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默也会?」他嘶声确认。
「当然会啊!」她彷佛觉得他问得好笑。「他是总经理啊。」
这么说,今夜她会跟她暗恋的学长留宿外地了,他们会共住一间房吗?她也会像赖在他怀里一样,无尾熊似地揽抱着夏语默吗?
她看夏语默时,究竟是怎样的眼神?比看着他更缝蜷、更眷恋吗?
他快崩溃了,妒火熏红了他的眼,焚烧他所剩不多的理智。「你不准去!简艺安,马上给我回来!」
「你——」她怔住,似是无法理解他为何如此激动。「你别闹了,牧宇。」
「马上给我回来!」他仍是任性地命令。「你们台南厂失火,你去做什么?帮忙灭火吗?」
「当然不是。」她无奈地叹息。「可我是总经理特助,总是要帮忙老板联络大家,处理一些大小琐事。」
「所以我早就要你别当这什么见鬼的特助了!我们柯家可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我老婆有必要为了赚钱到外面抛头露面吗?你给我辞职,马上回来!」
「你——简直无理取闹!」她气恼地斥责。「我不理你了,等我回家再说!」
语落,她不由分说地挂电话,留他独自握着手机,听断线的嘟嘟声。
嘟——嘟——
一声声规律短促的声响,犹如一颗颗北极冰晶,撞击他心房,缓缓冻凝。
他怔怔地听着,背脊窜过一波波冷颤,眼神逐渐失温。
他最讨厌这种声音。小时候他常听这种声音,找爸爸的时候,找妈妈的时候,他们总是在忙,总是有别的事更重要,总是将他的电话放在最后顺位。
后来,他父母离婚,母亲远渡重洋,到海的另一岸。
偶尔,当他无法自行剪断那缠绵不绝的思念时,他会颤抖地拿起话筒,拨出呼救的讯号。
他其实不想做什么,只想听听母亲的声音而已,就只要冷淡的几句话,都足以安抚他旁徨的心。
可她很少接电话,等到再婚后,更索性不接了,从此与留在台湾唯一的血缘断了联系。
原来血缘关系,也不过是如此脆弱的牵绊。
他终于真正懂了,这世上每一个人,都会离开。
从那之后,他便对自己立誓,永远、永远不再拨打,得不到回音的电话——
第9章
又来了!
简艺安无奈地瞥视在桌上颤动不止的手机。无须察看来电显示,她也知道是谁打来的。
「又是你老公吗?」夏语默刚和公司董事长讲完电话,匆匆回头问。
「是啊。」她叹息。
「你不接吗?」
「我才不想听他骂人呢。」她俏皮地扮个鬼脸。「他一定是要逼我回家的。」
「但你不能回去。」夏语默蹙眉,看桌上一团凌乱。「我还需要你写一封商业信,安抚我们所有的国外客户。」
「其实我已经写好了。」她递给他一张A4纸。「你看有没有哪里需要修改的?」
「真是太好了!」夏语默接过信,迅速过目。「安安,幸亏有你在这里帮我。」
「这是我分内该做的。」她谦虚地微笑。「还有,明天早上我安排了一场记者会,我想我们应该抢在九点股市开盘前,跟投资大众解释清楚公司状况,以免造成无谓的恐慌。」
「没错,就该这么做。」夏语默赞许她的机灵。「那就交给你了,安安。」
「没问题,我马上联络公司IR——」未完的言语卡在唇腔,简艺安睁大眼,瞪着乍然出现的男人。「牧宇?」
柯牧宇僵站在饭店会议室门口,如一尊武士雕像,杀气腾腾,凛然射向她的目光更令她不觉地轻颤。
「你怎么……来了?」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他傲慢地掷话。
她一怔。「因为——」
他没给她解释的余裕,忽地大踏步走来,不顾会议室内其他人好奇的注目,霸道地扣住她手腕。
「跟我走!」
「牧宇,你疯了吗?」她压低嗓音,试图挣脱他。「我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离开——」
「我说,跟我走!」他不由分说地打断她,黝眸灼烧着慑人的火光,她一时惊怔。
「没关系,安安。」夏语默见情势不妙,主动缓和气氛。「你就跟你老公好好谈谈吧!」
他原是好意给两人和解的空间,不料柯牧宇听见他对自己妻子的亲密叫唤,更暴怒。
「我不是警告过你了吗?夏语默,不准你这样叫我老婆!」语落,他作势要杀到情敌面前。
简艺安连忙拉回他。「好了,你不是说要我跟你走?我们走吧,快走啦!」
她像拖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似的,硬是将他拉离会议室,远离众人后,她才允许自己爆发隐忍的困窘与愤怒。
「你搞什么?柯牧宇,你疯了吗?干么这样闯进来啊?你不知道这样很难看吗?你要我以后怎么在公司做人啊?」
他不吭声,擒住她的眼,闪着奇异的暗芒。
许久、许久,他才沙哑地扬嗓。「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她一愣。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不知道我一直打电话给你吗?为什么不接?」他烦躁地咆哮,如一头遭陷阱困住的猛兽,找不到出路。
「我干么要接?」她懊恼地锁眉。「反正你只想骂我,我一定要白白挨你骂吗?而且我不是传了简讯给你,说我已经平安到了,事情处理完了就会回去。」
他阴鸶地瞪她。「你住在哪间房间?」
「什么?」她又愣住。「你干么问这个?」
「带我去你的房间!」他怒吼地下令。
神经病!她愤慨地抿唇,眼见在饭店走廊争论也不是办法,只好领他上楼,回到属于自己的客房。刚拿门卡刷过,他便迫不及待踢开房门,在房内四处横冲直撞,又闯进浴室检查。
「你一个人住?」他嘶声问。
「这次来台南的只有我一个女性员工,所以我当然一个人住。」她没好气地呛。「不然你要我跟鬼住吗?」话说回来,她根本也没回房休息的闲暇。「如果没事的话,我要回去工作了。」
「你不准走!」高大的身躯拦住她去路。
「那你到底想怎样?」她火大了。「我就真的还有工作要做,不能就这样回台北啊!」
「你——」柯牧宇浑身打颤,眸海汹涌着复杂情感,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不知如何坦然吐落,最后,他只能疯狂地猛踢浴室门板。
「你疯啦?」她惊骇地想阻止他。「你会把门踢坏的!」
「走开,别管我!」他粗鲁地甩开她,忽地冲进浴室里的玻璃淋浴间,站在莲蓬头底下,扭开水笼头,任水柱强悍地击打在身上,冷却一腔激烈的情绪。
他究竟怎么回事?
简艺安仓皇不已,怒火随着他近乎自虐的行举黯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不知所措的惊慌。
「你怎么了?牧宇,你别这样——」她跟着奔进淋浴间,试图关上水龙头。
钢铁般的臂膀蓦地箝锁她。「你不能不接我电话,你不可以这么做!」
「牧宇……」她被他抓得嫩肩生疼。「你到底怎么了?」
他却置若罔闻,沈陷在谁也看不见的幽暗里,一味地重复低语:「不准你不接我电话,你不能这样……我不准……」
她在水声里努力分辨他苍黯的嗓音,渐渐地,听懂了他无法率直倾诉的惊惧。
因为她又让他听见了那断线的嘟嘟声,因为她让他回忆起最沈痛阴郁的过往,因为她让他想起那个不再接他电话的母亲……
天哪!她怎能如此粗心?母亲去世那晚,她曾经错过他的求救信号,如今又错过第二次!
「对不起,牧宇,对不起。」她心疼地揽抱他的腰,脸颊偎贴在他胸膛。「是我错了,我不该不接你的电话,我跟你道歉,你别难过,别难过好吗?」
「谁说我……难过了?」他僵硬地不肯承认自己的脆弱。
「是,你生气了,是我不好,是我不该惹你生气,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对下起……」她仰起脸蛋,爱怜地在他锐利的脸缘落下一个个歉意的吻。
他身子一震,倏地以一只手臂圈住她肩颈,她后颈吃痛,仍是对他甜美地笑着,他看着那笑,胸臆霎时紧缩,几乎失去呼吸的空间。
「简艺安……」他在齿间,狠狠撕咬这个令他心痛的芳名。
「没关系,你骂我吧,是我不对。」她温顺地敛眸。
但他不想骂她,言语已不足以表达他对她的愤怒与依恋,她在水瀑里笑得像个迷人的海妖,勾惹他心弦。
妖精,果真是可恶的妖精……
他倾下脸,恨恨地躁躏她的唇,情欲的兽破茧而出,主宰他的理智。
她没有逃,认命地领受他的狂暴,也回以惊涛骇浪般的激情。
他咬紧牙,托住她纤腰,在她身上野蛮地驰骋,将两人更推上欲望的顶峰,让两人濒临欢爱的死亡。
她狂野地咬住他肩头,咬出一枚深刻的月牙印,而他完全感觉不到痛。
眼前,是他的玫瑰,他的女人,就算让她的刺给扎出血来,他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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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爱过后,两人并肩躺在床上,都是克制不住地喘息着,迷蒙着眼,品味激情的余韵。
简艺安悄悄侧过头,凝睇身旁的男人,他大汗淋漓,阳刚的脸庞紧绷着,面无表情。
难道还在为她下接电话的事生气吗?她轻叹,稍稍撑起上半身,指尖温柔地巡曳他眉宇,他一阵惊颤,剑眉倏地揪拢,她为他抚平,心口缠绵着无限爱怜。
「我爱你。」她轻轻地道出满腔爱意。
他一震。
有这么惊讶吗?她甜蜜又自嘲地弯唇,再次鼓起勇气示爱。「我爱你,牧宇。」
他坐直身子,阴沈地瞪她,眼眸冒火,几乎像是燃烧着恨意。
她秀眉轻锁,茫然下解,正欲说话,他却忽然下床,迳自走进浴室冲凉。
她惊愕地目送他背影,一时不知所措。
她期待的并不是这般的回应,就算他不能回报以同样的爱意,至少也不必如此冷漠,好似充耳不闻。
这令她感觉自己好……廉价,仿佛不值一顾。
她幽幽下床,拿饭店提供的浴袍密密包裹自己,屈辱的泪水在眼眸隐隐刺痛。
几分钟后,他走出来,身上同样穿着浴袍,打开冰箱,取出一瓶矿泉水,开瓶猛灌。
她咬紧牙关,静静望他。
彷佛过了难熬的一世纪,他才转过头,锋利的眸刀在她身上来回切割。「我不相信你。」
「什么?」她没听懂。
「我不相信你爱我。」他语调平板地重复。「简艺安,你在说谎。」
她骇然,急急奔到他面前。「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我没有说谎!」
「你真正爱的人,应该是夏语默吧?听说你从大学时代就暗恋他,这次也是因为他跟女朋友分手,你才急着想回到他身边吧?」
冰冽的言语瞬间将简艺安冻在原地。
她这才恍然大悟,为何丈夫一进来这间房便四处查探,原来是怀疑她可能跟学长同睡一间。
他真的以为她会跟学长偷情?
「不是那样的!」她焦灼地解释。「没错,我以前是暗恋过学长,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没想过要跟他有什么——」
「那你把我们公司的情报出卖给他,又该怎么说?」他冷淡地打断她。「难道不是为了想讨好心上人,才送他这份大礼吗?」
「才不是——」她惊惧地反驳,没料到他竟会做这种可怕的联想。「我说过了,那时候是因为我对你很不满,所以才会那样做!我是想教训你,学长只是刚好能帮我完成计划而已,我不是为了讨好他,更不是为了想藉此索讨他的感情,你相信我,真的不是!」
他默然不语,墨眸低敛,她看不清他眼里翻腾着什么样的情绪,一颗心更无所适从。
「牧宇。」她颤声唤。「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艺安……」他扬起眸,她能看见他眉宇纠葛着痛楚。
他一定是在意她的吧?就因为在乎,才会为她苦恼,他对她……是有情的吧?
她蓦地哽咽。「牧宇……」
他望着她,眼神忽明忽灭,最后,黯寂如死灰。「我很想相信你,但没办法。」
她惶然震住。
「因为你有前科,你连在我面前装失明都几乎可以毫无破绽,我没办法分辨哪句是真话,哪句是谎言。」他表情木然,言语如利爪,撕裂她的心。
她痛到失魂,连辩解也碎不成声。「我是真的……我爱你,是真心的……」
「你该不会又想利用你跟我的关系,想办法从我这边偷情报,拿去讨好你的心上人吧?」他沙哑地质问。
她苍茫无语,泪雾迷了她的视界,教她更旁徨不安。
「如果你还在玩游戏,试探我,那我告诉你……」他抬起手,掌住她苍白沁凉的脸,每个字句,落在她心上,都是一道伤。「被一个女人骗过一次,我不会再让她骗我第二次。」
珠泪,无声地滚落,她强睁着眼想看他,看到的却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迷惘。
「简艺安,你输了——」
寒冽的宣言,犹如暮鼓晨钟,在她耳畔,在心口,敲响爱情的丧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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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输了。
如果与他之间的交锋是一场游戏,那她的确输了,她折服不了他,甚至无法令他信任自己。
她又遭到报应了,每一次她为他心动,换来的总是心伤,而这回,更比之前痛上百倍千倍,痛到呼吸困难,痛到她夜夜傻坐在床上,抚着酸楚的颈喉,不知如何是好。
可这回,她不能怪他,并非他无情,是她自作孽,她早该知道当时自己是在玩火,焚烧的只会是自己的心。
她不该自作聪明地以为能教训他,不该投机取巧地编织着那一个又一个谎言,她该知道,她的对手其实不只是一个普通男人,而是爱情。
她欺骗他,对爱情说谎,现在就算她费尽心思,努力想挽回,也只是枉然。
怎么办?
「我知道我错了,可是……」可她该怎么做才好?
简艺安痛楚地呢喃,靠坐在卧房门边,手上握着那串丈夫送给她的风铃,失魂落魄地盯着,偶尔,轻轻摇动。
她听着那清脆的铃响,听见的却仿佛是自己心碎的声音,叮铃……叮铃……
「牧宇,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她忧伤地问。
要怎样做,他才相信她不是在演戏,怎样做,他才能明白她是真心?
处理完台南厂失火的危机后,她便向夏语默递出辞呈,他也慷慨地立刻批准了,可这样的示好,并不能换来柯牧宇的欢心。
他依然猜疑着她,不能确定她是否又在作戏,他小心翼翼地守护自己的心城,不许她肆意闯入。
他并没有以粗暴的言语对待她,也天天回家,吃她特意为他烹调的美味料理,她与他就像一对寻常夫妻,只是沈默了点、疏远了点,而他,也不再碰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