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外,突然传来了平信的声音,让差点昏睡过去的雁丹突然又睁开了眼。“少主,东西准备好了,还有你说的丝被,也买回来了。”
“送进来。”平峻宇回道。丝被是他怕上了祁连山之后,雁丹原本盖的被子会不够暖和,特地又加买的。
平信掀开帘子,不经意见到雁丹竟是张着眼,不由得惊喜道:“雁姑娘,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雁丹只是浅浅一笑,她察觉了平信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些变化,不再像以前那样有敌意了。
她猜得没错,平信在放好被子后,脸色尴尬,有些迟疑地道:“雁姑娘,我要向你道歉,之前我说你没资格做少主的护卫,事实上,你舍命救少主,才是真正有资格保护少主的人,而且我也知道,挂号的事和你没关系,是我误会了。”
这句话,不只解去了雁丹的心结,也缓和了平信与她一向剑拔弩张的关系。
“没关系。”她难得大度,让平信心头一喜,然而她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只要等我病好后,陪我打一架,我就原谅你。”
“噗……”平峻宇听到这里,再看到平信那张苦瓜脸,不由得噗哧一笑。
平信搔搔头,也明白她难得地开了一个玩笑,自个儿也傻笑起来,连病弱的雁丹,都发出了几道轻轻的笑声。
或许这是这个哀伤的旅程上,少数令人喜悦的时刻了。
花了半个月,平峻宇再次登上祁连山,这一次他没花多少时间,便找到了灵隐子所在的山谷。
期间雁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昏睡,顶多偶然醒来几次,说几句话,可面容却日显憔悴,他都忍不住担心她是不是回光返照了。
幸好,载着雁丹的软榻,及时地抬入了灵隐子的屋中。
灵隐子帮她把完脉后,便出了房间,脸色凝重。
“前辈,雁丹她——”
平峻宇焦急的声音,被灵隐子打断,“她没有生命危险,只是……”
“只是什么?”因为心急,平峻宇的音量没有控制住,惊醒了原本在房里睡着的雁丹。
“她肩上的伤已好了大半,不过背上那一掌却让她经脉受损,真气无法运行,她日后不仅无法持重物,一身的武艺恐怕就此断送了……”灵隐子深深一叹。
“有办法治好吗?”平峻宇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他知道武艺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除了是她自保的工具,更是她自信的来源,当然,若是真的没有办法恢复,只要她活着,他用尽全力保护她的安全,至少他要把平家族地打造成滴水不入的铁桶,有大半是为了她。
“她经脉的伤势,需要用大补的灵药,慢慢的修复才行。但这样的灵药,随便都要千年以上,老夫也没真的看过……”灵隐子皴着眉苦思。
在厅里的两人没发现,房里的人儿木然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绝望的神情。
“只要有这样的东西,上天下海我也要找出来!”平峻宇握紧拳头,面色坚决地道。
“哎呀!对了,老夫似乎曾经听过,有一年南方藩国进贡的贡品里,似乎就有一株千年人参……”终于让他想起来了!灵隐子目光一亮。
“所以在宫里有千年的灵药吗?”平峻宇的语气热切起来,目光却冷了下去。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拿到!”
“小兄弟,你可别冲动。像这样的天材地宝,一定都藏在禁卫森严的地方,何况皇宫本身就是固若金汤,你若贸然去偷取,是不可能成功的,朝廷只要知道你有这个念头,一定会想办法将你灭杀。”
虽然知道他的决心,但灵隐子不忍他这样的天才去犯险,不由得语气沉重地提醒。
雁丹也紧张地抓紧了被褥,极为艰难地摇了摇头。她现在身子虚弱得发不出声音,但她不希望平守之为她冒险,否则她费这么大的劲救他,他又为了她去送死,何苦来哉?
“前辈,你不用劝我了,雁丹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我会有今天,可以说都是为了她而重生。”平峻宇目光幽深地望向窗外远处,“前辈曾经劝过我,有时候智慧不能用在某些事情上,直到雁丹被打了那一掌后,我才惊觉我虽爱她,但方式却错了。我自以为是地用自己的方式对待她,却没有意识到她也许并不希望我是用这样的方式来爱她,才会造成今日的伤害。”
他转过头,定定地望向灵隐子,“所以我要救她,不惜任何代价,我要让她变回原本的雁丹,让我重新再爱她一遍,而且是用她想要的方式。这一次,我会懂得倾听她的声音。”
房里的雁丹听到了这一番告白,已然哭成了泪人儿,只是她强咬着棉被,没有发出声音。就算她之前对他的爱有一丝怀疑,现在已全然消失,他一心为她好,她却再也不能为他做什么。
“唉!痴情种啊痴情种,老夫劝不了你,只能答应你,如果你真能取得千年灵药,老夫必然会让雁姑娘恢复如初。”灵隐子摇了摇头。
“那就谢谢前辈了。”平峻宇长身一揖。
两人的谈话声到此为止,接下来只是无尽的沉手叹息。
然而在外头的平峻宇下定决心的同时,仍然没有人注意到,房里的人儿似乎也下定了某种决心。
第9章(1)
灵隐子不愧是神医,在他的医治下,不过十天的时间,雁丹便能够下床走动,虽然脸色仍然不是很好,但至少说话不会有气无力了。
直到确定她真的没事了,平峻宇也开始布局他的下一个计划。
“将这封信送回平家,必然会有人来拦截,里头是边军至平家铸造坊取武器的运送路线。”在灵隐子的药园旁,平峻宇不疾不徐地将一封信递给眼前拱手的平家武师。
“是,小人一定不负所望,将信送达——”
武师话说一半,却被平峻宇打断,“信的内容虽重要,但有人要拦截的话,就让他们拿走吧!不过要做得不着痕迹,像九死一生才丢了信的样子,你懂吗?”
“是。”武师虽不懂少主的用意,但少主的判断很少有错的,所以他只要听命行事就行,其他的事不用知道太多。
他领命而去之后,就只剩下雁丹与平峻宇两人了。
他现在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瞒着她,也完全不避讳让她看见,他要让她知道他的全盘计划,免得可怕的事再度重演。
在她醒来后,他每天都会想办法弄一只烤鸡给她吃,她一说闷,他甚至命人把所有的菜肴都搬到外头来,边欣赏山谷优美的景色边用膳。总之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要陪在她身边,那种失去的感觉,太可怕了。
“那路线图是真的吗?”雁丹愣愣的问,她还真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是真的。”平峻宇淡淡一笑。“黑狼军必会来拦截这封信,然后,他们就会依我安排的路线抢走新武器。”
“为什么要让他们抢?”
“现在边军与黑狼军呈僵持之势,边军甚至还稍胜一筹,我就是要缩短他们的差距,甚至让黑狼军有反击的机会,这样我才有底气与朝廷谈条件。”平峻宇沉着地道。
雁丹美目一睁,终于懂了他想做什么。“你是想……想帮我向皇宫要求千年人参?”
“没错。”他朝她宠溺一笑,“我说过,我一定治好你。”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无论最后是朝廷还是黑狼军打赢这场仗,一定都会反过来针对你的!”雁丹很容易就想通了。
平守之因为平家矿脉,早与黑狼军结下大仇,现在他更大发战争财威胁朝廷,一旦战事结束,首当其冲他会是被报仇的第一人,平家也可能整个赔下去。
“反正死的又不是我平家子弟,我怕什么呢?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会有我的办法。”他加固平家族地的计划,早已暗地里传了下去,现在已经开始动作了,等到战事结束,至少他平家也有了基本防备。
他虽然这么说,她仍担心不已,经过这一次,她实在不希望他再为她冒险了。
“少主,我已经能站起来了,没死在那一掌之下,如平常人一样生活着,我很满足,不一定要恢复武功修为。”雁丹有些紧张地往前走了一步,像要证实什么似的。“虽然我没有了内力,但招式还在,唬唬人还是可以的……”
话还没说完,她像以前一样祭出腰间的软剑,但她确实高估自己的能耐了,剑才一抽出来,她便手软地让剑落在了地上,发出哐啷的声音。
别说吓人了,她连剑都拿不好。
雁丹不知道自己竟弱到了这种程度,心慢慢慌了起来,望向平峻宇,竟让她瞧出他眼中的微黯,不由得更加自责、自卑。
“剑……拿不起来就算了!”她强颜欢笑,“反正没了武功,我也不需要去打打杀杀,那剑就不要了!我……我有烤鸡吃就满足了。”
一边说,一边玉手就伸了出去,想取一只鸡腿来吃给他看,但她抓上鸡腿后,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将鸡腿拔起来,更别说吃了,然而她越紧张越做不好,最后甚至整只鸡被她弄到了地上,沾上了一层泥灰,不能吃了。
“雁丹……”平峻宇柔柔地一唤,见她的慌张,很是心疼。
但雁丹却错怪了他的意思,更是不知所措了起来。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得这么没用,否则他不会安心放弃那些危险的计划的,可是她一再的搞砸,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我、我、我不吃鸡了!这阵子也吃得够多了,何况像我这么吃法,也太粗鲁了,有哪个大家闺秀像我这样子的呢?”雁丹想笑脸对他,但她不知道自己慌得笑容都变形了,眼眶甚至渐渐泛红,她只能一直摇着头,掩饰悲伤。
“我决定做个大家闺秀,对,大家闺秀,我以后不吃烤鸡,也不说老娘了,你不是很希望我变成那个样子吗……”她蓦地往前走到一丛灵药草旁,刻意左顾右盼地找着,“咦?怎么没有花呢?大家闺秀都要摘花扑蝴蝶的啊……”
她故意背对着他,因为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此刻早已泪流满面,她不知道自己竟没用到了这个程度,连装个模样瞒他都装不好。
失去武功的她,根本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可是这样的心情,她却最不能让他知道,从来没有隐忍过的她,这时候怎么学得会?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她只能避开他,不让他看到她的悲伤,不让他明白她的没用。
然而,她着急又微哑的声音早已出卖了她的心情,平峻宇听了,只觉得心都碎了。
一向英气勃勃的她,那种开口闭口就是老娘的自信,竟在这一刻被击垮了,而他却只能看着她悲伤,一点办法也没有。
“雁丹!”他上前一步,从后头抱住她。“我不要你变成大家闺秀,你以后要吃多少烤鸡就吃多少,要说几次老娘就说几次,我不要你为了任何事改变,我要你变回原来的雁丹,因为那是我最爱的女人。”
雁丹娇躯一僵,突然转了过来,抱住他的腰就是一阵大哭。
她哭得那么凄惨,那么激烈,完全不加掩饰地发泄出她的伤痛,光是听她的哭声,都觉得天地像是变了颜色,平峻宇心疼得忍不住闭上眼睛,他怕自己看了她的泪水,会受不了地跟着她一起崩溃。
因为他爱她,甚于她爱她自己啊!
好一阵子后,雁丹像是终于哭累了,泪水慢慢止住了,她静静地趴在他胸前好半晌后,才幽幽地道:“那日我替你挡了一掌,看到你手里有把火枪,我是不是破坏了你的好事?”
平峻宇没有回话,他心想再加重她的心理负担,只是轻抚摸她的背。
“我知道,一定是我又拖累你了,结果现在害心罾去和朝廷交涉,将你自己,甚至整个平家陷入险地。”雁丹说着,又开始哽咽了起来。“我真的像平信说的一样,没有资格当你的护卫。”
“别哭,你再哭下去,我也要跟着一起哭了。”他抬起她的小脸,轻轻吻去仍挂在她颊上的泪珠。
“你相信我,我说出来的话没有做不到的,我说我要得到千年人参、要医好你,我一定做得到。”
泪水再一次决堤,雁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的软弱了,以后她在他面前,一定要比以前还坚强,她不能当他的累赘,绝不能
屋子里原本正坐着喝茶的灵隐子有些忧虑地望着窗外,突然连茶也喝不下了。
“神医前辈,你也担心吗?”平信自然也很焦虑,见到灵隐子的神情,就像遇到知音一样。
“不,我是怕……”灵隐子先是摇了摇头,之后却又点点头,叹口气道:“我是怕那丫头,真把我植的灵草当成花给摘了下来呀!”
接下来的几天,雁丹十分安分,叫她喝药就乖乖喝,叫她吃饭就好好吃,脸色终于渐渐红润起来,身子也稍微有力一些。
这阵子,平峻宇与她都是分房睡的,知道她体弱,为了不扰她的睡眠,他只好离她远一点。
不过今天晚上不一样,明天他就要启程回平家了,他知道自己设下的计划不久后就会发酵,他要回到族地做好准备,离开之前,他想要再好好地感受一下有她在身边的充实感。
慢慢的来到雁丹的房间,他阖上了门,来到隆起的被褥旁。
“雁丹……”他翻开被子,发现被里竟是他请来专门服侍雁丹的小婢女,不知道为什么昏倒了被安置在床上,而雁丹早已不见踪影,他顿时紧张起来,拿起一杯水往婢女脸上一泼。
“给我起来!”
婢女柳眉微皱,才幽幽转醒,看到眼前脸色铁青的他,先是一愣,紧接着才反应过来,惊叫道:“啊!少主!雁姑娘她突然袭击我……”
“她去哪里了?”平峻宇沉着脸问。
“雁姑娘……不知道,她今晚说想寻点歇息,叫我离开,我才转身,就觉得后脑被打了一棒,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她跟你说过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忍住险些爆发的脾气,他知道这时候更要冷静。
“她好像有提到,她不想成为少主的累赘……”她越说声音越小,少主极力隐忍的怒气,仍不自觉散发出来,让她感受到不小的压力。
“你是多久之前被雁丹袭击的?”
婢女颤抖地指着桌上的躐烛。“我来的时候,才刚换烛火,现在已经烧去一段了……”
平峻宇看了看烧去的烛火,粗估雁丹离去一个半时辰了。这么长的时间,如果脚程快一点,都可以走出山谷了。
雁丹走了……他终于明白,她这几天这么乖,应该就是在酝酿这件事。她能走得无声无息,一定也是研究过平家武师守卫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