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向直海,这不单只是我的资金够不够、你要不要出资,或是我接不接的问题,如果要代理Mariage Fréres茶进来,我们还得准备很多东西,光是店面的装潢、进口茶品的管道、那些杯盘器皿……」她之前想开店时,就已经想过这些环节了。
「通通在这里。」向直海从侧背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档案夹塞进元芮莲手里。元芮莲会想到的,他怎么可能没想到?连她绝对没想过的,他都算到了。
「……」元芮莲不可置信地快速翻了翻那些文件和名片,从店面的空间设计到餐饮业专用器皿的厂商资料都有,真的是很夸张的一应俱全。
元芮莲疑惑地抬眸,望着向直海的眸光中盈满不解,向直海为什么要去找这些资料?他到底在做什么?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为什么要这样帮她?
「小莲花,这间店面如果你要租,最迟下周得告诉我,至于你手上那些厂商,你得自己找中意的联络,我只是帮你起个头,要做不做随便你。」向直海捏了捏她鼻子,口吻还是一派轻松。
「我……」元芮莲觉得自己得说些什么,话却梗在喉咙说不出口。
为什么梦想真的近在眼前时,她居然感到举步维艰?她并不是拿不出一笔钱来,只是那得倾尽她所有积蓄,再加上向直海愿意投资的部分,开一间小小的下午茶馆或许绰绰有余,但是,万一茶馆营运不善……
向直海微微地眯起眼打量着元芮莲,视线锐利得让元芮莲感到莫名心慌。
「我什么我?是没有资金,还是没有破釜沈舟的勇气?如果你连拿出一笔资金都有问题,或许可以考虑拿你们家的香铺去贷款。」元芮莲脸上的犹豫太明显,向直海很想知道她真正的想法,她究竟在思忖什么?才会一直傻不隆咚地把自己的青春年华虚掷在一间根本不属于她的香铺里。
「我怎么能拿我们家的香铺去贷款?香铺的生意已经够不好了,要是茶馆也赔了怎么办?」元芮莲反驳得很快,向直海这个提议听在她耳里简直荒谬到了极点。
「好吧,假若你的店都还没开张,你就净想着会赔钱的话,那就当我看错人,没跟你提起过这件事吧!」向直海笑得满不在乎,单手把元芮莲手上那叠档案抽回来。激将法、激将法,对付小莲花永远都只有这个方法。
「喂!向直海,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很有瞧不起她的意味噢!元芮莲马上把那叠档案抽回来,傻乎乎地落入向直海的圈套里。
「就是你字面上听到的意思。」向直海把嘴里叼着的棒棒糖软管拿出来,随手用卫生纸一包,扔进自己的背包里,眼神一派慵懒地盯住元芮莲,问她道:「喂!小莲花,你知道为什么我签的艺人都会红吗?」
「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元芮莲不高兴地回嘴,离题了吧?可恶,这男人认真盯着人瞧的神态真是性感得不可思议,简直可以去拍啤酒广告了。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别过脸不看向直海。
「因为我只签走投无路的人。小莲花,你知道吗?我喜欢跟走投无路的人做生意。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就会想办法为自己走出一条活路,如果你经营茶馆只能成功,你就会找出一百个方法不准它失败;反之,如果你一直想着自己会输,那你想赢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这是他在演艺圈混出一片天来的心得,放在哪里都适用,小莲花该为自己振作了。
「事情哪有像你说的这么简单?要是我拿香铺去贷款,把重心都放在自己的事业上,我弟……」元芮兴永远都是她放不下的牵挂。
「你信不信你弟为了要养活他的老婆、小孩,绝对振作得比你快。」向直海的口吻十分笃定,有包袱的人通常越有动力。而且,根据他这阵子对元芮兴的观察,他觉得其实元芮兴也不是草包,他只是习惯依赖,说穿了就是懒惰。
元芮莲望着向直海,脑子乱烘烘的,或许向直海说得很有道理,但她并不想承认,她就是有很多顾忌,对妈妈的心血舍不得放手……
第5章(2)
向直海突然浅浅地叹了一口气,他怎么会对元芮莲这么有耐心?为什么元芮莲傻得把祖传香铺一肩扛的这件事会让他如此心疼?就像那天她在停车场为关天驰掉的眼泪一样,让他每次回想起来,心都忍不住揪紧……
「喂!小莲花。」向直海出声唤她。
「干么?」元芮莲依然回答得心不甘情不愿,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觉得鼻头很酸。
难道她这么多年来做的事情都是错的吗?她只是想让妈妈留下来的香铺能够好好地经营下去,让弟弟一家人衣食无虞,让老是喝得醉醺醺的爸爸在想念妈妈时,还能摸一摸母亲总是坐着盘点香品的那张椅子……她这么努力……却是让弟弟不图振作的原因吗……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失败……
向直海突然伸出手,轻轻地抚了抚元芮莲脸颊。
「小莲花,你回来台湾时才二十岁,你年纪轻轻的就能扛下香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妈一定也很为你感到骄傲。你就给你弟一个机会,逼着他独立去打理香铺看看,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试试看,拚一下自己的事业,不要再去负担别人的人生,拿出你跟我说你不想当关天驰小老婆时的那种魄力,去为自己争取一下,嗯?你不是很狠的吗?才几岁,就敢跑出来帮我打架了,那种大无畏的勇气怎么不见了?」向直海浅浅叹息,口吻中有着无可错认的温柔。
那天,被元芮莲甩了耳光之后,他反覆思忖了很久,最后才决定这么做。他像经纪自己旗下的艺人一样,努力为她铺路,给她一个能成就自己的机会。
他与元芮莲之间没有经纪约,更没有利益交换,但他却做这些事情做得如此心甘情愿。
他无法抛下她,因为他能明白她背负着家族事业的辛苦,她能明白她想牺牲自己,好让家人得到幸福的心情。他想,元芮莲能影响到他心绪的部分比他想像中的多更多,也许,他的心,早已悄悄为她失陷,为他们之间的相似,也为他在她眼中看见的那份,和他一样的孤单……
直到听见小时候的往事笑了,元芮莲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哭了。
她一个人默默强撑着这几年的辛苦,为什么一个才见过没几次面的向直海居然能明白?他老是说一些讨人厌的话,却能直接触到她心中最柔软的那个角落,逼出她的眼泪?她真的好累,她早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何而努力?
多年恋情告吹,祖传事业一蹶不振,就连追寻梦想都裹足不前,她的人生的确是跌入谷底,就因为她是如此身陷绝境,才吸引了向直海相中她想开的茶馆吗?
他说,他喜欢跟走投无路的人做生意……而她正是那个走投无路的失败者。
元芮莲的心头依然乱纷纷的,低着头,眼泪一直不停地掉下来,才抬手想抹去泪水,却被一个极轻柔的力道搂进一副热得发烫的怀抱里。
元芮莲隐约觉得就这么任向直海抱着不好,但他的怀抱好温暖,在这么脆弱的时刻里,她只想依赖,一下就好,再放纵一下下,就让她再哭一会儿。
她想喘一口气,卸下那个背了多年的沉重包袱,她还暂时不想离开这副居然能明白她的温暖胸膛……于是元芮莲将自己的脸彻底埋入向直海身上的好闻气息里。
向直海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元芮莲因哭泣而颤抖着的背心,他真的很喜欢她,这么逞强,却又这么脆弱……他想,他从在停车场和元芮莲相遇时就想要她了。
或许因为她和他很像、或许是因为她曾出现在他的童年里、或许是因为她总是哭得如此压抑、也或许是因为她的吻让他念念不忘,甚至,还有可能是因为她一边生着他的气,却又一边为他缝好了香包的神态太动人?
他不想深究确切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但,他想,他从住进了元芮莲对门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要让她住进心里,他并不想抗拒。
「喂!小莲花。」向直海轻抚着怀中元芮莲的发,唤道。
「嗯?」
「想好了吗?一起做生意。」再稍稍给她一点压力,她会答应的。
元芮莲沉默了会儿,犹豫了片刻,而后在向直海怀中缓缓点头。
就这么试试看,踏出第一步,也许没有她想像中那么难?也许,向直海是个值得信赖的工作伙伴……也许,老天爷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她今早才跟元芮兴胡乱撂过一番狠话,话才说出口不到几小时,向直海就端着机会来找她了……
就试试看吧!如果这么放手一搏能够让弟弟学着独立,自己也得到幸福的话,她相信在天上的母亲一定也会祝福她的。
元芮莲仰起头来望着向直海,突然觉得向直海这人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答应了?一起做生意?」向直海抹了抹她的泪,指腹上温柔的力道,暖和地像是想擦去她这几年来的委屈似地。
「嗯,一起做生意。」望着向直海的眼,元芮莲不禁哭得更厉害了。
向直海老是说话惹她生气,却从她的车子管到她想开的下午茶馆,一眼就看穿她强撑着的不安……眼前这个她原本讨厌得要命的人,其实对她很好;而她原本以为的那些对的事对的人,却几乎都是错的。
就像她原本以为那个爱了很多年的关天驰对她很好,到了最后他却伤她最深;她以为帮元芮兴把香铺打理好是在帮他的忙,结果她的自以为是却剥夺了弟弟学习成长的机会。
她一直在做错事,一直在看错人,她的眼泪无法控制地一直掉下来。
「怪了,小莲花,你平常凶巴巴的,怎么老是这么爱哭?我老是遇见你哭……」向直海又将元芮莲搂进怀里,从她头顶传来的嗓音里有股疼宠的笑意。
「那是你说话太讨厌,老是让我哭……」上次是被他气哭的。
「少来,你前男友那笔别算到我头上。」低沉的笑声从向直海的胸膛震动出来,紧贴在元芮莲的耳边,荡漾到她心湖,悬着一股暖意。
元芮莲跟着笑了。
「喂!小莲花。」
「什么事?」元芮莲在向直海怀中仰起脸看他。
「有件事我得说在前头,上次是最后一次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为了别的男人掉眼泪,我不想,也不准,你记住了。」拥着元芮莲的感觉是如此美好,一股急涌而上的占有欲措手不及地盘据在向直海心头,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话已经先说出口。
他想起他们初次在台北相遇的那个夜里,元芮莲身上有着同样的,令他着迷的香味,她唇瓣的触感、柔软的香气,而她脸上挂着两行令他心疼的泪水,她为别的男人掉眼泪……
「什么?」元芮莲愣了愣,眨了眨还带着蒙胧雾气的眼,疑惑地询问向直海。她似乎听见了一句十分男人的宣告?是她听错了吗?
「你已经听见了,小莲花。」向直海微微一笑,大掌抚了抚元芮莲脸颊,她脸上迷惘的表情太诱人,让他忍不住俯身相就。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元芮莲唇畔。
元芮莲还没能反应,向直海便侵入她齿关,加重了力道,在她唇内进掠辗转,突然,方寸之间全是他好闻的男人气息,她的全世界都盈满了他的味道。
他的舌、他的吻、他强壮的臂膀、搔在她颈畔的发、交换角度之间轻扫过她脸颊的眼睫翩翩,铺天盖地而来,缠成一个甜腻的茧,让她困溺其间,只想沉沦,忘了抗拒……
向直海怎么能尝起来味道这么好?她从第一次跟他双唇相接时,就充分领教到了接吻的美好……她的心,正在为一个她原以为很讨厌的男人急遽跳动……情不自禁回应起他的唇舌,吮住他的,也交出自己,与他热烈交缠。
「厚!姊,原来你是要嫁给向先生噢,你早说嘛!」
元芮莲在一秒钟之内飞快跳离了向直海怀抱!这声音是……元芮兴?不是吧?她的霉运还没走透吗?
元芮兴笑嘻嘻地走到元芮莲跟向直海身边,用一副「做得好!」的口吻拍了拍向直海肩头说道:「难怪今天早上我姊跑来跟我说一堆有的没有的,把我跟阿爸紧张得要死,阿爸还一直说他顾店就好,叫我跟出来看,我看了老半天到现在才看懂,原来姊就是要嫁给向先生你噢?啊向先生,你安啦!我会想办法把香铺顾好,你们要开什么店就开什么店,要什么时候结婚就什么时候结婚,不过,如果有小孩的话要赶快办一办生一生,记得先跟我阿爸提亲就好,免烦恼啦!」
向直海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元芮莲,眼神似笑非笑地挑高了一道眉毛。
噢,原来小莲花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今早已经跟元芮兴发难过了,既然如此,那就打蛇随棍上吧!有平白的热闹不凑,他就不叫向直海了。
欸?等等,不对!向直海脸上这种表情元芮莲认得,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她一定得先解释清楚才行。
「喂!元芮兴,你少在这边胡说八道了,什么小孩?我又没有怀孕,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我跟向直海——」元芮莲急着澄清,她刚刚跟向直海的那个吻只是一时擦枪走火,扯到终身大事就太夸张了。
「好了,小莲花,别害羞了,妻舅都已经知道了,你就别再瞒了。阿兴,我跟你讲,你姊还没怀孕啦,不过我会努力做人的,我们最晚年底就要结婚跟开店了,你最好赶快跟你姊把香铺交接一下,还有,爸爸喜欢喝什么酒跟我说一下,我等等带两瓶过去。」
向直海勾了元芮兴的肩,一副跟他称兄道弟的模样就往外走。
可恶!什么努力做人?什么结婚?!向直海!你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
元芮莲在他们身后急急跺脚,糟糕,这下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6章(1)
向直海这回的玩笑开得可真大!
元芮莲眼角余光瞥了坐在牌桌上打牌的向大经纪人一眼,忍不住在心中如此腹诽。
自从那天,向直海跟元芮兴乱扯一堆有的没的之后,她爸与她弟竟然都对向直海说的话深信不疑,以为她只是害羞不敢承认他们正在交往之外,就连方圆五百里内的左邻右舍,甚至是里长也都以为她要结婚,而且未婚夫就住在她对门……
真不知道这男人是怎么回事?居然连婚姻大事都可以拿来开玩笑?他这辈子到底有没有正经的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