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赞美令她一楞。
“你居然真有办法把毅儿带去幼塾,还让他如此欢喜。”他眼底透出赞赏,“你是如何办到的?”
“其实只要理解孩子,事情并不难。”
“理解?”
“是的。”她一副这其实也没什么的轻松神情,“不只要理解小少爷,还要理解其他的孩子,才能帮助他们融洽相处,这年纪的孩子不像十三、四岁的孩子那么别扭,他们很单纯的。”
他好奇的看着她,“你没有孩子,如何理解他们?”
废话,当然是因为这是她的专业啊。不过,她也没办法跟他说明得太详细。
“我们都曾经是孩子,只要试着用他们的角度去看事情,就不难理解他们的言行。”
“我真是小觑你了……”他勾唇一笑。
看见他那浅浅的笑意,桑静心头一紧。老天,他笑起来也未免太迷人了吧?!
如果他多笑一点,也许……慢着,她在发什么花痴?他可是有极大嫌疑的“变态杀妻魔”,袁秀熙曾经待过的小筑,还有无名的牌位,她都还不知道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想要什么赏赐?”他神情认真地问。
“咦?”她一顿,“赏赐?”
“你把毅儿照顾得很好,又让他回到幼塾学习,我打赏你也是应该的。”
她没有多想,果断的摇摇头,“奴婢不需要什么赏赐。”
“你没有想要的东西?漂亮的衣裳?珠宝首饰?”
“这些东西奴婢都不需要。”
“女人都喜欢这些东西。”
“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欢这些东西。”
“那你想要什么?”
迎上他的目光,她多想对他说“我想要真相”,但她不能说。
“奴婢什么都不需要也不想要。”
“没有女人不爱珠宝华服。”
“侯爷认识的女人恐怕还不够多。”她直视着他,“至少奴婢就不爱那些东西。”
看她无畏的、率直的注视着自己,南宫纵微微一顿。认识的女人够不够多他不清楚,可他清楚的是,他从没见过像她这么有趣的女人,于是不自觉地又笑了。
看他又笑了,桑静背脊有点发凉。怪了,他今天怎么一直笑?这该不是什么事要发生了的征兆吧?
“我总会找到打赏你的方法。”他目光一凝,深深注视着她。
迎上他那明明很冷漠,却又莫名灼热的目光,她慌了。“如果没什么事,奴婢想带小少爷去幼塾了。”
“慢着。”他淡淡地一笑,“你知道我这回进京是为了什么吧?”
“知道。”她恭谨地点头,“是为了秋狩布兵之事。”
“没错。”他续道:“皇上这次会带宁妃还有几位皇子一起前往风息山,皇上要我带毅儿随行,你是毅儿的姆姊,毅儿又如此依赖你,所以这次秋狩,你也得去。”
她一怔,“嗄?”
他直视着她,“没什么问题吧?”
她顿了一下,摇头,“没有。那……怀姨娘呢?侯爷不带她随行?”
他若是前往风息山,放罗雨怀留在府中,她会不会又跟南宫翔……
“我为什么要带她随行?”他饶富兴味地睇着她。
“因为她是侯爷的妾室啊。”
他不知思索着什么,高深的一笑,却不说话。
“侯爷应该更关心怀姨娘一些,女人是需要被宠爱的。”她想,要是他多花一点心思在罗雨怀身上,罗雨怀就不会红杏出墙,或许也会对南宫毅友善一点。
“你何必如此关心她?”南宫纵哼笑一记,“忘了她是怎么对你的?”
不,她才没忘记罗雨怀那嚣张傲慢的嘴脸呢。
她只是担心罗雨怀跟南宫翔的奸情一旦东窗事发,不只南宫家丢脸,还可能会出人命,虽然她不喜欢罗雨怀,更讨厌南宫翔,但也没黑心到想致他们于死地。
她无意间所发现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南宫纵知道……对了,那南宫翔呢?他得随皇上出狩吗?如果他也得去,那她担心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侯爷,”她问,“南宫家就侯爷一人随皇上出狩吗?”
“还有我叔父跟南宫翔。”他瞥着她,“怎么?”
“没什么,只是……”她小心翼翼地选择措词,“侯爷跟二老爷一家似乎不亲近,他们对你也好像充满敌意。”
“这件事,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侯爷讨厌他们?”
“我不讨厌他们,只是不在乎。”
“三爷跟侯爷是不是不对盘?”她这么问,是因为她想知道南宫翔为何会跟罗雨怀私通,是单纯的异性相吸,难以把持?还是因为两人有嫌隙,南宫翔故意勾引嫂子以报复?
“三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似乎尚未娶妻也未纳妾,以他的年纪应该要成婚了才是,难道是因为他有无法相守的心上人?”她劈里啪啦的问了几个问题,却没发觉南宫纵正以微愠的、懊恼的眼神看着她。
“你对他就这么有兴致?”他目光一凝,眼神深沉。
迎上他那双像是要看穿她内心深处的眸子,她一楞,“欸?”
“上次他调戏你,我记得你说那并不困扰你……”他浓眉一蹙,“莫非你就喜欢那样的男人?”
她一震,“才不是这样!”
“他调戏你至少证明一件事,就是他对你有意。”他没理她,续道:“他虽无缘袭位,但终究是南宫家的人,你跟了他,就算没有名分,必然也是能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跟了南宫翔?桑静超想仰天大笑,就算世界上的男人就剩他一个,她宁可当一辈子尼姑,吃斋念佛,也不要跟那种渣男在一起!
“你与侯府并无签卖身契,若你想过上轻松的日子,随时可以走。”
她神情一凝,正色道:“奴婢会跟心爱的男人过日子,但不会为了过好日子而委屈自己嫁给一个讨厌的男人。”
当她说出讨厌的男人时,南宫纵瞬间舒坦了,南宫翔是她讨厌的男人,也就是说她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啰?
“日久生情,或许讨厌的人也能变成喜欢的人。”
“没有爱,日子再长再久都生不了情。”她神情严肃,“没有爱的结合是最悲哀的结合,也注定是悲剧收场。”
闻言,他神情一黯,眼底的轻松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到无以复加的痛楚。
因为没有爱,所以他从没在她脸上看见过笑容,即使新生命的诞生也不曾令她感受到一丝的喜悦及欢愉。
一切的悲剧,都因她对他没有爱吗?
瞥见他眼底那深沉的悲伤,桑静心里一紧,莫名觉得难受。又是这种眼神,她的话让他想起秀熙姊了吗?她发现每当自己提到秀熙姊,或是他想起秀熙姊时,脸上的表情不管再冷酷,眼底也总是闪过一抹哀伤。
她感觉得出来他对秀熙姊没有恨。
既然如此,袁秀熙的死为何如此神秘?外头那些关于他杀死妻妾的传言又是怎么回事?她真是越来越糊涂了,明明她是来找真相的,可现在真相却好像离她越来越远。
“侯爷,没事的话奴婢先出去了。”他的眼神及表情让她难受、窒息得想逃。
“出去吧。”
一早,桑静到厨房帮南宫毅准备早膳时听见了一个消息,侯府跟西府之间的长廊封了。
“是真的吗?”她抓着跟她说这件事的丫鬟小竹问。
小竹点头,“是真的呀,听说昨晚侯爷就下令封了,我看啊……一定是因为你。”
她一怔,“我?”
“难道不是?”小竹一笑,“昨天二爷跑来找你兴师问罪,一定惹恼了侯爷。”
因为南宫亮为难她,惹恼了南宫纵,才会封了两府间的廊道?想着,她的心又是一阵悸动。
小竹低声道:“大家都在说侯爷对你特别不同。”
她摇了摇头,“能有什么不同?别胡说了。”
“你有所不知。”小竹续道:“侯爷跟二老爷那边的人虽无交集,但也从不跟他们撕破脸或恶言相向的。”
这么说起来,似乎真的是这样。南宫纵明明知道儿子在幼塾被侄子欺凌,却什么都没说,只让儿子缀学在家,由此可见,他对南宫远一家人还挺包容的。
这样的他,却为了她出言警告南宫亮,又费事的封了廊道,不准西府的人再任意进出侯府,再往前回想,也曾为了她去警告罗雨怀……
他到底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些事?
突然,他想起他那深邃的眸子注视着她的样子……老天!她顿时两颊发烫。
慢着,她这是怎么了?她怎么能对他有……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端着早膳回南宫毅住的进学轩,一路上她脑袋里一直翻转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她得承认,她心乱了。
回到进学轩,一进房间,她发现南宫纵竟在南宫毅的房里,而且他正在帮儿子穿袜穿鞋。
见她进来,他转头看着她,两人四目交接,她的心跳登时漏跳了一拍。
“侯、侯爷。”她急忙放下托盘,“这种事我来就好。”
南宫纵用眼神阻止了她,“你忙你的。”
“是。”她缩了缩脖子。
穿好了鞋袜,南宫毅跳下床,直奔桌边看着桑静帮他准备的早膳。
“哇,是我喜欢的蛋包饭。”他兴奋地大喊。
南宫纵走了过来,看着盘中那盘他不曾见过的东西。“蛋包饭?”他疑惑的看着她。
“嗯。”她点头,“小少爷不喜欢吃菜,但喜欢吃蛋,所以奴婢就将一些蔬菜用来炖饭,佐以牛奶跟蛋汁,然后再用蛋皮将炖饭包覆住,这样炖饭里的蔬菜会吸收蛋汁跟牛奶,使蔬菜的味道不那么明显,再加上外面煎香的蛋皮,小少爷就不会再讨厌蔬……”说着说着,她突然发现南宫纵用一种专注的、深沉的,炽热的眼神看着她。
她心头一惊,顿时住口。
“你如此用心,真让我感动。”
“……不,都是应该的。”她讷讷地说。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南宫毅已吃起他喜欢的蛋包饭,一脸满足。
南宫纵看着儿子,问道“毅儿,爹能吃一口吗?”
“行。”南宫毅大方地舀了一口饭凑到弯下腰来的南宫纵嘴边。
他吃下一口蛋包饭,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桑静觑着他,不自觉地在意起他的评价。“侯爷……”
“吩咐厨子,晚上不用做我的晚膳。”他舔了舔唇,“我也要蛋包饭,你替我送来。”说罢,他便走了出去。
第4章(2)
从幼塾回来,桑静便跑到厨房替南宫纵做蛋包饭,老厨子康叔替南宫纵做饭二十几年了,知道南宫纵要她为他做膳,还笑她都快抢了他的饭碗。
进到观心院,她朝着静悄悄又空荡荡的院子里喊着,“侯爷?”
“我在房里,进来吧。”
循着他的声音,她进到他的寝房。绕过一座屏风,便看见他坐在桌旁。
“晚膳来了。”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将盛着蛋包饭的盘子放下,并将调羹搁好,“没什么事的话,奴婢出去了。”
“你留下。”他叫住她,拿起调羹便开始吃起来。
看见他舀起饭往嘴里送,不知怎地,桑静好紧张。
她从不曾这么紧张过,不是因为畏惧他,怕自己做的饭菜不合他口味而招祸,反而像是第一次做饭给喜欢的男人吃,那种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心情……
天啊!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感觉?难道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他吸引了吗?
她告诉自己要心无杂念,也警告自己不要意乱情迷,他像是一只危险又美丽的野兽,这种男人太致命,她不能乱,不能慌,不能被他迷惑,尽管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她也不能对他有任何的想法。
甩甩头,她试着将所有杂念甩出脑袋,而这个奇怪的举动被他瞥见了。
“你在做什么?”
她一怔,慌张全写在脸上,“没、没什么。”
他微微皱眉,“你该不是在饭里加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吧?”
“绝对没有!”她急忙否认,“奴婢问过康叔,他说侯爷不挑食,没什么东西是不吃的,所以我绝对没放不该放的东西。”
他浅浅一笑,“我指的是……你应该没偷偷放什么泻药,或是往饭里吐口水吧?”
闻言,她一惊,“怎么可能?奴婢没那么坏,也没那么脏。”
居然怀疑她?呿,她才不是那种小人呢!
南宫纵耸耸肩,没一会儿便将蛋包饭吃个精光,搁下调羹。以他食用的速度来看,他应该是很满意才对,可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实在教她很难判定。
“看来这次秋狩,我不会再饿着肚子了。”他淡淡的说。
“咦?”
他睇着她,“每年秋狩时,备膳的都是宫中御厨,他们做的饭菜不合我的口味,我又不好将康叔带去,这次你得跟着毅儿一起前去风息山,我的三餐就都交给你了。”
这么说来,他对于她的手艺是肯定的?惨了,她居然感到很开心……
“侯爷就这么信任奴婢?”
他眸光一凝,直勾勾的注视着她,“我相信你。”
迎上他的眸子,她的心猛地颤了一下。他相信她?相信她什么?他根本不知道她来的目的,也根本不知道她是谁,他凭什么相信她?
“侯爷为什么相信奴婢?”
“一个能将别人的孩子视如己出的女人,绝对是值得信任的。”他直视着她,“你对待毅儿如此用心,我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原来侯爷评鉴一个女人,就是看她对小少爷好还是坏。”她试探着问:“所以说那些对小少爷不好的女人,你都很讨厌啰?”
他眼尾一瞥,“你指的是……”
“怀姨娘。”她说:“侯爷跟怀姨娘几乎没有交集。”
“她是皇上替我选定的女人,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女人。”
“既然侯爷纳她为妾,纵使不是你想要的,也该尽点丈夫的义务,”她一脸认真地说:“会不会是侯爷对她太冷淡,她才迁怒于小少爷?”
“义务?”他唇角一勾,眼底闪动暧昧的异彩,“你是说……”
读出他眼底的意涵,她脸颊倏地涨红,“不不不,奴婢指的不是那个,是……是……”
好吧,她指的确实是床笫之事。罗雨怀可是健康的年轻女性,对那件事有期待跟需求也是正常,他碰都不碰人家一下,也怪不了她红杏出墙了。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懂,原来你知道的也不少。”他语带促狭,“你在老家没对象?嫁不出去?”
“奴……奴婢跟侯爷一样,没遇到真正想嫁的人,不可以吗?”居然说她嫁不出去,真是太没礼貌了!
他哼笑一记,眼底有着一抹无奈,“能跟自己所爱之人结合的,普天之下能有几人?”
“既然不爱,就不要勉强结合。”想到被逼着嫁到慕天城来,至今不知落葬何处的袁秀熙,她胸口燃起了一团火球。
见她突然神情凝重而严肃,南宫纵微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