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总喜欢躲在门外。”慕容则伸出手,一点点擦拭她的泪痕。
牧晚晴按住他的手。“这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她仔细探他的脉象,舒缓平和,乃调和之象。
再看他的掌心,那颗血痣已悄然无踪,只剩一小块伤口,现下也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真的……真的好了。”她捧住慕容则的脸,欣喜地看着,“就算听见你的声音,我也不敢进去,怕自己听错了……真好,真是太好了……”她软软地倒在慕容则怀中。
“轻宛、轻宛!”慕容则吓得嘶声大叫,自己也支撑不住,坐倒在地。
“我没事,就是……太高兴了。”她的声音比棉花还要软。
苏剑小心地跨过两人,冲到廊下,一把拖住往这边急奔而来的骆天秀。
“骆姑娘,你看日正当午,我们去吃饭。走吧走吧,你看我师父师娘都走了,快,吃饭了。”死命拖走骆天秀。
这厢,慕容则把牧晚晴紧紧抱在怀里。“怎么这么瘦?你的伤呢?”她的骨头好路人。
“有爹娘在,放心啦。”牧晚晴气力不济,懒得多解释,只想赖在他怀里。
“轻宛。”他低头嗅闻她发间的清香。
“嗯?”
“把头抬起来。”他舍不得松开环绕她纤腰的双手,所以需要她的配合。
牧晚晴满头雾水地抬头。“怎么?”
话没说完,慕容则低头,准确地覆住了她微张的双唇。
重重地、狠狠地吻她。
牧晚晴闭上眼睛,任他用力地纠缠。
真高兴啊——
“怎么了?”慕容则稍稍松开她,不解地看着她眼角泌出的泪。
“呵呵……”她不顾地主动贴上他的唇。
他微楞,随即更用力回应,弄痛了她的唇、她的舌,但她只是笑着、笑着。
她,幸福得就快要死掉了。
直到她喘不过气,他才放开她。
她还是不住地笑。“小则你真的好了?真的吗?”这个问题她不知道问过几次了,却还要再问、再问,就怕是一场梦啊。
“傻瓜。”
“是啊,是傻瓜。”她呵呵傻笑,“你看我们多傻,慕月的解药天天在身边,却浪费了十多年的时间,早知道……”
牧晚晴笑得越开心,眼泪就流得越多,慕容则看得心疼,不断地抹去她的泪水。如果手心不是真的越来越湿,他也不确定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实。
一切皆有定数。
很多个如果、很多个巧合,错一步、差一点,都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哑声道:“不晚,一点都不晚。”
“可是我们分开了十年……”她好不甘心。
“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个十年,我们会长长久久、日日夜夜。”
长长久久,日日夜夜。
这是小时候的痴话,是办家家酒拜天地时许下的承诺,后来诸事磨难,昔日童言如晨雾般散去无踪。
他却还记得,那个认真的,从来不开玩笑的小则。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心已经在她身上。
她埋首在他怀里,笑着、哭着。
上天终于给了他们一次机会,可以长长久久、日日夜夜。
那日,牧晚晴从断裂的银环中发现了慕月的解药方子,恰好她锦囊中的几种药丸凑起来,方子里提到的各味药便都齐全了,但当时慕容则身上的慕月完全发作,血流不止,就算真的有解药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于是,顾不得各种药的分量与方中所述相差颇大,将那些药丸一古脑都给他吃了下去。
误打误撞,竟然也就把毒给解了。
现在想来,亏得骆天秀先前让慕容则服下了石茸,虽然解药方子里没有这味珍贵药材,它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延缓了毒发,让牧晚晴那些药丸还赶得及发挥作用。
“若不是我学医多年,经验颇足,也不会有这种神来之笔啊。”事情过去,牧晚晴终于可以得意扬扬地吹嘘,至于当时的惶然无措,自是不提了。
慕容则做出虚心求医的姿态,“那敢问牧大神医,我现在腿脚酸软、真气不畅是何缘故?”
“这个啊……”牧晚晴嘿嘿地笑,见慕容则一双探究的眸子丝毫不放过自己,只好老实道:“那些药丸每种都由数十种药材配成,这样算来,你一下子吃了上百种药下肚,除解药方子上所需的二十几味药外,其它都是白吃的……”
慕容则隐隐觉得不对,“于是……”
“你也知道的,是药三分毒,这些乱七八糟的药配在一起,难免出点什么事。”牧晚晴一脸无辜。那些都是药的问题,不是她的错。“我前些天给你开的方子没效果?没事,我重新开一帖药,保证好得快。”
“不用了。”慕容则敬谢不敏。
“小则,不能讳疾忌医哦,我现在就来写药方。”说着,牧晚晴就要从床上起身。
慕容则赶紧让她躺好。“呃,我有件事要找人商量,先出去一下,你好好休息,自己的身体要紧。”匆匆下楼。
牧晚晴不明所以。小则跑这么快干么?.只恨她身体不如他壮实,慕容则早就能下地活蹦乱跳了,她却还得老实地躺在床上养伤,不然就可以跟出去看个究竟了。
噔噔噔,一阵踏步声响起,骆天秀气冲冲跑上来,把一大迭纸往牧晚晴身上一扔,气呼呼道:“你这个害人精,你看看这是什么!”
骆天秀住在慕容山庄的这段日子倒是一直很乖巧,大小姐脾气很久没发作了,现在这是怎么了?牧晚晴随手捡起一张纸。
纸上有很多日期,都是她在湛家学医那时写的。其中一条写着——
某年月日,收到轻宛手制药粉一包,冲水服下,呕吐三日方止。无效。
还有一条写着——
某年月日,收到轻宛亲开药方一份,按方水煎两次,药汤混合分两次服下,连服三帖后,遍身红疹,骚痒难当,经月方渐褪去。无效。
她一张张看过去,都是记着慕容则服下她往昔随信寄的那些药丸药粉后,发生的种种可怕事迹。最严重的一次是他当场晕倒,浑身冰凉,两天两夜才醒转过来。
至于那些药对慕月的功用,自然就是“无效”两字。
牧晚晴看得冷汗直冒,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药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那些可都是她根据医书精心配制的呀。“他……他记这些干什么?”
“哼,自然是罪证了,倘若慕容公子被你的药害死,也算是有个凭证。”
又是一阵急响。
“骆姑娘,你还给我……啊,表师姊!你不要看,快给我。”苏剑惨叫着,手忙脚乱地要把那些纸从牧晚晴手中夺回去。
第11章(2)
牧晚晴死死按住,“这些你是从哪里偷来的?”
“天地良心,我冤枉啊,这是大师兄交给我让我烧掉的,谁知道会让她抢了去。”苏剑恶狠狠地指向骆天秀。
“这是罪证,哪能轻易烧掉!”骆天秀毫不示弱。
“大师兄交代,要尽快烧了,越快越好,一点灰烬都不留,明显就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嘛,可是你……这样一来你们都看到了,让我怎么跟大师兄交代。”
“跟我交代什么?”慕容则走了上来,对着骆天秀道:“骆姑娘,我正好有事找你。”
骆天秀婀娜地福了一福,嗓音又娇柔了几分,“公子……”
慕容则拿出一个铁盒,“骆姑娘,我们在骆府书房的石室下发现了这个盒子,骆老爷子遗命不可达,慕容则不可擅夺,还请姑娘收回。”
骆天秀心里一冷,黯然道:“我要这名单也没什么用,公子不如就留着吧。”
“但骆老爷子遗命……”慕容则有些踌躇。
“你又不娶我,还提什么遗命不遗命的,不觉得太伤人了吗?”骆天秀泫然泪下,转身跑下楼去。
……有时候,大师兄的确不通人情了一点。苏剑知道不能指望慕容则去安慰骆天秀,只得自己勉为其难地追出去。
“小则。”牧晚晴轻声喊他。
“嗯。”慕容则应答着,一张张收起散在床上、地下的纸。
“我不是……我不是想害你的。”
看着他淡漠的脸,她心头一急,险些掉下泪来。
“我记这个,是想让你日后可以知道药性的反应,因为听说医案是医家极珍贵的纪录。”他收起所有散落的纸张,坐到牧晚晴床侧。“现在慕月解药已经有了,那这些东西也就再无价值,不如烧了。”
牧晚晴羞愧地垂下头,“我当时的医术没有现在好。”
慕容则突然想起一桩悬案。“你当初怎么出师的?”
“哦,那个啊我治好了一个师父都没办法医的将死之人,然后就出师了。”说到这件事她还是比较得意的,立刻就把脑袋昂了起来。
“你的医术比湛老先生还要高明?”慕容则小心翼翼地问着,用心挑选字眼,就怕牧晚晴起疑心。
“那倒不是。师父说我能治好那人也是机缘巧合,因为我惯下重药,那人偏偏承受住了,自然就捡回了一条命。”
惯下重药……“你下了你师父不敢用的药?”
“是啊,师父还夸我胆大心细呢。若不是怕太出名被你们找到,我在曼迦城大可以行医为生,哪用做什么修容师。”牧晚晴得意到额头都要仰到天花板了。
胆大是真,心细未必。慕容则暗暗庆幸,比起治病救人,修容师还算一个比较适合她干的活。
稍顷,苏剑上来回报说,骆天秀把铁盒全权交由慕容山庄处理,条件是休要再提骆九鹤老爷子的遗命。
“骆大小姐那么大的脾气你都能安抚好,你挺了不起的嘛。”牧晚晴惊叹,这个小媒公初看一副八卦兮兮的样子,倒还真是可造之材。
苏剑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大师兄,现在师父师娘和二师兄、三师兄他们都等在书房,还有骆姑娘也在,让你和表师姊赶快过去。”
人可真齐全哪……
到了书房才知道,就是为了那个装着月盟名单的铁盒,苏剑口中的三师兄,也就是慕容博非收的第二个徒弟陆刚,正以擅长的开锁之技,仔细拨弄着铁盒。
牧菁菁环顾四周,感慨道:“终于团圆了,若不是程钊……”
慕容博非冷冷地打断她,“这种孽徒提他干么!”
“都怪弟子一时不察,险些酿成大祸。”年纪稍长的肖荆沉痛道。
肖荆是慕容博非的大徒弟,排位第二。那日他收到苏剑的飞鸽传书,立即召集人手赶往曼迦城,谁知刚出城门就遇上了程钊,说事情己解决,不必过去云云,把他骗回了山庄,后来想想不大对,素来谁负责的事就由谁办到底,若非有什么变故,拦人应该还是苏剑才对,于是他立刻动身,没想到却还是晚了一步,只来得及把受伤的四个人接回山庄。
慕容博非脸色一沉,“没你的事。”
牧晚晴凑在慕容则耳边小声道:“小则啊,你小时候像娘比较多一点哦,怎么越大越像爹了,脸板起来的样子真是一模一样。”
慕容则淡声道:“在谈正事,不要胡说八道。”
“果然,一点不差。”较晚晴鼓起腮帮子,不再搭理他。
慕容博非正色道:“月盟仗着手中的慕月,一心称霸武林,苦心经营二十来年,势力己不容小献。这份名单关系重大,需要暗中慢慢处理,一点一点铲除月盟同党,绝不可走漏半点风声,以防其疯狂反扑。”
众人点头。
咔一声轻响,埋头开锁的陆刚喜道:“铁盒开了。”
众人探头一瞧,盒中却只有薄薄的一卷纸。陆刚递给慕容博非,“请师父过目。”
慕容博非展开一扫,脸上竟浮现奇怪的神色,随即将纸卷交给骆天秀,“这是一封给骆姑娘的书信。”
“这不是名单吗?”苏剑冲动地问道。
骆天秀也不知何故,匆匆扫过那纸上所书,沉吟良久才叹道:“先父并没有名单。”
陆刚花了很多心思来开锁,此刻得知这盒内的不是名单,不由得愤然道:“那何必锁得这般精细。”
慕容博非示意他稍安勿躁,问骆天秀道:“骆姑娘,你的师兄骆天磊已死,那知晓这铁盒的,骆府上下就只有老管家周勤一人了,对不对?”
骆天秀道:“是的。”
“周管家是府上家奴,依骆姑娘看,是否能信得过?”
“周叔叔一心在主,绝对不会有问题,而且先父在这信中还让我以后多仰仗他。”骆天秀非常肯定。“依先父所言,他知道府内有月盟的人,却不知道是哪一个,这才编造出手中有名单的谎言引蛇出洞,没想那人却是他信任无比的骆天磊,而且抢先下手,所以先父才请来慕容公子帮骆府料理此事。”
“好,既然如此,我们虽无月盟名单,倒也不怕手中有名单一事泄露出去。小则,你看这事怎么办?”慕容博非早已将庄中事务尽数交予儿子处理,这种事情便让他拿主意。
慕容则淡淡道:“只需将慕月解药方子公诸于世,有没有名单都一样。”
肖荆、陆刚、苏剑三人不住点头,佩服大师兄的高见。
月盟先将杨神医一家灭口,后又苦苦追杀牧晚晴,就是怕让解药流传出去,既然如此,只要人人都有解药,区区一个月盟又有何惧。
正事讨论完毕,牧菁菁柔柔一笑,瞧着她的一双儿女道:“这下好了,我就还剩最后一件事不放心了。”
“娘,什么事呀?”牧晚晴困惑地问。
牧菁菁笑意吟吟,“你现在是我娘家表亲的孩子,这一声娘……还早了那么一点点。”边说边娇媚地瞥了丈夫一眼。
慕容博非一本正经的脸上也浮起了一丝笑意。
“小则,这是怎么回事?”牧晚晴一头雾水,只好向慕容则求援,却见他恼恨地瞪着自己,神色十分尴尬。
她无辜地眨了眨眼。
慕容则怒道:“傻瓜!”
江湖第一庄的少庄主要结婚了。
这个消息一传开,不知道碎了多少痴情少女心,她们纷纷打听,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牧晚晴到底是何许人也。
又是江南牧家的?这些女孩子的父亲都对牧菁菁有过一段朝思暮想,对牧家的女子倒是怀了几分好感,但是听说她远不及牧菁菁当年的美貌?内心不平的人就多了,尤其是如骆天秀那般有着第一名号的美女。
她还做过修容师?啧啧,这是什么恶心的营生啊,听起来就没气质,而且还是接近死者的活……名门闺秀们一脸嫌恶,还拿着小手绢在面前挥两下,仿佛嗅到了死人的气息。
什么?她是个庸医,险些把慕容则医死?算了算了,慕容则一定是被她治坏脑子了,长得再俊,傻子可不能嫁。
佛门乃清静之地,这些流言,少林和峨嵋的掌门人可一点都不知道,只是在婚典的前一天,少林空见大师和峨嵋静圆师太在慕容山庄不期而遇。
“阿弥陀佛,寺中清贫,再无更多钱财修建屋宇,这次特意提前道贺,明天的婚典恕老纳不能出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