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是婉约地笑,“我没有省钱呀,只是我都没有看中而已。”
真是气死他了,阿力气闷地转头盯着对面的铁匠铺,不理她。
又闹别扭了,她真是无可救药啊,怎么会觉得他闹脾气的样子那么让她心喜呢?
他本来是无意地打量,谁知道却被铁匠铺里挂着的一把大刀给吸引住了目光,那把刀,怎么会看起来那么熟悉呢?突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有一把刀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直直地插入某人的胸口,而那个人,居然是……他自己!
他猛地回过神来,脸色苍白地深吸几口气,为什么脑海里会浮现那样的景象?这样的现象这段时间不断地重复,有时因为某句话,有时因为某件物品;难道,这与他失去的记忆有关?他立刻小心地望了颜水柔一眼,还好,她低头看东西,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颜水柔随意地看了看小摊上摆放的东西,忽然眼睛一亮,拿起那支碧绿的簪子细细地打量。
“小娘子真是好眼光,这可是我家的家传之宝。”摊主见有人光顾,立刻滔滔不绝地介绍
起来:“你瞧瞧这支簪,多翠绿多剔透呀,再看看上面那朵芙蓉花,你可瞧仔细了,这可不是我们雕刻出来的,它是自己自然形成的。”
自己形成的?还真的很别致,她欣赏着这支玉簪,很简单的簪子,并没有什么繁复的雕花,只有簪首有一朵别致的芙蓉花,半开半闭,羞涩又美丽。
“这支簪子多少钱?”
“见小娘子这么识货,就算你一百两银子吧。”
一百两?颜水柔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要二十两,她就可以生活一整年,可这么一只小小的簪子,居然要一百两,她怎么都不可能花下这笔钱的!她小心地放下簪子,准备走人;谁知那支簪子很快被拿了起来,“这个最低多少钱?”那个一直在闹脾气的男人突然转过身来插话。
“呃……”
“一百两我没有,不过六十两倒是有。”
颜水柔再度抽气,这个男人疯了,要花六十两去买一只簪子,那六十两可是他们存了整整半年的积蓄呀,“阿力,不要买,我不要。”
他瞪她一眼,然后转眸盯向小贩,“六十两,卖不卖?”
“阿力!”
“呃……”小贩眼睛转了转,“最低要八十两,少于这个数……”
“我全部的家当只有六十两,你要卖就卖,不卖我也没办法了。”他微微地闭了闭眼眸。
“阿力!”但两个男人都当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他那种天生的气势立刻让小贩退让,“好,六十两就六十两。”
“这里是二十两的订金,余下的四十两我明天……”
“阿力!”颜水柔生气地握住他拿出银两的手,拚命地拉他到一旁,“我真的会生气!”她气得浑身发抖,眼眸涨得通红。
“你……别哭呀。”原本要发脾气的某人被她眼眶里的泪水立刻吓得手忙脚乱,“不要哭,我又没凶你。”
“你乱花钱。”
“我……”他俊美的脸庞有些微地发红,半晌后,无奈地叹气,“我只是想要宠一宠你,不行吗?”她那么温柔又那么乖巧,细细地照料他的生活,可却从来都不要求什么,他也想要宠宠她,给她所有她想要的东西,他的心情,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她的眼眶还是红的,泪水在里面打转,嘟了嘟唇,好半天还是那句指控:“你乱花钱。”
他真是拿这个小女人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钱花掉可以再挣,我有手有脚,可以养活你,也可以买你想要的东西给你。”
“你乱花钱。”
“我……”刚刚是谁说她温柔体贴又乖巧的?难搞起来,一样地难搞。
“我们好辛苦才存到六十两,你就为了买支簪?”
“可是你喜欢。”
“我更喜欢六十两银子。”她水眸圆睁地瞪他,“你知道六十两银子可以买些什么吗?可以为我们的孩子买好几年的衣裳,可以给他买好吃的,还可以送他念书。”
“孩子?”他自认理解能力一向不错,为什么她说的话他都听不懂呢?
“笨!”她娇嗔地瞪他一眼,“你的虎皮,明年的冬天就可以用得着了。”
她是说……他猛地伸手抱住她,“你有身孕了,对不对?”
她羞地直推他,“这里是大街上,不要这样。”
“我管这是哪里!”他激动地问道:“柔儿,你有喜了,是不是?”
他的激动与开心感染到她,“是。”她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什么时候知道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也才刚刚知道几天。”她的癸水好长时间没有来,所以就自己给自己把了把脉,得到的答案让她又惊又喜,这才想着今天到镇上来给孩子和他买些衣料,她抬头望向他,“阿力,你开心吗?”
“你居然问我开不开心。”他抱紧她,“我当然开心,开心得快要发疯了!孩子,你有了我的孩子,对了,我要去买那支簪子……”
“你还说簪子!”她气得拍他的手,“你去买好了,买来了我也不戴。”
“好好好,都听你的,不买,不买。”怕她生气,他连忙拉住她的手,“我们去药铺里找个大夫仔细地把把脉,顺便再开些补药。”
“嗯。”这个提议很好,她很乖巧地答应了。
颜水柔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这个消息可把全伯给乐坏了,能看到小家伙的出世可真是让人再开心不过的事;当然,乐坏的不只全伯,那个即将要做爹的人更是紧张地跟前跟后,之前那种冷静自持与傲慢完全都不见了。
三个月的时候,孕吐和嗜睡找上了她,她每天都疲惫不堪,吃什么吐什么,就连说话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每天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睡醒了吐,吐完再继续睡。
她没有力气管家里的事情,也没有力气去照顾那个她一直在照顾的男人;不过,世事往往有惊喜,那个对厨房和油烟极度厌恶的男人,居然为了她下厨去做饭。
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承认,聪明不凡的某人,不擅长的事情,除了雕刻还有做饭,当他端来一碗炖得乱七八糟的汤,她望着他手指上无数的刀痕,不禁泪流满面。
“哭什么,这汤虽然看起来很糟糕,但味道也不是太差,我刚刚尝了。”他将她从床上扶起来,“真是奇怪,明明按照全伯说的去做,材料都没少也没多,怎么就是做起来不对呢?”
在她伸手接碗时,他却突然缩回手,“你还是别喝了,万一喝坏了……”
“没关系。”她微笑着,“你刚刚说了材料都是按全伯说的放,那就不会有问题。”只要不是乱加什么奇怪的东西进去,这碗汤喝了就不会有事;再说,这是他亲手为她做的第一碗汤,她一定要喝。
第8章(2)
入口的瞬间,她的秀眉微皱,做了这么多年的菜,她生平第一次吃不出来他炖的是什么东西,而且也完全吃不出滋味,不咸也不淡,不甜也不酸,就是五味俱无;能做到这种水准,她真是佩服,但她还是一滴不剩地悉数饮尽,然后再度爽快地稀里哗啦地全部吐了出来。
这次之后,厨房完全交给全伯暂时接管,他们一致认为阿力只要负责赚钱和照顾她就好。
其实照顾她算是很轻松的事情,因为她除了吃,就是睡,再多就是洗澡;不过洗澡她坚决不同意让他帮忙,因为他每次为她洗完澡之后,都会激动地直喘气,憋到不行了,就再自己去冲个冷水澡。
天气越来越冷,他再这样会受风寒的,所以她不再同意他帮她洗澡,于是变成了她在里面洗,他则守在外面随时等候她的吩咐。
两个男人,一老一少,将她照顾得妥妥当当,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和快乐,就连睡着嘴唇都是往上扬的。
可这晚,一向好眠的她却突然从睡梦中醒来,不确定是什么弄醒了她,也许是白天睡得太多,所以现在晚上反而有些睡不着;又或许是她的身体终于从虚弱的状态恢复过来了,虽然恢复的时间有点奇怪,但她此时此刻就是觉得精神无比。
他没有躺在她的身边,不必伸手,她也知道这个事实,因为每天晚上他都会抱着她入眠,她已经习惯被他的体温和他的气息包围;她转身,看见偏厅有微弱的烛光照过来,起身拿过搁在床边的衣裳披起,下了床慢慢地走过去。
他的身子背对着她,很明显是为了挡住烛光不要照到她的睡床上去,他正低着头,手时不时地动着,伴随着他的动作还有低低地咒骂声。
他在做什么?
她小心地走过去,然后她看见了,暖暖的烛光下,他左手拿着一根乌沉的木料,右手拿着刻刀小心翼翼地雕着,那块木料已经可以看得出是一支簪子的形状;他在雕刻,努力地千辛万苦地想要雕出一朵完美的芙蓉花来,他想要把那支没能买来送她的簪子,亲手做出来给她。
泪水,猛地冲出她的眼眶。
她用力地捂住唇,想要忍住喉间的哽咽,可惜还是失败,细碎的抽泣声从她的嘴里传出,他立刻敏感地停下动作转身望来。
温暖的橘色烛光中,她披着素色的衣裳站在那里,乌黑的发丝松松地披在肩后,盈盈的眼眸里泪光闪闪,一颗又一颗的泪珠从她的眼眶里掉下来。
“柔儿,你怎么了?”他慌得立刻扔下刻刀,起身过来搂住她,“这么冷的天,你起来干嘛?是不是需要什么,要喝水或是肚子饿了,还是想要去茅厕?”
他每问一句,她都拚命地摇头,眼泪滴落到他的皮肤上,烫入他的心底,他搂着她坐在椅子上,将她抱到膝上坐好,伸手为她擦眼泪,轻声地哄她:“这是怎么了,我惹你生气了?”她再摇头。
“柔儿,你说说话好不好?我很担心。”她只是哭却一直不说话,让他心乱如麻,却找不到可以解决的办法。
如果可以,她也很想说话,但她喉咙哽得说不出来,努力了好久才勉强止住抽泣;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指了指他慌乱中扔在桌上的那支未成型的簪子。
他立刻会意,脸庞发红,不自在地转开眼眸,“这个……我还……没有做好。”他实在是很没有雕刻的天分,怎么努力却还是不能雕出一朵漂亮的芙蓉花。
“你……你做了多久了?”勉强从嘴里挤出这句话,可声音遗是在颤抖。
他的脸颊更红了,沉默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回答:“十七天。”
也就是说,他已经这样偷偷地做簪子整整十七个晚上了,可她却一直都没有发现;她的心里酸酸甜甜的,各种情感纷纷涌上来,差点又哭出来。
他可以利落地三天就做出一张精美的桌子,却花了整整十七天还没有办法做出一支像样的簪子来,可他却一直在尝试。
她抬手拿起那支非常不成样子的簪子,简单的没有任何花纹的簪身光滑漂亮,可簪首那朵芙蓉却雕得乱七八糟;先不说花瓣一片大一片小,单是外形就差点看不出来它是一朵花,如果不是她曾经看过那支碧玉簪的话。
她放下簪子,伸手去拉他的手掌,翻过来一看,满满的刀痕。
新伤加旧痕,那双曾经修长白皙像贵族般的手,因为要养家而不停地辛勤劳动,又因为要给他的妻子做一支她喜欢的簪子还不断地被刻刀划伤手……
她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柔儿,不要哭,我一点都不痛。”
怎么会不痛,又怎么可能会不痛!她哭得全身都颤抖起来。
“我……我去给你拿药膏。”都怪她最近这段时间身子太不争气,总是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不然她早该发现他手上日益增多的伤痕了。
“别忙。”他赶紧抱住那个要从他膝上滑下去的小女人,真是的,太让人操心了,也不想想她现在肚子里面还有孩子,怎么可以动作那么大,“我已经擦过药膏了。”
她安静下来,一点一点地抚过他掌上数也数不清的伤口,有的细小、有的较大、有的浅、有的深、有的新、有的旧,满满的痕迹;她低头,在他的掌上柔柔印下一吻,“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她拖累了他,她那天为什么要去看那支簪子。
“怎么会是你的错呢?”他笑着,“如果我有钱,我肯定会为你买下来,可是因为我们要存钱养孩子,所以对不起,我只能自己做一支给你,但我太笨了,总是做不好。”他在云雾山上找了好久才找到适合做簪子的绿檀木,可他却总是雕不出一朵像样的芙蓉花。
“怎么没找全伯帮忙?”
“这是我送给你的东西,当然要由我亲自完成,再说全伯所有能教我的东西已经全部都教给我了啊。”他无奈地苦笑,“还是因为我缺乏这方面的天分。”
“不,我很喜欢。”她拿起那支簪子递给他,“为我戴上,好吗?”
“我还没有做好。”而且这支已经做坏了,这段时间他不知道浪费了多少块木料,却还是没有进步。
“这支就好。”她含着眼泪朝他微笑,“我就喜欢不完美的芙蓉花,帮我戴上好吗?”
谁能拒绝这样的请求?他接过来默默地为她挽发,将簪子斜斜地插入她乌黑的发丝之中,鬓开芙蓉、脂染颊畔,那支并不完美的发簪却衬得她典雅而美丽。
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脸蛋埋入他的肩膀之上,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阿力。”
“嗯?”
“我爱你。”
狂喜瞬间将他淹没掉,他原来以为她说喜欢他,愿意跟他成亲,已经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情,可现在才发现,美好过后还有更美好。
比如,她说爱他;又比如,他发现自己也爱她。
“柔儿。”
“嗯?”
“我也爱你。”
她的唇边浮起浅浅的幸福的笑,他说爱她呢,其实他不说,她也知道的;有的爱就算没说出口,却还是可以深深地感觉得到。
她对自己当初的选择,再没有丝毫的迟疑了,她不后悔嫁给他,哪怕将来他恢复记忆,不再爱她,她也不悔:至少,他曾经这样地对她好过,曾经这般地做尽让她感动的事情,她又还能再要求什么?在还爱着的时候就努力地爱吧,至于明天,就等到天亮之后再说。
她抬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抱我到床上,相公。”
他的身子猛地一僵,然后呼吸加快。
“我想要你。”她伸舌舔了舔他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