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就此消失在他的生命里,他一定无法原谅自己!
脸色铁青地回到车上,僵在车里好一会儿,他突然想到,或许有个人知道罗思颖的下落——
「泊·微醺」平日下午的客人不多,夏柏旭一走进店里,没多久便看见他要找的人。
聂彦淮一看到他,总是如沐春风的笑脸瞬间垮下。
在罗思颖出国后他便一直在等,等这个后知后觉的迟钝男人上门来找人。
终于,在他快要失去耐性前,他出现了!
由他紧张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他为何出现,聂彦淮很不客气地决定好好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
「跟我来。」
不知他的盘算,夏柏旭强烈感觉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但想知道罗思颖到底在哪里的渴望,让他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
待两人走到店里最角落的位置,聂彦淮定下脚步,旋身便挥出一拳,朝夏柏旭的俊脸招呼过去。
「这一拳是为小颖和她肚子里的小孩打的!」
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出手,夏柏旭猝不及防,脸上挂彩,整个人差点撞倒身后的酒架。
他大受震撼,不是因为莫名其妙挨了一拳,而是聂彦淮说的话。
「你……说什么?」
听到他那句状况外的回答,聂彦淮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咬牙道:「该死的!你居然连自己干了什么好事都忘了?!」
夏柏旭无视他的怒意,由错愕中回神,急声问:「她在哪里?」
闻言,聂彦淮勉为其难抑下火气,眯起眼凝着他问:「你会负责?」
他坚定、不容置疑地开口。「会!」
听到他回答,聂彦淮揪着他衣领的手才松开,替他抚了抚被自己抓皱的衣领,满意地说:「很好,记住你说过的话。」
「她在哪里?」
「女人是你的,我怎么会知道她在哪里?」话落,严峻的脸色骤褪,聂彦淮朝着他扯开一抹以客为尊的微笑。
就算知道罗思颖在哪里,他也不会告诉他,这是给眼前这个男人的小小惩罚。
夏柏旭错愕地看着这个笑得分外诡异的男人,几乎可以肯定他绝对知道罗思颖在哪里。
但他不会说,必须由他自己找出答案——
凌晨,天还没亮透,罗思颖就醒了。虽然没有睡足八小时,但此时的感觉一如她初次到酒庄的感觉一样,精神很好,似乎连孕吐的不适也减轻了许多。
她起身拉开窗帘,葡萄园风光伴着远方山景,在紫郁的天色下蒙蒙地映入眼底。
采收工作已经结束好一阵子,葡萄藤与支架顺着坡势画出一道道弧形,向远方绵延而去,唯独临近山谷的葡萄树丛中,还是能看到酒庄聘请的工读生正在工作。
听说酒庄里这一区未采的葡萄,是拿来酿制冰酒所用,所采的是留在枝头结冻的葡萄,而采摘的工作从浚晨三点开始,得赶在太阳出来前完成。
她做了梳洗,换上简单利落的衣裤迅速下楼。
这几天在锡尔斯酒庄安顿后,她镇日无事可做,太多时间空着,脑子便会塞满关于夏柏旭何时会出现的胡思乱想。
为了避免自己陷在容易患得患失的情绪里,她在身体状况许可,以及锡尔斯家里两位大人的同意下,总算求到了点工作。
有事可做,又身处在这么美的地方,与一群热情善良的人一起工作的感觉,让她心情大好,每天都开心得不得了。
一早见到鲁伯特,她和几个来温哥华打工游学的年轻女孩被派到另一区,帮葡萄树除杂草、添肥,确保葡萄树在下一次采收时可以结出好质量的葡萄。
罗思颖兴致勃勃地跟着女孩们钻进树丛间,身影渐行渐远,却隐约可听见她的笑声回荡其中。
鲁伯特目送她离去,忍不住对着身边的锡尔斯夫人说:「呵,咱们家未来媳妇似乎挺喜欢葡萄园的生活,你说,她说服阿旭留下来的机会有多大?」
一如小叔所说,这几日她一直暗暗观察罗思颖,心里对罗思颖的期望愈来愈深。
嘴角悬着微笑,她问:「迪洛那边怎么说?」
「那小子为了找她,急得脾气都变差喽!」彷佛十分乐见侄子大动肝火,鲁伯特嘴角扬起一抹大大的微笑。「你说,如果他知道是我们把人给拐来,他会有什么反应?」
得知儿子真的在意罗思颖的反应,锡尔斯夫人因自己充分掌握事情发展,紧绷的心也舒缓了许多。
「谁知道呢?我还挺期待的。」她笑着说,语气里充满看戏的意味。
「我期待酒庄里多几个小毛头,呵哈!光想便觉得热闹啊!」
两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却不知那个心情复杂又焦躁,坐上飞往温哥华班机的男人就快杀来了——
第10章(1)
冬末的天色暗得特别快,灰蒙蒙的像一块巨大无比的布,转瞬间便将世界笼罩其中。
待天色全暗,主屋一盏盏亮起的灯火立即趋走空气中的湿冷灰暗,搭上棚架,摆上长木桌,端出丰盛美食,人一聚集,热闹的气氛不费吹灰之力地形成热度,屋外又是闹哄哄的景象。
一听到喧闹声,在书房处理订单的锡尔斯夫人停下手边的工作,站在窗边静静看着屋外的情景。
在葡萄园的工作结束后,酒庄通常会提供丰盛的晚餐与佳酿,犒赏辛劳一日的工人。
这便是锡尔斯庄园为何年年都是打工游学的年轻人抢着争取的工作单位之一。
而她那个近日住进庄园的未来媳妇似乎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每天跟着工读生到园里工作,一起吃饭休息,无时无刻都能看到她的身影穿梭在庄园间。
来自台湾的女孩果然没让她失望,不但做事相当勤奋,个性也十分善良,没什么架子,短短几天便和年轻人打成一片。
每每看着这样的她,锡尔斯夫人便庆幸当初迪洛替她决定把人接来庄园。
尤其在她答应让她参与园里的工作后,可以看得出来,罗思颖初来时的不自在与忧郁少了,脸上的笑容多了,而那笑彷佛带着感染力,间接影响庄园的气氛。
自从丈夫与小儿子相继过世,长子又不在身边后,与小叔一起扛下酒庄兴衰责任的她,沉重紧绷得连笑容都显得多余,但长久以来积累的压力,似乎因为罗思颖的出现而莫名被解放了。
她几乎可以想象,她肚子里的宝宝不管男女,应该都是十分活泼开朗……只要一想到庄园里有个小毛头奔来跑去的画面,她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可惜笑意还来不及扩散,她却因为见到鲁伯特的身影而拧起眉。
晚餐时分,鲁伯特会结束所有工作后做最后的巡视,所以他总是最晚出现的人。
此时见到了鲁伯特却没看见罗思颖,让她感到古怪,不由得猜想罗思颖不会是在园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吧?她怀有身孕,虽然这几天的身体状况还算稳定,但总是让她不放心。
锡尔斯夫人愈想愈觉得不安,匆匆离开书房直接下楼,差点与迎面而来的佣人撞个正着。
佣人头一次见到锡尔斯夫人走得如此仓促,好奇地问:「夫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她连忙开口。「珍妮你来得正好,你去小颖小姐房里瞧瞧,看她是不是回房休息了。」
珍妮应声后快步上楼,这时,鲁伯特走进客厅,见气氛有些紧张,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事了?」
「小颖回来了吗?」
鲁伯特闻言,皱起粗浓的眉。「她还没回来?」
「是啊!没见着人,中午休息时间时见她也没吃多少,怎么有体力撑到这时候?」锡尔斯夫人忧心地喃念。
「会不会先回房休息了?」
「我已经让珍妮去她房里看看了。」
锡尔斯夫人才说完,倏地发现屋外热闹的谈笑声突然被此起彼落的惊呼声盖了过去。
两人同时冲到屋外,只见漆黑天色中,一股白烟由葡萄园远处袅袅升起。
发现白烟来自葡萄园的尽头,鲁伯特低咒了声。「该死!不要又来一次!」
那一区的葡萄园是紧临着一大片针叶树林的边界地带,穿过树林后有一片湖泊,湖泊对岸可见常年覆雪的大山,时有游客在湖边扎营夜宿。
数十年前曾有游客进树林游玩,却让不慎掉落的烟火引发森林大火,波及葡萄园,酒庄损失惨重。
为免惨剧再发生,附近设立了严禁烟火的标志,葡萄园的巡视工作更是不敢马虎。
见鲁伯特急忙奔上前察看,锡尔斯夫人也不敢大意,连忙召集园里的工人严阵以待,若有状况,便要随时支持抢救。
几分钟过去,当浓浓白烟渐渐转灰,零星火光跟着冒出时,工人们心里已有准备,提着装满雪的桶子赶着救火去。
锡尔斯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胆战心惊,时节虽已走到冬末,火势不会比发生在干热夏季时那般惊人,但眼见火势渐盛,她一颗心忐忑不安地悬着。
这时,她突然想起,之前鲁伯特要罗思颖由葡萄园的尽头开始工作……心倏地一凛,她打了个寒颤。
罗思颖不会出事吧?她怀着孩子可经不起半点意外啊!
锡尔斯夫人立刻跟着冲进葡萄园找人,眼尖地发现方才与罗思颖在一起的工读生正在面前。
「怎么回事?小颖人呢?」
「夫人,烟好大,我们走散了!」
她惊呼了声,声音中有掩不住的焦急。「走、走散了?怎么会走散呢?」
那片针叶树林虽然占地不大,但若真在林中迷失方向,一时半刻是走不出来的,更别说是对地形完全不熟悉的人而言,难以预料会发生什么状况。
「妈,发生什么事了?」
呆愣在原地的锡尔斯夫人,突然看见儿子风尘仆仆地出现,也来不及惊讶,一把抓住他,慌声道:「阿旭,小颖……小颖好像出事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夏柏旭的心一紧。
「怎么回事?」
「葡萄园尽头的针叶树林似乎出了状况,小颖今天一整天都在那里工作,和她一起的工读生说烟太大,她们和小颖走散了……」锡尔斯夫人愈说愈惶恐,到最后,已经忍不住哽咽出声。「天啊!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没时间再问清楚细节,他拍了拍母亲的肩头,赶紧安抚道:「我去看看状况。」
丢下行李,他不假思索地朝冒出火光的地方奔去。
在众人合力下,火势很快被扑减了。
因为多年前那场损失,鲁伯特在葡萄园与森林的边界堆了一条土垛,新种下的葡萄树与土垛约有两、三公尺的距离。
早前做好的防护措施,让这场突如其来发生的火灾没造成锡尔斯家任何损失,夏柏旭暗松了口气,心却无法放松。
这一阵子他被罗思颖弄得心烦意乱,如果不是迪洛的暗示,他绝不会猜到她会回自己的老家。
让他气不过的是,家里的人竟然联合起来骗他,存心让他不好过!
每思及此,他便闷恼不堪,几乎以为自己是犯了什么天理不容的错,竟要遭到家人这样惩罚?
没想到,脚步才踏进庄园,心头满满的急怒还来不及宣泄,便瞬间被突如其来的火灾冲击得粉碎。
他恐惧、害怕,怕那个让他如此痛苦的小女人就这么消失在生命里,更别说她的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
他甚至还没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情。一思及那些可能,夏柏旭的脸色益发铁青,整个人绷得紧紧的。
不!他绝不会让这样的可能发生!
他要亲口告诉她,他爱她,他要娶她!
心里的想法笃定,他正准备大步跨进树林时,鲁伯特拍了拍他的肩,递了支手电筒给他。
「树林不大,但分头找比较快,不会有事的!」
他点了点头,与鲁伯特及几个庄园的工人分配了搜寻方向,并相约无论是否找到人,两个小时后都要在此处集合,然后各自行动。
与众人分开后,夏柏旭走进树林,突然想起,小时候他与弟弟最爱闯进针叶树林里探险。
这一片针叶林在这个地方颇具历史,因为时间久远,每一棵树都高耸入天际,粗壮的树干曾让两兄弟干下蠢事。
他们把自己当成童话故事「杰克与豌豆」里的主人翁,妄想爬上树,直达天顶巨人的家,偷走巨人的金币袋——最后的结果是两兄弟爬树爬累了,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让大人们劳师动众、费尽各种方法才救下他们。
他还记得,卡在树上的时候,弟弟曾对他说过,如果他们有一个人不小心摔死了,那么活着的另一个人,得扛起锡尔斯家族继承葡萄园的伟大使命,并照顾对方的伴侣……
而他答应了。
忽然想起这段过往,他有些意外也有些好奇。当年他们十二还是十三岁?在兄弟并不特别亲近、彼此相看两厌的状况下,小孩子间怎会许下那样的诺言?
如果不是再次走进这个树林,这段埋在心中角落的过往,或许永远不会被唤起。
令他感到讶异的是,弟弟当年的话竟与此时的状况不谋而合……
难道冥冥中注定,要他实现当年的那个承诺吗?
好冷……处在一片幽深林间,罗思颖深深觉得自己是笨蛋。
在那团烟随风呛入口鼻时,她不该为了躲避而放开工读生美眉的手,凭着直觉乱跑,最后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当夜愈来愈深,天气愈来愈冷,四周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状况下,她不敢再乱跑,找了棵树当依靠。
她想,锡尔斯家的人迟早会发现她不见了,再说,工读生美眉也会回去报信。
会有人来找她的……
她不断说服自己,强迫自己积极点面对此刻的困境,眼泪却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人在林中,周遭的空气饱含浓重湿意,在这样又湿又冷的环境,她的外套因为湿意而变重,寒意挟着水气沁入四肢百骸,让她觉得自己快被冻僵了。
她冷死了不要紧,她担心的是肚子里的宝宝。
宝宝在她的身体内一天一天长大,等着见爸爸啊……
虽然她不是很确定宝宝的爸爸要不要他们母子,但……好多人都期待宝宝的出生啊!
看起来有点凶但其实很温柔的奶奶、粗鲁却热情的叔公……还有锡尔斯庄园里工作的每一个人……
想到这里,她的鼻头发酸,想起夏柏旭,眼泪落得更凶。
她好想他……
他到底还要思考多久才会明白?
会不会她等上一辈子,都等不到夏柏旭的出现?
太多莫名、冲动的情感一下子涌上,让她哭得不能自已。
不知哭了多久,她觉得自己愈来愈冷,无所不在的寒意袭来,她将自己蜷缩成一颗球,脸、手、脚被冻得发麻,连脑子彷佛也冻结了,她无法思考……
渐渐地,眼皮重如千斤,她知道自己随时会闭上眼,被拖进无止尽的黑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