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婚吧!”
男人的脸上毫无表情,吐出的话冷冷的,心也冷冷的。
沈语茗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一个事事保护她的男人,不明白两人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我等了你这么久,只等到你这句话吗?”
无情的言语几乎将纤弱的她击倒,他一直是她的天,她依赖他、信任他,曾经她以为世上若有谁最不可能伤害她,那就只有他了,谁知如今带给她最深伤痛的,竟然是他。
男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径自说道:“条件随妳开,总之我要离婚。”
深深吸了口气,沈语茗不认为这段婚姻该以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结束。她仍爱他,深深地爱他,就算这桩婚姻聚少离多,就算他态度遽变,这些她都可以忍受,然而为什么他的最后通牒,会是这么伤人?
“聿海,为什么你这么轻易想结束我们的婚姻?”找到相爱的人相守是多么不容易,她十分珍惜与他的一切。“是因为你工作上不顺利?还是……电话里那个女人?聿海,你一直不肯告诉我她是谁……”
“随妳怎么想。”直盯着她许久,男人——也就是裴聿海,无情地斩断了她的希望。“我受不了妳像菟丝花一样什么都要靠我,我也不想要一个被欺负也不会吭声的可怜虫,当初和妳结婚是我失策,我以为娶一个乖女人好控制,想不到竟是那么无趣。”
“我会依赖,那是因为我相信你,你总是为我安排好一切,我以为照着做你会开心……你若不喜欢,大可以直说,我会改呀!为什么直接就要离婚呢?”
眼眶渐渐地红了,她以为自己应该没有那么没用,也应该没有做错事,错到要被丈夫休掉的程度,但他显然铁了心,以往温柔凝视她的目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漠然。
裴聿海却像没听到她说的话,接着又不耐烦地道:“要什么条件妳说吧,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难道真的无法挽回?她不记得自己究竟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他做下这种决定。
“如果我要很多很多钱呢?”会不会因为她狮子大开口,他就放弃和她离婚?
“好。”他毫不犹豫。
“那……我还要一辆车子,很贵很贵的那一种!”既然他这么慷慨,她就再贪心一点,说不定踩到他的底限,这段婚姻还可以拖些日子。
“妳不会开车。”裴聿海微微攒眉。“不过如果妳拿到驾照,我会给。”
“那如果我不要离婚呢?”反正他回答得那么快,说不定这次也会让她蒙过去。
讵料裴聿海表情一敛,粗声粗气地重复,“妳说不要离婚?”
沈语茗轻轻点头,却因为这个动作,眼泪滴到了手上。“聿海,再给我们的婚姻一次机会好吗?我们之前明明那么幸福的……”
“不要说废话了,明天我叫律师把离婚协议书拟一拟,妳负责签名就对了。”彷佛她的泪很碍眼,裴聿海拿起外套,转身就想走。
一只小手突然拉住他的袖子,令他离开不得,背后的人儿,已是泪流满面。
以往他最见不得她哭,如今却是他主动惹的祸,不仅她无法接受,就连他也握紧了拳头,像在忍耐什么。
最后他一咬牙,抖手甩开了她,也不顾夜已深,出了门便驾车呼啸而去。
沈语茗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滴滴眼泪就像在哀悼她的没用,最爱的男人留不住,连婚姻也保不了。
墙上的挂钟在此时响起,冰冷、单调的十二声响,又是子夜时分。
她和他的相爱与分离,都是在午夜十二点,她怀疑以后自己要用多少个日子,才能不在这个孤独的时间哭泣。
第一章
“被摸一下会死吗?还要座舱长替她道歉,好大的架子啊。”
“就是嘛!一副自命清高的样子,成天只会装可怜,看了就讨厌。”
“那个人可是欧盟某集团的高层呢!说不定她是故意惹他注意的。”
泛欧航空的空服员休息室里,一群刚下机的空姐在里头补妆吃下午茶,嘴里尖酸刻薄地批评起一位前不久才招聘进来的新空服员。
掌握了大部份台欧航线及欧陆航线的泛欧航空,采取的是学姊妹制,由资深的学姊带领新一批进门的学妹,熟悉各项业务。运气好一点的遇到好学姊,可以很快地进入状况,运气不好的——如这位被学姊们批评的新学妹——就只能像媳妇遇到恶婆婆,苦往肚里吞了。
刚由办公室回到休息室的沈语茗,听到里头一阵阵的批评,窄裙下一双修长纤细的美腿便定在门口,怎么也进不去。
学姊们说的……是她吧?她在座舱里被摸了一把屁股,就义正辞严地纠正了乘客,并在对方口出恶言时,警告对方要告知机长请警方解决。
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至少在上机前所上的课程中,讲师们讲解遇到性骚扰时,机上有一套制式的处理方式。然而,当她真的遇到了,却发现实际操作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尤其当性骚扰的乘客又是欧盟大企业的高层,而该企业又跟泛欧航空有合作关系时,对的也变成错的了。最后,还要劳动座舱长出来替她摆平,那群平时就喜欢欺负学妹的学姊,自然对她更不爽了。
在这种情形下,她还是不要进去比较好吧……
“妳站在这里干什么?”一道低沉的声音不太客气地在她脑后响起。“鬼鬼祟祟的,很挡路妳知道吗?”
“对、对不起。”被吓了一跳的沈语茗连忙退一步,螓首仍是低垂。
想不到来人并没有直接进去,反而粗鲁地问:“刚才她们说的人,是妳吗?”
心狠狠一动。难道刚才不只她在这里听,跟前这个男人也听了很久?
沈语茗猛地抬头,便被落入眼帘的一张极富男子气概的面孔震慑住了。他身着泛欧航空的机师制服,头发是短短的五分头,鼻梁高挺,目中闪着熠熠精光,眉毛很浓很具威胁性,略厚的唇抿着,似是有些不耐烦。
“看够了吗?”他皱起眉,面对这个面容清秀的小女人,本能地略微收敛了凶恶的语气。“妳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对、对不起。”她也不晓得自己干么道歉,只是他像头凶光内敛的猛狮,随时会扑过来的感觉,教人忍不住示弱。“是,她们说的是我。”
“所以妳刚才在机上被性骚扰了?”仔细打量她,纤细苗条的身材,但曲线却十分美好。清秀白净的脸庞,水汪汪的杏眼,看起来楚楚可怜,难怪从乘客到空服员都很想欺负她。
因为连他,都很有这种冲动,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一和她那两泓清水似的眼眸对上,他就发不出脾气,否则这么缩头缩尾没个性的人,是他最瞧不起的类型。
“对……有一位外国乘客摸了我臀部一把……”她不好意思地嗫嚅说出。
“妳没有给那色鬼一拳吗?”若有人敢摸他,先揍一顿再说,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这个机会。
“我按照先前上课教的标准流程处理了,但是那个人是我们航空公司合作集团的高层干部。”
“那套早该埋进坟墓的标准流程能相信,乌龟都会飞上天了。那个什么高层更是该死,当我们航空公司是酒家?”就是这种败类打坏了男人的形象,要不是他忙着开飞机,肯定先飙个两拳再说。“里面那群人呢?她们没有帮妳吗?”
“座舱长后来有出来处理了。”沈语茗避重就轻地回答,当时其它空姐都冷眼旁观看她的好戏,直到那外国人咆哮出自己的头衔,才惊动了座舱长。
“她怎么处理?叫妳翘起屁股给他摸个够本?”
“怎么可能?”她倒抽口气。这个男人说话真粗鲁,亏他还是机师呢。“丽芬姊很照顾我,才不会这样。”不过对方无理还不饶人,所以才会搞到下飞机后还要被叫到办公室“特别关照”。
“废话,瞧妳这样子,分明就是等人家来欺负,她不照顾妳行吗?”他不悦地举手轻敲了下她洁白的额头,果然她吃痛也不吭声,只是委屈地揉着头。
“里头那群女人嚣张习惯了,连妳被性骚扰也冷嘲热讽,想也知道平时是怎么对妳的,妳都不会反击一下?”他忍不住咆哮。
“你好大声。”她委屈地捂起耳朵。被性骚扰又被学姊欺负已经够惨了,他还掺上一脚,是要把她吼聋吗?
习惯大声的男人见她肩膀一缩,什么骂人的话全吞回肚子里,他低声咒骂着自己莫名其妙的反应,没好气地瞪着她。“妳是不久前进来的那批新人之一?”
“是啊。”瞧他稍微没那么凶了,还问起她的事,受过训练的空姐反应令她礼貌性地微笑点头,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沈语茗。”
谁知道他并未礼貌性地握回去,反而一把抓住她的柔荑,将她身子转个方向,往休息室内一推。
“小菜鸟,”他冷冷的讥讽从身后传来,“勇敢的面对现实吧,被欺负就要反击回去!”
沈语茗猝不及防地被推进休息室内,一群闲聊中的空姐被吓了一跳,众人面面相觑了几秒,皆哑然无语。
须臾,那群平时就作威作福的空姐,其中一位叫亚贞的先开了口。
“哟!伟大的空服员小姐回来了。”她讽刺地一笑,“连合作厂商的高层都敢得罪,我们几个学姊皮要绷紧一点,免得被她告状了。”
“怎么样?公司有没有请那位高层向妳鞠躬道歉啊?”
此话引来一阵讪笑,总之看着这位小学妹眼角含泪,可怜兮兮地站在一旁,她们就很有快感,彷佛可以借着羞辱她而减轻工作压力似的。
沈语茗不安地站在原地,眼尾不停偷瞟向身后她被推进来的那扇门,心里小小声地埋怨着。她原本个性就温和,也不懂与人争,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来招惹她。
“丽芬姊很挺我,她有帮我向公司解释。”后头那一双犀利的眼好像还直直盯着,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替自己说些话。
“连座舱长都巴结上了,很不简单嘛!”亚贞又尖锐地刺了她一下。这学妹不仅温温吞吞的样子令她很不爽,更不用说才刚上机服务没多久,竟然就当选本月最佳服务员,害一票学姊面子全扫光。
“我没有……”众学姊恐怖的态度,令她退了一大步,决定还是落跑为上。
“给我站住!”虚伪的笑脸卸下,晚娘面孔端上,学姊们也不跟她客气了。“沈语茗,今天的事如果上面怪罪下来,妳自己要懂得承担,可别连累到我们!不过是被摸了一下,跩什么跩……”
“妳们这群婆娘说够了没?”
男人的怒吼声由门口传来,一双大手恰好抓住沈语茗向后退的肩头,将她再次往内一送。
“裴机师!”众空姐们看到门外进来的男人,一脸的尖酸刻薄全变成了温柔妩媚,笑得比谁都要假。“你来找谁啊?”
“总之不是找妳们这群八婆。”也不怕得罪人,反正他有话直说的形象已根深蒂固,反而有更多空姐们欣赏他的这股酷劲呢!“妳们联合起来欺负新人,很好玩吗?”他指了指沈语茗。
“我们没有欺负她呀!”亚贞的笑容僵了一下,“我们只是教导她做人处事的道理。”
“她在机上被性骚扰,对吧?”裴聿海冷笑,“当时妳们有谁上前帮她说一句话?”
众空姐们妳瞧我、我瞧妳,全噤声不语。
“同样身为空服员,同事有难不帮忙,甚至还落井下石,这就是妳们‘做人处事的道理’?”他随便一个质问就极有气势,每个人都被吓得不敢说话。
在他身旁的沈语茗,仰头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及宽厚的胸膛,突然觉得好有安全感。
“可是她得罪的人可不同一般……”欺负学妹被抓包已经很糗了,亚贞还想辩解。
“是合作公司的高层对吧?那又怎么样?高层就可以随便乱来?”冷冷的目光扫过一群坐立难安的空服员身上。“要不妳们排成一整排,让那个高层按顺序摸一轮,个个都有份如何?这样妳们就不会这么不平衡了吧?”
瞧那群学姊吃瘪,沈语茗差点笑出来,却只能低垂着头,不发一语。
“告诉妳们,就算那家伙是总裁,只要妳们同声一气,遇到这种事他也不敢说什么!”他凶巴巴地警告众人,“错不在我们,公司绝对会站在员工这边,妳们几个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我会跟丽芬好好谈谈,看来妳们这群女人所受的教育仍然不够。”
平时这种鸟事他根本懒得管,但这次发生在这个小菜鸟身上,就是令他打从心底不爽起来。
“小菜鸟!”裴聿海突然低唤一声,久久得不到响应,又重重地喝道:“小菜鸟!”
“什么?”沈语茗这才反应过来,不禁委屈地呢喃,“我不叫小菜鸟,我叫沈语茗……”
“以后有同样的事发生,妳就来找我,知不知道?”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从今以后他要罩着这只搞不清楚情况的小菜鸟,其它恶灵退散。
学姊们皆又嫉又恨地瞪着沈语茗,后者听到他的宣告,只能在心里叹一口气。看来她又再一次得罪学姊了!
但情势所逼,她也只能愣愣地点头。
“很好,以后别再让我看到妳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帅气地撂下最后一句话,转头就走。
“等……等一下!”他都走了,她哪敢继续留着啊?不过跟上他脚步的同时,有一件事她必须先搞清楚——
“那个……那个机师先生,请问……你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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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得到一张免死金牌的沈语茗,在问了一个离谱问题后,金牌即刻被男人的怒火烧毁,她知道从今以后,她脸上已被那男人刻了一个蠢字。
裴聿海,泛欧航空最有价值的机师,不仅驾驶技术好,且常被指定为各专机的超级贵宾服务,其中更包含了总统专机,此外,许多欧美国家的航空公司也拚了命挖角,由此可见他不凡的身价。
难怪他才吼几声,那群学姊便气也不敢喘一下,只有她还呆呆地问他的名字。
她还真是只彻头彻尾的小菜鸟啊,唉!
从公司内部刊物的报导,她终于对今天救美的英雄有了初步的了解。虽然他脾气坏了点,口气差了点,但她仍是十分感谢他的帮忙。
坐在日本料理餐厅里,她边回忆着那个强悍到令人难忘的男人,边等待着相约一起晚餐的座舱长董丽芬,因为后者还需要将此次的事件做成报告,因此迟了些,沈语茗决定要请她吃一顿。
纵使爱整学妹的学姊不少,但爱护学妹的也不是没有,董丽芬就是一例。幸好在她实习期间有丽芬姊的照顾,她才能侥幸地不在学姊的恶整中阵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