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家族的当家,依皇律必须前往宫是决策皇帝遗旨,然而此时宫中正乱,由于皇帝猝死在燕好之中,并未留下遗旨,于是三位平时看似交好的王子立时露出真面目,争斗四起,他们压根进宫,比拟想进宫膛这淌浑水。
一时间,三位皇子莫不拼命拉拢人马,整顿兵力,想要占领皇宫,以利登基,朝堂文武百官也被迫靠边站,陷入一阵兵荒马乱这中。
然而这一切,似乎都与李彧炎无关。
他强迫自己沉住气,等待天亮,等待着他的战友的到来。
五更天,天色依旧暗如深夜,乌灵和傅寻桦归来,告知三位皇子已备好兵马,战争即将引爆。
“可有见到小满儿?”李彧炎哑声问。
“后宫由内务大总管点数,正准备将她们殡葬,众人早已哭成片。”乌灵神色疲惫地道,“我没办法进入后宫,但帝棺确定是要在午时前就得抵达天陵。”
一夜未阗眼的李彧炎黑眸布满血丝,立即决定:“召兵。”
“可是大凉的兵器未到。”
“不进宫,我要拦帝棺。”
此话一出,傅寻桦脸色霎青,而乌灵也提出质疑。
“棺由森卫护送,人数不多,却是精锐,我的兵马持武器者不过一千,要如何应战?”
“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千就一千,由我带兵前往,只要救得了小满儿就好!”
“彧炎,你是想找死吗?”乌灵低斥。
“我——”
“爷儿,马队以了!”褚善从外头跑了进来,激动地扬着手中数块火风令。
“爷儿,李氏话旗下的马队全到场了,还有那个山贼,他护送着大凉的兵器到了!”
李彧炎闻言,急步走到外头,便见宅外站了十数个马队队长,那是分布在全国,甚至他国的马队。
“爷,马队认人不认印,只为爷儿效劳,愿为爷儿献出已命。”其中一位马队队长拱手道。“马队驻防在城西,共有千余人,随时听候爷儿的差遣。”
“你们……”李彧炎瞳眸烧烫。“你们可知道我现在的处境?”
“要是没有爷儿相护多年,说不准咱们早就没了命,如今随时都能为爷儿献上性命。”众马队队长如是说。
这些人有的是落魄的他国子民,蒙他帮助才成为马队一员,虽说李家产业向来只认令牌和印,但他们真正认定的是李彧炎这个人,一知道他受射日皇帝威胁,便自动自发赶来。
“就算会让你们命丧此地,你们也不怕?”李彧炎哑声确认。
“只怕护不了爷儿!”
他动容地看着众人,好半响才说得出一句感谢。“谢谢你们。”
“咱们这就整队去。”马队队长们立刻告辞。
“还有我,我将大凉的兵器全数送到,如今放在城东外,还请爷儿点数。”站在一旁好一会的兵从戎,待人都离去才沉声开口。
“你怎会……”李彧炎直睇着他。
“中州的山道坍了,大凉的兵不知道要怎么由青州过中州,我干脆拿出了火风令,让大凉的兵知道我是友不是敌。现粉煤灰我押兵器北上,毕竟青州和中州一带的小道,我是最清楚的。”他淡淡勾笑,脸上却有掩不住的疲惫,可以想见他为了这批兵器,几乎是马不停中蹄的赶路。
李彧炎感动地瞅着他。“好兄弟,是你挡了靖王爷的兵马,对不?”
“不过是小事一桩。”
“谢谢你。”
“不用谢。我说过,愿听爷儿差遣。”
搭上他的肩膀,李彧炎信心大振,“走,陪我去清点兵器。”
早该大亮的天空如今阴霾如夜,暗沉得必须点火照路,空中则不断飘落冻人筋骨的霜雪。
整顿所有兵马后,由傅寻桦带着兵从戎掌领两万精锐,观察宫中情况变化,待段询发出信号施令,便要一举清除皇族。
而李彧炎则是跟着乌灵和上官居凌领着一万兵马,赶往城北通往天陵的宫道。
然而待他们抵达,却见禁卫军早已部署在官道上, 这代表帝棺已经通过。
“这些禁卫军交给我,你和凌带一千马队前往天陵!”乌灵边说边拔出腰间长剑。
李彧炎点点头,随即一骑当前,破开禁卫阵列,如风般冲往已经抵达天陵的移柩马车。
顿时,骚动四起。
李彧炎扬开长剑,挡路者即杀。
他是商人,尽管有一身武学,却从未真正取人性命,但如今挥舞长剑,血溅上他的衣裳,眼角,他却眨也不眨,没有关点胆寒和后悔,只因他满心只想夺回最心爱的女人。
赋于他的人马皆视死如归,护送帝棺的上百禁卫军竟被镣得死伤无数,其余的伤兵败将则是逃之夭夭。
李彧炎火速下马,推开帝棺,一旁的太监吓得脸色发白,直喊,“胆敢开帝棺,你不得好死!”
他横眼瞪去,抓着太监冷问:“明小满呢?”
“谁是明小满?”太监吓得抖如秋叶。
“被打入冷宫的凤贵妃!”他怒咆,神色诡慑如恶鬼,
“嘎?凤贵妃……应该已经封入石棺了。”
“……石棺?”他一震。
没有品阶的嫔妃和宫女一律无棺,直接丢进上池掩埋,而小满儿虽已废,好歹仍有个贵妃之名,依律,的确会按品阶封棺,葬在帝寝四周。
而封入石棺前,必会先被下药,使之昏迷,一旦封住石棺,不管是从里或外部都打不开,要是嫔妃在棺中醒为,也只能在窄小的石棺中被活活饿死……
他怒目暴瞠,大喊,“不!”
第10章(1)
天陵位于京城北方,沿着屠灵山支脉穿凿打造,由于历代帝后皆葬于此,于是从一开始的单穴慢慢转变成了地下宫殿般的建筑。
李彧炎发了狂般冲入天陵,只见内部处处悬着油灯,陵寝内别有洞天,有如另一座宫殿,就连墙身都是铺金镶宝。
他无心理睬,随手抓着一个工匠就问:“嫔妃的石棺在哪?”
“从这条长廊走到底,再往下一层便到了。”工匠吓得据实以报。
李彧炎殷红的瞳眸霎时涣散了下,随即又狠狠眯起,急如星火的直往长廊底部冲,下了阶,便见一座寝殿在前,里头还有不少工匠正做最后修饰。
“想活命的全给我滚!”他暴咆,再无冷静,无法从容。
工匠闻声回头,见他浑身浴血,手持长剑,吓得立刻鸟兽散。
寝殿分为前殿后寝,深约一里,高约十尺,他大步走过前殿,绕过长廊,就见寝房内已排满二十具以上的石制立棺。
“……小满儿?”他哑着声,急步直到里头,不断拍打每具石棺。
“小满儿!你在不在这里?”
他找着、看着,只见石棺上除了刻了四妃的名讳外,其他皆是一片空白,压根无从得知他的小满儿究竟被封入哪一具棺中。
不多细想,他拿起手中的长剑,不断劈着石棺,从封棺的缝隙猛砍着,一连数下,只听见铿的一声,长剑竟然断折。
瞪着断剑,人倏地握住锐利的剑身,直插入缝隙,
“小满儿!你听见我的声音没有?要是听见了,就赶紧回应我!”他用力地想撬开石棺。
“彧炎!”
听见上官凌的声音,他头也不回地说:“凌,快!帮我把小满 儿找出来!”
踏进寝殿内的上官凌和褚善,全被眼前的直立石棺给怔住了。
“真是该死,真是该死!”回过神来,褚善不由分说地拔剑,挑了具石棺就劈。
上官凌也只能照做,只盼棺内装的真是明小满。
顿时,陵寝内只能听见铁石敲击的声音,然而石棺采用的是南方的飞云石,质地刚硬,只能朝缝隙撬,褚善忙道:“爷儿,外头还有工匠,他们身上必定有钻凿,我去跟他们要。”
“快去!”
他领命而去,适巧和率着百余士兵的乌灵在寝殿门口迎面对上。
“状况如何?”乌灵急问。
“小姐被封进石棺里了!”
话落,突地一阵天摇地动。
“乌灵,别让太多人踏进寝殿!”李彧炎大吼。
天陵向来不允太多人进入,一来是因为天陵里的肃穆之气,二来是因为人多就怕造成地质松动。
乌灵闻言,扬手一摆,后头的百余名士兵随即退回廊道上,然而地动却没有停止的迹象,就在感到古怪之际,地面又强烈地上下震动着起来。“快出来!这是地动!”乌灵心一震,扬声大吼。
上官凌也听见古怪的崩落声,仿佛整个墙面,甚至是岩顶皆被这股力道挤压撕裂,抬眼望去,便见碎石掉落,他想也不想地急步而去。拉过李彧炎,碎石从他额间擦落,顿时迸现鲜血。
“凌?”温热的血洒在脸上,李彧炎猛抬头,惊见他额上的鲜红,再见顶上的岩石碎片开始掉落,甚至连东边石墙都隐隐震动,像要坍塌,他更是用地力推着石棺。
“快走!”乌灵冲了进来,扯住他。“快要坍方了!”
“不!小满儿就在其中一具棺中,非得带走不可。”
上官凌脑门一晕,也赶紧要去推棺。
乌灵气结,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只见褚善又冲进来,立即道:“褚善,他交给你!”
“是!”
下一刻,乌灵扯着上官凌,褚善则拉着自家主子,赶在地面发出轰然巨响之际,将人扯出殿外,只见里头由东边的墙沿着顶上整面坍落,重击石棺,后头还跟着倾泄大量黄土,直冲向殿外。
岩块和黄土的重量压垮了寝殿外侧的墙,众人只能再往前殿退,直至倾落的墙面抵在前殿殿墙上,地动才平息下来,但寝殿也已面目全非。
李彧炎怔愣得说不出话,气力好似被人抽离,只能无力地跪坐在半倒的墙前。
“……小满!”上官凌撕心裂肺地吼。
看着遍地黄土,李彧炎感觉心被人给掏出,痛得全身发麻,明明悲恸着,却流不出泪,失焦的黑眸只是无神地注视着黄土,好半晌,他又突地站起,踏上土堆,从缝隙中钻进原本的寝殿内,里头早已不见石棺,因黄土埋了半座寝殿高。
剧痛更加猛烈地涌上心口,如针扎向脑门,他恍恍惚惚,神色涣散,柔声开口道:“小满儿……你这个淘气鬼躲哪去了?”
上官凌望着缝隙中犹如游魂般的身影,双眼刺痛。
“小淘气鬼,这么会躲,竟教哥哥找不到你……”
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官凌感觉胸口被人狠狠剖开。他无法言语,快不能呼吸,更无法阻止形似发狂的李彧炎。
“不管你在哪里,哥哥一定可以找到你,可这回……哥哥怎么会找不到你?你在哪……”凄迷的眸子空洞失焦,直睇向昏暗的深处,“究竟躲哪去了……怎么会找不到?”
他的脑袋一片空白,瞬间不知自己为何存在,又是所在何处,心在顷刻间荒芜一片。
“小满儿,哥哥不玩捉迷藏了,你出来……好不?别让哥哥找……”他目光涣散地看向脚下。“黄土底下很冷的,到哥哥怀里,哥哥带你回家……”
目睹这一幕,乌灵也不禁眼眶泛红。
“小姐、小姐!”褚善哭着钻进寝殿,把刚抢到手的钻凿一丢,用双手不断挖着黄土。“小姐,你在哪里?别怕,有褚善哥护着你,你别怕,你可以躲,但别再跑,等褚善哥找到你!”
以往,他们总爱在衔月城的李家玩捉迷藏,不管她怎么躲,主子就是能找到她;后来,偶尔她贪懒不读书,被主子逮着了,总会躲起来,要是不经意被他撞见,他也会适时地掩护她。
可是如今……“小姐,你没犯错呀,出来吧,出来吧……”他用力地挖,指甲被碎石削翻、划过也还是不管,绝不放弃。
看见这一幕,上官凌心痛的闭上眼。
“别淘气了,快出来吧,哥哥等你。”李彧炎喃着,身形踉跄,乌眸紧盯黄土。“小满儿,回家了……回家之后,哥哥买你最爱的酥糖和杏饼给你,你陪哥哥回家吧……”
乌灵喉头抽动,哑声说:“我们……把他带走吧。”
“……不,再让他待一会,让他再陪小满一会,小满在黄土底下,一定很害怕……她很怕冷,不知道她穿得暖不暖……”上官凌喃着,泪水滑落俊面。
“凌。”乌灵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我以为可以改变的,可事实上什么都改变不了……早知如此,我就该顺小满的意思,不让她和彧炎有所接触,可是……这是命,怨谁?”他滑下泪,混着脸上的血水,见者莫不动容。
他的心碎了,而彧炎疯了,这是何其可悲的下场?他曾试着阻止却无力回天。
“小淘气鬼,回家了……还是你要哥哥在这里陪你?”李彧炎泪眼模糊,扯着笑,神色却无比哀戚。“哥哥陪你,……别怕,哥哥陪你……”
他笑眯深邃瞳眸,将锋利的剑身举向自己的脖颈。
“爷儿!”眼尖的褚善及时举步冲向他,阻止他寻死的举动,但地面却再度上下震动,左右摇晃,几乎让人站不住脚。
霎时,天陵里头传来吊诡的断裂声,一声声由远而近,让李彧炎突地顿住。
“彧炎,出来!”乌灵在外头吼。
岩顶再度滑落碎石,甚至可以听见梁柱断裂的声响。
李彧炎缓缓回头,勾起温柔笑意。“小满儿很怕冷的,我不能留她一个人待在这里。”
“你疯了!快点出来!”乌灵怒斥,开始拖上官凌。
“是啊,我疯了,我是疯了才会让最爱的女人埋在黄土底下……该死的是我,是我……”笑声空洞而哀痛。“小满儿,哥哥留在这里陪你可好?”
她是如何被活生生地封入石棺,又被埋入冰冷又厚重的黄土底下!那滋味有多苦,她又怨不怨他?他想知道,她却无法回答了。
“爷儿,让褚善陪你。”他就在他身边,一步也不肯走。
李彧炎缓缓笑睇他,突地一把将他拎起,拖往已被半封住的寝殿门口,硬是将他推出缝隙之外。
“爷儿!不,让我陪你,让我到黄泉底下伺候你!”褚善想要再钻进缝隙中,却被推得更远。
“彧炎!”乌灵想趁机拉住好友,然而他的反应更快,早已退回里头,而地动依旧持续,梁柱终于承受不住的应声而倒,在空寂的天陵里发出震天巨响,就像是连锁反应一般,篷顶开始倒塌,就连殿口也开始坍方。
乌灵见状,只能选择一把扯着失去神智的上官凌,一手将哭天喊地的褚善给拖走,他们退到前殿外头时,后头整片殿墙便应声倒塌。
一路退到天陵外,他们才惊觉天陵从上部塌了个大洞,彻底崩坏。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地动依旧不休,李彧炎索性躺在黄土上。
他在等等上方的土石坍落,将他掩埋。
闭上眼,他仿佛又瞧见了那一晚,小满儿在他面前起舞,娇羞唱着——盼朝朝暮暮,厮守一世红尘路……愿全心守护,为君踏进不归路……痴魂追梦逐,携手共度黄泉路……贪旋影弄舞,抬眼回首来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