望着他。
「我才刚来就替你们带来麻烦,为什么你还说我是个好姑娘,对我这么好呢?」她是真的不懂。
她迷惑的表情揪住了他的心,是什么样的对待,用多长的时间,才能造成她这种「她所作所为都是麻烦,没资格得到他人善意对待」的以为?
他知道她得到这样的对待她自己必须负大部分的责任,但是他仍为她心疼。
「柳宇翔,你也不懂吗?」见他久久没说话,他眼底的神情是她完全陌生的,所以她无法知道他在想什么。
柳宇翔没有多想,轻轻的将她揽进怀里。
「柳宇翔?」钱静如有些慌,在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人抱过她,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小东西,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他低问。
「什么?」钱静如愣愣地反问,记得他?「柳宇翔,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吗?我们以前见过吗?」
「小时候的事,你忘了吗?」忘得可真彻底,她那时已经六岁了吧!没有丝毫记忆吗?
「小时候?」钱静如摇头。「我十岁的时候从树上掉下来,小时候的事都忘记了。」
柳宇翔又是一惊,轻握住她的肩将她推开,弯身看着她。「从树上掉下来?很严重吗?」
「我也不清楚,听说很严重,左手骨断了,还有……」她微转头,撩开后脑勺的头发。「这里有个疤,听说是摔下来的时候撞破头。」
柳宇翔拨开头发,仔细审视,从疤痕来判断,这伤不仅严重,甚至可能致命!
浑身窜过一阵冷颤,他将她紧紧抱进怀里,不敢相信这个小东西曾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差点消失了!
「很痛吧!」他声音低哑,满是心疼。
「我不记得了,我醒来的时候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也不记得任何事了。」钱静如耸耸肩,有些依恋地靠着他,她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贴近接触过人的体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