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下身,看她还是睡得很沈,两扇睫毛又长又翘,心跳慢了一拍,指尖轻轻刷过她柔嫩的唇,兴起想吻她的冲动。
她从睡梦中缓慢地苏醒过来,对上他的俊脸,身体惊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纪行颢见她醒来,敛去眼底的浓情,再度换上冷漠疏离的表情。
“对不起,我……我可能太累了,才会不小心睡着。”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连忙道歉。
纪行颢仍凛着俊脸,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副卑微的姿态,像个小可怜似的,令他心疼。
明明在大溪地时,她就是一个充满活力、乐观有自信的女孩,为什么回到台湾却变成了没自信心的模样了?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呢?
她看了墙上的时钟一眼,发现七点半了,连忙站起身。
“对不起,我马上准备晚餐。”她整了整身上的衬衫。
“不用了,妳下班吧!”他沈声说。
“我……我煮晚餐很快的——”她低着头,细声地说。
“我不饿。”
“我现在煮好,你可以留着当消夜。”她坚持着,担心他晚上饿了没有东西吃,空腹太久会闹胃疼。
“我说妳可以下班了。”看她眼下多了两团黑眼圈,又累得在客厅睡着了,令他忍不住心疼了起来。
“我煮很快的,今天的晚餐是海鲜面可以吗?”幸好,她早就把食材备妥在冰箱。
“随便。”她固执的态度令他没辙。
她担心他饿着,快步地走向厨房,从冰箱里取出拉面、花枝、虾子、葱和姜……等食材,拿起菜刀将姜块切成片,但由于切得太急,不小心削到了食指,当场飞溅出血渍来。
“呃~~”她吃痛地低叫一声。
“怎么了?”纪行颢看着她急忙忙地转身抽起桌面上的面纸的动作,疑惑地问道。
“没事。”她背着他,试着止住食指的血渍。
她闪躲的姿态引起他的怀疑,走过去,扳过她的肩膀,看见她用卫生纸包覆住手指,洁白的纸面渗出殷红的血渍。
“我看看……”
“只是切菜时不小心划到手指,没事的……”她一副轻松自若的口吻,但皱起的眉头却泄漏出她的伪装。
他拿掉卫生纸,看见她手指几乎快削掉一层皮,血流得很多,忍不住低斥道:”伤口这么深,还说没事……”
他立即牵着她,走到客厅,并急忙从柜子里拿出医药箱,取出生理食盐水替她清洁伤口,又用药膏轻轻地搽覆在她的伤口。
在替她清理包扎伤口的过程,每个举止都好温柔又细腻,忍不住又让颖洁回想到在大溪地相处的时光……如果当时她没有说谎骗他、没有刻意营造一个甜美自信的形象,那他们之间又会变得如何呢?
“我不是告诉妳,我不饿,不要煮了吗?现在好端端地割成这样……”他既生气又心疼。
他恼怒她的过分固执,却又怜惜她委屈柔弱的模样。
“对不起。”她哽咽地说,强忍着心中的涩楚。
“现在妳又为了哪一件事说对不起?”他质问她。
“每一件让你生气的事。”她苦涩地说。
“在妳堆砌了那么多谎言之后,凭什么要求我不生气呢?”他缓缓地瞇起黑眸,犀利地盯视着她静默的小脸。
这张脸真是奇妙,明明满嘴谎言,明明就再一次地摧毁了他对爱情的信任,但看起来仍是一副无辜柔弱的模样。
她难堪地垂下眼,没有勇气回答他的问题。
“可以告诉我,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妳?在大溪地那个热情开朗的女人?还是现在这个委屈的小可怜?”他压抑不住内心激动的情绪,讥诮嘲弄。
面对他尖锐的逼问,有种酸苦,涔涔从她的心底渗出。
两种模样都是她性格里的一部分,本质上她是个乐观活泼的女孩,对生命充满热忱,可是一旦碰触到她生命残缺的那一块,她又会自卑了起来。
“这样耍着我玩很有趣吗?看我像个傻子迷恋妳很得意吗?”他怒愤的眼神恍若一头发怒的野兽。
他觉得谎言就像一个魔咒,紧紧缠绕住他,他越是想追求坦白真挚的感情,却越是陷入它的咒语里。
“我……”她无助地凝视着他愤怒的脸。
她微启的芳唇散发着无尽的诱引,他带着怒意重重地吻上她的唇,吞噬她未说出口的话语,动作既粗鲁又野蛮,和过去温柔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炽热的唇不断蹂躏啃吻着她的小嘴,舌尖狂妄地撩拨她的气息,霸道地彷佛要将她吞没般。
她被动地承受着他粗蛮的热情,从他无礼的动作,可以明显的感受到他的怒意。
良久,他离开她的唇,凝视着她被吻肿的唇,厌恶自己事到如今仍受到她的吸引,即使她伤害了他的心和自尊,他还是无法停止继续爱她。
“可以不要再讨厌我吗?”她卑微地恳求着。
再也没有比被深爱的人厌恶更痛的事了,每次见到他淡漠的眼色,她的心痛得都快喘不过气。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伪装多久,还能假装自己不爱他多久?
他神情严酷地别过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如果我的存在令你这么痛苦,那我会彻底地从你的眼前消失。”她为他的沉默作出了选择。
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默默地待在他的身边,就算不能和他恋爱,但最起码还可以看见他、照顾他,知道他每一天都过得很好,就觉得很满足。
现在回想起两人在大溪地的恋爱约定,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傻,他们的感情早在离开大溪地后,就彻底结束了,她的嘴角牵起一抹苦笑。
既然他这么讨厌看见她,她还执着地围绕在他身边做什么?
听到她这么说,他的表情冷硬阴郁,没有开口反对她的决定。
事实上,她的存在确实一直扰乱着他的思绪,给他一种很分裂的感觉。
也许,分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走了,再见。”她深深地凝视着他最后一眼,拎起手提袋,离开他的屋子,也跨离他的世界。
也许他们两个根本不该在台湾相遇,这样的话,至少他们对彼此的记忆都会停留在大溪地,然后对这段感情抱有一点点的遗憾,偶尔也会淡淡的思念对方,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冰冷的对峙着。
五光十色的夜店里,空气中弥漫着酒精的气味,DJ在舞池播放着流行时尚的音乐,穿着时髦的男男女女随着音乐,不断摆弄出各种撩人性感的舞姿。
颖洁穿着一套蓝白相间的小可爱,搭上一件短到只够盖住屁股的白色短裙,脸上化着妆,白皙的手臂上贴着”威利啤酒”的贴纸,并跟着一群穿着同样性感俏丽的女生穿梭在店里。
上星期,她终于受不了和纪行颢之间的冷战,而向迪克反应改派其它人接任她的工作。
她自己也明白上个月才请了年假去大溪地,之后又请假一星期赶制参加设计大赛的作品,现在又不接公司派给的案子,怕其它员工说迪克偏袒她,让他以后太难带人,所以干脆把工作辞了。
而张迪克在知道她的想法后,也只好尊重她的选择,让她离职。
她想,再两个月,等”巴黎国际时装艺术学院”的甄选结果公布后,不管她有没有入选,她都想离开台湾。
所以趁着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她在打工网上找到了酒促小姐的工作,虽然工作环境和太过清凉的制服让她有点不自在,但看在时薪很高又有业绩抽成的分上,还是牙一咬,撑了下来。
“帅哥,要不要来一手威利啤酒,我们现在有做促销活动哦。”绰号叫巧克力的酒促小妹,脸上噙着笑容,十分嘴甜。
“威利啤酒的口感很顺口,是用天然的大麦酿造而成……”颖洁跟在老手巧克力的身边,很尽职地说出产品特色,说服客人订购。
“小妹妹,大哥哥就冲着妳这句帅哥,跟妳订一手啤酒。”一位身穿花衬衫的年轻男子,豪爽地说。
“大哥哥,你不只人帅,连心肠都很好。”巧克力赶紧使眼色要颖洁去搬来啤酒,继续陪着客人哈啦。
此时,夜店的领班带着三位衣着笔挺、斯文帅气的男士进入包厢内,请来服务生替他们点餐,服务生走后,魏格非豪迈地坐在沙发上,向纪行颢和周哲亚说:”怎么样?这间夜店还不赖吧,不只外面的妹很正,连在这里推销啤酒的妹也长得很可爱。”
周哲亚冷嗤道:”原来你下班后,都泡在夜店里。”
“我是特地带你出来开开眼界,免得你变成一个木讷无趣的宅男。”魏格非反讽道。
“就算我变成一个宅男,也是一个有品味的宅男。”周哲亚不甘示弱地说道。老实说,他对夜店没啥兴趣,但他们两个最近发现行颢有点闷闷的、怪怪的,一副有心事的模样,所以特地拉他出来喝酒解闷、顺便聊聊心事。
“哈!”魏格非仰头大笑。”也不过是一个追求电子商品的科技宅男,哪有什么品味可言。”
纪行颢松开衬衫上的领带,表情冷峻的坐在沙发上,对两人的唇枪唇战完全不感兴趣,全副心思都缠绕在颖洁的身上。
上星期两人争执后,她说要彻底离开他的生命,的确在隔天就接获张迪克的电话,表示将会再派遣新的管家来为他服务。
她虽然离开了他的生活,但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留有属于她的气息,每当回到家,看到绿意盎然的阳台、分类排放整齐的影碟和书籍、折迭收纳整齐的衬衫和领带……
每件琐碎的小事,全都是她亲手为他打理的。
她的出现和离开宛若一道旋风,在他冷寂的心湖里掀起了一阵波澜。
在周哲亚和魏格非斗嘴的同时,服务生送上了几样下酒小菜和零嘴,后面还跟着两位打扮俏丽性感的酒促小姐。
“型男,要不要试试我们公司新推出的威利啤酒……”酒促小姐巧克力带着颖洁走进包厢内,向三位男士推销着自家啤酒。
“威利啤酒的口感很好,而且我们公司现在有做促销活动——”颖洁尽职地靠近桌边,对着坐在背着包厢门口的男士展示手边的啤酒,蓦地对上一张冷峻阴霾的脸庞,让她怔怔地愣在原地。
颖洁错愕地瞠大眼睛,她还以为只要自己不再担任他的管家,未来就不会跟他有任何交集,完全没有想到竟会再见到纪行颢,而且还是在这种场合里。
他会不会又看不起她了?毕竟她现在的身分、穿着都不是很……
纪行颢犀利的目光梭巡了她的穿著一眼,无袖的小可爱和短到不能再短的裙子,露出引人遐想的长腿,最后停留在她困窘的小脸上。
魏格非朝周哲亚挑了挑眉,一副我没有说错吧,这间店连推销啤酒的小妹都长得很可爱。
“小妹妹,妳叫什么名字?”魏格非一副玩世不恭的口吻。
“大哥哥,你跟人家买啤酒,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巧克力撒娇地说道。
“叫一箱啤酒够不够知道妳们两个人的名字?”魏格非说。
周哲亚冷睨了他一眼,完全拿他没辙,很难想象他当年失恋时,差点就要跳海自尽,要不是他和行颢用各种方法安慰他、开导他,这家伙早在印度洋里喂鲨鱼了。
“够够够。”巧克力猛点头,开心地笑道:”大哥哥,我叫巧克力,我的搭挡叫颖洁。”
“你疯啦!一箱啤酒你喝得完吗?”周哲亚低斥道。
“人家小妹妹在促销啤酒这么辛苦,我们就帮忙人家一下嘛,行颢,你说对不对?”魏格非注意到纪行颢一直看着那位叫颖洁的酒促小姐。
“我没意见。”纪行颢冷下脸,淡漠地别开眼。
他冰冷的眼神再次冻伤了颖洁的心,她又再一次被他讨厌了吧?
“谢谢各位选购威利啤酒,请稍待一下,我马上为你们送来。”颖洁隐忍着想哭的情绪,挤出一抹笑容,朝他们点点头,立即转身去搬啤酒。
她离开包厢,正准备穿过长廊走到后面去搬啤酒时,一个喝了七、八分醉的男人,见她穿着清凉养眼,于是大手一捞,抱住了她的腰。
“先生,请你放手……”颖洁在他的手中挣扎着,努力拍掉身上那只不规矩的手。
“陪老子喝一杯吧!”男子仗着酒意,硬是把一杯酒凑到她的唇边,她别过脸,两人推拒着,酒洒了她一身。
“这位先生,你喝醉了,我的工作不是陪客人喝酒,请你放手好吗?”颖洁别开脸,望向包厢想要向搭档巧克力寻求奥援。
“卖酒跟陪酒还不是一样,老子叫妳喝,妳就喝!”男子粗着嗓子低吼,整个人将她圈抱在怀里,肥胖的手掌正要抚上她的背时,手腕就被箝制住,扳至身后,男子脸色胀红地大叫着。”痛……痛!”
纪行颢在包厢内听到外面的骚动,便转过头,没想到竟看到她正在被男客人骚扰,而且还让人挟在怀里,他气得奔出包厢,抓住男人的手腕。
颖洁狼狈地推开男子,站了起来。
“痛……痛……快给老子放手……”男子一只胳臂被纪行颢反剪至身后,痛得龇牙咧嘴,引起同桌客人的叫嚣。
“X的,要老子买酒时,就帅哥帅哥的一直喊,酒卖了,连摸都不给摸,装什么清高啊!”另一位穿着黑衣的男子也仗着酒意,拍着桌子喊道。
“跟她道歉!”纪行颢沈声道,加重手腕间的力量,痛得男子哇哇叫。
“算了啦,我没事啦……”颖洁拉拉纪行颢的手,缓和火爆的场面。
“怎么了?”魏格非和周哲亚听见外面的争执声,也从包厢里走出来。
此时他们的桌边越围越多人,夜店的领班和经理,还有威利啤酒的督导都围拢了过来,快速地将他们拉开来,就怕双方一言不合打了起来,把事情闹大。
“大家冷静一点,来这里喝酒就是要放松情绪,火气不要那么大……”经理涎着笑脸。
“颖洁,妳没事吧?”巧克力将颖洁从人群中拉开来,看到她身上湿了一片,安慰道:”那位客人喝醉了,以后遇到这种事尽量叫督导来处理,不要正面跟客人起冲突——”
“跟我走!”纪行颢抓起颖洁的手,把她拉往门口。
“这位先生,你要做什么?颖洁她还在上班耶……”巧克力喊道。
“行颢,你怎么了?”魏格非和周哲亚还没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弄不懂纪行颢为什么要为了一个酒促小姐和其它酒客发生争执,然后又看到他抓着她的手要离开。
纪行颢转过脸,对着巧克力和周哲亚说:”她没有卖完的啤酒我全都包了,哲亚,替我买单。”
“等一下,你要拉颖洁去哪里?”巧克力焦急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