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您可是堂堂户部侍郎,咱们只是平民百姓,这礼可受不起,万万使不得。」胡原嘴上虽这么叫着,身子却站得直挺挺,没一点要避让的意思。
胡涯装腔作势的接口,「您是大人,怎么会有不对之处呢,纵有不对,也是咱们的错,是咱们千错万错,不该把小妹嫁进盛家。」
胡宵不耐烦兄长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嘲讽,索性一把扣住盛明封的手腕往前拖,「走,跟我去见爹娘。」见完,只要爹娘说可以揍这人,他会把他揍得满地乱爬!
胡原也没拦着他,嘴上却假意叮嘱,「阿宵,侍郎大人金贵的很,你可当心点,别让他伤着了,否则小心他治你的罪。」老三力大无穷,又自小习了一身的好武艺,被他那手劲一握,纵使没被捏碎骨头,也免不了要瘀青。
胡涯瞥着前头被弟弟拽着走的盛明封,摸着下颔忖道:「瞧他那样子,似乎是真的后悔了,决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胡原一巴掌拍向老二的后脑杓,「什么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瞧你说的,人家堂堂户部侍郎,怎么被你说得像是海捕文书上哪个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或是偷鸡捉狗的盗贼?」
「那这话该怎么说好?」胡涯虚心向兄长讨教。
胡原轻咳一声,两手负在身后,神色认真的教导弟弟,「他以前罪大恶极,现在能幡然悔悟、痛改前非,咱们就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赎罪改过吧。」
胡涯瞄了一眼兄长,罪大恶极?说得他以前是杀人无数,恶贯满盈的凶徒似的,他也好想拍大哥一巴掌,不过想到拍下去的后果,只得忍住了。
「大哥,你说爹娘会这么轻易饶了他吗?」
「这就要看兰悦的意思了,若是小妹肯原谅他,咱们再为难也是让小妹难做。」盛明封再怎么说与妹妹都是夫妻,这夫妻俩的事,旁人是最难介入的。
「真可惜,咱们原本打算待小妹这趟回来省亲时,就不让她再回盛家去受罪,照这情形看来,八成留不住她了。」方才妹妹与盛明封一块下马车时,他留意到两人举止和眼神之间流露出来的亲昵,那是感情甚笃的夫妻才会有的。
胡原轻轻端了弟弟一脚,笑骂,「可惜什么,兰悦能过得幸福,不比什么都重要吗?」妹妹这次回来,与往年不一样的不仅是盛明封亲自相陪,还有她眉目之间散发出一抹发自内心的欢悦之色,显见这段时日,妹妹确实过得很好。
这头,盛明封被胡宵拽着进到厅里,胡兰悦已带着女儿拜见了爹娘。
郑氏抱着外孙女,疼爱的揉捏着她的小脸蛋,「哎哟,姥姥的小心肝,可想死姥姥了。」
「莹莹也想姥姥。」
胡鼎元瞅见后头跟着进来的盛明封,假装没瞧见,存心晾着他,佯作吃醋的抱过外孙女,「那莹莹不想姥爷吗?」
「一样想。」莹莹甜甜的回了句,接着说:「莹莹做了礼物要送给姥姥和姥爷哦。」她拿出了两个红色的锦囊,把一个递给胡鼎元,一个给郑氏。「里面莹莹塞了香料,娘说佩戴在身上可以提神醒脑。」
接过外孙女亲手做的礼物,可把两老给逗得笑咧了嘴,虽然那锦囊缝得有些粗缝,但那是孙女儿的一番心意,哪里舍得嫌弃,抱着她又亲了一通,两夫妻才笑吟吟的把早准备好要给外孙女儿的压岁钱给了她。
斜睨了杵在一旁等着向他们拜年的盛明封一眼,郑氏抱着外孙女问:「不如莹莹就留下来陪姥姥和姥爷,不走了好不好?」
「那爹娘也留下来不走吗?」莹莹稚气的问。
「你爹忙,咱们留不住他。」
「娘。」胡兰悦明白爹娘是心疼她,所以刻意晾着盛明封不理,但见已晾着好一会儿,也差不多够了,她上前将女儿抱下来,吩咐丫鬟将莹莹带去后院找两位兄长的孩子们一块玩耍,接着便过去拉着盛明封,一块来到父母跟前,向他们拜年。
「小婿拜见岳父岳母。」盛明封撩起袍摆,向他们跪下磕头拜年。
这是女婿首次向他们拜年,胡鼎元夫妻互觑一眼,等了好几年才等到这唯一的女婿上门来向他们拜年,两人心头都有万千的感慨。
「起来吧。」原本还想刁难他一番,但见女儿含笑侍立在一旁,那气色相较于以往独自带着莹莹回来时要好上许多,两人心头不禁一软,也不再为难他,只要他能善待女儿就够了。
郑氏殷勤的招呼女婿,「这次难得回来,就多留几天吧,咱们也有许久没瞧见莹莹这丫头,想她想得紧呢。」
盛明封连忙回答,「岳母说的是,朝廷过了十六才开印,我难得陪兰悦她们母女回来,本就打算多留几天陪陪岳父岳母,只要赶得及在十六前回京便可。」
听他这么说,胡鼎元夫妇很满意,吩咐下人先领他们进去歇着,晚上再为他们设宴摆席。
而拽盛明封进来的胡宵见爹娘竟没打算要揍他,那张俊美的脸庞流露出一抹怒色。
「咱们先前不是说好了,等姓盛的一来就狠狠揍他一顿吗?」没能大展身手,让他很不满。
跟在后头进来的胡原只得拍拍三弟肩膀安抚他,「他看起来似乎已经痛改前非,看在兰悦的面子上,咱们就先饶过他这次,他要是再敢待兰悦不好,再让你揍他。」
「可我现在不打人手很痒。」胡宵微微眯起眼。
胡原推了老二一把,「那你找你二哥练练手。」说完,他赶紧闪人。
猛不防被推出来的胡涯骂道:「大哥,你怎么能这么没义气出卖兄弟!」他来不及跑,被老三一把揪住衣襟,拖往练功场去。
「老二,你先顶着,我晚点再来替你!」胡原没半点诚意的嗓音笑嘻嘻传来。胡涯气得瞪向老三,把话先说在前头,「阿宵,先说好,我只陪你走十招,十招后你就找大哥去。」
胡宵没吭声,打得正顺手的时候,谁还记得十招的事,而且大哥可没二哥耐打,在他手上走不了十招。
半个时辰后,练功场上传来胡涯气喘吁吁的叫骂声——
「胡宵,你是想要谋杀兄长吗,还不给我住手!」
「……他在家庙养病那时,我们解开了误会,尽释前嫌。」
郑氏的寝屋里,久未相见的母女俩正在叙话。
胡兰悦隐下她与盛明封互换身子的事,简单的述说经过。虽不想隐瞒母亲真相,但当初那事委实过于离奇,她与盛明封约好,那事除了他们两人,对谁都不再提起。
「这么说在他养病时,你因照看他,却意外让他发现你患有心疾之事,而在得知真相后,他不仅没有责怪咱们当初的隐瞒,还因此对你生起怜惜之心?二这事在女儿先前写回来的信里,多少提及了一些,只是她没多说细节,因此郑氏才趁这时详加询问女儿,听完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嗯。」胡兰悦轻应了声,同时在心中暗暗向母亲道歉,她无法把全部的真相告诉母亲,只能这么说。
郑氏叹气,「要是早知这般,当初咱们就不隐瞒盛家你自幼患有心疾之事。」
当年也不是没有其他达官贵人想借着与胡家联姻,来拉拢胡家为他们效力,然而这些达官贵人都瞧不起胡家乃一介商贾,只愿给兰悦一个妾室的名分,正室就甭想了。
她共生了三子一女,膝下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哪里舍得去让她去当别人的小妾,自然不肯答应。
结果是顺安侯府主动提出愿让次子盛明封迎娶兰悦为正妻,而盛明封自十九岁中了探花郎以来,可说是平步青云、官运亨通,颇受朝廷重用,前途不可限量。
见盛家如此有诚意,愿让盛家最出色的儿子迎娶兰悦,他们自是很满意的答应了这桩姻事。
当时哪里料想得到,兰悦嫁过去后,遭到盛家满门的冷待,盛家只贪胡家的钱,让他们夫妻为此后悔不已。
胡兰悦挽着母亲摇头道:「娘,夫君能因此怜惜我体恤我,并不代表盛家其他人就能接受。」
「哼,他们若敢嫌弃你,咱们就不回去了。」提起这事,郑氏拉着女儿的手,兴高采烈的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你三哥几个月前,意外救了落难的清河王世子,还同他义结金兰,成为异姓兄弟呢,清河王因为感激你三哥救了他儿子,把好几笔
买卖交给咱们帮忙打理。有了清河王当靠山,往后咱们就用不着再看盛家的脸色了。」
心知这几年来盛家贪得无厌的需索,早就令爹娘和几位兄长心生不满,如今听母亲这般说,胡兰悦心中也很欣喜,好奇的问起三哥是怎么救下清河王世子的事。
郑氏约略向女儿说起,原来,清河王世子被家中的恶仆勾结外人掳走,并向王府勒索巨额赎金,然而那些人在拿了赎金后,却因被世子见过真容,打算杀之灭口,就在他们要动手之时,恰好胡宵路过,仗着过人的身手,打跑了那几名恶徒,救下了奄奄一息的世子。
就在母女俩在房里说着体己话时,胡鼎元也找了女婿谈天说地论古今,东南西北扯了一番,最后才意有所指的说了句,「咱们胡家虽然不像前朝陶朱公、石崇那般富有,可家里多养几个人吃饭还是不成问题的。」他想试探盛明封是不是真心对待女儿。
「岳父多虑了,小婿的俸禄虽然比不上胡家的财富,但也养得起妻女,请岳父无须担忧,倘若今后岳父不想再与盛家合作也无妨。」
胡鼎元抬眉讶道:「这是老夫人的意思?」
「不,这是我的意思。我知道当年盛家与胡家在名义上虽是一块合作,但盛家并没有拿出多少钱,这些年来胡家给盛家的早已超过许多。」他心中既已认定了兰悦,就不愿让盛家继续向胡家讨钱。
「你真这么想?」胡鼎元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没错。」盛明封正色颔首。
胡鼎元见他这话似是真心实意,暗自欣慰,「你能这么想倒是不错,不过你母亲想必不会同意。」
自家母亲是什么样的人,盛明封心里明白,但儿不言母过,他也不好当着岳父的面批评母亲的不是,只委婉的表示,「母亲那里,我回去会同她说。」
盛家的情形胡鼎元多少也知道一些,明白盛家的事全由李氏作主,而她哪里舍得放掉他们胡家这株摇钱树,只怕盛明封也说不上什么话,因此摆手道:「这事你就不用管了,你母亲那里我自会应付。」只要盛家能善待兰悦,他不会真断了盛家的财路。
与女婿谈到这儿,确认他是真心对待女儿,胡鼎元也总算是安下心了。
第9章(1)
盛明封在胡家待了六日才启程回京。
这几日胡兰悦带着女儿陪在爹娘跟前,而胡家三兄弟则轮流陪着盛明封,老大、老二都好应付,最让盛明封头痛的是老三胡宵。
胡宵说要传授他防身术,可他练了一天下来,被他摔了八、九次,挨的拳头更是多的数不清,令他不得不怀疑,他是以教导之名行揍他之实。
胡原、胡涯却说他们与老三练手时,也免不了要挨个十几拳,多挨几记拳头,皮肉也就变得厚实耐打了,但他又不是需要上战场与敌人拼杀的武将,要耐打来做啥?
而就在他转身要走时,盛明封却听见那两人搂着胡宵的颈子,大力称赞,「揍得好!」
他猛然回头,冷峻的眼神冷冷盯着他们。
胡原赶紧嘿嘿一笑解释,「我是说阿宵做得好,这防身术挺实用的,练好了,一个打三个都不成问题。」
胡涯也忙搭腔,「除了咱们兄弟,阿宵可不随便教人,妹夫回去可不要懈怠,好好练,能强身健体。」
胡宵也说:「要想学得快,让我多揍几下也就会了。」
盛明封在胡家几天下来,对这三位舅子的性情多少了解一些,不像老大、老二那般性情圆滑,胡家老三性子直,不喜拐弯抹角,知道他说这话倒也不是在嘲弄,而是真心这么认为。
「多谢小舅子,我回去会好好练。」他认真的道。
等他们要回去时,一家子全站在门口,郑氏舍不得女儿,红着眼眶殷殷与女儿话别,莹莹也与在一起玩了几天的表兄弟姊妹们抱在一块哭红了鼻子。
盛明封也同三位舅子有几分熟稔了,几个男人虽不至于哭鼻子,脸上却也流露出不舍之情,说了几句叮嘱的话。
最后三人在胡家人的相送下坐上马车,缓缓驶离丰水城。
马车内,莹莹两只眼睛哭得红通通,偎在母亲的怀里,「娘,明年咱们还可以再来吗?」她舍不得疼她的姥姥、姥爷,还有表哥、表姊和表妹她们。
不等妻子回答,盛明封便先承诺女儿,「明年爹还会再带你来看姥姥、姥爷他们。」
「太好了!莹莹最喜欢爹爹了!」莹莹立刻破涕为笑,亲昵的揪着爹的衣袖赠着。
「莹莹这是有了爹爹就不要娘了?」胡兰悦佯作吃味的道。
「才不是,莹莹最最最喜欢娘了。」在她小小的心中,即使再怎么喜欢爹,但还是娘最重要。
路上三人说说笑笑,带着欢悦的心情返回京城。
一抵达顺安侯府,盛明封便被李氏叫去。
「后天就要开印上朝,你怎么到今天才回来,我不是让你陪你大哥到夏王府去走动走动,这会儿才回来,这年都要过完了,还拜什么年?」李氏一见儿子,便不悦的斥责他。
「我上回不是同娘解释过了,娘怎么还惦记着夏王的事?」盛明封眉峰微蹙。
「那分明是你的推拖之词,这事连你舅舅都认为可行,我已决定了,你明天就陪你大哥到夏王府走一趟。」长子官位低,若让他自个儿过去,她担心夏王不会见他,这才会坚持要次子陪着一块去,他好歹是个侍郎,夏王多少会给他个面子。
交代完这事,李氏接着探问儿子,「你这趟陪兰悦回去,胡家的人可有说什么?」
盛明封自嘲,「胡家的人刚见到孩儿,都恨不得揍孩儿一顿。」
「他们打你了?!」李氏闻言皱起眉,即使与次子不亲,可到底还是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她容不得外人欺了他。
他摇头,「胡家的人很明理,在孩儿向他们表明往后定会善待兰悦,他们也就没再计较过往的事。」
李氏不满的哼了声,「咱们肯娶胡家的女儿,可是抬举了他们,不管咱们怎么对待兰悦,他们都得感恩戴德才是,岂能有什么怨言。」接着,她语带命令道:「你待会去同兰悦说,让她先拿五千两过来,我已同亲家说好,要买下那血玉珊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