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们见她尖叫,变本加厉,开始揪扯她的头发,趴骑在她的肩上狂笑。
啊!好重……好痛……
谁来救救她?谁啊……
她恐慌地抬头张望,但四周空荡荡的,路人都不知跑哪儿去了,只剩下她一人……
还有一群鬼。
呜……怎么办?救命啊……
“真是的,都十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一样没长进呢?薄少春!”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她后方响起,她骇然转头,只见一个身穿英挺深色西装的俊雅男子双手环在胸前,正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盯着她。细瘦修长的身形,清朗的五官,面容有点眼熟,而且还像是早已认识她似地喊着她的姓名……
这个人……是谁?
薄少春愣了愣,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男子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走向她。
薄少春大惊,急忙喝阻:“别……别过来―这里有……有……”
她话到口边,却不敢说。不是人人都看得见鬼,她说了常常被当成笑话,也没有人会相信。
男子果真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大步来到她面前,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肩膀,顿时,那些趴在她肩上的恶鬼惨叫地弹飞出去,沉重的压力和透骨的阴气瞬间消失。
她惊异地睁大双眼,瞪着他。
这个人……这个人懂法术吗?不然为何一拍她,小鬼们就弹散?
“来,起来吧!”男子接着又伸出手,等着扶她。
“你……你是谁?”她脸颊挂着泪,呆愣地问。
“怎么,你不记得我了?”他淡笑,一把将她拉起,掏出一条折得整齐的手帕,递给她。“快把眼泪擦干吧!身为薄家的人还被鬼吓哭,你啊,真是丢尽了薄家的脸了!”
咦?这个景象……也好像发生过!
好像是在她十二岁那年,放学回薄家的路上,她又被鬼恶整得蜷缩在墙角大哭,那时,一个大男孩也像这样给她一条手帕,也说了同样的话……
她眨了眨布满泪水的眼睛,忽然想起了他的身分。
他是薄家现任的账房,戴天祈!
“你是戴……戴……”她诧异地掩住嘴,想不出该怎么称呼他。
“戴什么?”他觉得她的表情很好笑。
“戴……戴天祈……呃……大账房。”以前她和其它姊妹一样叫他戴大哥,但现在大家都长大了,他的身分也变了,想来想去,只能客气地叫他“账房”
“想起来啦?我还以为你离开薄家记性也变差了。不过现在看来,你其实一点都没变,上次见到你也是在哭,十二年后再见到你,你还是在哭。”戴天祈椰褕地打量她。
在薄家,他认得每张脸孔,也和一些同龄的薄家子女偶有互动,唯独这个薄少春,她长得不起眼,又总是躲在角落,很少和人接触,他和她并不太熟。然而,他对她的印象却很深刻,因为她是薄家最弱势的一个,大娘折磨她,其它女孩欺负她,长老们忽视她,甚至连妖鬼都纠缠她,她的狼狈和软弱,在整个薄家里实在太突出了。
因此,在一次见她被鬼恶整得快昏倒时,他看不下去,忍不住出手救了她,两人才算有了接触。
那年,她才十二岁吧!小小一个黄毛丫头,长得瘦弱又苍白,简直就像营养不良的小雏鸡。
后来她渐渐长大,模样依然没多大改变,依然瘦弱,也穿得随便,在注重外表的薄家女孩中,她就像个女仆一样。
如今,离开薄家两年,她的外表和她的能力一样没长进,长发随手扎着,齐眉刘海乱乱地遮在前额,一件简单的旧T 恤和牛仔裤,背了一个大帆布包,还是那么胆小怯弱,那么内向无能,那么……不具分量。
不过,这样很好。
刚刚好。
他诡异地笑了。
薄少春还杵在惊愕之中,对戴天祈出现在她面前又救了她一次感到非常意外。当年那个解救她的好心大男孩,现在已变成了稳重干练的男人了。那时,十八岁的戴天祈就已经很帅了,记忆中,有不少薄家女孩偷偷暗恋着他,都在私底下找机会和他聊天,而现在的他,双眉依然英气勃然,眼睛依然细长深邃,但白净斯文的脸上已多了些洗炼的岁月痕迹,身形更加高姚挺拔,全身散发着俊雅沉敛的熟男魅力,加上那自然迷人的浅浅微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专业、自信,有礼、得体,而且拥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她以为,他早就不记得她了,毕竟,她和他也只接触过那么一次,后来他成了薄家账房,长年在薄家投资的公司工作,她和他之间就再也没有交集。
没想到,十二年后再次见面,却是在远离北京的台湾台北,而且还叫得出她的名字,这怎能不教她吃惊?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专程来接你啊!”戴天祈扬起他的招牌职业笑容。
李亚曾形容他的笑容是最可怕的武器,因为他总是笑得亲切真诚,笑得毫不虚伪,彷佛是个好朋友般,能轻易让人卸了心防,然后任由他摆布。
“接我?”她还是愕然。
“是的,因为你即将是薄家下一任宗主,大长老特地派我来接你回薄家。”他拿起她一直捏在手中的手帕,亲自帮她擦去眼泪。
“什么?你……你在说什么啊?”她呆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听清楚吗?我是说,你就要成为宗主了,薄少春,上一任宗主在遗嘱中直接指名由你接任。”他很有耐心地重复一次。
她足足呆了好几秒,才好笑地推开他的手。
“你别开玩笑了!”
“这种事能随便拿来开玩笑吗?”
“就是不能,你才不可以乱说……”她神色一正,瞪他。
他不再多说,打开手机,按了按键,连络上大长老,再把手机交给她。
“如果你不相信,就由大长老直接告诉你吧!这件事,薄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了。”
她狐疑地接过手机,轻轻喂了一声,就听见大长老严肃的声音从手机传来。
“少春,你听着,立刻和天祈一起回来,你被挑选为薄家下一任宗主,继任仪式五天后就要举行了,你要尽快回到薄家。”
她嘴巴张得奇大,双眼瞠睁,就这么听着大长老公布的事实,吓傻了。是真的?她……是新任宗主?不会吧……
“你听到没有?少春?少春?”大长老问。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这怎么可能?绝不可能!天塌了都不可能啊!
她呆杵着,抖着,根本无法开口。
戴天祈接过手机,帮她回答:“长老,她听到了,只是……也吓呆了。”
“天祈,你负责把她平安地带回来。”大长老叮嘱道。
“是。”
通话完毕,他将手机收进口袋,盯着已呆成雕像的薄少春,笑道:“宗主,现在你相信了吧!”
听他喊她宗主,她整个人弹跳一下,惊恐地捂住耳朵:“别这样叫我!”
“你总要习惯的,等你上任,薄家大大小小都会这样称呼你。”他挑眉。
“不不不!一定是他们搞错了,你也知道,我根本就没有任何法力,哪有资格当宗主?”她的小脸写满了惊惶和不安。
“坦白说,这也是大家共同的疑惑。为什么是你?如果可以让少君还魂,所有人一定都想问问他。”他耸个肩。
“堂哥他……不,我是说宗主他……会不会后来脑袋胡涂了……”她自己说出口之后又觉得不可能,在她印象中,薄少君虽然瘦弱沉静,但比谁都精,他怎么可能犯下这么离谱的错误?
“他脑袋很清楚,搞不清楚的反而是我们。”戴天祈一语双关地嘲弄着。
薄少君死前出了这一招,可把整个薄家全搞乱了。
呵,那些早已选边站好的薄家人,此刻一定手忙脚乱,慌张失措吧?
“但他明明就知道我有多糟……”薄少春紧张地咬着手指。
“或者,他看出了你不为人知的长处吧!”他笑,笑自己说这种违心之论脸都不会红。
“我哪有什么长处?我根本一无是处!这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她自卑地低喊。戴天祈看过她最弄的样子,而且还是两次……
“不管如何,这件事已定案,你跟我回去就对了,薄家所有人都在等你。”他缓缓走近她。
“不!我不能回去!我……我不敢回去……”她恐惧地摇头倒退,深知她一回去,包准被那些看她不顺眼的人生吞活剥。
“你有什么好怕的?你即将成为‘宗主’,成为薄家地位最高的人哪!今后,谁还敢对你怎样?谁敢?”他点醒她。她愣住了。
“我如果是你,就趁此机会好好替自己出口气。”他眯起眼,意有所指。
薄少春睁大眼。替自己出口气?她能吗?
不,她不能,就算她真的当了宗主,也一定是个最没种的宗主。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你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在薄家,宗主的话就是命令,少君要你接,你就必须接,懂吗?”他又补上一句。
是,她懂。薄家和一般家庭不同,那是个封闭的小小社会,在那个社会里,重辈分,重血缘,规矩严谨,等级分明,宗主就是高高在上的王,没有人可以违背他的命令。
“走吧!别再浪费时间了,反正你是一定得回去。”他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就走。
“可是……”她还是有点抗拒。
“别再可是了,你再不走,又有鬼要缠上你了。”他不是吓她,阴暗处真的有鬼影在蠢动了。
“嘎?”她惊骇地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大变,拔腿就要跑,但才跑一步,另一边又冒出一只鬼。“哇!”她尖叫着缩躲到戴天祈身后,吓得全身发抖,嘴里直喊:“怎么办?这里也有,那里也有,怎么办?”
“快用咒印驱鬼啊!”他蹙眉,不由得困惑,为什么鬼特别爱找上薄少春?
“我……我不会啊!”她苦叫。
“你不是学了一堆?”
“但我就是记不住啊!”
“那就随便画一画好了。”
“怎么可以随便……”她话未说完,两只鬼已同时朝她夹击而来。“哇!”
戴天祈转身,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护着,朝两只鬼怒瞪一眼,嘴里喝斥:“滚!”
就这么一声,两只鬼立刻被震得惊飞窜逃,消逸无踪。
接着,他低下头对埋首在他怀里紧揪住他西装的薄少春笑道:“好了,没事了,鬼走了。”
薄少春愕然地抬起头,左右搜寻,一脸难以置信。鬼真的不见了!她明明只听见戴天祈说了一声“滚”,怎么鬼就真的乖乖滚了?“你……会法术吗?”她仰头盯着他,满心疑惑。
“不会。”他低头轻笑。
“那你怎么把鬼赶走的?”
“大概是我正气够,鬼怕我吧!”他随口胡诏。
“正气?”她呆了呆,那是什么气?
“好了,这一点都不重要,我们该走了。”他不想再继续和她扯下去,顺势揽着她的肩,走向停在巷口的轿车。
薄少春被他带上车,心里仍纳闷不解。当年还小,她从不曾想过那时戴天祈是怎么救她的,这次她才发现,原来他不但看得见鬼,也会驱鬼!
但问题是,他不是薄家人,哪来的法力呢?
奇怪,真奇怪……
第2章
中国北京
周六,午时,吉日良辰。由于薄家旧宅已遭东方绝世炸为平地,正在重建之中,因此,薄少君的丧礼结束之后,整个薄家家族便移居到这个占地更大的中式大院,新宗主就任仪式理所当然便是在这里举行。
这里原是薄家宗主的休养别业,位于北京郊区,山明水秀,一样的仿唐建筑,却更加气派恢宏,整座大院落的气也不像旧宅的阴沉,感觉上明亮了许多。
此时,别业厚重的大门虽然深闭,但里头正举行着薄家最重要的宗主继位仪式,气氛肃穆庄严,少数被邀请前来观礼的宾客们都聚精会神地看着这难得一见的典礼。
宽阔的露天前庭上搭了一个大祭坛,祭坛下整齐地站着薄家家族所有成员,薄家成员分为两部分,身穿黑衣的,是一般的族人,立在宾客后方;而围立在祭坛前那些身穿纯净白衣的十来个人,则是薄家著名的“除厄师”们。除厄师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在薄家的地位仅次于宗主,就连长老们也对他们相当敬重。
按照往例,宗主必是由除厄师中选出,能力最强,法力最大的,才能成为宗主。
前任宗主薄少君,就是个法力非常强大的除厄师,他从小就天赋异禀,精通五行之术,早早就被内定为宗主继承人。可惜,他在一个月前狞逝,年仅三十岁,未留下任何子嗣,宗主之位因而空悬了好一阵子。
幸而薄少君死前已指定了继承人,今天就是这位继承人接掌宗主的仪式,宾客们都很好奇,这位即将继任的薄家有始以来第一位女宗主,到底是什么模样。
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影,在长老的带领下,一步步从大厅里走出。
她身穿着薄家宗主才能穿的银绣白色丝缎宽袍,头戴白银冠帽,脚蹬白色布靴,明明该是威风凛凛,气势慑人的,但是……但是她怎么好像走得有些危危颤
颤,吃力蹒跚……
薄少春岂只是走得吃力,她早已紧张得汗流浃背,呼吸困难,脚下沉如灌铅,脑中一片空白……甚至,她根本想不起来这两天自己是怎么过的。
被戴天祈从台北接回薄家,一切都变得相当诡异,全族长老和除厄师们在大门迎接她的归来,那阵仗,简直要把她吓得厥过去。原来,要当个不平凡的人也得要有不平凡的胆量啊!但她天生没胆,要应付这种场面,一定会少活十年。
而让这些以前最敬重的长辈和地位崇高的除厄师向她行礼,她会再折寿十年。
那一刻,如果不是戴天祈就挡在她身后,她真的很想转身逃回台湾。
第一个震撼还没完,紧接着,大长老叫她进入密室,又丢出第二颗震撼弹!
“仪式举行完之后,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你必须马上挑选夫婿,历任薄家宗主都必须在二十五岁前完婚,这是薄家非常重要的一个传统……”
谁啊?谁要完古兀婚?
长老们到底在说什么?
她头昏脑胀地瞪着大长老,整个人傻掉。
“你也二十四了,以你的资质,我们一点都不期待你能光大整个薄家,所以你唯一的用处,就是替薄家传承子嗣。”大长老不客气地道。
她怔愣着,用力消化大长老的话。
他的意思是说,她成为宗主的第一任务,就是……生小孩?
“薄家因除厄而阴气极重,阳男代代减少,这一代的男丁更只剩下前任宗主,他未婚就过世,薄家的血脉眼看就要断了,他选了你继承,我们猜想,他应该是认定你能替薄家生出男丁,所以,就任仪式之后,将公开这项招夫讯息,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大长老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