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风一手抚着胸坎,痴迷地望着台上飘然似仙的叶慈,从没想过有时一板一眼,有时婆婆妈妈的他,也有如此魅力无限的一面。
「太迷人了……」这也美得太过头了吧?害得她都想当场把叶慈给打包回家,再牢牢锁在她房里不让任何人偷看。
「我就说吧?」定力还算足够的朔方点点头,然后回首瞧瞧身后一大票神捕,不是张大着嘴在偷抹口水,就是最陶醉的连魂都找不到路回家。
如一毛般的细雪,在云朵又重新拢聚在天顶上时,纷纷随风飘揺落下,伴着独舞的叶慈,在众人的眼中形成一副绝丽的彩画,即使后来叶慈一舞已毕,收起长剑接过松岗奉上的神官祭天帖,站在台前吟帖向天上祝祷,台底下的人,照样久久都没回过神来。
野风几乎是捺着性子,一直等到叶慈终于把那落落长的祭文给念完,她便迫不及待地扯过朔方的衣领,直拖着他往祭天会场的外头跑。
「朔方,咱们来个有深度的促膝长谈!」
「啊?」莫名其妙遭人拖走的朔方,只来得及留下一个字。
绕过众多犹陶醉在叶慈剑舞中的神捕,偷偷躲至两殿之间隐密的角落,野风兴冲冲地蹲在雪地里,看着被她拖得满面涨红的朔方。
「咳咳……」他摸着差点就被她谋杀掉的脖子,「不知宫主你要与我谈什么?」
「叶慈。」朔方一怔,而后小心翼翼的问,「可是大人他犯什么错了?」她摆摆手,「他完美得很,怎可能会有错?!」
「那……」他盯着她兴奋的神色,心头隐隐约约地浮起某种预感。
一道修长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俩面前,他们正欲长谈的那位对象,此刻正打量着鬼鬼祟祟蹲在墙角交头接耳的某二人。
「你们在做什么?」
野风挫败地抬起头,并默默在心底埋怨,他没必要那么快就找过来吧?不过就是稍稍离开了他眼前一会儿而已,他们真有必要做到形影不离的地步吗?
「问她。」相当懂得趋吉避凶的朔方,想都不想地就把问题直接推给野风。
在叶慈的目光扫过来时,野风干脆先声夺人。
「叶慈,我想喝鸡汤。」
他顿了顿,「我这就命人去做。」
「我想喝你熬的。」她想打听的事可多了去,不耗他一点时间怎么成?
「好。」叶慈虽是很奇怪她怎会突然有这要求,但他还是照她的吩咐去办。叶慈前脚刚走,野风就又赶紧凑回朔方的面前。
「快快快,同我说说你家大人的事,有多少底细就抖多少,能掏的尽量掏!」她相信在今日过后,宫中迷恋叶慈的人数定会暴增,她得赶在他们之前赶紧下手才行。
「大人他啊……」朔方懒洋洋的应着,就算一开始他不明白她拖他来这想谈什么,光看她面上的绯色,与期待的模样,这下他也懂了。
他洋洋洒洒地开始叙说起关于叶慈的往事,包括孤苦零丁的他是如何被前神官叶润收养,如何在叶润的宠爱下长大。及至叶润死前托孤,偏偏这个孤还不知在哪儿,于是成为神宫众人唯一依靠的少年,他就那么兢兢业业的守着他所给的诺言,也沉默地守着神宫,一心只盼望着能够早日找到他心心念念的宫主……原本朔方以为,野风在听了那一段可歌可泣的往事后,她或许会感动落泪什么的,可下一刻她口中说出的话语,很快即打破他的想象。
「朔方,云取宫宫主可否嫁人?」野风一手抚着下颔,再严肃不过地问。
他眨眨两眼,还有些转不过来。
「呃,应该……可以吧?」怎么话题一跳就跳那么远?神官大人的奋斗史呢?还有他一心只为主上的伟大情操,她置于何地?
「很好。」说的也是,司徙霜他老爹都能成亲生子了,同样都是宫主,没道理因她是女人就不行。
「不知宫主为何有此一问?」
她白他一眼,「当然是因我肚子饿了。」这还用问吗?
如此宜室宜家,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男人,自然是伴侣头号人选,喔,对了,他还会跳舞呢,很艳很勾人的那种,勾得她心头小鹿乱撞到她都想不开,决定放弃独身一人一辈子的念头了。「肚子……饿?」这与宫主嫁人有什么必要的关联性?
她都对叶慈说过了,她是个很贪得无厌的人。
偏叶慈却从不防备她这个有着大胃口的人,他不懂,就因她什么都设有,所以她自小就养成了,一旦有了目标就紧抓住不放的性子,既然他都把她给惯成这样了,那么,他也该负起责任是,而她所想要的很简单,身为一只长年都饿着肚子不满足的兔子,她就是想吃吃窝边草。
野风一掌重拍在他的肩头上向他释疑,「听着,你家宫主是只好兔子,而好兔就要吃窝边草。」他家大人的地位,已经沦落到窝边草的地步了吗?
「……不担心这株草很难啃下腹?」她确定她要把目标定得那么高?那可是他们神宫之花啊,且她对自己的神官下手这真的好吗?
野风自信十足地扬起一拳,「有志者事竟成,大不了把脸皮豁出去就是。」
「……」就连窝边草都不挑食的相中了,她还有脸皮那类的东西可言?
当叶慈两手捧着一盅刚炖好的鸡汤前来寻她时,某二人已在私底下达成某种秘密联盟。
很可能是因那日叶慈剑舞的印象太过强烈,接下来的几日,她时不时就对着他的那张脸走神,还偶尔会在魂游天外时,一不小心就忘记要维持住她这个宫主的形象。
刚刚同一众神捕一块儿用过早膳,野风正抚着过饱的肚皮,对着窗外雪地红梅的景致发着呆,她漫不经心的在嘴边说着。
「既然饱暖,怎能不思那个……」
「哪个?」本性单纯,思考还从复杂不来的松岗,以好宝宝的目光迎上她不规矩乱飘的眼珠子。
「淫欲。」
「咳咳咳咳……」不光只是好宝宝,所有神捕当场集体岔气猛咳。
在座之中,就唯有朔方仍安然地端着茶碗不为所动,他慢条斯地啜了口茶汤,俨然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
相较之下,叶慈的面色就不只是有点难看而已,一张俊容似被泼了墨计,上从印堂下至弧度优美的下颔,颜色黑得不能再黑,而方才还被他握在手中的茶碗,已无辜地陈尸在他的掌心里。他默然张开掌心拍去握碎的茶碗屑,以帕巾拭去满手的茶水,一双锐利的眼眸,将在场的众神捕扫了又扫、看了再看,一时之间,却没法从这些神捕中找出个嫌疑犯来。
究竟是谁勾引了他的宫主?
身为与她最是亲密的神官,他甚至都还不能达到与她亲密相依死生相托的地步,眼下就有人想要介入他俩之间?
浑然不觉自个儿掀起多大风浪的野风,一过神时频搓着两臂,顿觉殿上似是刮过几道阴风。
「怎么感觉有些冷?」
「是很冷。」朔方观察完叶慈的反应后,头一个站起来清场,「来人,关窗了、关窗了!」可刚被雷劈过的神捕们,大多犹处于震惊状态,朔方无奈地提拎起他们的衣领,一个个都赶去大殿四周,独独留下那尊他赶不来的大人。
「宫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告诉我?」叶慈转过野风的身子,面沉如水地问。
她茫然地揺首,「没有哇。」
然而叶慈却不采信她这说词,于是接下来的几日,他皆是以防盗防小偷的态度,牢牢严守着野风的周遭,并仔细过滤与她接触过的每一个人。
自从离开她家后,野风就已很久没再被他这般全面监控过日子了,眼下她除了上茅厕和沐浴时可独自一人外,其他的时间,在他的视线所及之处,她全被他盯得紧紧着。在她抄书工作时,身后有他盯着;走路时,手有他拉着;吃饭时,嘴巴有他喂着;睡觉时,有他在一旁躺着……好吧,虽然美男随侍在侧的溢味很不赖,但那不代表他那怨妇般的眼神,和他时时刻刻防敌来袭的姿态,她也同样消受得起。
她双手合十向他告饶,「能不能告诉我,你这么紧巴巴的跟着我,就差没长在我的腰带上是为哪桩?」
「饱暖思淫欲。」叶慈神色不善地瞠着她,没想到她自说了这话后,她就从没想过要跟他坦白,是他不够尽责,所以她才会连商量也不想同他商量一下?
就为这?
野风错愣着眼一一好半晌没回神,但在见着他眼底,那浓厚得就快要化为实体的幽怨时,她好笑地问。
「若我说,我思的就是你这一味呢?」既然他都那么烦恼了,那就让他更烦恼一点吧。
青天霹雳的溢味,叶慈终于也有机会体验了一下,他呆怔怔地瞧着她的小脸,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趁他还没回神,野风心情很好地伸出狠爪,不客气地在他脸上摸了一把,见他还是没反应,她又食髓知味地伸出两手,在他精壮结实的胸膛过过手瘾,反正送上门来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她在临走前伸指轻弹他的眉心,「不要以为装纯良扮无辜我就会舍不得下嘴了,你好自为之。」眼看野风都偷完香也窃完玉,还拍拍屁股走人了,叶慈却始终都没半点动静,朔方揺头晃脑了好一会儿,这才走至叶慈的面前将他用力摇醒。叶慈的三魂七魄总算回窍,「朔方,她……方才说的是?」
「宫主看上大人你了。」身为野风私底下同谋的内应,朔方自是不会放过这等机会,适时地在火上添添油。
叶慈微蹙着两眉,好似碰上一一个不可解的谜题,愈是想表情也就变得愈迷茫。
「宫主说过,好兔就要吃窝边草。」朔方及时拉回他又飘远的神智,「你知道,咱们宫主她向来就很节俭,且相当懂得物尽其用的。」
「所以?」他轻飘飘地落下一句,「不吃近在眼前又现成的你,简直太没天理。」他只是照本宣科啊,她真是这样说的。
朔方屏气凝神地等着他的反应,设想到他既不发表看法,也不出声吭个两句,就是一迳地陷入沉思中。「很挣扎?」叶慈有些迟疑地启口,「也不是……」
「很惶恐?」
「呃……」好像也不是那样。
「或者有些暗自窃喜?」朔方把能想的、能猜的都端上了。
他剑眉一挑,「嗯?」
朔方兄弟深情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知道知道,你就不必藏着掩着了。」
「……」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当天夜里,在野风打算就寝之时,平时早早就已在床榻上躺好的叶慈,今夜却难得一反常态,抱着自个儿的锦被,神情有些踌躇地站在她的床前。
她是会吃人吗?干啥摆出一副羞羞答答,羔羊要进虎口的模样?
野风轻轻叹口气,推开被子在床上坐起,决心在这事上速战速决。
「你自小可订过亲?」
「无。」他都发过誓此生只效忠她一人了,他哪可能把心神分给别人?
「可有心仪之人?」
「无。」宫中不是兄弟就是姐妹好吗?
「可想过婴妻成家?」
「没有……」他所有心思都光在她的身上转而已。
「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告诉你。」野风深吸口气,再乘着气势一鼓作气向他表白,「我看上你了,想把你攥在手里、放在心里,最好还能吃到腹里。」远处花桌上的烛焰爆响声,在夜里听来格外清晰。
「宫主,你……」叶慈的眉心皱得都足以夹死蚊子了。
「太直白了些?」
「嗯。」说惊吓还差不多。
「要我含蓄点?」
「呃……可以吗?」难道她还要再来一回?
「很可惜含蓄我没学过,温柔婉约这辈子怕是没指望了,我家爷爷只教过我要心狠手辣一击中的。」感受到夜里的寒意,野风说完便拉起被子重新躺下。
还一击中的……她当这是上战场打仗吗?
她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我不会强迫你,你当然也有权拒绝我,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我一下。」等在被窝里半天,却久久等不到他的下文,野风在被窝都暖起来后,悄悄探出头来,发现自家神官还是抱着锦被,一副傻不隆咚样地对着她发呆,她转眼想了想,动作快速地钻出被窝凑至他的面前,在他唇上偷了个小吻后,又飞快躲回被窝里。
叶慈好不容易才稍微理清的思绪,在她冷不防的偷袭之下,又再次化为一团浆糊,野风心满意足地舔着唇瓣,设什么良心地道。
「唔……你慢慢挣扎吧。」
第7章(2)
他被非礼了。
对他行凶的对象,还是完成神宫复兴大业,且胸中有丘壑,行事利落果断,带领着神宫众人走出封闭的世界,走向新局,更是宫中人人引以为傲的宫主大人。
同时,她还是被他如珠如玉般护在怀中,恨不能把世上所有美好,都捧至她的面前的同床之人……啊,不,是拥有他魂契之人。
叶慈记得,他的师父叶润教导过他,身为宫主的神官,须做到以主上为天,完美执行主上所下达的命令,主动为主上分忧解劳,全心全意信任主上,并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主上等等。只是,将一切都奉献给主上,这其中……包括贞操吗?
师父没有告诉过他啊!
有监于无法将叶润招魂回来问个仔细,故而叶慈的一颗心,全都扑腾在「是否该乖顺地从了主上?」以及「宫主与神官之间可以这么做吗?」这两个问题上,好不苦恼。
但也就因为他一直在这两者之间揺摆,这才导致了今日他进退不得的窘局。
抱着锦被一路站到天亮,此刻叶慈眼底挂着两圈浓重的青影,带着满心解不开的烦恼,一如往常地跟在野风的身后,而在他屁股后头,则还有一大票喜闻乐见的神捕紧跟着。
一整日都带着一长串人马在宫中四处走来走去,野风认为,说威风是挺威风啦,但也真的挺吵挺碍事的。
她两手叉着腰转身对他们大喝,「一个个都跟着我是怎样?当我母鸡带小鸡逛大街吗?」首当其冲的叶慈,乍然对上她那双明亮的杏眼,昨晚被偷袭的回忆,宛如潮水倒流进他的脑海里,登时就让他的两耳红得像染过胭脂似的。
「我得保护宫主……」他不由自主地别开目光,音量也比往常小了不少。
接受他的答案后,野风再往他的身后一瞄。
朔方回答得再理直气壮不过,「今日我无事可忙,故等着听从大人的吩咐。」