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机小妹凑到颖洁的身边,笑咪咪地问道:”颖洁,听说妳上个月休长假去大溪地旅行,有没有艳遇啊?”
“妳想太多了,快帮我打电话催一下迪克,他再不出现会迟到的。”她机伶地转移话题,但脑海却自动地浮现出纪行颢俊挺的脸庞。
不管她有多舍不得这段感情,两个人都早已回不到过去,而时间也会慢慢冲淡她对他的记忆。
现在的她应该好好认真工作,如果在设计大赛中脱颖而出的话,她甚至不用等到年底就可以出发到法国实现梦想,而且连住宿和学费都可以省下来。
不然,以巴黎昂贵的物价,还有念服装设计系时裁制作品的钱,她怕自己恐怕不能当个专职学生,还得半工半读才能负担得起开销。
在总机小妹拿起话筒要拨电话的同时,张迪克推门而入,高声喊道:”刚才路上塞车,我拿份数据就可以去新客户纪先生那儿了。”
话甫落,张迪克便冲进办公室内,抽起桌上的牛皮纸袋,和颖洁一起坐电梯下楼,开车前往新客户的住处。
“迪克全能管家服务中心”的客户几乎全都是金字塔顶端或高级商务人士,所以每位担任管家的职员除了职前训练外,还要定期进修,就是为了带给客户媲美五星级的高档服务。
两人的座车陷在拥挤的车流中,张迪克趁着空档换了一张小野莉萨的专辑,轻快悦耳的歌声轻轻滑过颖洁的耳膜。
“颖洁。”张迪克侧过脸,凝视着她线条优美的侧脸说道。”我们认识也六年多了,我是认真的,妳想去法国留学我可以借钱给妳,等妳学成归国后,再慢慢还我就好了。”
在大一新生训练报到当天,张迪克一眼就被她清丽可人的外形给吸引住,而恰好之后的分组报告两人都在同一组,因此建立起深厚的革命情感。
认识的这几年,他也曾暗恋过她,但告白后,把气氛搞得相当尴尬,好一阵子她都故意避开他。后来张迪克想开了,当情人是一时的,但当朋友却是一辈子,于是两人谈开后,变成无话不谈的死党。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是想慢慢存钱。”她回给他一个感激的笑容。
“要不然就当我投资妳怎么样?等妳从法国学成归国,自创品牌,成立公司,让我当妳公司的股东。”张迪克笑得痞痞的。
他从大学开始就看她一个瘦瘦的小女生老是骑着机车穿梭在大街小巷,拚命打工赚钱的模样,说不心疼是骗人的,尤其是他们念服装设计系特别烧钱,每次裁剪布料就像要割肉一样,常常把大家搞到三餐不继,要靠泡面吐司度日。
“迪克,你给我工作就是在帮助我了,不一定要借钱给我……”她侧过脸,挤出一抹脆弱的微笑。”我想靠自己的力量去法国留学,如果我顺利取得‘巴黎国际时装艺术学院’的奖学金,就可以马上出发了,所以你不用为我担心啦!”
“说的好!我们陶小姐是有理想、有志气、有抱负的有为女青年,不用我这根废柴为她担心。”张迪克故意调侃自己化解沉重的气氛。
“拜托,你可是‘迪克全能管家服务中心’的小开耶,就算是根废柴,也是一根身价数百万的柴。”颖洁揶揄他。
“感谢妳的赞美哦!”
一路上,两人不断地斗嘴,互糗对方,谈话当中张迪克还问了她大溪地好不好玩,有什么新鲜事发生。
她一一向他分享了每个景点和游乐项目,但绝口不提关于纪行颢的事。
纪行颢成为她生命里最甜蜜、也最苦涩的回忆。
她很想爱他,但现实里卑微的身分,却让她连赴约的勇气都没有,更遑论去靠近他。
纪行颢在日本参加完为期一周的日舞影展后,又与电视台和投资厂商开了几个商务会议,敲定下半年度”星杰影视制作传播公司”企划的戏剧合作事宜。
昨晚,他搭着班机飞抵台湾,地上还摆着两个行李箱,一早起床后,他换上了轻便的休闲服,煮了一壶咖啡,从行李箱内取出衬衫和待洗的衣服。
看着这几件折迭整齐的衬衫,他的脑海又浮现陶颖洁慧黠娴雅的模样,心里有种很温暖的感觉。
在她的身上,他经历到爱情的美好与甜蜜,而这世界的纷扰与丑陋,彷佛都被阻隔在爱情的胶囊之外。
突地,一阵门铃声响起,他这才想起今天是新管家报到的日子。
本来,他是很排斥有陌生人入侵他的私人领域,但这几年因为忙着拓展公司业务的关系,工作太过繁忙,三餐也不定时,因而累出了胃溃疡。
去年底,他在特助周哲亚的建议下,聘请了一位私人管家照顾他的饮食和生活起居,但上个月底他的管家离职了,总公司答应今天会再派遣新的管家报到。
他起身,穿过玄关,拉开沉重的门板,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男子,削剪整齐的头发略带点庞克风。
“纪先生您好,我是‘迪克全能管家服务中心’的管理部经理张迪克……”张迪克敛起平日随兴的痞样,挂着一副职业性的笑容。
“你好。”纪行颢欠身让他进屋。
“您好,我是您未来的管家陶颖洁——”颖洁尾随在张迪克的身后,正要踏入玄关时,抬头对上了纪行颢的脸,怔愣了好几秒钟。
她惊愕地瞠大水眸,没想到两人竟会这么快就见面了,而且,他居然是她服务的新客户。
“妳……”纪行颢的眼底浮现一抹惊讶的神色,定定地打量着站在玄关处的她。
陶颖洁?!
是那个和他在热带小岛上纵情相爱的女人?
他瞇眼凝看着她,发现她的五官仍然清丽动人,但不同的是她慧黠的眼底多了几分世故的神色。
纪行颢完全被眼前的情况给弄胡涂了,陶颖洁不是从法国留学回来的服装设计师吗?怎么这一回变成了专业管家?她究竟在玩什么游戏?
颖洁咬着下唇,巴不得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纪先生?”张迪克轻声唤了他一下。
纪行颢敛去眼底的疑惑,请两人进入客厅,从开放式的厨房中端出两杯咖啡,放在茶几上。
“请喝咖啡。”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人。
“纪先生,我先向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您未来的管家陶颖洁。”张迪克说。
“陶小姐看起来很年轻,以前有担任管家的经验吗?”他迅速地梭巡她的衣着一眼,最后停留在她的眉眼上。
颖洁垂下脸,始终没有勇气迎向他过分犀利的视线,她曾经在脑海里幻想着各种和他再次相遇的情景,但就是没有想到他们竟会以这么难堪的方式重逢。
早知道刚才在车上就不该和张迪克斗嘴的,应该事先询问他新客户的数据……
“纪先生,您不要看颖洁这么年轻,她的管家经历相当丰富,而且受过烹饪训练,不论是中西式料理或者是家事清洁都十分出色,绝对会让您赞不绝口。”
“陶小姐,请问您担任管家多久了?”纪行颢端起咖啡,啜饮一口,透过杯缘静静地凝视她。
“两年多。”颖洁艰难地说。
“纪先生,颖洁从大学毕业就到我们公司服务了,过去的客户都对她非常满意,她是一个很专业的管家。”张迪克隐约感觉到客厅的气氛有些紧绷,还以为是纪行颢不满意他推荐的人选。
“嗯。”纪行颢俊逸的脸上浮上一层阴郁。
“如果日后您有不满意颖洁的地方也可以提出来,我们可以再为您派遣其它的人选。”张迪克说道。
纪行颢点点头,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忽然之间,他完全弄不清楚哪一个才是真实的陶颖洁?
是眼前穿着拘谨制服,一脸卑微的管家吗?还是在大溪地拿着画笔,一派纯真甜美的服装设计师?
“那管家服务从今天开始,若有什么问题您可以直接与颖洁沟通,也可以打电话来公司,我们都会立即为您处理。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先告辞。”
“慢走。”纪行颢说。
“颖洁,我先回公司了,加油!”张迪克站起身,对她比出一个打气加油的姿势。
“再见。”颖洁回给他一记脆弱的微笑,站在玄关上送张迪克离开。
掩上门后,纪行颢不带有任何一丝温度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来我家担任管家就是妳所谓的‘礼物’吗?”该不会她在大溪地说要回台湾给他的惊喜就是指这一切?纪行颢轻讽地说道。
回国后,他特地询问过大楼管理员有无他的国际包裹,但却连一张来自大溪地的明信片都没有。
“不是的……”她旋过身,急忙地否认。
“那妳可以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他一步步地逼近她,以往脸上温柔的线条变得冷硬紧绷,眼底蕴起两簇怒焰。
“对不起……”她卑微地垂下脸,没有勇气迎向他愤怒的目光。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陶颖洁?在大溪地那个拿着画笔的设计师?还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管家?抑或我只是刚好碰到一个跟妳同名、长相也雷同的女人?”他从唇缝里迸出话来。
她的心猛地揪住,没想到她一直刻意隐瞒自己的职业,到最后竟会是以这么难堪的方式揭穿她的谎言。
“对不起,我欺骗了你,其实我并不是什么设计师,也没有去过法国,我只是一个派遣的管家而已。”她感觉到眼眶热热的,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那妳的法文?”
“我在学校有选修过法文课,也有在外面补过习。”她沉重缓慢地说。
“那妳要不要直接告诉我,到底妳说过的话,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还是全部都是谎言?”他冷硬低沈的嗓子再次加重语气。
“我在法国留学和当服装设计师的身分是假的以外,其余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说爱——”她抬头对上他阴鸷发怒的眼神,那句”我说爱你是真的”却梗在喉间,不敢说出口。
“也就是我在大溪地被妳当猴子耍很久喽?”他凌厉地打断她的话。
在大溪地时,她纯真美好的模样深深地攫住了他的心,他是真心喜欢她,从没有把这段感情当作是爱情游戏,甚至认真地考虑两人的未来,否则他不会许下甜蜜的约定。
遇上她以后,他以为自己受伤结痂的心已有了再爱人的能力,也有了承诺的勇气。
他以为两人建立了一个美好的关系,没想到这当中却充斥着无数个谎言,不只伤了他的心,也毁了他对她的信任。他可以接受一段感情的逝去,但无法忍受欺瞒。
忽然之间,他的脑海浮现了周嫚莎的脸庞,她的爱就像用蜜糖包裹住的甜蜜糖衣,拆解开来却全都是虚伪与谎言,在他倾注所有的一切去爱她时,她却悄悄成为别人的新娘。
此刻,在他的眼底,她仓皇无助的脸庞迭上了周嫚莎的面孔。
他根本不介意她的职业是服装设计师还是私人管家,他在乎的是她的坦白与否?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颖洁没有想到当初一个无心的小谎言竟会演变成如今这么难堪的局面,她不是故意欺骗他,也不是存心逗着他玩,她只是没有勇气面对卑微的自己罢了。
他眼底的疏离与嫌恶深深地刺伤了她的自尊,心难受地揪紧了。
她卑微的身分还是被讨厌了吧?!
他淡漠地退开来,看也不看她一眼,他没想到两人在大溪地谈的是一场堆砌在满满谎言上的恋爱,更可恨的是,他竟然还以为那是他这辈子谈过最纯真、最坦白的爱情了。
“如果你不喜欢我担任你的管家,可以向公司申请换人。”她苦涩地说。
“不需要。”他冷傲地别过脸,压抑住内心纷乱的情绪,假装不在乎她的存在。
他冷漠的神色冻伤了她的心,既然他都能将自己当成陌生人,那她只能被动地承受这一切,假装两人不曾爱过。
她深吸口气,努力挤出一抹生硬的笑容,以专业的口吻说:”纪先生,从今天开始就由我担任您的私人管家,请问您早餐要用什么?”
听到她这番话,纪行颢本来愤怒的脸色更加的铁青难看,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甩上房门,留下她难堪地僵立在原地。
半晌,纪行颢换好衬衫和西裤,手里拎了一个公文包,走了出来,在开放式的厨房看见她正在洗刚才的咖啡杯。
“我不吃早餐了,等会儿妳替我把房间内的衣服送洗,顺便把冰箱填满。”他压抑住内心愤怒的情绪,匆匆地瞥了她忙碌的身影一眼。
她从流理台前转过身,拘谨有礼地说:”是的,纪先生。”
一句”纪先生”将他们之间划分成两个世界,他还是那个俊朗出色的王子,而她却不是无忧无虑的美人鱼。
清晨七点半,颖洁穿着白衬衫蓝窄裙,脚上踩着一双平底鞋,手里拎着两大袋食物和日常用品,走出超市后,沿着巷弄漫步,进入市区一栋高级住宅区内,向管理员打过招呼后,便直接搭着电梯抵达十五楼。
她取出钥匙,打开门,在玄关处换上拖鞋,进入宽敞、装潢雅致的客厅,玄黑色的真皮沙发配上大理石素材的茶几,超大型的液晶电视以及镶置在天花板的投影机,看起来真的很有品味、很气派,而一旁的柜子上则摆放了各式的经典影碟和戏剧。
墙壁上挂着一幅安迪沃荷的作品,营造出普普风艺术的时尚感。温暖的阳光一寸寸地爬进光洁宽敞的落地窗,滑进客厅。
颖洁担任纪行颢的私人管家,除了要打扫、维持房屋的整齐、清洗换洗衣物、帮忙缴纳水电账单、添购食材和日用品等,还要负责料理早、晚餐。
即使她和纪行颢的关系陷入僵局,对于能打理他的生活起居,哪怕是一些琐碎的小事,她都处理得格外用心。
颖洁穿过客厅,来到半开放式的厨房,将购物袋内的牛奶、柳橙、苹果、鸡蛋、蔬菜和肉类放进冰箱里,又拿起平底锅,迅速煎了几片火腿、荷包蛋,并将吐司放进烤面包机内。
此时,纪行颢穿着白衬衫和铁灰色西裤走出房间,眼神阴郁地望着在流理台前忙碌的纤丽身影。
就像过去一个星期一样,她会在八点钟之前进入他家,然后准备早餐,让他在弥漫着咖啡香气的清晨中醒来,眼前的每一幕全都是他憧憬中幸福生活的轮廓。
他气恼她的谎言,每次见到她都故意摆出漠然的神色,但每天却又期待见到她。
喀啦一声,吐司从烤面包机中弹起来,颖洁取出吐司,夹上火腿、荷包蛋,以及几片生菜,制成三明治放在盘子里,转过身,对上他俊伟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