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静如的个性向来说到做到,她不愿意做或自认做不到的事,就不会说出口,可是只要她说出口,就算再苦、再累、再危险,她都会做到。」
「是……这样吗?」宋淑婷惊愕,一个小女娃这么重承诺!「我以为、以为她只是说着玩儿……」她低喃着。
「娘,您是说,静如有告诉您她要去找黄士贤?!」柳宇翔抓住宋淑婷的手臂,喘着气激动的质问。
「我以为她只是想找藉口拖延时间,不想离开书院,我没想到她……」
柳宇翔再也掩藏不了眼底满是失望的神情——对他的父母,他闭上限,放开娘,喃喃低语,「爹、娘,对不住,可以请你们先离开吗?我要和子翔讨论一下事情。」
宋淑婷伤心的啜泣一声。「宇翔,天下父母心,你怎能怪娘?娘希望她离开是为了保护你,我担心她若还留下来,难保不会有第三次,到时候你的命可能就要葬送在她手上了!
「娘无法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光是这一次,娘就心惊胆战了呀!我……我根本没要她去找黄士贤啊!」
「娘,我了解,我没有怪您,您说得对,您并没有错。」错只错在他们为人子的,长期以来相信了父母表现出来的高尚形象,可如今却被一句「天下父母心」给打回原形。
是的,他当然能体谅爹、娘为了他想赶走小东西的举动,但是心疼小东西的无辜、心疼她受的委屈,想到这几日,她总是在他面前说着他爹、娘的好话,他虽然知道她夸张了,可是至少还以为爹、娘对她并不坏,相信了就算没有善待,也不至於恶意对待,没想到……
所以在这种心情下,他担心他会忍不住对娘说重话,但是他知道事情不能怪爹、娘,他们只是做了大部分父母都会做的决定罢了,而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的爹、娘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所以他们并没有错,他也无法怪罪他们,他只是……失望罢了。
「夫人,咱们出去吧!」柳冠合揽着妻子的肩,带她出门。
宋淑婷回头望着儿子,最后只能哽咽的离开。
一出房门,宋淑婷投入丈夫的怀里,哽咽地哭得不能自己。
「夫人……」柳冠合叹息,心头也觉得沉重。
宋淑婷啜泣着,儿子没有怪罪,可是那失望的神情,更让她心痛。
他们做父母的,真的让两个儿子失望了,是吗?
「老爷,咱们……错了吗?」宋淑婷哽咽地问;而柳冠合,无语。
房里,柳子翔恼怒的低咒着,「那个笨蛋!做事没大脑、莽撞行事,只会惹麻烦的大笨蛋!」
「子翔,麻烦你去召集所有仆从,我们马上到后山找人。」
「大哥,你也要去?」
「对,我要去找静如。」抬眼瞥了柳子翔一眼,直言道:「子翔,你不用浪费唇舌劝我,你该知道我一旦做了决定,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你若担心我,就照着我的话去做,我给你一刻的时间,过时不候,时间到你没出现,我就自己一个人去……」
「大哥,我可以带仆从去找,你没有必要……」
「不,你们找不到,只有我找得到人。」
「哪有这回事!」
「你忘了吗?小时候我们在钱府作客那段日子,只要静如躲起来,就连她的爹、娘都找不到人,最后找到她的人一定是我。」
「那……只是巧合,而且当时知道她一定在钱府的某处,不像现在,她到后山找人也是我们的猜测而已啊!」
「不是巧合,我就是知道她在哪里。」柳宇翔低喃,抬头对柳子翔道:「你还是赶快去准备。」
柳子翔皱眉,他不赞同大哥这么乱来,可是除非用暴力将大哥绑在床上,否则他没有其他办法阻止大哥这种不要命的行为,只是……大哥的伤势又何尝经得住外力的威胁?
「别想了,子翔,快去,慢了,我可不等你,自己先走了。」柳宇翔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可恶!我知道了啦!」柳子翔咒骂一声,转身奔了出去。
「柳青,帮我拿方便行动的衣裳。」柳宇翔吩咐,转向小语。「小语姑娘,麻烦你,追上大夫,请大夫回来候着。」
「是,我知道了。」小语立即冲了出去。
小东西,你真的让我……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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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占地广大,要从中找出有心藏匿的人非常困难,但是若知道有什么隐密的地方,那么范围便缩得很小很小了。
这些日子在后山探险,钱静如在接近书院这处山头的地方,发现有五个隐密的地点,从环境看来,应该是长年无人踏足过,直到她的出现。
因此她直接将目标锁定在这五个地方,并一一找寻,然后在第四个地点,察觉到与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的东西——血迹。
找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抑狂猛的心跳,以及微微打颤的双脚,伏低身子,小心翼翼的前行。
一阵强烈的晕眩感突然袭来,她身子一癫,软跪在地上,压断了一根枯枝,噼啪脆响,在这寂静的山林中,显得异常的剠耳。
她屏气凝神,除了强忍着脑袋的晕眩和噁心的感觉,还要谨慎地观察是不是被黄士贤给发现了。
久久,四周没有其他动静,她安心的松了一口气,待晕眩的感觉慢慢退去,她忍住依然觉得欲呕的嗯心感,手脚并用的爬向前,小心的选择手脚落地处,免得又制造出其他声响。
血迹愈来愈多,而且如她所料,一直延伸到那个窄小且应该被藤蔓遮掩住的山洞口,如今藤蔓遮掩得并不完全,有被移开过的痕迹。
她既惊惧又兴奋,已然确定黄士贤就藏匿在这里,如果她幸运一点的话,找到的会是一具尸体,毕竟黄士贤伤得颇重;如果运气差了点,黄士贤还活着,应该也不会太难解决吧!
一声暴吼突然从她身后响起,她浑身一僵,下意识的往前一扑,刚好逃过一根粗大的木棍一击,砰地一声响,粗木棍击中草地,扬起一阵草屑。
钱静如飞快的转过身,手脚并用的往后爬,一看见身后的人,忍不住浑身恐惧的颤抖着,她知道那是黄士贤,但是……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只受了伤且已经疯狂的野兽!
「是你破坏了一切……」黄士贤喃喃低语着,举高手中的粗棍,一边朝她挥去,一边低吼着,「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大麻烦,果不其然,你破坏了一切!」
钱静如俐落的闪身,其实要闪开并不难,黄士贤整个人摇摇欲坠的,浑身血污恶臭,她甚至看见他的伤口有白色的蛆虫蠕动着。
「你这只野猴子就是这么阴魂不散,为什么我怎么杀都杀不死你?!」又是一声大吼,粗棍用力的朝她挥去。
她矮身闪过,脚下却一个不慎踢到树根,整个人往前扑跌,才翻身想要爬起,下一瞬间,看起来摇摇欲坠的黄士贤竟然跳了起来,直接压制住她。
「抓到你了,野猴子!」黄士贤呵呵低笑着,五官已经脏污得看不清,可是那双疯狂的眼睛,却让钱静如忍不住发抖。
她拚命的挣扎、捶打他的伤口,那些噁心的蛆虫掉到她身上,她尖叫,可下一瞬间,喉咙被紧紧锁住,截断了她的叫喊。
「这一次应该杀得了你了,对不对啊?野猴子……」黄士贤掐着她的脖子施加压力。
钱静如奋力的扳动他的双手,无奈却撼动不了,双手在四周摸索着,想要找寻能自救的东西,突然,渐渐模糊的视线好像看见远处有几个人影,紧接着她听见了柳宇翔的大吼。
「静如——」
不,不不不!不要又来了,不可以!
钱静如在心里狂乱的喊着,双手拚命的在四周地上滑动,突然她摸到黄士贤丢在一旁的粗棍,想也没想,直接抓紧,使尽吃奶的力气,喉咙在他的圈锁下发出粗嗄的叫声,然后粗棍朝黄士贤的颈子打了下去。
她不能……不能再让柳宇翔因为她而受伤,这一次不行,她必须在柳宇翔赶到之前,就杀了黄士贤!
一击中的,只听闻一声喀嚓,黄士贤头一歪,整个人就这么直挺挺的断了气。
脖子的压力没有因为黄士贤的死亡而松开,她觉得自己的胸腔涨得发疼,觉得眼睛爆凸,眼球快跳了出来,喉咙咯咯作响,舌头被压力挤了出来,浑身失去了力量,黑暗在她眼前爆开,意识陷入浑沌之中。
肉体非常痛苦,但是她的心却安了下来,至少这一次柳宇翔没事,她……没有害死他……
舍弃了痛苦的肉体,她内心安详的迎接死亡的来临……
眼前一阵闪光,她睁着无焦距的眼。
「松开他的手!快点!快点松开他的手!」
又是一阵闪光,她看见了自己的身体。
「把他推开,快点,子翔,把人拉走!」
然后看见跪在她肉体旁边的人——清楚的柳宇翔以及模糊的其他人。
「静如!小东西!醒醒!呼吸!」
柳宇翔拍着她发紫的脸,她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愈飘愈高。
「小东西!快点呼吸啊!」柳宇翔撬开她的嘴,朝着她口中吹气。
啊~~不用了,柳宇翔,我现在不难过了,她仰起头,往天空那处亮光飘去。
「快点呼吸,小东西,不可以丢下我!」
突然,她觉得浑身一沉,往下掉了一点。
啊啊?怎么回事?
低头望着,又看见柳宇翔对着她的口中吹气,紧接着,又是一沉,再沉,轻飘飘的感觉不见了,仿佛有东西正拉扯着她往下,她开始觉得疼痛,彷佛四肢百骸全被扯开般痛楚。
不要……让我走,好痛……
「大哥,她死了……」
对,我死了,柳宇翔,放手,我想要感觉那种轻飘飘的舒服,我不要这么痛……
「滚开!」柳宇翔推开柳子翔,又对着钱静如吹气。「小东西,快呼吸,你不能丢下我,我不会让你丢下我的,我会跟着你走!」
啊啊~~不可以!柳宇翔,你怎么可以跟我走……
身子重重的一沉,再也抵挡不了那巨大的拉扯方道,她的眼前又陷入一片黑暗,以及一阵剧痛中。
「咳咳……」疼痛的胸腔、疼痛的喉咙,疼痛的……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哪里在痛了。
「啊~~活过来了!」柳子翔激动的喊。「大哥,活过来了!」
「慢慢、慢慢的呼吸,小东西,别急,慢一点。」柳宇翔温柔的轻拍着她。
她茫然的睁着眼,望向他,然后慢慢的闭上眼睛,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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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众人抬回黄士贤的尸体,以及昏迷不醒的钱静如时,柳氏夫妻在听闻钱静如曾一度死去,看着那小小的身子,看着那纤细脖子上的手指瘀痕,他们又惊又悔。
大夫早已等候多时,仔细诊脉断症,写下药单,交与一直低声哭着的小语,「照此药单药材,以水八升煮取三升,去滓,每日一剂,分两次服,记住了吗?」
「是,小语记住了,谢谢大夫。」小语抖着手接下。
「大夫,她的情形如何?可有大碍?」终於,柳宇翔缓缓开口。
「喉咙会痛上几天,声音可能也需要几日才能复原,至於其他,依老夫诊断,并无大碍,应是旧伤未愈,再度复发,只要按时服药、卧床休息,别再莽撞下床动作激烈冲撞到,大约三、五日便可痊愈。」
「她大概何时会醒?」
「这点老夫就不敢断定了。」老大夫不赞同的望着柳宇翔,「倒是你,柳大公子,你伤势未愈,必须卧床静养,你这举动实在是大大的不智。」
「让大夫费心了,我一会儿便躺下。」柳宇翔淡淡地说:「柳青,麻烦你送大夫下山,顺便抓药回来。」
「是,大公子。」柳青从小语手中拿过药单。「大夫,请。」
「唉!大公子保重。」老大夫叹息一声,摇摇头,转身离去。
「大哥,我扶你回房吧!这里有小语姑娘守着,不会有事的。」柳子翔上前低劝。
「子翔,我差一点就失去她了……」柳宇翔低喃,视线一瞬不瞬的望着昏迷的钱静如,不敢稍离。
「大夫说了,她已经没事了,大哥不要再想了。」柳子翔暗叹,完全没想到大哥对钱静如的用情原来这么深,太让他惊讶了,实在搞不懂她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哦!他知道她的特别之处,只是很意外大哥竟会喜欢啦!「回房休息吧!」
「不用了,我就在这里。」柳宇翔婉拒。
「那……」柳子翔看见爹、娘走了进来。「爹、娘来了。」
柳宇翔没有抬头,直到柳氏夫妻走到床边,他才低低的开口,「爹、娘,我今生的伴侣唯有静如一人。」
「为何是她?她是这么的……」宋淑婷哑着声,不知该怎么形容才较为婉转。
「这么说吧!若非是她,我不会有成亲的念头,我对那些规矩的千金闺女厌恶极了,尤其是凤栖院出来的,更是让我敬而远之,很抱歉,娘,这不是针对您,但是这就是我的感觉。」柳宇翔慢慢的抬起头来,看见张口结舌的爹、娘和弟弟,淡淡的一笑。「我很虚伪、我很表里不一,平日你们所看见的我,都只是一个彬彬有礼、温和亲切的表面假象,其实我觉得人生无趣至极,对我来说,生无欢、死无惧,我常常在想,人为何要活那么久?」
「宇翔,你不要吓娘啊!」宋淑婷颤抖,忍不住啜泣。「我不反对你娶静如,我会接纳她,事实上,我其实满喜欢她的,我只是一时吓到,担心你的安危,才会做了那些事,宇翔,你别这样啊!娘都答应,都答应……」
「娘,我没有存心吓您,我只是在陈述真正的自己让您们知道。」
「是……是吗?」宋淑婷犹疑着。
「是的。」柳宇翔微微点了头。「一直以来,我就是抱着随时都可以死去的心理生活着,直到静如来到这里,本来我也只是觉得她活泼有趣,加上她是我小时候自己选上的未婚妻,所以我抱着她能增加我生活乐趣的心态和她互动,直到那次落水的事件发生。」
柳宇翔停了一会儿,视线在钱静如脸上,专注的凝视着。
「那一次落水,我是救了静如没错,可是后来却是静如反过来救了我,而且她不只救了我的肉体,还救了我的心,因为她紧紧抓着我,不让我被急流冲走,对着已经放弃,无所谓的准备迎接死亡的我喊着,『你如果不上来,我就跟着跳下去!」
「你们知道吗?那一刹那,我的心受到多大的震撼,那一刻才让我省悟到,我已经不再只是抱着觉得有趣的心态,或是只是喜欢她而和她相处,我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