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钊,放开她。」
「是。」松开禁锢的手,杨钊往后退了些许,可手里的银针仍蓄势待发,防备着各种突发状况。
看银针还在,毛頵儿吞了口唾液,不敢有所耽搁,迅速自怀里将信掏了出来。「就是这封信。」手一伸,正想将信交出,可才一眨眼,手里的信纸竟凭空消失,「咦?信呢?」
当毛頵儿疑惑信怎会凭空消失时,一回首,却看到信已经在褚恨天的手里。虽然她不晓得他是怎么办到的,却不禁为他神秘的本领感到喝采,可同时,心里也浮起一股不安感。
如今,她非常确定自己正在走霉运,三不五时就会受到无妄之灾,为了这封信她已经吃足苦头了,待会儿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不成,还是先闪为快!
「呃……信交给你们了,那我先走了。」语毕,顾不得屁股还在痛,转身就跑。
「站住。」褚恨天唤住那亟欲开溜的身影。清冷的嗓音自有一股威严,让人不敢不听从。
哀叫了一声,虽然心里千百个不愿意,她还是识时务的停下脚步。「请问还有什么事吗?」假笑。
「他可有交代什么话?」抓着信,清冷的嗓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他终究不负褚老板所托,就这样。」说完,她转身继续开溜,可下一秒却撞上一堵铜墙铁壁,小鼻子没有防备,当了撞墙前锋,瞬间疼得她唉唉叫。
「我家主人还有话要问。」那道墙,原来是挡住她去路的杨钊。
「可不可以别问那么多?我有事,赶时间哪。」毛頵儿终于忍不住摆出苦瓜脸,暗叹自己脚程不够快,没能及时逃脱成功。
「一个问题:你看过这封信了?」将信收入袖中的暗袋里,褚恨天负手来到毛頵儿身前,与她正面相望。
「没有。」她快速回答,脸上带着笃定的笑容。
开玩笑,为了这封信,大叔和那个黑衣男子不惜打得你死我活,最后大叔还撑着最后一口气求她送信,不用想也晓得这封信的内容一定极为重要,而且必定是秘密,因此她再笨,也不会笨到承认自己看过这封信。
「你确定这是你的答案?」傲然挺立的颀长身躯不动,不过语气里却充满不信任,似是怀疑……不,根本是肯定她在说谎。
这样也知道她在说谎?太扯了,没看到她在笑吗?
毛頵儿眼角微微抽动,可却死命的撑住脸上的假笑。
「钊。」褚恨天才发了个声,一根尖锐到一看就知道刺下去肯定会痛死人的银针,瞬间逼近到毛頵儿眼前。
「我发誓我绝对有看!」举起右手,毛頵儿突然对天发誓。瞪着止住攻势的银针,她吓得手抖脚抖的解释道:「不过我不是故意偷看,是夜里风大,将那封信吹到我脸上,我以为是鬼,吓得跌到树下,结果没想到飞到我睑上的原来是张纸,我好奇摊开来看,才发现那不是纸,而是大叔要托付给我的信,所以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看那封信的。」毛頵儿特意强调后头的字眼,申明自己的无辜。
毛頵儿话才说完,褚恨天马上唤了声一旁的护卫。「钊。」
「是。」杨钊待命。
「带进去。」
「是。」毛頵儿瞬间被人拎了起来。
看着自己的双脚瞬间就离开地面,还飞快的朝赭红色的大门前进,她不禁心慌大叫:「喂!你做什么啦?做啥抓我?就说了我不是有心偷看,你们没必要这样也要同我计较吧……」
第二章
呀地一声,赭红色的大门飞快往两边退去。先前的门房必恭必敬的站在一旁,迎接自家主子的归来,而毛頵儿则是继续被人拎着。
「喂喂,门房大叔,我是乞丐,会弄脏你家主人的门,你快把我撵出去,用力一点也没关系,快一点就奸!」
看见门房,毛頵儿立刻哇哇求救,可门房就像是没听见任何声音似的,依旧垂首安静的看着自己的鞋子,像是在找蚂蚁,急坏的毛頵儿只好使出杀手锏——
「好啦,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其实我长这么大,一个大字也不认识,那封信里写什么我根本不晓得,所以你们别怕我会说出去,更用不着抓我嘛,我很脏很臭而且很带衰,抓了我你们会倒楣的……」
话还没说完,身后便传来砰地一声关门声,眼看映入眼帘的厅堂楼阁较外头更是华丽闪亮,毛頵儿却已无先前的欣赏心情,只见她猛地抬起头,望向湛蓝天空咆哮大吼——
「爹爹你混蛋!你究竟有没有在保佑頵儿啊?!」
无视于毛頵儿的怒吼,杨钊拎着她快步跟在褚恨天的身后。「爷,该如何处置这娃儿?」
「安置在东苑的皎月楼里,没我的准许,不许她踏出东苑一步。」褚恨天朝书房的方向快步走去,头也没回。
这封信函他盼了许久,如今终于到手,有太多事要做,时间紧迫,耽搁不得。
「是。」杨钊领命,立即提气拔身,拎着毛頵儿就往东苑飞跃而去,而杨钊此举自然再度引起毛頵儿的尖叫。
「哇——有脚干么不用走的?飞这么高,一不小心会摔死人的!大叔你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啊,我保证乖乖跟你定,用跑的也行,不要飞了……大叔你有没有在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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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风静灯灭,一抹矮小的黑影偷偷摸摸的自一棵大树上跳了下来,接着左右张望了下,确定四周没人,才又压着身子快速前进。
「可恶,这房子到底多大啊?一面墙后又是一个小苑,一个曲廊过去又是一个空楼高阁,大路小路全绕来绕去的,活像迷宫似的,哪里才是外墙哪?」
望着眼前婉蜒曲折的游廊和方向不一的石径小道,矮小黑影,也就是今日被人掳来的毛頵儿,终于忍不住开口抱怨。
她原本以为只要不断爬墙就可以溜到外头,可却没料到这大得像座皇宫似的府邸根本是个迷宫,大路小径错综复杂得很,墙多到爬不完。
算了算,在迷路的这半个时辰里,她总共爬了六棵树,翻了五面墙,可始终找不着外墙。更惨的是,如今她所在的地方除了远方有一盏灯火照明外,其他地方可说是一片黑暗。
「这么有钱,做啥不点灯?把房子弄得这么乌漆抹黑,不晓得鬼怪最喜欢这样吗?」双手紧紧环着自己,毛頵儿心慌慌的猛往四周瞧,就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出没。
「当初真不该帮大叔送那封信的,管他什么死人眼、罪恶感,大不了作几天噩梦,总好过被人掳来囚禁,虽然有饭可吃,可天晓得未来是生是死?而且那个全身穿得黑沉沉的男人,说话冷冰冰的,感觉起来没什么人性,搞不好哪天会把我杀了也说不准,所以还是趁早逃,否则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毛頵儿低声碎念,一边轻轻拨开挡路的垂柳。
因为怕会见到不干净的东西,她不再选择阗黑小径走,而是偎着稀微的灯光,沿着映着点点月光的湖畔往前走去,可走着走着,心里头却纳闷起来。
前几个苑楼,守备森严得吓人,要不是她身子小,善用花草树木作遮掩,早被人发现了。
可这个院落,一路走来别说巡守了,连半个人影都没一个,空荡荡的,像是没人住着,而且愈定愈空旷,完全没有先前人工雕琢的假山假水,倒是天然绿林愈来愈多。
哗啦!
前方突然传来阵阵可疑水声,像是有水泼洒下来似的,毛頵儿闻声,立即屏气凝神,压低身子躲到葫芦竹后头,然后悄悄的自竹间的细缝往外瞧去,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这一瞧,简直让她傻眼了!
月光下,一道涓细瀑布自岩问淌下,片片水花恍若晶莹绚丽的珍珠衫,一件件落入树林中央的池子内。水花落镜,珍珠四散,当下犹如琴声般美妙的叮当声响遍林间。
此时,夜风拂过,池面水气或凝或散,袅袅烟雾悠扬在曳竹波月之间,缠缠绕绕,勾绕出一旋又一旋的雾白,映着月色,蒙胧似幻,仿佛人间仙境。
咕噜!
突然又是一阵水声,正当毛頵儿疑惑这水声跟之前似乎不太一样时,水池中央竟无预警的浮出一具未着寸缕、精实修长的男性裸背。
藉着月光,男子身上的每一丝线条都被照耀得清清楚楚,不管上面,还是下面……正当毛頵儿羞得不晓得是该用手遮眼,还是该转身逃跑时,男子修长的胴体微微一动,作势就要转身,毛頵儿见状不由得惊呼出声,连忙将眼合上。
「谁!」褚恨天敏锐的察觉到竹间有人,于是立即捻起漂浮在水面的翠绿竹叶,施力往声源方向镖射而去。
「啊——」黑暗中,毛頵儿只感觉到一股辣疼自左腕炸开,接着整只左手便失去所有力气。
少了左手的支撑,跪趴的身体像是少了一个车轮的马车,立刻失衡往一旁倒下并开始滚落,毛頵儿心一紧,连忙用右手捉住一旁的竹杆想稳住自己,可仍旧挡不住滚落的命运,朝斜坡滚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中,她只听萧萧风声吹过,接着便是一声哗啦的落水声……
谁落水了?
才这么想着,水便钮预警的呛入鼻间,瞬间夺去她所有的呼吸!纯属本能的,她立刻挥舞四肢想逃离这份窒息。
「咳咳!」攀住水边的一块青石,她咳出一口又一口的水,却咳不出鼻喉间那股呛疼,本想用手拍胸,却发现力不从心,毛頵儿睁开晕眩的眼察看,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腕正汩汩冒着鲜血。
「是你。」
闻声,毛頵儿看到先前未着寸缕的男人已穿好衣裳站在池边,并背对着自己。
男人的身形精实修长,立在袅袅烟雾间,魅夜色的衣袂随风飘摆,真有道骨仙风的味道,差就差在他周身的气息太过冷凛,地上还拖着一道长长的影子。
是仙倒还好,是人可就糟了,而且最糟的是他冰冷的气息跟白日那个黑衣男人实在太相近,相近到她怀疑他也没什么人性。
「对对,就是我,我就是那个十年前死在这里的女鬼,咳咳……今晚我出来只是透透气,没有要伤人的意思,你识相一点,就别烦我。」她吓唬他,试试能不能将他吓跑。
「撒谎!」褚恨天冷哼。
这娃儿真是睁眼说瞎话,要是她知晓他是谁,怕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看我也晓得我在撒谎?!你真是神了。」听着他也是冷漠的语气,她再度联想起稍早仿佛能将人看透的黑衣男子。「你该不会是那个黑衣男人的师父吧?咳咳……」
椎心刺骨的疼痛,加上因泡在热水里加速失血的无力感,毛頵儿觉得自己难受得就要昏死过去。
褚恨天沈默。
「不说话……那肯定是八九不离十了……」神智逐渐涣散,随着水面的颜色愈来愈红,毛頵儿无力的趴在青石上,昏沉的重重喘息。「好吧,你猜对了,我的确不是女鬼,而是最近走霉运的毛頵儿,本想逃跑,没想到却把小命给丢了,这下也好,终于可以下去找我爹算帐去……」
气若游丝的声音缓缓的消失在水声之中,撑不了这股难受,毛頵儿终于昏死过去,这时,始终背对她的褚恨天终于转身。
卸除神秘的黑纱帽,月光缓缓洒下,一张偏冷但极为俊美的脸庞赫然呈现在绿竹之前。
冷玉般的肌肤,冷酷的唇、悬挺的鼻、凛然的眉,无一不是冷俊,然而这些五官再冷,却冷不过那对深邃幽魅的紫眸里散发出的温度。
看着奄奄一息的毛頵儿,褚恨天久久不语,似在思量该怎么处置她?
正当他心中委决不下时,清秀脸蛋上紧闭的眼角竟忽然进出两颗泪珠,藉着月光的照耀,晶莹泪珠荏弱的微微颤抖着,风一吹,便脆弱的跌落染血的池里。
冷凛的眉头微拧,心里头瞬间冒出一股无法解释的情绪,还来不及厘清,身子便像是有自主意识般弯了下来,将奄奄一息的人儿抱在怀里,然后往前走去。
虽然她送信有功,可事关重大,他不管她是否识宇,总之在没确定她是否是奸细之前,看过信便要留下。
但即使如此,他从没打算要杀她,只想将事情结束后再放她走,却没料到她胆子忒大,胆敢半夜偷溜,并误打误撞的逃到他居住的挹冷斋!
自食恶果,他本不想救,她却无声无息的落下眼泪。
昏死了还会哭,可见她心里多委屈,而他,竟也同情了她的委屈,将她从水里捞了出来。
「没想到我也会同情,真是奇了。」月下,褚恨天自我解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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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得费事唤来婢女,褚恨天迳自从房里的药橱拿出两个药罐,与一捆收好的洁净白布,准备替毛頵儿上药。
他出手向来不留情,更何况是对入侵者!因此那一片竹叶看起来虽不起眼,可着实被他用了五成的内力弹出。
照他的经验,被射中之人,不死也是少了半条命,她算是福大命大,只被射中了左手腕,虽然失血过多,可并无大碍,唯一的问题是,就算这伤好了,这只手腕却注定是要残了。
「爹爹……」床上,毛頵儿忽然吐出微弱细小的梦呓,而她的声音马上引起褚恨天的注意。
抬眸,他屏气紧紧锁住那张苍白的清秀小脸,确定那双圆眸仍旧紧闭、没有醒来的迹象后,他才松了口气。想起自己脸上的一双紫眸,他在心中犹豫着是否要回到水池边拿回黑纱帽?
「爹爹,頵儿运气真不好,一不小心就死了,只活了十六年,真是短!你安慰安慰頵儿吧……」床上,毛頵儿又吐出清浅微弱的梦呓,然而她的一双圆眸仍旧紧闭,整个身子也安静的躺在床榻上,动也没动。
褚恨天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那让他适才有点紧张的毛頵儿,然后缓缓的勾起自嘲的笑弧。「原来是在作梦。」
呵,看来他果然是太依赖黑纱的遮掩了,如今躺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个陷入昏迷的人,他竟然就紧张的想要回到黑纱下的世界?!真是懦弱得不像话。
梦里,毛頵儿七手八脚的抱着爹爹,使出浑身解数的用力撒娇,好弥补心中因为他们父女俩分离而产生的思念与难过,顺便试试看能不能改变自家爹爹的脸色。
不是她在嫌弃,而是爹爹的脸色实在有够难看,横眉竖目、脸色发黑,完全是生气的模样,实在有够吓人,不过爹爹应该不是在气她吧?毕竟她才刚死,又没惹麻烦,没道理对她生气啊……应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