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才说,你跟蒲牢好像,你们都钝钝的,迟钝得有些可爱,有些……伤人。」
「伤人?」
「伤了真心喜爱你,希望你有朝一日,能从错爱中清醒的人。」
「那是谁——」
尚未问完,便遭打断。
「你们还有闲工夫聊天?!下一场,换你跟我打!」伫立在两人面前,是雌狮细鲉。
当红枣与儿香谈得正起劲之际,第一轮的比试已经全数结束,即将展开第二轮续战。
雌狮鲉正是儿香此轮的对手。
儿香瞪她一眼。
「你刚才完全没看见我和海蛰的比试吧? 这是你的失策,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可把你首战的招式,瞧个仔仔细细,你胜不过 我的——喂!你怎不听人说完话?」雌狮细气呼呼,追赶起身就走的儿香,在她身后喳呼。
一上场,魟医才喊了「开战」,儿香一拳找昏雌狮细,没有半点累赘动作,又折回场边。
「到底是谁?」儿香追问红枣,心急想知道答案。
那个真心喜爱她,希望她有朝一日,能从错爱中清醒的人,是谁?
「你希望是谁?」红枣眸光温柔,反问,而不直接回答。
她不能干涉儿香的想法。
爱或不爱,不该由他人口中为谁作答。
那是自己才知道的答案。
一个名字,一张容颜,跃进脑海,快得教儿香还来不及思考。
不不不……怎么可以跳出「他」?!「他」老朋发耶!
「他」是她每回来到龙雕城,都会顺路绕过去,同他说上几句话的好朋发!
儿香心里猛烈甩头,甩开那张不该浮现的脸孔,努力再思忖,到底还有谁与她关系密切……
呀,有了!
「是……最爱跟在鲸身旁,吃鲸背上小虫子的……」
唉,红枣幽叹。
冰夷,抱歉,我尽力了?一
你,好自为之吧。
场上,第二轮的对战,仍在持续——
第10章(1)
最后晋级第三轮者,终于出炉。
红枣、儿香,以及击败金鳌的八爪娟女。
红枣好运略过一战,但第三轮,她无法再避免。
三人奇数,无支两两对点,干脆省事些,三人同时与战,进行三打混斗。
混斗比对战难上许多,攻击之际,亦可能遭另一人偷袭,须攻须守,耗费的心力等同于加倍。
此时,三人分站三角,敌不动,我不动。
谁也猜不透,对方会朝哪一人先出手。
三人之中,最弱便属红枣,她像只误闯丛林的小白兔,随时会被豺狼虎豹扑杀吞食。
八爪娟女脸上神情淡淡,瞧不出端倪,偶尔缥向红枣,又看看儿香。
倒是儿香心中所想,清楚传达在眼神里,她一双眯眸全盯紧八爪娟女,最后再与红枣一对一,逼红枣认输。
若不是红枣跟她抢蒲牢,这点教她不满,不然……她并不特别讨厌红枣,甚至,与她闲聊是件有趣的事。
儿香率先沉不住气,脚尖一跪,身子飞跃,如箭疾窜,一拳便往鳞女胸口挥去。
鳞女早有准备,一手挡下儿香的拳,一手像甩鞭,反击儿香。
儿香迅速改攻为守,避开了鞭手,却忘了防备第三只等在后方的腕足——
「唔」儿香被缠住了!腕足一圈一圈,收得死紧、红枣见状,欲上前帮她脱困,鱆女冷冷一笑。
「都自顾不暇了,还想救她?」空下的五只腕足用来对付红枣,还娴太多了呢!
鱆女甩动一足,迎面袭向红枣,红枣踉跄躲开。
娟女似乎存心戏弄,故意放慢速度,让红枣逃,偏又紧追不舍,不给她喘息机会,打算耗尽红枣的体力,等玩够了,再擒捕她。
她就这般戏着、耍着,恶意至极。
儿香瞧了好火大,奋力想挣扎,但有个人比儿香更怒!
蒲牢。
充血双瞳,红似烈焰,仍在加深赤泽,肤上被覆的红鳞,正忿忿盒动,胸膛剧烈起伏,吞吐熊熊怒息。
每见红枣一次跌撞,他倒窒息一回。
他咆哮、他嘶吼,他吠得胸喉俱痛,可是,声音离口之后,消失无踪,谁都听不见。
红枣被腕足绊倒,这一跤,跌得扎实,无法再逃。
鱆女也觉得玩腻了,卷起红枣,腾举于半空,准备重重甩于古板上,砸她个头破血流!
「呀——」
这声尖叫,并非来自于红枣。
只见缠绕红枣的腕足,瞬开松放开来,如遭电击,痛麻难当,直直颤抖。
原来,红枣趁触手贴身之际,使劲按了「鱆」的弱穴,教她麻刺疼痛。
「你——」娟女怒瞪她,咬牙切齿。红枣试验成功,想要如法炮制为儿香解套,所以,由腕足间获释的她,非但不转身逃,反而企图往儿香方向奋力奔去。
快逃!
蒲牢大吼,他在至高之处,看见鳞女身后数条腕足,蠢蠢欲动。
吼不出的声音,阻止不了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
腕足使尽气力,化身为鞭,莎良狠扫向红枣。
湛青的海,溅开血色红雾。
仿似落日余晖中,一抹残红,乍现,又逝,被海水稀释。
而更快消失天众人眼前,是被腕足击中,飞出场外的红枣——
场外,万丈深渊。
怒啸,冲破蒲牢的喉头,已非一个男人的声音,而是兽——
兽在绝望、愤怒、失措之际,所发出的震天巨吼。
巨大的红鳞龙,取代人形,挣破言灵之缚!
他吼得发狂,目毗俱裂。
音中霸气,震碎周身数百尺内之物,竞武场内的一石一砖纷纷迸裂,由场边观武台开始,到场中金刚石板,无一幸免。
甚至,连支撑竞武场的海峰,亦轰然倾倒——
崩裂,那仅是眨眼一瞬的事。
更快的是,嘶啸不绝的红鳞龙,往被深渊吞噬的红枣急疾冲去,驰摆的有力龙尾,打碎了倒榻中的海峰,将其彻底毁坏,场内众人四散逃避……
红枣正在下沉。
背脊间,是骨碎肉绽般热辣辣的痛。
口鼻弥漫着腥血气味,浓烈倒呛,阻断她的呼吸。
四肢好重,无法动弹,身子……像要被拖进更黑、更暗、更闽静的国度……
一簇火光,在逐渐迷蒙的眼前,蓦地燃起,看起来……好暖和,好耀眼。
火?……
不是火,海里怎会有火?
火红的……
火红色的……龙……
蒲牢!
神情狰狞着的龙,又急又慌,笔直冲向她,啸声吼得她耳痛,锐利如勾的龙爪,赶在她更坠沉之前,握住了她。
粗犷骇人的爪子,丝豪未让她感到一些些疼痛,她仿佛仰躺于一处柔软间,被轻轻托捧。
赶上她下坠速度的蒲牢,此时,终于记得要喘息,屏气过久的肺叶,现在才知道刺痛。
「笨蛋!你这个笨蛋」他敛起利爪,恢复人形,唯一没有恢复的,是脸上的焦躁、发满的龙鳞,以及浓烈的忐忑不安。
喘一口,骂一次。
「跟她们胡闹什么?」你打得过吗?」
骂一次,却将她抱得紧一分。
「肋骨……断掉了,疼……」刚没被鱆女打断的,也差不多被他抱断了。
蒲牢又骂了一遍「笨蛋」,嗓,出奇的低,小小一声,不像骂她,而是骂他自己。
他松了手劲,环叠在她背后的双掌运起术力,暂且为她止痛,真要治疗,仍必须带给魟医检查,所以匆勿处置宪,便抱起她直 冲海空。
「我输掉了……是不是?被打出场外,算失去资格了?」
「不要再管那种破比试!我蒲牢属于谁,不需要受任何人命令」
管她是输是赢,他认定的,都是她!
你的!你的!只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他只差没这般吼出来。
「真可惜?……」红枣歪着颈子,靠向他胸口,软软放倒,全心依赖他,事实上,她已经没有自己坐挺的力量,怕他担心,所以 撑着,「我本想,光明正大把你赢下来……让大家心服口服…… 」
她虚弱说道,声音无力,似轻吐,但语气坚毅。
你到底是哪来的自信?!
蒲牢还以为,不知轻重,不爱拈斤两的家伙,非他莫属哩!
「赢了的话,就可以证明……我也是你口中那种强悍勇猛的女人……我跟她们一样,有权爱你……」
话说了一半,红枣昏厥过去,不省人事。
蒲牢大受惊吓,心跳随之乍停!
「魟医!」
蒲牢急得发狂,不敢稍顿,加快驰回速度,一路暴汗,一路吼,响彻海空,凌厉的声音,叫红了某人之名——
「魟——医——」
「小伤。」
嗓如天籁,淡然清冷,听不出调侃或取笑,但,紧接在后头的,可句句毫不客气。
「不足挂齿的小伤。」吐烟声,混杂其中。
「死不了人的小伤。」大惊小怪啥呀?!真不耐打!
「多吃两颗海藻团团,就补回来了嘛。」吃,可是最好的良药——对他而言。
第10章(2)
蒲牢头也不回,狂吠那一干风凉的兄弟,「别拿她跟你们这些健壮的家伙相提并论! 她是人!被鳞脚打飞出去,随时都会死!」
一只一只全是神兽,有法力、有更鳞,当然不觉鳞的腕足有何可惧!
可她娇娇小小的,筑似最纤致的骨骼、最细腻的肤肉,像朵柔嫩小花,得细心呵护。
跟他们这种粗皮硬骨,拿头去擂墙,也能毫无无伤的龙子,全然不同!
没看到她吐了好多血吗?!
光想到当时,腕足重重鞭打在她背上,将她扫出场去,那一击,打得她呕血不止,也打得他肝胆俱碎!
「我没事了,所有的伤口已经治愈了,你……」红枣出言安慰,试图松懈他的担忧,以及——始终收紧在她腰际,扣得好牢的手: 别抱这么出劲……」
从她清醒过来,他便维持同一姿势,不曾变动,长臂钳搂看她,仿佛怕她被谁给抢走,不许她离开他怀中。
显然,红枣的劝说并不奏效。
他依旧故我,抱她抱紧紧。
「父王都治好她了,四哥你还在紧张呀?」九龙子对于四哥的婆娘行径,很不齿哦。
「是呀,从海沟里冲上来一个大吼大叫、浑身发满红鳞,连龙牙都冒突而出的男人,咬牙切齿,咆哮着魟医的名,活似要将魟医 碎尸万段,吓得魟医昏死过去,才劳父王出手,为那个快哭出来的男人,医治他怀里的小东西……」
五龙子笑笑地与九龙子闲聊,仿佛视若无睹,身旁那个「快哭来的男人」,正怒火恫恫,死死瞪他。
「四弟没有哭。」大龙子替他作证,「是汗水流进眼里。」那时,蒲牢额上的汗,可是源源不绝呢。
「你们到底还要说多少次?」
一而再,再而三给他难堪,草他的失控当有趣!
蒲牢气呼呼说完,胸前传来浅浅笑声,银铃可爱,发笑者,不做第二人想。
「连你也笑?」良心哩?!良心被鱆女腕足打碎了吗?!
「抱歉……」红枣颜面一整,收敛开心,不敢造次。
她不是真的丧尽天良,还能取笑蒲牢,只是觉得……他好可爱。
虽来能亲眼看见那时情景,也不难想象蒲牢有多受折腾……被恐惧、被心慌、被害怕失去,重重折腾着。
「那场比试,最后……由谁胜出?」红枣转移话题,一方面为蒲牢解套,不任由他那些兄弟,继续戏侃蒲牢为乐,另一方面,这 亦是她醒来之后,最最挂心的事。
「该怎么说呢?」九龙子稚俊的脸上,流露出一抹苦恼,想了想,开口:「你被打飞的同时,四哥挣脱言灵,冲了出来,音威震碎 竞武场,巨龙摆尾时,把娟女扫撞而飞……」
红枣往下坠,鱆女往上飞,后者远贬的神速,前者望尘莫及。
真要论谁先离场落败,还有得争吵哩。
「意思是,我和鳗姑娘算是一同失格?所以……儿香胜了?」
「儿香没有胜。」五龙子摇扔头,微笑。
「嗯?」红枣不解。
「同一时刻,竞武场崩解塌坏,场侧看台全毁,看台上,虾蟹乱窜,氏人奔逃……」五龙子耍转看银烟管,管身晃动的银光映 入黑眸里,笑意,闪闪发亮。
他嘿口烟香,缓缓吁,缓缓吐,唇间笑意更深了些。
「全场都是海城物种,不用担心哪一只会跌伤或摔毙,偏偏第三位竞试者,眼见看台溃坏,竟然自己跳离场中,伸手去接……」话没有说完,五龙子倒先笑了出来。
「她竟然跑去接住冰夷」九龙子替他补完,哈哈大笑,「接住一条人身鱼尾的氏人,怎样呀?!是担心氏人在海里活活摔死吗?」
儿香……在危急时刻,未加思索,便冲去救冰夷?
意思是……
「儿香她……终于察觉自己的心意,认清冰夷在她心中地位?」红枣欣喜问,忍不住声音飞扬,乐见其成:「然后呢?他们两人…… 互表情愫、互通爱意,彼此愿意接受对方了?」
「啥情愫?啥爱意呀?我只瞧见,那两个人一脸大受惊吓,抱人的,比被抱的,神色更加惊惶。」九龙子当时瞄了一眼,儿香脸色复杂,似乎比任何人都更不能理解,自己为何做出这种行为…… ……
「儿香……神色惊惶?」红枣柳眉淡夔。
「对,神色惊惶,猛然出掌,打歪冰夷的脸,打完就跑。」非常的不负责任,既不解释理由,更别提是道歉了。
可怜的冰夷,满嘴鲜血,真是招谁惹谁呀……
红枣听完,都想叹气了。
不过,再想想,起码……也算有所进展吧,至少儿香的「神色惊惶」,多多少少明白了些什么吧。
「那么,我们三人都失格了,这场竞技,如何收尾才好?」红枣不由得担心起来。
「让我父王去收尾,你管他的」蒲牢悴道。
「是呀,我父王习惯收拾残局了,你无须担心。」大龙子轻柔说着,仅是淡笑,也足已令俊颇生辉。
几名龙子玩也玩够了,不打扰人家的独处时光,识趣地找了理由,各自离开。
「你以后给我胆小一点?法懦一些——不要太勇敢……你再勇敢下去,我连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蒲牢的气息抵在她发间,吁 看叹,无奈。
原来,女人太勇敢,男人所要操的心不会变少,只会加倍增多。
看她勇往直前,他追在后头,惊心动魄。
看她为爱奋战,他坐立难安,几乎要窒了呼吸。
拜托她,乖乖的,安分的待在他身边,由他来保护她,起码他不用吓得半死……
「我觉得,我参加的那场竞技还挺有趣。」她轻笑,实话实说。
毕竟,她没吃到多少苦头——扣除掉被腕足击中的疼痛外——首战又赢得漂亮,凭靠医理学识,胜了雌鞍辘。
回想起来,也算某种成就吧。
「哪里有趣?」蒲牢完全不认同!他三魂被她吓去两条,一点也笑不出来!
「我这辈子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我会为了抢男人,和一群女孩站上武场,比个高下。」红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以前,若有人如此预言,她会当那人脑子烧坏了,病傻了,才说起憨话。
「我一点都不想让女人抢。」蒲牢撇唇,一脸不屑,转向她时,神情稍懈,但口吻很强硬,「这种蠢事,你别再做第二次,听见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