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麒?
宋可云震慑,可她怎么记得爹爹要将她嫁进的是田家?
“你……不是姓田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谁姓田了?我姓陆,陆地的陆!”
“所以你不是田家的儿子,田继宗?”
“你连自己嫁的丈夫名字都没记起来吗?刚才婚礼时你不是还跟著牧师复诵我的名字?”
有吗?她茫然。婚礼过程她一直处在惊骇又迷惘的情绪里,根本不晓得自己都念了些什么。
“我是陆英麒,英俊的英,麒鳞的麒。”他一字一句地强调。
他姓陆,不姓田,他不是田家的儿子,如此说来……
“你不是个呆子?”
那女人有病!
陆英麒躺在贵妃榻上,伸手揉了揉因酒意而昏沉的脑门,明明很倦了,他却难以入眠,只因他娶了个莫名其妙的妻子。
她在资料上使用假相片,这点令他很不高兴,他一向讨厌说谎,更讨厌说谎的女人,他怀疑就连她其他背景资料也是造假的,她真的念过大学吗?一个大学毕业生怎会像她一般没见过世面?
她连自己嫁给谁都弄不清楚,更气人的,居然以为他是个呆子?!
拜托,究竟谁是呆子啊?
他陆英麒,堂堂哈佛MBA毕业生,一家纺织企业的总经理,在商场上多少人称他为这个世代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而她竟误认他是个智能不足的笨蛋?
他都还没嫌弃她像个从异世界来的怪胎呢!
陆英麒撇撇嘴,想起方才她总算弄明白自己的丈夫姓陆不姓田,那一副脸色惨白好似惊闻世界未日的表情。
“糟糕,我嫁错人了。”她一迳喃喃念著。
“这里究竟是何处?离家乡多远?
天哪,我究竟来到什么地方?”
她奇怪自己来到何处,他还想问她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夫君……英麒。”她惊慌失措一阵后,忽地问他。
“你们这儿的人为何能躲在那么狭小的东西里?”
“你说什么?”
她指了指电视,而他只能骇然瞪眼,甘拜下风。
他不相信,在这个时代,竟然有人连电视都不知道,他可以肯定越南绝不是非洲那种蛮荒原野。
他只能猜想,自己也许娶了个精神异常的女人,而这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但他没有精力多想了,他醉得只想好好睡一觉,于是他朝她不耐地挥挥手,表示与她的沟通到此为止。
他命令她上床睡觉,自己则栖身于贵妃榻,如果这桩婚姻终究是个错误,那他最好别碰她一根汗毛。
但贵妃榻虽然尺寸不小,要容纳他这样一个大男人毕竟有些困难,他睡得并不舒服,隐约之间,双腿开始酸痛。
起初,他以为只是自己姿势不良引起的,但渐渐的,疼痛加剧,宛如有无数个小人拿著铁钻,深深地钻进他腿骨里。
于是他知道,老毛病又犯了。
自从那场车祸后,他这双腿便宛如受了诅咒,时不时便会发酸抽痛,医生说是后遗症,只能开止痛药给他。
但他脾气倔硬,偏不爱吃止痛药,每回发病,只是强忍著。
为何偏偏挑今晚犯疼呢?
陆英麒皱眉,冷汗由眉间渗出,一滴一滴,顺著鬓边滚落。
他咬牙忍痛,却止不住气息粗重,喉间逸出细微的闷哼。
他以为这样的闷哼没人会听见,但几分钟后,一道纤细的倩影飘来他身畔。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是他的新婚妻子,她跪在榻边,凝睇著他,房内只开了一盏小夜灯,灯光晕蒙,但已足够他看清她含忧的容颜。
“是喝醉酒的关系吗?还是受了风寒?”她轻声问,一面用小手抚摸他额头。
他能感觉到她沁凉的掌温。
“你别管我!”他试著拨开她的手。
但她继续抚摸他汗涔涔的脸。
“都是汗啊!你一定生病了。”
“我没病!”他不悦地反驳。
“只是双腿酸痛而已。”
“双腿酸痛?为何?”
他没必要向她解释。
“你去睡吧!这个过阵子就不会痛了。”
“但你很不舒服啊,我如何能入睡?”
“就说了讲话别这么文诌诌的!我不舒服干你什么事?你睡你的就是了!”
“那怎么成?你是我的夫君啊!”
“你说什么?”
“既然我们已经成亲了,你就是我未来的天,是我一生的依靠,我有责任照料你。”她幽幽低语,说出他不敢相信自己会听到的话。
为何他会觉得这些很像古装戏的台词?
但她说得很认真,看著他的眼神也很认真。
“你等会儿。”
她温声说道,跟著翩然起身前往浴室,片刻,她端来一盆热水、几条毛巾。
“你干嘛?”他起身瞪她。
“我帮你揉揉腿。”
说著,她动作轻柔地撩起他睡衣的裤管。
“我说了你别管我……”
“嘘,别动。”
她低声制止他,很温柔却也很坚决,有种不容置疑的气势,他一时愣住,不知所措。
而她趁著他恍惚之际,开始用热毛巾热敷他的腿,顺通血液流动,跟著,一双纤纤素手一寸一寸地揉松他紧绷的肌肉。
他怔忡地坐著,由她按摩自己的双腿,偶尔她用力过重,他忍不住抽搐地皱眉,她立刻便会警觉,适当地调整力道。
他不可思议地盯著她,她跪在榻边,低眉敛眸,神情专注。
“你以前……常做这种事吗?”
“我吗?”她摇摇头。
“我以前没做过,可小时候,我经常看见我娘替我爹揉腿,我爹他啊,有风湿的老毛病。”
她像想起了什么,菱唇温婉扬笑。
可惜她左脸有块烫伤的疤,要不她这样的笑颜称得上国色天香了。
陆英麒看著,心脏瞬间跳漏了一拍,但他立即警觉,收拢眉宇,对自己差点失魂的反应有些不满。
就算她长得再美、再婉约动人,她依然是个会说谎的女人。
“够了。”他蓦地粗嗄扬嗓。
“啊?”她一怔。
“我说够了!”他粗鲁地甩开她的手。
“我已经好多了,你去睡吧,别来烦我!”
她凝眉,似是对他的冷淡很失望,但仍顺从地颔首。
“我知道了。”
语落,她盈盈起身,不料双腿跪太久了,一阵突如其来的酸麻,她措手不及,霎时软倒。
他一震,只见她往自己身上倒过来,他不及细想,直觉便展臂揽抱她。
她跌进他怀里,软玉温香,绵绵地偎著他,他敏感地嗅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沐浴乳的清香,以及紧压著他胸口,那两团柔软浑圆的椒乳。
更令他尴尬的是,他的裤管仍是卷起的,大腿正好与她细嫩的玉腿体肤相贴,交缠在一块儿。
正常的男人很难抵挡这般的性感诱惑,而他自认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他快疯了,明知自己应该放开她,却舍不得松手,双臂反而搂得更紧,好像要将她整个人揉进骨子里。
她彷佛也察觉到他的渴望,羞得脸泛桃花,娇喘细细。
“英……英麒?”
她不唤还好,这声又娇又柔的轻唤更把他蛰伏许久的情/yu都给唤醒了,全身发热。
她见他动也不动,又是害臊,又是担心。
“英麒,你……还好吧?”
他不好,一点也不,他痛恨自己,像只毫无理性的野兽,只想著一夜贪欢。
她在他怀里扭动著,想抬起头来看他,他痛苦地闭眸,温热的气息撩拂她耳畔。
“你别乱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他嗓音沙哑,极力压抑。
“可是……”
“闭嘴,不准说话。”他厉声喝叱。
她倏地凛息,不敢说话,也不敢动,而他一直紧紧抱著她,气息浓浊,她隐约感觉到他的唇似乎擦过自己的发。
但她想,一定是自己弄错了。
时光在极度的暧昧中静静流逝,当她以为自己一颗仓皇的芳心几乎要跳出胸口时,他总算放开了她。
“走开。”他命令。
她一动也不动。
“回床上睡觉去。”
“……”
“快走!”
他严厉地赶她离开,她心口乍冷。
原来她的夫君,并不想要她。
她默默起身,收拾好水盆与毛巾,回到床上。
这夜,新婚的夫妻俩各据一榻,各自失眠。
宋可云几乎一夜未眠。
直到东方泛白,她才朦胧睡了片刻,不一会儿又醒了,坐直上半身,恍惚地望著窗外透进的天光。
是什么时辰了呢?
看这天色,似乎已经天亮好一阵子了,她这个做人媳妇的或许该起来准备早膳了。
她悄悄下床,前往浴室,经过贵妃榻时,瞥了躺在上头的夫婿一眼,他依然沉睡著。
梳洗过后,她打开衣柜,搜寻许久,总算挑出一件样式保守的棉质连身裙,换上了,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卧房,来到客厅。
她怔立著,看著满室琳琅满目的家具与摆设,一股强烈的无助感又在心头蔓延。
就在昨夜,她的新婚之夜,她才真正明白了自己嫁错了郎君,并且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
这里不是她原先想像的,是个邻近蜀都的城镇,这里比她所听说的大唐首都长安更加繁华,更加先进。
这里,是被称为“台湾”的地方。
她从未听说过台湾,也很讶异这里的人们称呼大唐为“越南”,莫非这里是大唐以北的国家?但这偏暖的天候,该比较像南方啊!
但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为何她明明是在蜀都的郊外落了水,被救醒以后,却来到如此遥远的国度?她究竟昏迷了多久?
而她的夫君,既生得相貌堂堂,家境看来也颇富裕,为何需要买一个异地新娘?他究竟有何难言之隐?
“宋可云啊,你该如何是好?”
她恍惚地呢喃,这问题,她已扪心自问不下百次,但怎么也找不到答案。
她觉得害怕,觉得慌,若是这家人知道他们娶错了新娘,会将她赶出门吗?而她孤身在这遥远的异乡,又能投靠谁?
不,她不能被赶走,无论如何,都得令他们对她这个媳妇感到满意……
下定决心后,宋可云深深呼吸,强压下满腔惊惧,她在客厅绕了一圈,弯进半开放式的厨房。
她检视著厨房里的器具,忆起自己昨晚在电视节目里看到的料理教学,她模仿著节目里的男厨师,打开冰箱,果然见到满满丰富的食材。
这些都是什么呢?
她一一点拣,取出自己能辨认的,鸡蛋、青菜、豆腐、猪肉……看来足够她煮几样小菜了。
那米呢?
她来回翻找橱柜,好片刻,总算找到了米缸,以及一个沉重的陶锅,她盛了几杯米,在陶锅里洗米淘米。
第2章(2)
当珠嫂来到厨房时,宋可云正和瓦斯炉奋斗,她想著究竟该按哪个地方才能像电视里的厨师那样点燃火苗。
“少奶奶!你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珠嫂见到她,有些惊讶。
她扬眸,即便心里满是不安,还是绽出浅浅的笑容。
“珠嫂,早啊。”
“现在才六点多呢!你不用这么早起啊,多睡一会儿多好!”
六点?宋可云眨眨眼,这对她而言又是个新鲜词汇。这里的人不是用子、丑、寅、卯来分时辰的吗?
“珠嫂,我想做点早膳给公公婆婆和夫君吃,可是……”
“早膳?”珠嫂眨眨眼。
“喔,你说早餐啊!不用啦,三餐什么的我来做就好了,其他家事晚一点阿喜也会来帮忙,少奶奶你是少爷娶进来的老婆,又是刚新婚的新娘子,你什么都不用做啦!这些事我们佣人来做就好了。”
她可以吗?身为这家人的长媳妇,却无须操劳,只要坐著享清福就好?
不!不成的,她必须证明自己能对这个家有贡献才行,否则他们会赶走她,就连她自己的亲生爹爹都能为了一箱银子将她卖掉,更何况这个与她毫无血脉渊源的夫家?
一念及此,宋可云再也掩不住心慌,忽地握住珠嫂的手。
“珠嫂,你教我吧!”
珠嫂一愣。
“教你什么?”
“教教我,怎么做出一桌丰盛料理?我的夫君爱吃什么?公公婆婆爱吃什么?
你都跟我说吧!好吗?”她恳求地低语。
珠嫂被她的真诚打动了,满脸盈笑。
“我知道了,你毕竟是新嫁进来的媳妇,当然想讨好夫家的人……说实在的,现在像你这么懂得孝顺的女孩子很少了,我看外头那些年轻女生,一个比一个还公主病!”
公主病?宋可云不解。
“呵呵,不是说你啦!我瞧你脾气挺温柔的,长得也漂亮,就是这脸……”珠嫂蓦地顿住,迟疑地望向她左脸下缘。
她知道珠嫂注意到了什么,用手轻抚脸上的伤疤,微微苦笑。
“这是我十七岁那年,被火烫伤的……”
“什么?被火烫伤?!”
一道尖锐的嗓音响起,宋可云与珠嫂听了,同时讶然回首。
“太太,你醒啦,早啊!”珠嫂自然地打招呼。
宋可云却是全身僵凝,言语在唇畔挣扎地吐不出来,她看著陆家的女主人,也就是她丈夫的母亲,她的婆婆。
她看得出来,婆婆并不喜欢她,那犀利的眼神分明带著嫌恶。
她芳心一沉。
“我要取消这门亲事!”
周秀芝摇醒丈夫,气呼呼地宣布。
“你胡说什么啊?”陆文龙揉揉惺忪睡眼,从床上坐起来,懒洋洋地打呵欠。
“昨天才刚把媳妇娶进门,你今天就要反悔?”
“反悔怎么了?我就要反悔!”周秀芝蛮不讲理。
“反正还没去户政事务所登记,这个结婚根本就不算数!”
“唉,你到底怎么了?儿媳妇是哪里惹到你了?”
“她脸上有疤!”
“什么?”陆文龙愣住。
“这里!”周秀芝指了指自己左脸下缘处。
“她这边有个以前烫伤留下来的伤症。”
“怎么会有烫伤的?看照片没有啊!”
“所以我才生气啊!她明明就是用假照片来骗我们!连照片都可以作假,你想想还有什么不能假?我现在怀疑她可能根本没念过大学。”
“不会吧?”
“怎么不会?我昨天就觉得她怪怪的,好像傻了似的,一问三不知。”
“我看她还行啊,个性好像挺好的,说话也挺温柔……”
“温柔?!你不觉得她说话腔调很土吗?”
“人家越南来的,难免有点口音咩。”
“哎呀!总之我不喜欢她啦!”周秀芝讲不过丈夫,气得翻棉被。
“我们陆家怎么能娶一个越南新娘?而且脸上还有疤!这太委屈我们英麒了!”
“娶都娶了……”
“就说了没登记不算数!”
“老婆,你别闹了……”
“不管啦!总之我要叫英麒把她送回越南去,那女孩子不配进我们陆家的门……”
“如果我偏偏要她呢?”一道低沉的声嗓从容落下。
陆家父母怔了怔,这才惊觉儿子不知何时站在房门口,面色凝重,站姿挺拔,撑著一身傲骨。
“英麒,你都听见啦?”周秀芝有些心虚地问。
“对,我都听见了。”陆英麒带上房门,来到父母身前。
“你们想把她送回越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